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抬眉看了一眼顧和,「君孝兄,我的話講完了,難道你沒有什麼話,和我講的嗎?」
顧和回頭看了眼陸曄,陸曄急忙擺了擺手,又看了看正在給王悅捏肩的陸玩,陸玩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
「長豫兄放心,吳興的事情,一定辦得妥妥噹噹,會稽的事情,也會如王公子所願。」
「我說得不是揚州的事情。」
「不是揚州的事情?」
「用點力,早餐沒吃飯啊?」
「還請王公子不要打啞謎。」
「湘江水逝,洞庭晚照。君孝兄,要是再裝糊塗,那我也只好裝不知道了。」
顧和心裏一驚,原來這個烏衣巷第一紈絝,竟然藏了這麼深。
他回來可不只是要調和王導一妻一妾之間的雞飛狗跳,還要把其他勢力都歸攏一遍,甚至還要把湘州杜弢的外援都掐斷。
「自然,這冬季誰冷,吳人怕冷,不愛去其他地方。」
「這就對了,偶爾發發脾氣,罵罵娘,哪怕是背後就罵我是該死的傖狗哪,這些都可以,但是哪,有些事情,能不做的還是不要做,你說哪?君孝兄?」
「自然,這個自然。」
顧和嚴重懷疑這傢伙可能把徐州刺史祖逖也調到了建康城附近,不然這個底氣也實在是太足了一些。
「當然了,能少罵的話,還是少罵兩句,畢竟我以後還是要在這街上混嘛。陸二爺,你說是不是啊?」
「公子喊我陸老二就行,我可擔不起一個爺字。」
「不至於啊,我今天來哪,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哪,是尋一些陸士衡的字帖,我家小弟羲之,向我纏了好久。」
「有,有。我這就給公子去取。」
「公子,還有一件事哪?不如趁着今天伯父也在,咱們倆的事情就……」陸家大小姐一邊捶着腿,一邊望向王悅。
「哎,陸姑娘。可不敢,陸二爺早就講了,南是南,北是北,這種壞規矩的事情,不能從他這裏開始。」
「那不是以前嘛,現在不就是公子一句話的事情,我看哪,你就是當場要了我,我伯父父親也是不敢反對的。」
「啊,這個,是吧。」王悅把腿抽回來,躲閃着陸家大小姐熾熱的目光,「還是不行,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說,過猶不及。保持一種距離感,對現在的陸家是最合適的。」
「多謝公子體諒。」
正如王悅所講,陸曄正愁着萬一王悅真是要硬來,陸家該如何應對,要是徹底倒向王家,那麼陸家幾代的清譽就完蛋了。
「嗯,士光兄,不要那麼客氣嘛,對了,過幾天我們家大哥籍之大喜,都來熱鬧熱鬧啊。」
「一定,一定。」
「那麼,士光兄,打算和那些朋友同去哪?能不能先寫下來,讓我有個準備,免得到時候應對不好。」
這話翻譯翻譯就是——把你的人都寫下來,到時候你的人出了事,可別怪我手黑。
「自然。」陸曄竟然從懷中直接拿了出來,遞了過去。
「看來,士光兄是早有準備了。」
「談不上,這可是江南這幾年來,難得的大喜事,誰不想湊這份熱鬧哪,聽說我和王家有些交情,這不都想借我這個門檻,拜真佛嘛。」
「你能這樣想就很好了,不過哪,我還是需要士光兄能夠保持自己的高傲。」
「謝謝公子成全陸家的臉面,那吳郡那邊的徐州刺史祖士稚?」
「啊,不用擔心,他只是聽說吳郡多才俊,微服去查訪山中隱士。」
「可吳郡也沒有山啊?」
「怎麼沒有?吳人的成見,不就是一座大山嘛?」
「陸家願意獻出一份力量,來支持僑鄉僑郡,畢竟天下喪亂,人人有責。」
「你看,君孝兄,這兩座山到不了一起,但兩個人,只要肯交心,還是能說到一起的。」
「長豫兄請放心,我會督促吳地的親朋舊友,像對待吳人一樣,對待渡江的流民。」
「嗯,劉隗、刁協,我也討厭,可我不能因為討厭他們,就不顧百姓的死活吧。」
「公子還有什麼吩咐?」陸玩已經拿了陸機留下的十幾幅字帖出來,交給了王悅。
「吩咐不敢當,」王悅拿起來翻了翻,又索然無味的放下,「這是不是陸士衡的帖哪,我也看不出來。不過,士瑤兄,可不要讓我在兄弟面前丟了臉面。」
「那是自然,公子請看,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復帖》。」
