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包商趴在駕駛盤上歇了幾秒,神智略略清醒了一些,酒似乎喝得多了。照這架勢將車開回彩蝶之家,路上一定會出事故。他打了個飽嗝,從兜里掏出手機,想要叫個代駕。指頭還未按下數字,諾基亞被副駕的女子抽走,她將之往車後座一甩,隨即坐到了他的腿上。
男子的視線望出去就像隔了一層濾鏡,近在咫尺的她,既脫離了稚氣又尚未落入風塵;病癒不久蒼白的臉蛋,又因酒精的作用泛着桃花;一身細皮嫩肉在倫勃朗光陰下尤顯神秘,昏暗中勾勒出極致朦朧的曲線;先前被秋露打濕的發縷垂在肩頭,隨着顫抖的肩一起一伏。望着這個天姿國色的尤物,他盯得移不動眼了。
「看來你也醉了,只怪這個避風角實在太浪漫,是我考慮不周詳,一下子買了那麼多酒。」男子又忍不住去輕撫她的脖頸,笑道:「我剛發現原來你剪髮了,難怪與過去的氣質有了些許不同,說不喜歡那怎麼可能呢?但你我並不是一個年齡,這樣當真好嗎?」
「你很寂寞,我更寂寞,越是寂寞的人就越容易胡思亂想,久而久之便致郁了。我敢肯定,你從沒與人談論她那麼多,甚至包括你那位保姆般的追擊者。你是感到暢快呢?還是更鬱悶了呢?人往往不會去找身邊人傾述,卻會對陌生人言無不盡。」女子抓起他大手,移向自己的臉龐,合上了眼,說:「就是這種粗糙厚實的觸覺,不去看臉真的與鴛鴦茶很像。」
「我曾經遠遠見過他一次,古斯塔夫除了個頭矮些,的確是個梟雄。」女子晶瑩的淚珠順着指縫輕輕滑落下來,看得承包商不住揪心,他按捺不住衝動,環抱住她光滑的脊背,嘆道:「是我太不解人情了,咱們再不提打胎的事。但這樣下去會很麻煩,我倒是知道有一家極暗世界的特殊醫院。」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我現在不願想這些。別說話,這樣會破壞情調。」
承包商話沒說完,已與她熱吻起來,混雜着酒精與煙草的氣味,融合出啤酒花香的獨到清冽,頓時令他渾身一震,那是不論流連多少地下魅者夜場,都未嘗有過的芬芳,年輕女孩果然太棒了。其實承包商總提起她,知道女子終會耐不住好奇來打聽,他在等待那一刻的發生,好與女子走得更近一步。有時男子會刻意將她的臉在腦海中抹除,而替換上女子的容顏想入非非,那會叫他很享受,誰知夢想成真。
女子並非那種病懨懨的小姐,而是曾經的打女,比起尋常娘們氣力大許多,當她真正撲將下來,男子一時還有些抗不過她。那種感觸又是待在魅者老巢體驗不到的。也許自古英雄並不怎麼愛美女,而獨獨鍾情擁有部分殺傷力的女戰士,那便是戰壕里的另一種浪漫了。承包商終於扯去偽善的領帶,暴露出虎豹本性。
男子伸手打開音響,唐尼.布萊斯頓的另一首悲曲輕柔地唱響,女子動作明顯放緩下來,她湊近男子耳邊,說自己總不能老管他叫領隊或芬蘭灣承包商,感覺會很彆扭。
「叔叔叫尼古萊。」男子幸福地合上眼,問:「那麼你呢?自我介紹一下吧。」
「隨便你喊什麼好了,我不介意。為安全起見,還是加一道保險,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懷孕,剛才有些太快太投入了。」女子自顧自說着,去掏後座銀光閃閃的小包。承包商正有些發呆,恰在此時,他忽感脖子一梗,冰冷的針頭刺入了頸動脈,側目去看驚得魂飛魄散,不由脫口而出:「獸類麻醉劑?」
