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蘿以前,看到認錯救命恩人的情節,都會忍不住發出感慨:
你倆就稍微對對詞兒不行嗎?
哪怕提一嘴當初是你救了我,除非對面是個心黑、故意圖謀的,那界的誤會少說能減去五分之一。
現在這橋段發生在眼前——
她就更想問為什麼不直接說了。
虐文是情緒。
但現實是活生生的啊喂!
說一句吃不了虧上不了當,卻能讓三個人免於苦大仇深,直奔幸福美好新生活。
嚴格說起來,這好像也不是現實吧?
算遊戲設定?
那有仇還是找策劃吧x
尹蘿感覺到了手上加重的力道,來自未婚夫的安撫令她質問的話語堵在了嗓間,腦中掠過諸多利弊。
畢竟當着蕭玄舟的面啊。
她刷分的形象都是最省時省力的天真爛漫小白兔,要是提出那個最簡便的方法,估計得把這位翩翩君子給嚇着吧。
掉好感就得不償失了,得想個迂迴的辦法。
寧芷墨仍跪着祈求,想要得尹蘿的一句準話。
久未言語的蕭玄舟一杯茶已慢騰騰地喝完了,在旁不輕不重地道了句:「何以相挾?」
寧芷墨呆了呆。
蕭玄舟側首直視她,無波無瀾,卻有股難言的壓迫感:「謝郗怎麼會妖化?」
寧芷墨身不由己地往後退了寸許:「我、我不知道。」
「他沒有告訴你。」
寧芷墨忙不迭地點頭。
蕭玄舟目光沉靜地道:「那你又為何肯定,他會告訴你那名護衛的下落?」
「」
寧芷墨張了張嘴,放在桌上的手無聲攥緊,深深垂首,「今時不同往日,他行跡敗露,該知道大勢已去,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事已至此,他也該醒悟了。」
「若他寧為玉碎呢?」
蕭玄舟的發問可稱得上是慢條斯理,然而脈絡清晰,字字句句緊隨其後,幾乎不給人以喘息的空間,儘是切中要害,「你不擔心那名護衛的安全,卻先想着替謝郗保全性命。既做了選擇,當初又為何退親?」
層層疊加的壓迫質問如山海傾覆。
寧芷墨不可抑制地顫抖,單手環抱着自己,攥着的那隻手竟將自己掐出了血。
尹蘿臉色微變:「守二!」
「因為李郎早就死了!」
寧芷墨不知哪裏爆發出的力氣,揮開了上前制止的守二,嗓間嘶吼出的破碎音調似困獸之鬥,形如癲狂、不管不顧地大喊着,「謝郗說只要他肯放棄我,就讓他走,可是他不肯他死前還在求我平安活下去我與謝郗血誓相連、性命相連!他早該為李郎賠命!」
她趴在地上,抽抽噎噎地泣不成聲:「我卻還要苟且偷生我還要去保他性命!」
尹蘿慌得一批,沒想到是這麼個發展,一疊聲地喊人把寧芷墨扶起來,速度呼喚鄭醫師。
寧芷墨嘴裏的話已經演變到「我欠謝郗,李郎也是為我而死!最該死的人是我!」的程度了。
尹蘿連忙制止她這種走偏的想法:「這事不能這麼算的你冷靜一點啊!」
場面頓時兵荒馬亂。
蕭玄舟的神色並無變化,不為這突變的場景而觸動,仍是一副旁觀的模樣。
他看了看傷着手不便行動的尹蘿。
她的衣服穿得挑不出錯處,但細看就能分辨出大約是臨時又穿上了白日的行裝,細微處總有些不妥帖。
這個時辰,若非這樁事攪擾,她早該入睡了。
蕭玄舟遞了個眼神給同樣不知所措的雙生弟弟。
雙生子間總有些難言因果的感應,不消多餘解釋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蕭負雪隔空打出一道氣勁,打暈了寧芷墨。
手忙腳亂的眾人和拿着銀針的鄭醫師齊齊被按了暫停鍵。
驟然冷靜的尹蘿:「」
忘了這是高武世界,還可以這麼搞的。
所以說思維定式要不得。
當然,在場眾人也沒想到蕭玄舟一個劍修,會用這麼不講究的法子。
一行人訓練有素地抬着寧芷墨退了出去。
屋內重歸寂靜。
蕭玄舟習慣性地去倒茶,想起負雪是不愛喝茶的,便止住了動作,要退回位置。
小腿腿骨沒防備地被輕輕一踢。
他低頭,對上尹蘿亮如晨星的雙眼,含着些微忐忑不安。
啊啊啊要死!
我只是想調整一下坐姿啊,誰知道這位老弟突然站起來!這不就顯得我很針對他了嗎!
方才那一出,眾人對寧芷墨的同情自不必說,隨之而來就會不自覺地認為蕭負雪此前的追問多少不留情面了些。
尹蘿絕沒有這樣想,但她踢的這一下實在是很像在責怪!
