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語新編 第79章 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哦?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我還以為他會帶着自己的兵馬,盡數返回哪?畢竟他現在還兼領着武昌太守嘛。」司馬裒說道。

    「宣城公什麼意見?」

    「晾起來,曬他一曬,看看他什麼反應,也看看我那位在豫章坐鎮的大哥,有沒有什麼表示。」

    「我倒是有個想法。」

    「哦?什麼想法?」

    「之前不是說,世將最適合做荊州刺史嘛?我看哪,現在時機剛剛好。」

    「這個辦法好,還能名正言順的把陶侃的舊部都調離。只是不知道大哥那邊,有什麼什麼別的想法。」

    「豫章來信說,要把逸少派過來,說是世將的要求,他們叔侄分別的久了,世將想借這個機會,考較考較逸少的學問。」

    「大哥說話還是那麼滴水不漏,有時候,我挺佩服大哥這點的,裝得一副聖君的模樣。明明是派來了一個小監軍,還讓你聽上去那麼的舒服。」

    「這大概就是世子能夠贏得越來越多支持的原因吧?我看哪,宣城公如果再不會建康,那幾位王爺的屁股也快坐過去了。那個播世子就和他走得很近,兩人現在出入同車,都不避人了。這到底是播世子自己的意思,還是西陽王的意思,宣城公可要思慮清楚。」

    「我這個大哥,有時候,我都有點佩服他,西陽王、南頓王屢次刺殺他,他的心胸還真是寬廣。」

    「或許紹世子還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誰哪?」

    「他會不知道?東中郎將的府兵整天就在兩個王府附近巡邏,名義說是保護兩位王爺的安全,實際上已經把那些有關的刺客幹掉後,就丟到了王府門口,害得兩個王爺收屍吧?中郎將府的兵就在旁邊看着,不收吧?那府中替他賣命的其他遊俠不就寒了心。」