「是啊,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你從小沒扎過針麼?」女子不由分說,又在其他部位打了兩管橙色藥液,男子大半個身子立即動不了了。隨後他感覺雙目黑沉,手腳也同時被扯住,再一定睛,女子充分利用車內保險帶,已將他捆了個結實,她死死纏住承包商脖子,用扭力扳手在椅背後做了道槓桿,每轉動一輪帶子就愈加收緊,漸漸已喘不上氣來。不過女子並沒想利落得弄死他,而是讓他保有一口氣,必須費盡全力喘息,才可為頭腦供氧。
「居然一下子給我打了三針獸類麻醉劑,哪怕犀牛也得趴下,更何況是人。那樣會得老年痴呆的。」男子見她又取出更多的針管,不住哀求道:「住手,快停下,你到底要幹什麼?」
「是啊,狗賊!你覺得我將你約來這種沒有人煙的地方,除了殺你還能幹什麼呢?是你太大意了,非以自己那套標準來度人。你現在還覺得我性感嗎?還清純嗎?別忘了,我是彌利耶,怎會與你正面單挑呢?暗殺才是我擅長的。」女子依舊坐回他大腿,並不伸手整理凌亂的衣裙,而是為自己點起一支煙,由上至下地凝視着他,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可我從沒說過今晚非要與你打架,提出單挑的那個人是你啊。別鬧了,快鬆開。」
「這就是魅者的單挑啊,大叔,你不會被色慾沖昏了頭腦吧?咱倆是仇人啊,這點難道你忘了?」女子將煙蒂在男子肚皮上一旋,聽着皮肉被燙得嘶嘶冒油,嘆道:「你知道年輕的未亡人為什麼遭人惦記?因為她們受到巨大衝擊,在失去可以依靠的那張脊背後,會變得十分恐懼與彷徨,思維也漸漸凌亂。這種狀態下的女性,很容易被別人輕易許下的諾言所打動,誤解自己又將獲取新的依靠,從而被別有用心的人,再次牢牢控制在手裏。」
「可是,古斯塔夫的遇害與我無關啊,甚至就某種程度說,因為我的及時趕到,才救下了你倆性命並得以逃跑,難道不是嗎?」藥劑深入血液,男子說話漸漸變得不流暢。
「我似乎也沒將他的離世怪罪在你頭上,不然我幹嘛與你做一回?這就是我的報恩。」女子重新點起煙,像看着一頭牲畜般審視着他,問:「難道你不喜歡我做事是非分明嗎?」
「不,這樣固然很好,只是我不明白,現在就殺了我,是否有些過早了?我對你而言,是將來重要的保障,而且我很懊悔,並想了很久,決意用行動來彌補自己當初的錯誤!都跟你說了,決定黑暗繆斯生死的是上峰,我不下令別人也會下令,那不過是換個人來按鍵罷了。」
「再過幾分鐘,麻醉劑攻心,你就再也開不了口了,將會沉沉睡去。其實有關你的故事,我很認真地聽完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趁機侮辱她,這不符合我的個性。我忽然在想,如果這個她不是女人,而是一名男性,你是否仍會這般耿耿於懷呢?」
「這種問題啊?」老實說,承包商從未想過,發小要真是與他一樣的糙漢,至多也就不來往了,或者路上遇見也當看不見,絕不會成為積壓在心頭多年的心魔。
「不論你如何抵賴,心中都佔據着她的位置,你為何要充當她的大哥呢?因為你有着強烈的佔有欲,你總覺得她是可以被控制的,這個娘們必須得展現得比你弱,這會帶給你無窮的虛榮。隨着時間流逝,你與她分道揚鑣,多年來你懷念着曾經的她,那是一份深沉的愛。」