她自己顧忌着蕭玄舟的好感分,沒有斟酌出合適的方式去問那護衛是否死了,結果印證了她的猜測。
對蕭負雪這種肯說、敢說的性子,她自然頗為欣賞。
甚至扭轉了先前對他的印象。
尹蘿主動道:「寧小姐提到了血誓,但血誓的性命相連似乎不是這樣,或許這與謝郗妖化有關」
她頓了頓,還是將那個「不太小白兔」的法子說了出來:「趁着寧小姐暈着,嗯,用她做筏子,去詐一詐謝郗吧。」
蕭負雪略為意外地看向她。
適才都怕她激動之下衝過去,沒想到她心裏是有盤算的。
蕭玄舟望着眼前空杯,只道:「尹二小姐考慮周到。」
事情到這裏,剩下的邊角也不必細說了。
隨侍的守二領命而去。
尹蘿沒感覺到身側人的異樣反應,輕舒了口氣。
手還被他握着,許是情急之下忘了鬆開。她低聲道:「我口渴。」
蕭負雪去拿茶壺,瞥見她杯中水分明是滿的。
側首,對上她隱含狡黠的無辜神色。
「」
是因為她傷了左手。
而能動的右手,卻被他握在掌中。
蕭負雪窘迫難當,立即鬆開。
啊,調戲未婚夫可真有意思。
脾氣這麼好,不管怎麼樣都不會生氣。
還特別會照顧人。
尹蘿美滋滋地端起杯子,整顆心都被撫平了,寡淡無味的茶水也能喝出幾分蜜水的清甜。
不過——
蕭負雪怎麼還不走啊?
這屋裏就剩三個人了,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不給他們留出二人世界的空間嗎?
尹蘿感覺蕭負雪這個人還是挺聰明的,不至於看不懂氣氛吧?
「事情已了,不打擾尹二小姐休息了。」
正想着,對座之人便起身告別。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就轉向了尹蘿身側:「許久未見兄長,有許多話想同兄長一敘。」
尹蘿:「」
他真的不會看氣氛。
你好久沒見你哥,我見他一次也不容易啊!
尹蘿急得管不了那麼多,將放開沒多久的手又握住了,不顧蕭負雪會怎麼看,壓着語調急切地對近在咫尺的未婚夫道:「我也很想你啊。」
蕭負雪有一瞬間腦袋完全是空白的,不知是為她全然熱烈到迅疾將他淹沒的大膽,還是如此不合時宜的場合下聽到了根本不屬於他的剖白。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任這種情形。
即便他要扮演兄長,也不該。
他將手掙脫,彌補的話還未說出,先看見她逐漸落寞暗淡的眼神。
但她很快又撐起一個笑。
就像這次走廊初見,不知道她重複過多少次這樣安慰自己的過程,才能嫻熟地在眨眼間收斂難過。
最後呈現在他眼前的,又是含着笑意,卻又隱約憂慮與期待的表情:
「那你會多留幾天的吧?」
「」
蕭負雪在這一刻想不到任何能拒絕她的辦法。
如果是兄長,一定能有完美的說辭圓滿。
可他根本就不是兄長。
「會的。」
他咬字輕而短促,語調柔和。
猶如朝露懸葉,幽微聲響也怕驚動了什麼。
-
兄弟二人對坐着靜默半晌。
蕭玄舟率先打破沉默:「你一路趕來,辛苦了。可有遇到什麼事?」
「並未。」
蕭負雪心亂如麻。
他原本同兄長商量好,不必再見尹蘿。
西北的幌子好做,掖雲天由他去應付,兄長則繼續追查。他修眾生道,或遊歷四方或閉關坐定都是常事,琉真島那邊不會生疑。
待處理好了,他便來幫兄長追查,以免靈力受損的兄長再遇危險。
「沒事就好。」
蕭玄舟朝他笑笑,一如既往地溫和寧靜,全無芥蒂。
蕭負雪心頭湧起一陣羞愧:「兄長,我」
「要不是你,今日還不知如何收場。」
蕭玄舟打斷他的話,口吻緩和,講故事般娓娓道來,「我扮演你倒是不太像,要叫人以為你話多又刻薄了。」
「兄長何出此言。」
蕭負雪反駁着,壓在心頭的沉重負疚倒無形地被衝散了些,「寧家小姐遮遮掩掩,本就有疑。」
蕭玄舟品了口茶,又放下。
這客棧的茶水尤難入口:「這寧家小姐仍未和盤托出。事實要是僅止於此,她為何不在最初直接道明?若說是難以啟齒,她恨意既如此強烈,卻會為這點羞恥止步?」
他平淡地陳述道:
「只是這點遮掩比起謝郗妖化的法子,就不值一提了。你多看着尹蘿,她心軟,莫讓她被寧家小姐誆騙就是了。」
事情大概已經清晰。
背後隱情究竟,他不感興趣。
蕭負雪頷首應下,聽出弦外之音:「我兄長不將身份換回來麼?」
「謝濯若來,我一出手便會露餡。」
蕭玄舟停了停,道,「她恐怕要問你怎麼不在西北,卻來了此地,你打算如何回答?」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以往兄長並不是這般稱呼她的。
蕭負雪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之間的細微差別,壓下的思緒復又翻騰。
屋外有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蕭負雪手摁在劍上,對兄長使了個眼色。
一道女子纖影落在門上。
「篤篤——」
尹蘿的聲音緊隨其後:
「二位長途跋涉,應當還未用飯。我叫廚房送了些點心過來。」
蕭玄舟闔了闔眼,佯裝不知。
他與她白日照面。
「長途跋涉」的只有負雪。
這般笨拙手段,還裝模作樣地想好了說辭。
蕭玄舟想起那日。
日暮時分,斜陽揮灑。
她整個人籠罩在煙霞中,含羞帶怯地那句低語。
『你比昨日更讓我歡喜』。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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