    「哦?還有此事?看來紹世子也不像坊間說的那樣,一曰長豫,二曰長豫。」

    「當然不是了,真要是那樣,我還用得跑到這武昌來?」

    晾了陶侃幾天後,陶侃百無聊賴,駕着一艘小船,在江中釣起了魚。

    這釣着釣着,就看到江面上駛來一艘大船,大船掀起的浪花,還把陶侃的魚都驚跑了。

    「這是誰啊?這麼大的排場,把我魚都嚇跑了?」

    陶侃見釣不到魚,只等停船靠岸,正好插在大船前面先靠了碼頭,將大船別到身後。

    「陶太守,是我,逸少。我從豫章來看世將叔父。」

    王羲之對着沒什麼好氣的陶侃揮手致意。

    「哦?逸少啊。你們再晚來一會,我就能給你釣一條武昌魚上來打牙祭了。」

    「陶太守,我怎麼記得上次來武昌住了些許日子,您是一條魚都沒釣着?」

    「逸少啊,以前是湘州不太平,現在湘州太平了,水裏自然也就釣得到魚了。」

    「哦?我怎麼在豫章就聽說,陶太守把湘城最大的魚都放走了。」

    「湘城的魚太辣,你吃不慣,過些時日,我給你釣些江陵魚,那裏的魚,不鬧事。」

    「陶太守,你這話是和我講的,還是和世將叔父講的哪?」

    「哈哈,逸少,怎麼,世將賢弟也喜歡吃魚嗎?」

    「很奇怪嘛,世將叔父本就是我嫡親叔父,愛吃一樣的魚,不是很平常?」

    「那看來,我得多打幾條了。就是不知道我這個竿子還聽不聽使喚。」

    「如此,要辛苦陶太守了。」

    王羲之告別了陶侃,和前來迎接的沈充一起上了車。

    王羲之看着沈充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

    「怎麼?有心事?」

    「有點不明白,但又不好意思問。」

    「沈老闆為民攢財,和那些奸商惡賈是不一樣的,有什麼問題只管問。」

    「多謝,逸少,你剛才一直喊陶刺史為太守,是不是太失禮了?」

    「哦?怎麼說?」

    「他本來就是荊州刺史,你卻只喊他太守。」

    「哦,這樣啊,我怎麼記得朝廷委派的荊州刺史是第五猗哪?」

    「朝廷?那小朝廷,還不知道哪天就完蛋哪,那荊州刺史咱也不認哪?」

    「哎,沈老闆慎言。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說。比如這個荊州刺史。」

    「我還有個問題,你們怎麼總是說魚,難道你就那麼愛吃魚嗎?」

    「這個啊?你不明白嗎?魚就是人,湘城的魚就是杜弢。」

    「那什麼叫魚太辣,你吃不慣。」

    「他是讓我告訴世將叔父,荊州的水太深,不要去接受這個荊州刺史,還是讓賢給他,這樣他自然有好處相贈。」

    「啊?這麼複雜嗎?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沈老闆,這是官場,誰說話也不會說那麼白,否則傳出去就都是別人的把柄。」

    「那這麼說,逸少,你從豫章來,也不是簡簡單單的拜訪世將兄了?」

    「自然,派個官員來的話,太過正式,容易引起衝突,就把我派來了。」

    「還有……」

    「別還有了,下次吧,這都到地方了。處仲伯父和世將叔父都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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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羲之打斷了沈充的問話,跳下了馬車,給王敦、王廙分別行了禮。

    「哈哈,幾個月沒見,你小子又長高了不少,心眼有沒有再長一長啊?」

    王廙拿起王羲之來掂量了掂量,入手的感覺重了幾分。

    「叔父,你是知道我的,我向來是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心眼是長不了一點。」

    這話一出口,直接震碎了沈充的心臟,我的媽呀,這還叫沒有心眼,那我算什麼?一個傻子嗎?

    「這樣也好,字如其人嘛。我看你最近忙東忙西的荒廢了學業,我剛從建康來,那裏又出來幾個了不得的少年郎,有幾個和你一般的年紀,那個字寫得可比你要好上許多。」

    「哦?竟然有此事,我這脾氣可忍不了,我非要回建康和他們比試比試不可。」

    「這恐怕不行吧?江陵的魚,還等着咱爺倆去釣一釣哪。」

    「我偏偏不要,我倒要看看叔父說得比我還明媚的少年郎是個什麼模樣?又是誰家的子弟?」

    「說起來啊,都不是外人,最近建康出了三位少年郎,一位是庾元規的弟弟庾翼,一位是杜武庫的孫子杜乂,還有一位是前武昌太守褚洽的兒子褚裒。」

    「是嗎?哪我可得好好回去看看。」


    「不急不急,先把江陵的魚,吃到肚子裏。」

    「伯父、叔父,都覺得武昌的魚不新鮮了嗎?」

    「吃魚嘛,就吃個時令,武昌的魚雖好,但過了時令,就食之無味了。」

    「這魚又不是衣服,天冷了,烤烤就能吃了嘛。」

    「哎,有時候,魚還不如衣服哪,再說了,也要這個魚自己願意被烤啊?」

    「末將願意被烤。」

    陶侃的聲音從馬車底鑽了出來,人很快也到了幾人面前。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末將說,末將烤魚技術那是武昌的一絕,什麼樣的魚都烤得了。」陶侃趕忙補充道。

    「是嗎?那大家今天有口福了,我恰好釣了一條十幾斤的武昌魚,那就有勞陶刺史了?」

    王敦擺擺手,不多時一條十幾斤的魚就真的抬到了陶侃面前。

    沈充拉了拉王羲之,小聲的問,「你不說魚就是人嘛?這怎麼真有一條魚?」

    王羲之回頭看看沈充,「你不覺得自己的警惕性太差了嗎?這如果是刺客藏在下面,那我們幾個不就都遭殃了?」

    「哎呀,陶刺史是藏在我的車底進來的。這麼說,他是故意在那裏,和你偶遇的了?」

    「這幾天,處仲伯父有召見他嗎?」

    「沒有啊?他倒是每天都來送禮,但都是禮收下了,人沒見着。」

    「那不就對了。」

    「可他怎麼知道你要來?」

    「拜託,周士達是他親家,豫章的事情,他比你知道的清楚。」

    「那我剛才是不是顯得特別的呆?」

    「你的呆還用顯嘛?我只求你以後不要發呆的時候連累到我。」

    「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能連累到你。」

    「那個錢鳳,是你給處仲伯父推薦的吧?」

    「啊,是啊,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咳咳,你倆在那裏開什么小會哪?陶刺史都在那邊烤魚,你們倆就沒有一點眼色?」

