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走後。
朱棣背着手來回踱步。
足足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終於開口。
「這個夏原吉是個賢才啊!」
「和尚,你以為呢?」
道衍平靜地站出來,鎮定自若道:「此人必能興國。」
聽到這話,金忠有些錯愕地抬頭看一眼道衍。
他當然清楚,這位平日裏不與百官接觸的大和尚,其性情之高傲,遠遠超出任何人的想像。
這和尚在朝中幾乎從不誇讚別人,當然,也不會隨意的斥責別人,也正因為如此,能得到他這誇讚的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今日竟然多出了一個。
新任戶部尚書,夏原吉!
道衍眼中精光閃爍,有些好奇地開口道:「陛下,臣倒是心中疑惑難明。」
「夏原吉先前可曾與四殿下有過來往?」
朱棣聞言一怔,隨後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
他立刻將朱高燧重新喚了過來。
聽完朱棣的詢問,朱高燧立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爹,老四的生平,基本上都查清楚了。」
「很乾淨,也很悽慘,這小子在做流民的時候,為了一口吃的,險些被人給打死」
話說到這兒,朱高燧就說不下去了。
畢竟這可是他的親弟弟,差點被活生生的餓死!
朱棣也是紅了眼眶,搖了搖頭驅散掉腦海裏面那副慘狀。
見此情形,朱高燧立刻開口道:「爹,既然查清楚了,那就把四弟接進宮跟我們相認吧!」
「我這就去找老四」
「你給我站住!」朱棣怒喝道,「朕讓你去了嗎?」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如若這麼輕易就能相認,朕還會等到現在嗎?」
朱高燧又被罵得滿臉懵逼,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爹!」
「老四沒問題啊!」
「您為什麼就是不肯跟他相認啊!」
朱棣臉色陰沉如水,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你帶人去追查建文行蹤!」
「爹,那是老四啊」
「滾出去!」
朱棣怒斥道。
眼見他是真的發怒,朱高燧也不敢吭聲了,氣沖沖地轉身就走。
「慢着!」
朱高燧停下腳步。
「老四這件事情,任何人都別說,包括你娘和你大哥二哥,聽明白了嗎?」
「尤其是你娘,有關老四的最新消息,你一個字都不能說!」
聽到這話,朱高燧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朱棣一眼,隨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他想不明白,自家爹為什麼要這樣對老四。
明明都查清楚了,老四跟建文餘孽沒有勾結,底細乾淨得很不說,還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為什麼不能把老四接回宮裏面好好補償照顧呢?
朱高燧想不明白,但他也不敢違抗朱棣的命令,所以只能唉聲嘆氣地離開宮廷。
不一會兒,內閣學士紛紛來到大殿。
朱棣將他們喚過來,就是存了考校的心思,想看看這裏面究竟有幾人真有真才實學。
在文淵閣值守的解縉、楊榮、胡廣、金幼孜四人已匆匆而來。
行了大禮後,朱棣只朝他們頷首,隨即道:「朕準備發行寶鈔,同時嚴禁銀錢,你們覺得如何?」
眾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吭聲。
其實此時的內閣學士,權力遠不如明朝中後期那般大。
他們雖是入閣,卻只是翰林出身,品級不高,現在更多的只是秘書的職責,負責為皇帝提一些建言,同時傳遞旨意而已。
但他們畢竟是御前紅人,所以地位比較清貴。
楊榮的資歷較淺,一向不會主動冒頭;而胡廣為人謹慎,寡言少語;金幼孜則是性子溫厚,也不爭寵。
朱棣的目光落在解縉的身上。
這解縉出自書香門第,打小就有神童之稱,能言善辯,滿腹經綸,太祖皇帝都聽過他的名頭,無疑是內閣之中最耀眼的一個。
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的目光,解縉便開口回答道:「陛下,天下僧俗百姓也苦於銀錢笨重,何況陛下外嚴內仁、知人善任,百姓無不拜服,因而定然都能夠接受寶鈔,市面上銀錢的交易全部使用寶鈔,並不是什麼難事。」
朱棣眉頭一皺,道:「你真這麼想?」
解縉忙道:「陛下明鑑,雖然這天下偶也有一些無知百姓尚還囤積銀錢,不過這些都不足為慮。」
「而且陛下九五之尊,若是明發聖旨,這普天下的臣民,誰敢不遵守呢?」
朱棣聽得心中一陣膩歪,忍不住笑道:「那萬一百姓不認可寶鈔,非要使用銀錢呢?」
解縉似乎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他是何其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皇帝突然過問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皇帝身邊說了什麼。
甚至解縉往深里去想,更是細思恐極。
畢竟皇帝陛下為了發行寶鈔做了長久準備,當初提議禁止銀錢,就是他解縉提出的建言!
嗯,莫不是有人故意借這件事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表面上是非議禁止銀錢,實際上卻是奔着他解縉來的?
想到這兒,解縉就急了,立刻朗聲道:「陛下,洪武八年太祖皇帝規定禁止以金銀交易,違者重罰,從而穩住了寶鈔的地位」
「那你解縉也應該知道,饒是太祖皇帝下令,可是寶鈔還在不斷貶值!」
朱棣陡然厲喝道:「寶鈔貶值你是隻字不提,光是會援引先例,這有什麼用?」
解縉被罵傻了,朱棣這話無疑就像一個驚雷在他的頭上響起,他打了個寒顫,忙道:「陛下,這是太祖皇帝的祖宗成法啊!」
「呵,祖宗成法?那剝皮實草也是祖宗成法,爾等怎麼從未提及?!」
朱棣冷笑道,眾人無言以對,解縉臉色蒼白。
最後朱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朕尚且算是寬仁,不願效法太祖高皇帝,爾等退下吧!」
解縉恍然之間,卻發現自己的衣襟早已濕透了,於是唯唯諾諾的,與楊榮和胡廣等人告退。
等出了大殿,解縉的臉色頹唐,這一次打擊對他不小。
尤其是方才朱棣嚴詞厲色的樣子,讓他猛然間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這位永樂皇帝不好糊弄啊!
胡廣見他鐵青着臉,低聲道:「解公,解公」
解縉這才回過神,低聲感慨道:「方才陛下神采,真如太祖高皇帝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這話不算是犯忌諱,甚至如果讓朱棣聽了去,反而有誇獎的成分。
可這話若是對讀書人說,可能又是另外一番的意思了。
胡廣、楊榮和金幼孜都默然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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