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大院 第一卷 第118章 春歸1

    李春仙頭七已至,但主持喪禮的長健並不急着要發喪,反而將喪期延後了兩天。問及緣由,說是因為羅家的長孫羅維元還沒有到,因此要等等。

    果然兩天後的下午,羅維元便到了,先是抱着長欣哭了一場,又抱着三豐哭了一場。為了這家族中唯一的男子到場,李春仙的遺體在冰棺中度過了九天。

    因為和羅維元長時間不曾見面,羅初在見羅維元第一眼的時候,幾乎沒能認出他來。可細細看去,他又好像並沒怎麼變化。

    羅維元長久不和家裏人聯繫,見所有人都淡淡的。兄妹倆只是相互道了哀,便互相靜默。

    羅氏祖墳的圈地已不夠用。這一次李春仙去世,村里一商量,同意羅三豐這一脈劃分新地段,再擴建新墳圈。

    八十有餘才離世,本是喜喪。但請來的東家在葬禮上叫叫嚷嚷,似乎都不願出力。來的親戚們一時間短了煙,一時間缺了茶,忙得長健和長河似兩隻陀螺。

    長孟叔叔在李春仙生病的時候,幾乎可算是親戚中來得最頻繁的一位。十五六歲上,他跑到外面謀生,後來幾經努力,自己娶了媳婦買了房,在隔壁市里安頓下來。三不五時的,他也會回梨花村來祭祖,順便看望將自己養大的嬸子李春仙。

    長孟叔叔對待侄子侄女們都很好,和長樂是一樣的性格。在李春仙的葬禮上,他主動應下很多事情,重情重義的性格,讓大家交口稱讚。可惜這幾天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變得推脫起來,有時忙起來竟找不到人來。

    別人就算了,連平日裏手腳麻利的長欣都一改往日形象,躲得遠遠去。

    羅初偷偷拽着長欣問道:「那些叔叔伯伯,往日都是好性子的人,不該在這種場合拉着臉呀。長孟叔叔最是個笑臉人,今天也拉着臉。」

    長欣道:「不怪他們。」

    羅初道:「總有個原因吧。」

    長欣偷偷說道:「還不是你三叔搞的鬼。你三叔昨日說,既然要遷祖墳,就一定要做圓滿。這圓滿二字的道理我也不懂。譬如他說咱們大房一家——就是爺爺的大哥一家——病的病,癱的癱,就不能進祖墳,一定要在祖墳外重新開一個穴。你長孟叔叔,自小跟着大奶奶長大,哪裏能聽得這個話,所以就不大出力。」

    羅初懵道:「為什麼不讓人家進去?」

    長欣道:「他說那些殘疾叔伯們的病氣會過給後代。」

    羅初只覺得荒唐,仿佛自己還活在清朝,冷笑兩聲,道:「那現在結果是怎麼樣?」

    長欣道:「長孟說話有分量,你三叔不敢鬧得太難看。況且他還欠着長孟的錢,語氣也不敢硬。」

    「哦。」羅初替長健難為情。

    長欣又道:「別人家的事情我自然不管,但你三叔糊塗到什麼地步——說你爸爸的墳也不能進。」

    羅初都氣笑了,道:「那可是他親哥啊!」

    長欣道:「他這人,一輩子就是攪屎棍兒。昨天說了這些屁話,得罪了一屋子的人,今天自然沒有人願意好好給他做東家。」

    羅初道:「難道真把我爸的墳劃出去?」

    長欣道:「倒還沒有定。」

    羅初道:「他就是欺負我是個女孩子,料定我不敢說話。不要緊,我有主意。」

    長欣歪着頭道:「你有什麼主意?我可告訴你,今兒來的親戚多,奶奶的葬禮不能鬧。」

    羅初道:「你放心,我知道。」

    果然,長健下午便再提起這遷墳的事情,他道:「昨日同大家商量了一下,想來我把事情沒有說周全。今天我再說一下我的想法:祖墳的圈子就不再擴,我們這一房遷到新墳圈裏去,老墳就不再動吧。」他把話頭遞給大哥長河,道:「大哥,你說呢。」