    王敦轉身看到沈充和王羲之嘀嘀咕咕的,用兩聲輕咳打斷了二人。

    「哈哈,這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這也是託了逸少的福。」

    宣城公司馬裒很合時宜的在烤魚擺到桌上的那一刻,迎着香味走了進來。

    「臣實不知宣城公駕臨武昌,未曾前去拜謁,死罪死罪。」

    陶侃趕緊賠禮道歉,並且奉上一柄玉如意。

    司馬裒接過玉如意,拿着點了點陶侃,轉頭向王敦說道,

    「你看,我說什麼來着,沒那麼複雜,哪裏用得着羅織什麼罪名,這不就是現成的嘛,他都承認是死罪了,那就成全他吧?」

    「啊?宣城公殺人都這麼兒戲嗎?」

    沈充整個都驚掉了,心裏的話也冒了出來,卻在無形間給了一個台階。

    「大將軍,這位就是你說的仗義疏財的沈充吧?果然是英氣非凡。」

    司馬裒一副初見佳人的模樣,又搞得沈充一愣神。

    要說熟,沈充和在場的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和司馬裒熟。

    甚至宣城公的府邸都是沈充出錢又出人給蓋起來的。

    「怎麼?沈老闆,以前見過孤?」司馬裒又擺起了宣城公的架子。

    沈充雖說對官場不大熟悉,但也是察言觀色的好手,立刻就明白了其中意思。

    「下官只是聽過宣城公的大名。」

    「嘿呀,你要嚇死孤,你這麼一講,還讓別人以為,孤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哪。」

    「下官能為宣城公牽馬墜蹬,就已經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了,哪裏還敢有什麼奢望。」

    「放輕鬆嘛,了解孤的朋友都知道,孤這個人哪,是最不擺架子,最沒大沒小的,為此父王還教訓過孤,你說是不是啊?大將軍。」

    「世子素有枕疾,琅琊王對宣城公寄予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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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大將軍,這話就不必講了,免得讓人誤會。大家坐,都坐,今天這裏只有兄弟,沒有君臣,大家都隨便一點,不要拘束嘛。」

    「哎呀,你看我這個記性,現在才想起來,世子殿下還有話要帶給宣城公。」

    「哦?方便在這裏說嗎?」

    「倒是沒什麼不方便的,世子殿下也說自己枕疾已久,想多見一見宣城公,怕以後就見不着了。」

    「逸少,這可是大事啊,你應該一早就說的。世子有疾,我這個做弟弟還在這裏大快朵頤,那豈不是不恭之弟了嗎?逸少啊,你險些害了我,你們吃吧,我收拾一下東西,這就去豫章看世子。」

    司馬裒沒有停留立刻就走,事實上他也不得不走,這句話中威脅的意思已經很濃烈了,他若是再不走,可就坐實了自己的小心思。

    待司馬裒走遠之後,王敦才說,「逸少,你不該那麼直的?」

    「伯父,你知道我的,拐不了一點彎。」

    「來來來,別傷了和氣,吃魚,吃魚。」

    王廙扮演了和事老,把伯侄二人對立的目光分開。

    「處仲兄,你平日怎麼教訓逸少,我管不着,但今天我這個嫡叔還在這裏哪,你多少給我些面子吧?」

    「世將,這是哪裏話,我就是特別欣賞逸少這一點,耿直,像我。沈充,你別光張個嘴巴,吃啊?這兩人吃魚可是好手,你再慢……哎,慢點,我還沒吃幾嘴哪。」

    王敦完全像個土匪一樣,抱起半條烤魚就啃了起來,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

    沈充回頭再看那叔侄倆,也沒有比王敦好了多少,正捧着另外半條,叔侄倆兩邊對啃,只怕誰吃得慢了,吃了虧。

    沈充再低頭時,桌上就只剩一個簽子,還述說着那裏曾經有一條烤魚。

    「不錯啊,士衡,愣着幹什麼?等我請你吃飯嘛?回去等消息吧。」

    王敦掃了一眼陶侃,隨手打發了對方,然後走到沈充面前。

    「沈充,這吃飯啊,就像打仗,你可不能謙讓,你看看,你這一謙讓,就要餓肚子,你是不知道這兩個傢伙,這還是你在這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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