夜涼如水,可蕭玉璇的心比這長夜還冷。
夜風穿過發間,她裹緊了身上的披風,面無表情地快步穿過抄手遊廊。
待轉過了一個彎,確認了周遭沒有第三個人,她才側首壓低聲音,道:
「碧穗,明日一早,你去一趟榆樹巷,問問我托人下的網如何了。」
碧穗頭皮一緊,立刻應下來。
姑娘這是,終於要動手了嗎?
「姑娘,方才奴婢去給春雯上藥時,遇到了裴杏兒姑娘,她幫忙為春雯施針了。」
「是嗎?那春雯如何了?」
「奴婢與春雯說話,瞧着精神也還不錯。」
「那便好,明日你從榆樹巷回來,再去探望一回春雯,就說我會去找母親開恩,讓她跟着我去江南,只是這一去,短則三年長則五載,你且問她要不要去探望探望家裏人,道個別。」
主僕二人說着旁人聽來稀鬆平常的對話,可只有她們知道,明日蕭府會有多熱鬧。
蘭亭閣。
蕭玉璇卸了釵環,梳洗完畢,躺在床上。
可腦海中一會兒是上輩子的各種恩怨糾纏,一會兒是這輩子的無數籌謀算計,前世今生光影交錯,她幾乎要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曾經。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披衣下床。
今日守夜的是沁鳶,這會兒見裏頭掌了燈,忙緩步走近,溫聲道:
「姑娘,明日還要早起去女學,快些安置吧。」
「許是晚上貪吃多用了些,這會兒有些睡不着了,好沁鳶,你要是心疼我,不若陪我對弈一局,等累乏了自然就想睡了。」
沁鳶想了想,終是點了頭,悄聲去裏頭將棋盤棋子取出來。
待擺好了棋,下了十幾個來回,沁鳶的落子越來越慢,可蕭玉璇落子不假思索,每次都是隨手捻了放下,眼神還時不時落到窗外。
沁鳶不由暗自心驚。
蕭五姑娘的棋道竟如此高?
這是僅在女學學了一個月不到能有的水平嗎?
她從小就被當做長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培養,琴棋書畫雖說不能和專精此道的姑娘相比,可在同齡人之中也算是佼佼者,為的就是主子一時興起,能陪同玩樂不至於太掃興。
可蕭五姑娘……
她大約是察覺到自己不是她的對手,幾次悄然讓了子,將棋局維持在一個黑白雙方都勢均力敵的狀態。
沁鳶:「……」
她很懷疑,這樣的對弈,真的能讓蕭五姑娘累乏嗎?將自己累乏了還差不多。
沁鳶強打精神,勉力再走了十幾個來回,才問:
「姑娘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與其空耗一整夜的時間下這三心二意的棋,不若讓蕭五姑娘說出來,也好早些入睡才是。
做主子偶爾任性一回,下人可不能慣着,特別是像這樣年紀尚小,心性還未定的姑娘。
「沁鳶,我可能,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窗外樹葉已經鬱鬱蔥蔥,銀月如霜,照得那些葉子也鋥亮一片。
蕭玉璇的側臉一半映在燈火中,一半落在月光里,精緻得不似凡人,雖然面容還稍有稚嫩,可這樣的美色當前,沁鳶一時間看痴了。
半晌,她才像是剛找回自己的聲音,匆匆垂眸,道:
「姑娘這是說哪裏話,好與壞,不過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呢?」
她這話說得巧妙,挑不出錯來,可蕭玉璇要的不是這樣的反應。
沁鳶和澄燕都是從長公主府借來的丫鬟,至少目前來看,她們忠於的還是長公主一人。
蕭玉璇做的事情,並沒有刻意避開兩人,只要有心留意,自然能發現她如今幾乎是不擇手段地對付蕭玉瑤。
可看長公主這段時日對她的態度,似乎並未知道這一切。
她如今身邊只有碧穗一人可全心託付,終究是勢單力薄了些,若是沁鳶和澄燕願意為她所用,一切都會好辦得多。
「沁鳶,你知道嗎?我不喜歡這樣的日子,時刻提防着哪裏會射出幾支冷箭,擔心着又有什麼陷阱等着我踩下去……明明我剛回到蕭家時,憧憬的不是這樣的生活。」
沁鳶清瘦狹長的眸子微微顫動。
其實在她看來,蕭五姑娘就是太懂事,也太沉靜了,只偶爾會在長公主面前露出幾分孩子氣,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溫和和,笑眯眯的,仿佛什麼煩心事都沒有。
可這樣的年紀,怎麼可能每時每刻都能藏住心中的委屈呢?
從前她只是知道蕭家這兩位姑娘似乎有些彆扭口角,可真被長公主派來服侍蕭五姑娘了才知道,這已經不僅僅是姐妹口角了。
僅僅她親身經歷的就有兩樁,誣陷偷盜、宮宴下藥,但凡哪一件都是要讓她身敗名裂的事情,更別提從前還有別的……
依她看,蕭五姑娘如今做的,都只不過是被逼無奈,所以長公主那邊,她和澄燕不約而同三緘其口,沒有說出任何未經蕭五姑娘授意的東西。
「雖說奴婢和澄燕也許無法護您周全一世,可至少如今是在為您保駕護航的,況且,還有碧穗姐姐、裴杏兒姑娘從旁警醒協助,您又何愁不能心想事成呢?」
和聰明人說話不費事,寥寥數語,蕭玉璇就明白了她的態度。
她們二人此時還領着長公主府的月例,銀錢決定立場,這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了。
但可以確定的是,至少在她身邊的時日,她們二人會暫且忠心於她。
蕭玉璇心中微定,深夜的困意也漸漸涌了上來。
「歧路難行,也辛苦你們陪我走一段了。」
沁鳶要是還不明白蕭五姑娘是什麼意思,也就白學這麼久的規矩了。
她起身,行了一個周全的禮,脆聲道:
「姑娘只管放心便是。」
一夜無夢。
次日她醒得也晚了些,澄燕為她梳妝打扮,換了一身鮮亮的衣裙,上了去長公主府的馬車。
今日早朝,發生了一件稀罕事。
以戴尚書為首的戴家姻親官員,集體參了少詹事蕭珏一本,說他背信棄義、婚前退親,私德有虧,不堪為朝廷命官。
而身為當事人,蕭珏直接缺席了今日的早朝,只說是身體不適,連府衙里都告了三日假。
聖上和太子裁定押後再議,可這些高官的家事幾乎不是秘密,又是涉及到男女情事這樣的傳聞,京中大街小巷很快議論紛紛。
喜歡認長公主為義母后,全家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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