「醉蝶花,你是在給叔叔做心理評估嗎?老子真那麼想,早在她參軍前就會提出,那時的她什麼都不是。」承包商暗自惱道:「我真該給你看看她的照片,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不用看,兒時單純的友誼會逐漸化為誠摯感情,你沒有膽量向她公開示愛,卻又無時不刻注視着她,擔心一旦說出了口,會遭來她言詞拒絕,到那時什麼都做不成了,也無法修補隔閡。」女子撩撥着自己的披肩發,笑道:「其實我也是孤兒,少年時期都待在收容院裏,那裏的女孩不是短髮就是平頭,我現在的外觀,比較能勾起你的種種遐想。你玩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但對她就是不行。據我觀察下來,你理應不是變態,性取向也很正常。」
「你有見過像叔叔這般正氣凜然的變態麼?老子取向正不正常與你何干?」
「你果然是色膽包天,若換成其他男人,早就嚇得瑟瑟發抖小便失禁了。」女子從銀色小包內取出一個布袋,裏頭全是明光鋥亮的各種怪刀,光用看就覺得疼。她一件件取出給男子過目,說:「你對勿忘我不感興趣,她雖面容嬌美年輕,但厚實身板暴露出年齡。而你對莉莉絲們也無感,因為她們許多都還是小孩。而我這種年紀最適合你,這才讓你覺得我身上留有她的影子。其實你與騎馬的銳將,坐輪椅的壯男有什麼區別呢?你們統統都是男權主義者,將女性當作戰利品的那種人。你任由她混成了指揮官而極度不爽,也是這種心態作祟。」
「好了,動手吧,叔叔懶得同你廢話,你覺得老子會怕死嗎?好好叫你見識見識聖維塔萊有多抗揍,多能忍受折磨!」男子掙扎一番無果,叫道:「要麼立即刺死我,要麼鬆綁。」
「先折斷你一條胳臂,再砸斷你的脊樑,然後是另一條手臂,最後扭斷你脖子,你更喜歡哪一種死法呢?」女子並不答他,而是用怪刀在他身上肆意亂劃,繼續挑逗道。
「一樣都不選,非挑一種就是干到死,起碼叔叔賺了。」男子毫無懼意,臉上邪光四射,忽感舌根麻痹,藥液起作用了。他漸漸開不了口,只得無奈地繼續去聽女子的嘲諷。
「在遭遇你們這群暗世界畜生前,雖然我玩心很大,但本質很善良。你不是問我過去是不是男人麼?那就來說些我的故事好了。我當然是,其實一直到我去劉易斯維爾綁票布雷德利回道場時,仍是心態正常的。迫於危急,我不停毆打他,藥店老闆幾度休克,險些死掉。」
「你想說就說好了,反正我除了聽什麼都做不了。」男子大着舌頭嘟囔着,不屑一顧。
「起初我很愧疚,並對自己的行為深惡痛絕,而後,我從施暴中體驗到亢奮,便再也收不住手。他越是慘叫越是求饒,我就越會產生極致快樂,似乎自己很適合幹這種事。就這樣我越變越邪惡,心態徹底扭曲了。」女子正了正身子,嘆道:「我對自己說,那是你們壓迫得太甚,我需要適當壓力釋放,但這可能嗎?我這張清純的臉蛋背後,本就極度變態,是你將它逼出來,將我塑造成這副鬼樣!我當然就要用這份暴虐還到你身上。」
「這樣說自己,有些不合適吧?你是我接觸過的變態里最不變態的一個,太可愛了。」
「那就讓你好好領略我有多可愛。你這個狗賊,留在派恩維爾所謂的訓練單子我全看了,此番唆使我去紐約,得替你暗殺三個目標,不是珠寶商就是大學教授。他們與我無冤無仇,我幹嘛要為暗世界去殺人?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這才是我要幹掉你的原因。」