    長河耷拉着腦袋,道:「我沒意見。」

    長孟道:「你的意思,我們從此就是兩家人了。爺爺你也不要了,大爺你也不要了是不是?」

    長健道:「挨得近,說什麼兩家話呢?我這樣也是為了成本考慮。按我的辦法,能省下一大半的費用——我這也是為了大家好。」

    「哼。」長孟跳起來,來問長河,「大嬸子和二嬸子當年的事情,長健生得晚了些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當初沒有大嬸子去賣娃,咱們連這個圈子有沒有還不知道呢!長河,你是老大,不能不說話!」

    長河深深吸一口煙,渾濁煙霧從他的嘴巴和鼻子裏散出來,卻沒能烘出一個字來。

    長孟道:「我再把話說明些。按說,我爹是入贅的,不在這家裏,我也管不着你們七七八八的。你們若要這樣辦,就辦,只是從此後,咱們兄弟沒得做就是。」說罷,憋着氣走出門去。

    長健並不理會長孟,又道:「媽的事是定了,但還有一件事情,大家要容我心直,我也都是為了大家好——我二哥胎里就帶着疾病,去世也是為着這個病。況且二嫂子宋瓊瑤都已經再嫁出去了,二哥名聲上還是個孤漢。我的意思,二哥就不要進新墳了,到時對後代影響不好。」

    長欣偷偷看了一眼羅初,只見羅初手插着兜,並沒有什麼行動。聽了這話,她不僅沒有跳起來,反而從盤子裏捉一把花生來吃。

    長健又道:「今天來的都是自家人,說的都是自家話。從前那老墳裏頭,埋着大房哥弟幾個,沒有老婆孩子,還一身的不好,所以我大哥沒有兒子,閨女也失了幾個。我日子過得也不好,阿元現在也還沒有結婚,祖先也得負一份責哩。咱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他又把話頭子撂給長河道:「大哥,你說一說。」

    長河畢竟還是心軟,道:「依我說,長樂的影響不大吧!」

    長健道:「大哥!你糊塗呀!你不為自己想,也要想一想阿元啊!咱們家就羅維元一個男娃,他以後也是你的兒子——你養老送終,清明祭掃,不也得指望着他嗎?你就不為他想想嗎?」

    長河悶聲不語。

    正此時,外面響起道士念經的聲音,是發喪的時候要到了。一個小道士跑進來道:「今日吉時已到!孝子孝女們來磕頭咯!」說完便跑了出去。

    長健見大家都不說話,瞪了長河一眼,先走了出去。

    長欣再看羅初,已經披麻戴孝的跟着長健走出去了。


    如同前八天一樣,道士按例誦經跳神,孝子孝女們按例磕頭祭拜,大家都熟門熟路。只是今日增加了一個議程:確定墳坑的位置。

    道士唱完問道:「昨天說了墳坑的事情,不知各位怎麼決定?眾位有了主意,我才好算方位哩!」

    長健起頭道:「咱們議定的那塊地方不動,就算我媽下葬的方位。我二哥的墳不動,就待在老圈子裏。」

    長河耷拉着眼皮,看着地上道:「長健,你別慌。長樂的位置也一併選在裏面吧。長樂命苦,得和媽在一起。」

    長健恨鐵不成鋼看長河一眼,道:「誰的命不苦?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要不然我犯得着做這麼多?」

