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刀立刻收回與宋筠對視的眼神,忙道:「是。」
「進來進來,慢慢講。」
錢刀在宋筠冰冷的眼神下,默默收回腳,「簡短可報,不必入內。」
不等方知雨繼續邀請,他趕忙上報。
原來,大禪寺的現任主持問松,曾是荊湘之地逃竄多年的寇首,犯下『一夜二十八條命』的大案,被下了海捕文書。
他一路奔逃,在大禪寺被老住持認為有佛緣,趁機避入寺中,藏匿十五年之久。
小淨庵的庵主清心,是他的姘頭,與他一起逃亡至此。
問松借香火錢攬財,在瓊山山陰處建了小淨庵,便於安置清心。
後來,兩人安逸得久了,又嫌香火錢斂財一途太慢,就生出了其他心思。
他們收留了一些患病之後無處可去的煙花女子,延醫救治,再將她們打扮成風韻十足的姑子,誘那些前來上香的老爺們「吃野味」。
若生下男嬰,就挑一個富有又好騙人的詐一筆,反正男嬰的親爹是誰,做娘的自己也不知道。
若生下女嬰,就好好養着,稍微養大一點,就培養起來繼續做這檔營生賺錢。
吳姬被送到小淨庵時,他們正通過這檔子事賺得不想抽手。
以為替太妃辦事,就算是握住太妃把柄,若有一日東窗事發,還能藉此獲得靠山,便接收了吳姬。
至於太妃當時為何不下殺手……據清心猜測,是因為吳姬有孕,太妃想留下那個孩子。
只可惜,是個女兒,生下來報給太妃之後,便只傳回一句話:別養死了就行。
之後每隔一段時日,太妃就會命人以添香火錢的名義送去錢財,也算是一筆很大的進項。
他們就這樣將吳姬和她的女兒養着了。
吳姬生得美貌,即便後來受盡折磨,腦子不太清醒,仍然是小淨庵里最漂亮的那個,於是成了很多富家老爺最青睞的「姑子」。
聽完這些,宋筠臉色鐵青,方知雨的小爪子已經掐在窗框上,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
宋筠瞥了一眼,將她的指尖掰下來,握進手心,「別弄傷自己。」
錢刀閃了下耳朵,膝蓋一顫就想遁。
方知雨卻突然問:「可有替吳姬請大夫?」
錢刀的膝蓋立刻又直挺挺。
「請了外頭的女醫,結論是身體不太好,神志很難清醒。我自作主張請了穩婆看顧。」
方知雨對這個安排很滿意,但對吳姬無法清醒又深覺遺憾。
「那個孩子……」她的心深深疼痛,「還在嗎?」
「在。」錢刀道:「這十年,吳姬生了三個女兒,其餘兩個都混養,分不清誰是誰了。但最大的那個,自己知道生母是誰。」
宋筠深深嘆息,神色也不好,「能找到那些女娃的生父嗎?」
方知雨一聽就不同意了:「找到做什麼?還要把這些孩子送到他們面前,一代傳一代的受苦?」
其實淮王府是可以收容這些女子的,但容進來也只能做丫鬟,這樣的命運,方知雨不想見。
宋筠怕她,連連搖頭,「自然不是。可吳姬身份不同,她的孩子還是要照顧一二的。」
方知雨氣鼓鼓的,小爪子從大手掌里抽出來,抬起右腳就猛猛跺向地面。
「但凡吳姬還有清醒的那一日,見到她們肯定會立刻顛了去!」
那是她一日日的痛,一夜夜的淚啊!
宋筠明白了方知雨氣惱的緣由。
她心疼吳姬這十年來的遭遇,不想讓吳姬再回憶那些痛苦。
「找好人家,將這些無辜的女娃安置好,銀錢從世子府庫房劃撥。」宋筠道:「記得遮掩,不能讓這些女子長大後遭人話柄。」
錢刀應諾。
方知雨突然抬眸,「吳姬最大的女兒……」
宋筠趁機又捏住她手,「我自己的妹妹,當然要留在身邊。」
轉頭對錢刀道:「把她帶過來,先安置在世子妃身邊,待欽差回京,想辦法將此事公開!還她身份!」
方知雨聽了,面色稍稍緩和。
宋筠又道:「那些和尚女尼全部押着,隔三差五給他們一些苦頭。切莫弄死,還需他們作證。」
錢刀也應了,而後又道:「那群圍攻大禪寺的烏合之眾,他們只是奉命攪鬧,欲圖藉機殺人……卻不知殺的是何人。
「殺我?」方知雨眸子清淺,帶了一抹嘲笑:「是秦予莘?」
其實在瓊山,方知雨就有所猜測。
那些人只圍攻大禪寺,並未繞到山陰的小淨庵,這就足以說明,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不是太妃派來阻撓的人。
程思珺禁足,程家少爺失蹤,程府可沒那麼多精力跟自己尋仇。
思來想去,便只想到一個答案:秦予莘!
淮王和宋筠曾經提到過,秦予莘的妻妹夫是都察院都事,與欽差同一任職處,是個七品京官。
七品在京城如履薄冰,但對地方官而言,那也是天子腳下的「大官」!
雖然當時淮王和宋筠並未明確表態,卻也沒否定她的猜測,秦家就是想弄死她,把世子妃的位置騰出來。
這樣無論是淮南的人,還是京城的人,都能雞犬升天。
宋筠聽聞此言,微微驚訝:「我還以為你把他忘了。」
是忘了,最近繁雜事太多,但並不意味着想不起來。
如今她想起來了,就必不會讓人好過!
錢刀見兩位都已猜到,便也不賣關子,直接道:「一小部分人服毒自盡,經查,毒藥與上一回北苑護衛所用一模一樣。」
這就坐實了猜測。
宋筠點點頭,眼底飄過一絲陰霾,「慧安和鄭崇查得如何了?」
錢刀回:「略有成果,但尚需一些時日。秦家還牽扯到——莘州。」
又是莘州?
秦予莘的名字也有個「莘」字?
那這件事就不簡單了!
「不過……」錢刀故意頓了一下,「此番欽差隨行官員之中,正有秦予莘的妻妹夫,七品都察院都事周靄。」
宋筠:「盯緊。」
錢刀:「已經盯住了。但目前為止,兩人並未碰面。」
宋筠點頭,「這不就意味着他們有問題嘛。」
如果兩人坦坦蕩蕩,就該連襟相見,喝酒敘話,可他們如今的舉動,更像在刻意迴避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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