「來就是了,縱然被你開膛破肚,挖出心臟,我若皺一下眉頭,都不算好漢。」承包商雖氣得沸騰,但也從中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樂趣,便越發齜牙獰笑,全不在乎。他忽然心生一計,使出最後一股勁,嚼住自己舌頭,開始往咽喉下猛吞,當即翻了白眼。
「無膽匪類,居然怕到想要自殺!」我不曾料到,等發現時承包商已開始渾身痙攣,我使勁撬開男子的嘴,掏出捲曲的舌頭,一邊驚慌地為他心肺復甦,一邊懊惱道:「你還敢說自己是英雄,哪怕尚存一線生機,你都要積極求生啊,不然我該如何折磨你到天亮呢?」
瞧見承包商有些恢復神智,我慌慌張張躍下車,跑去後廂翻找工具。男子只要存在意識,就會想方設法搞死自己,這麼一來,將無法實施剩下的謀劃。智者千慮終有一疏,我不僅惱道:「怎就忘了他是一名聖維塔萊呢?那種人長年累月鞭撻自己,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我找來螺母和皮筋,好不容易紮成口球,回身拉開車門定睛一瞧,心頓時涼了半截,座椅上哪還有人,承包商趁着這短短几分鐘,早已溜之大吉,他沉着地連自己香煙也沒拉下。我竄上草坪開始極目遠眺,很快發現了不遠處的樹林裏,正有一條走姿扭曲的身影在跪爬,麻醉劑的藥效還沒過去,縱然給他逃了,也跑不出多遠。只是,任由他繼續下坡,承包商就會竄上公路求救,照這樣下去,我也完蛋了。
「你覺得能逃出我的魔掌麼?」望着他慌亂的背影,我心頭忽然產生出一種快感,就像獵人舉槍正在瞄準亂竄的牡鹿,他是生是死全由我來決定。想着,我從車上抓起一把利斧,腳步穩健地追擊而去,三兩下就竄到他身後,一邊看着他垂死掙扎,一邊獰笑起來。
「說得真好聽,我真當你是一條好漢,啟料也是頭狗熊。你就那麼貪生怕死嗎?看來真是高估了你。你不逃或許我會心生善念放你一馬;而今你想報警,那就對不起了。」
我跟在背後緩步譏諷他,男子自知斷無生路,氣急敗壞之下,忽然一個急轉身,迎着斧刃飛撲上來,眨眼間將自己割了喉。我怎能想到男子會走極端,剛想抽回斧子,承包商偏要上前搶奪,爭執中又被捅穿好幾處,他嗚咽數聲,吐着血泡倒在草堆下!
「你發神經啊,對不起,全是我不好,其實我從沒想過要殺你啊,那些鬼話只是為了嚇嚇你罷了。」眼見自己弄巧成拙,我欲哭無淚,終於慌了。不論他究竟死沒死,忙將他馱上背,快步朝着廂車跑去,現如今只能祈禱上蒼,送去醫院急救還來得及。
我將血跡斑斑的他推進後座,一邊抹淚一邊發動引擎,抽泣道:「其實,我只想在氣場上鎮住你,因為第二件想辦的事,你是絕對絕對不會答應我的。你幹嘛那麼玩不起呢?」
男子長嘆數聲,雙腿劇烈抽搐一陣,徹底不動了。瞳孔中兩道光輪開始變得黯淡,最終失去了光芒。我只得將車開往另一個僻靜處,取過他的煙盒連綿不絕地抽煙,苦思對策。既然他說過我與他是配對的,必然要大戰一場。可他從未說過這是哪裏的場館,或是平日裏的搏殺,反正結果肯定得死人,不是他就是我,而今的一切只是發生了太早了些。我該怎麼辦?要不打給勿忘我簡略了解一下規則?想着,我開始撥號碼,結果紫眼狐狸又打不通了。
「都是你不好,是你自己衝上來找抽的,幹嘛還死不瞑目?我都跟你道過歉了。」望着這具屍體,我徹底犯了難,該怎麼處理呢?這裏不是荒郊野外,而是車流如織的大都市,哪怕找個角落悄悄拋入糖河,第二天屍體也會準時浮上水面。那如果是分屍呢?更不現實,附近沒有我熟悉的肉聯廠車間,看來只能開回派恩維爾,先泡在浴缸里,慢慢思圖良策。