    長河便再沒有吭聲。

    道士哈哈大笑道:「不必吵嚷!兄弟意見不統一,我問問已故者好不好?看我給你們起一卦!」

    聽了這話,長健和長河都不再作聲。誰都不想在葬禮上鬧得不好看,道士既然給了這個台階,不如聽聽他怎麼說。

    道士笑呵呵將一個分水盤放在中央,燒了黃紙,閉着眼不住唱經,唱了一會,那盤子裏的指針便一個個都動起來。

    道士唱完睜開眼,只見盤中指針還在轉,眉頭一皺。

    長孟湊過來,鬧這個道士:「老道!你這盤子怕是壞了!」

    道士道:「不是盤子壞了哩。他們都不同意。」

    長孟瞥了一眼長健,像個小孩似的得意笑道:「老道,你把你問的事說道說道,我聽聽怎麼個事兒。」

    道士道:「我才問請了一道令,把才議的事情說了給逝者聽。逝者說,兒子們有爭議,只怕她一個人也做不了主,還要問問孫子們的意見。」

    長健聽了,一把扯過羅維元,胸有成竹道:「羅維元,你親口告訴道長,你心裏怎麼想的。」羅維元便依着父親的話,道:「我父親說的我都同意。」

    道士搖搖頭,道:「單你一個孫子說了不管用,還有其他孫子哩。」

    大家便又看着維生。

    長健整場都沒將維生放在眼裏,此刻他看了一眼維生,當着大庭廣眾說道:「那不是親生的。」

    維生冷笑着哼了一聲,卻也沒有講話。

    道士拿着盤,在院子裏走了一遭,道:「還有兩個孫子在鬧,說不行哩。」

    長健猛想起長樂之前那兩個沒能養大的兒子,冬日寒風中他打了個冷顫兒,抖動着嘴唇道:「那沒養大的,不算。」

    道士笑呵呵,也並不拒絕,只說道:「看你吧。總之你瞧,我這已算出來說他兩個不同意。你要強行干,也能幹。但不知他們鬧出什麼事來。」說罷,他又向着四周煞有其事地說到,「我們這行,最不喜歡算小孩子。你們不知道,小孩子的魂魄,最不服管。」

    長健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白痴一般問道:「怎麼他還兩個沒轉世嗎?」

    道士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長健這麼問,只好隨口道:「恐怕心愿未了。這裏是他們的根,只好盤旋在這裏。」

    這一說完,羅長健背後直發涼。

    他的腦海中匆匆划過那些不幸的瞬間,原來這麼多年,不是他發達不起來,是有鬼作祟!——他將近知天命之年,枯萎的靈魂讓某些不好的思想佔領,容易想出些不好的事情。

    周圍人譁然,都在為長樂那兩個孩子惋惜:「兩個男娃!多不容易!噯,長樂也是命苦。」

    長健呆呆問道士:「前不久,我算過的,都說我們不發達,是祖宗過了病氣。怎麼現在又說是孩子的事。」

    道士張嘴就說:「是啊,說的沒錯。那兩個孩子,替你們承擔了一切的病氣,所以才走得早。現在你有兒有女的,比其他人不知幸福了多少!」

    他這人蠻橫,不怕活人單怕死人,聽道士這麼說,他只好同意羅長樂的墳也遷進來,和李春仙埋在一起。

    長孟沒有再干涉新老墳圈的問題,他鼻子裏哼出一口氣來,笑道:「老道士,真是一張好嘴,怎麼都能說透。」

    法事做完後,長欣拉過羅初,悄悄問:「你別瞞我,這事你是怎麼把道士說通的?我見你不聲不響,就知道你一定後面搞了鬼。」

    羅初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去上廁所,我偷摸給了他五百塊,他就同意幫我這個忙了。」

    長欣納悶道:「別的也就算了,家裏從未對你提起那個沒有出生的哥哥。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羅初故作神秘:「或許,是那道士真有本事,他真算出來了吧。」

    長欣聽了,背後也是一陣發麻:「你別哄我,要是他們沒轉生,這事可不算小!」

    羅初笑笑不說話。

    那是無數個宋瓊瑤夢魘的夜裏,夢遊一般對着她講的。

    一字字一句句,泣血一般從宋瓊瑤的牙齒縫中擠出,強行鑽進羅初的耳朵里。

    有時候,羅初覺得宋瓊瑤根本沒睡着,睡着的人,怎麼會把故事講得這麼恐怖?睡着的人,怎麼會把故事記得這麼清晰?睡着的人,怎麼會哭得這樣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年少的羅初是那樣害怕,於是捂着耳朵磨牙齒。磨牙齒的聲音要想蓋過宋瓊瑤的聲音,勢必要很用力。所以後來,她幾乎把一顆後槽牙生生磨爛,後來不得不花萬把塊錢補上。

    沒人能理解一個又一個黑夜,少年羅初是怎樣度過那樣夜晚。今日大家聽說孩子沒輪迴轉世而頭皮發麻的恐怖,抵不得少年羅初的每一夜煎熬。

    羅初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她從不信鬼怪。若是這世間真有鬼怪,那樣愛她的父親怎麼會忍心看她遭受如此人間疾苦?怎麼會看她孤獨的游離在這世間而從未入夢指導?

    想到這裏,羅初安慰長欣:「與其盯着死人,不如看着活人。」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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