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下來,會同館門前點起了燈籠。
一陣腳步響,劉全打着燈籠領着幾名穿着漢人服飾的女真人護着一頂轎子走來了。
轎子在會同館門口停住了,轎杆一傾,穿着便衣的和珅從轎子裏出來了。
和珅的心情顯然很好,一邊走,一邊輕聲哼唱起來:「態懨懨輕雲軟四肢,影蒙蒙空花亂雙眼.」
劉全側着身子伸長了手臂,把燈籠伸在和珅身前的右側,嘴裏還在不斷地念叨:「爺,您慢點兒,注意腳下。」
轉眼間主僕二人已經走進禮部安排的院子。
一個紅頂子已經在正房外石階下等候。
一見和珅,那紅頂子快步迎了過來,打了個千,然後說道:「稟中堂,黃昏前漢人禮部傳來消息,說是明兒在前面的正廳宴請中堂。」
和珅:「哦?」
那紅頂子:「漢人官員還說了,那個叫李虎的到時候會來。」
和珅先是一怔,接着笑了笑,說道:「你下去吧。」說着背着手向房門走去。
進了屋裏,和珅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下,顯然餘興未盡,又輕輕哼了起來:「宮廷,金爐篆靄,燭光掩映。米大蜘蛛廝抱定,金盤種豆,花枝招展銀瓶」
劉全將一杯蓋碗熱茶捧給和珅,和珅喝了一口,讚嘆道:「不愧是百戲之祖啊!曲詞典雅、行腔婉轉.輕音若絲特別是那個水磨腔,細膩流暢.當真是回味無窮啊!」
劉全滿臉堆笑的提起小火爐上的銅壺,把熱水倒入面盆,絞了一塊熱面巾,遞了過去,說道:「咱們府里養的那班戲子卯足了勁兒唱,也從沒見爺這麼高興過。」
和珅接過面巾擦了把臉,說道:「不一樣的。江南水鄉的柔情與詩意.不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你是唱不出那個味兒的。」
劉全接過面巾,在面盆里搓洗,一邊說道:「我倒是沒聽出有什麼區別來。」
和珅笑了笑,端起了茶碗,啜了幾口將茶碗放下,身子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不出去了,泡腳吧。」
劉全:「是。」答着又倒了一盆熱水,走到和珅身旁,一條腿跪了下來,放下熱水,又去給和珅脫鞋脫襪。
和珅的一雙腳被劉全捧起放進了盆里,劉全開始給和珅按着穴位搓腳。
和珅整個面容都鬆弛了下來,顯然十分舒坦。
「爺受累了,蒙古那邊的幾位王爺說了,事成了還有一份人心呢。」劉全一邊嫻熟地給他搓腳,一邊輕聲說道。
和珅一笑:「我從不收禮,只是用他們的錢辦他們的事。懂不懂?」
劉全笑着點了點頭:「奴才懂,奴才明白。」
和珅這時睜開了眼睛,感慨道:「還是好人多啊!先是一個李虎,一句話解決了困擾我多日的難題。還有那些漢人內閣閣臣.五千匹戰馬,兩萬頭牛羊.好人哪!」
劉全忍不住笑了起來。
和珅也笑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那些漢人閣臣會這麼好忽悠,為了儘快簽訂合約,蒙古那邊的幾位王爺湊了一萬匹戰馬,牛羊五萬頭。他們女真人這邊也做好了漢人朝廷獅子大開口的心理準備。
事情卻出乎意料地順利,成果也是非常喜人,他僅僅是付出五千匹戰馬和三萬頭牛羊就與漢人內閣達成了停戰的協議。
和珅臉上掠過一絲得意之色,一個親王和一個侯爺灰頭土臉都沒辦成的事,他卻輕而易舉的完成了,看誰以後還敢說他是個只會阿諛奉承之人!
還是好人多啊!
想到這裏,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漢人如此急切地達成協議,不會是他們已經堅持不住了吧?或許朝廷再堅持一下,漢人就會自己撤軍了?
劉全:「爺,怎麼了?」
和珅回過神來,接着搖了搖頭,心道:操這個心作什麼,有錢賺才是真的。
劉全試探地問道:「爺是不是在為那五千匹戰馬的事發愁?」
和珅望向他。
劉全:「奴才倒有條路子,只是」
和珅:「說下去。」
劉全:「是。爺還記得黑龍江副都統的那份捷報不?」和珅一驚:「你是說他謊報軍情,諱敗冒功?!」
他的腳在木盆中定住了,劉全的手也只好跟着停住了。
劉全:「那他還不敢。黑龍江副都統與羅剎人打了一個多月,最後又從呼倫貝爾總管那裏借了兩千騎兵才將入侵的羅剎人給消滅了。羅剎人的火器太厲害了,呼倫貝爾總管借調的騎兵損失很大,又不敢上報朝廷.所以.」
和珅望着他:「你怎麼知道的?你收了他的錢了?」
劉全立刻把那條腿也跪了下來:「奴才全是替爺考慮的。好不容易有個武將向爺靠攏.」
「哼」了一聲,和珅:「自作聰明!」
劉全把頭緊緊地趴在地上。
和珅默了一下,問道:「多久了?」
劉全:「沒多久,就咱們出發之前的事情。」
和珅想了想:「你明兒立刻趕回盛京城,先穩住黑龍江副都統的人,具體的事等我回去再說。」
劉全聞言心裏一松,答道:「嗻!」
和珅閉上眼往椅背上一靠:「再添些熱水。」
月光靜靜地照着大運河,一條偌大的烏篷船在河面上逆流而上,船頭上站着幾個精壯的漢子。一個人站在前頭,兩個人站在他的後面,船尾還站着兩個人。
一陣河風吹來,幾個漢子藍色的長衫向後獵獵飄起,一個個露出了腰間的腰刀。
「到了!再轉過兩道河灣就是河間府了。」站在最前頭那名漢子脫口說道。
後面的一名漢子:「是不是稟報一下堂主?」
「我來。」最前頭那名漢子走到了船艙邊,向裏面稟道:「堂主,前邊就進入直隸了。」
艙內傳來青龍堂主中氣不足的聲音:「靠到岸邊去,等到天亮時再走。」
那漢子:「是。」答着向後面的漢子揮了揮手。
那船向岸邊駛去。
就在這時,運河的另一頭河面上駛來一艘偌大的官船,旗子上的字這時是看不見,可高高的桅杆上的燈籠還是隱約可見「內務府」的名號!
那漢子又向裏面稟道:「堂主,前面來了一艘內務府的船。」
青龍堂主:「不用理會。」
那漢子:「是。」
河風吹得官船上的旗幟嘩嘩直響。
白鴻志孤零零地站在船頭甲板上,默默地望着遙遙在望的山東府地界。
老年管事捧着披風走過來,替白鴻志系上披風:「夜晚的河風透骨,孫少爺還是進去吧。」
白鴻志:「前面就是山東地界了。」
「前面就是山東地界。」老年管事重複了白鴻志的話。
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放鬆的神色,似乎湧出一種回家了的安全感。
一陣風起,老年管事說話了:「回去吧。」
白鴻志點了點頭,又瞟了一眼那條正在靠岸的烏篷船,轉身進了船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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