「嗯,算你還有點良心,沒用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來糊弄我。兩位再想想,這新的一年來了,湘州的事情,是不是也該平了?」
「是,是。公子一心憂國……」
「行了,聊點實在的,你們每家出多少銀子。」
「這,公子看多少合適,我們就出多少。」
「俏皮話沒有用,我讓你們都出,你們肯嗎?怕不是要現在就擰了我的腦袋,放手一搏吧?」
「公子說笑了。」
「哦?那好笑嘛?」
注意,這又是一個送命題,不管是回答好笑還是不好笑,都是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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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陸曄可是這其中的高手,
「會稽應改太守為內史。王爺的食邑還是有些少。」
「嗯,這個建議就很有水平,好了,這天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陸二爺,你給我這幾份字帖,不能是假的吧?我雖是不懂,可我家小弟,明了的很。」
「豈敢,豈敢。」
王悅事情辦完了,該敲打得都敲打到位了,自然就不在陸府再逗留了,起身出了陸府,回到家中。
剛下了馬車,就看到王羲之在門口蹲着等他。
王悅得勝歸來,自然還是難掩喜氣,蹭得一下從還沒停穩的馬車上蹦下來,把陸機的字帖一股腦的都塞到了王羲之的懷裏。
「你怕不是等我,是等這些吧?」
「哪有?」王羲之嘴上這麼說,身體卻很誠實的開始鑽研起了字帖。
「別急,都是你的,沒人和你搶。來人,把這些,還有那些,都搬到羲之的書房去。」
「這麼多啊?悅哥,你不是把陸府給抄了家吧?」
「這還多?我拿少了,他們還不樂意哪,就這,還非要把陸家大小姐也塞給我吶。」
「那你倒是一併收下啊?收回來做個捶腿丫頭也好啊?」庾文君的聲音響起。
「哎,這是哪裏話,我當時就嚴厲的拒絕了,我說了,我眼中心中,只有文君妹妹一個人。」
「你意思是說我心眼小,善妒?容不下其他人?你這是在隱射誰哪?」
這一句話給王悅說得,仿佛看到了曹淑那柄一丈的長刀。
「誰?誰敢這麼冤枉文君妹妹。」
「聽說,你又打算走了?」
「啊,啊?你怎麼知道的?」
「羲之和我講的,說是等籍之兄大婚之後,他就要到江州去了。」
「哎呀,羲之這個嘴啊,怎麼就堵不住哪。這是也沒辦法的事情,揚州這邊的瓢按下去了,湘州那邊的葫蘆就穩不住了。」
「那你打算幾時來府上提親?宣城公可是來了好幾趟了。」
「等湘州的事情平了。」
「之前你就講,揚州等江州,江州等湘州,天下州郡這麼多,要我等到幾時?」
「這次真是最後一次了。」
「哼~。」庾文君甩下一個包袱,氣呼呼就離開了。
「羲之,你文君姐這是怎麼了?誰又惹到她了?」
「啊?悅哥,你問我啊?我不知道啊?就聽說是王爺都親自去了庾家。」
「怪不得。這宣城公,好手段。」
「悅哥,宣城公,我倒是不怎麼擔心。我倒是擔心常在東廂房那位。」
「你是說世子?你小子在門口堵我,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吧?」
「悅哥,你不覺得你回到建康這半年來,鋒芒太盛了嘛?」
「我知道,但沒辦法,湘州那邊的事情拖不住了,揚州的事情就必須快些解決。」
「太盛難守,悅哥,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我知道。我都防備着他們哪。」
「你知道我說得是東廂房那位。」
「你懷疑他?」
「最了解你的人,才能傷你最深。」
「你信不信,現在有人殺我,他能出來給我擋刀。」
「我說得是,如果王爺去庾府,不是為宣城公求親,而是為東廂房那位哪?」
「不會的,他敢和我搶文君妹妹,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
「你還記得干師父給咱們講晉氏是怎麼來的吧?」
「宣帝欺負孤兒寡母,文帝當街弒君。」
「你不覺得現在我們家,恰如當年的司馬家嗎?」
「你的意思是?」
「懷璧其罪,我們家現在是這樣的實力,難免皇家會忌憚,會把你和文君姐的聯姻,看成又一場政治聯姻。」
「政治聯姻?還又?你是說籍之兄的也是?」
「是不是不重要,關鍵在於王爺是不是這麼覺得。」
「那你的看法哪?」
「我說出來,你可不能打我。」
「說吧,我今天心情還不錯,不至於動粗。」
「退了文君姐這門親事,改娶陸家大小姐。」
「你發癲啊!」王悅一腳就把王羲之從門口踹到了院子裏。
「你說好了不動手的,你又耍賴。」
「我動手了嗎?我動得是腳。你這都什麼歪主意,你不怕你文君姐拿刀過來砍了我?還是不知道你曹伯母那個脾氣?」
「哎呦。」
「別裝了,我都沒這麼用勁。」
王悅伸手要把王羲之拉起來。
「我不管,我都從門外飛進來了,看門的都看到你打人了。這事過不去了。」
王羲之拍走了對方的手,而且在地上躺平了耍賴。
「說吧,這次又想要什麼?」
「我聽說祖叔叔從江那邊過來,是不是你答應了他,許他北伐了?」
「噓…,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得唄,昨天我見到祖叔叔了,那滿面春風的。臉上都快寫着——爺要北伐了。」
「你想要什麼?魏碑?」
「我想跟着祖叔叔去許昌,去親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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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這山高水遠的,萬一有個閃失……」
「那我就把陸家大小姐寫給你的信,交給文君姐了哦?」
「你個小混蛋,你怎麼找到的?」
「我沒找啊?我用你的字跡給陸家大小姐寫了封信,說之前那些信件都丟了,她就又送來了一些。」
「你……,你真的覺得,我該娶這位陸家大小姐?」
「恐怕到時候,形勢比人強。」
「不說這些了,這都是以後的事情,眼下的事情還一堆哪。籍之兄那邊如何?」
「多了幾家意想不到的富貴人家。」
「莫非,那幾位來避難的王爺也要來參加?」
「不止,連宣城公、東海王世子,甚至是裴太妃都要親臨。」
「好傢夥,這誰要是在這婚宴上出一點事情,這就是咱們王家周家的大罪過。等等,你剛才說宣城公也要來?」
「對啊,他說宣城太守陶猷病好了,他又素來仰慕伯仁叔父的風采。借着送幾位王爺世子回建康,也一同進了城。」
「這傢伙,不好對付,給他把墳都埋好了,他居然能自己跳出來解困。」
「還有更麻煩的事情哪。吶,這才是我要在門口堵你的原因。」
王羲之從屁股後面抽出一份拜帖。
王悅捏住一個角,離自己遠遠的,「你直接說吧,是誰的拜帖?」
「就是那位讓你頭疼的宣城公的。」
「他和咱也沒有交情啊?」
「人家講了,他也拜了郭師父,大家都是一師之徒,自然應該多走動走動。」
「這個傢伙,怕是沒安什麼好心,你沒替我回絕了他?」
「我覺得你該見一見他。也聽聽他怎麼說?」
「你的意思是讓我踩兩隻船?哪我成什麼人了?」
「你不是很擅長嘛,這裏勾着文君姐的魂,那裏享受着陸家大小姐的柔情。」
「哎,話不能亂說。你覺得他來見我,是什麼想法?」
「自然是被悅哥身上的才華吸引,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說人話,今天我聽了陸家兄弟不少屁話了。」
「他要坐世子之位。」
「這不是明擺着嗎?」
「我說得不是爭,而是坐。」
「這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爭是兩個人,坐是一個人。」
「這有什麼……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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