就這樣,這輛老破英菲尼迪一路險象環生,不是車門忽然滑飛打開,就是男子從座椅上滾翻下來,隨着拐彎雙腿露到了窗外。我不斷下車上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回派恩維爾,藉助夜色掩護,繼續扛起他放平在床頭,旋即將全部窗簾拉起,點了支煙坐下定定神。
「怎麼了?我剛才正在開會,沒法接聽電話,有什麼事?」時隔不久,手機鈴聲響起。
「我,我完蛋了,起先我只想與承包商開玩笑,結果卻失手將他殺了,現在該怎麼辦?我沒想到他會亂來,只得將屍體背回派恩維爾,你趕緊回來,幫我一起處理掉它。」
「你能殺得了他?荒唐,實在是太可笑了。」紫眼狐狸冷哼一聲,不待聽完便掛斷電話。
「誒?我怎麼就殺不了他呢?」聽完勿忘我的話,我便抓過手機,打算拍幾張照自證事實,可結果走到床頭,那裏只淌了一地血,承包商的屍體無端端消失在空氣之中。這卻奇怪,一路挪動男子,他身子開始發硬,眼珠也變得灰暗,確確實實翹辮子了,難道還能詐屍麼?正這般想,浴室內傳出水聲,我抓過剔骨廚刀,忐忑地朝前走去,輕輕推開了門。
「醉蝶花,去將熱水器開一下,大冬天的洗淋浴,凍死叔叔了。」承包商正躺在浴缸里搓澡,洗刷盡全身血污,望着吃驚的我神態閒然,問:「拿着刀幹嘛?你還想殺我第二回嗎?」
十分鐘後,他穿着不合時宜的睡袍踱進客廳,往沙發上一倒,一邊看電視一邊擺弄留在茶几上的紙片,默默抽着煙。就在我泡熱可可回來時,他掏着地上的破禮服,挖出一枚赤紅硬幣丟給我,笑道:「今晚你將叔叔服侍得很舒服,這塊女神峰賺到的彌音盾就賞給你。」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明明見你死了啊?」我小心翼翼地接過,坐到他的身邊,問。
「我跟你說過,哪怕蒙上眼,手腳被捆,你也殺不了我。小騷狐狸,你豈止光給我打麻藥了?早在餐館時就往湯里下過催情劑!以為我不知道嗎?幹嘛態度一下子變得那麼親昵?擺明了就是想耍老子玩。你看看襯衫,那一大攤綠色斑漬是什麼?它就是我從毛孔里逼出來的。」承包商摟住我的腰肢,淫笑道:「你還敢說自己不可愛?叔叔是在配合着演戲,想看看你可以猙獰到什麼程度?結果把我逗樂了,我只是想體會一把被魅者折磨的快樂。」
「那麼你快樂嗎?好吧,咱倆的對決已結束,往後休要說殺你的事了。」
「當然快樂,藥店老闆真是個幸運兒,難怪他會樂不思蜀,連康斯坦丁也不要了。你在道場鬧騰那時,坡下黑幫早就躍躍欲試,都想攻克女神峰活捉你與紫發妞。對決的事由我說了算,你可別想耍賴。」男子將手一擺,問:「你是怎麼想出這個絕妙點子的,跟我說說。」
「其實,我原本想安排在明天,在鴛鴦茶陵墓前麻暈你實施折磨,最後再逼你跪在墓碑前磕頭,借着這個台階為你鬆綁的。但後來想了想,那是亡者的淨土,不適合搞這麼一場鬧劇,古斯塔夫若是活着,肯定會很反感。而你太容易上鈎了,所以才發生今晚這一切。」
「原來如此,那也挺好玩的,一下子點破實在可惜了。」男子撥弄着桌頭幾張破紙片,嘆道:「你知道我為爭取這三張單子,耗費了多大精力麼?它們全是實施難度低,收回成本高的暗殺名單。每完成一筆就是一塊彌音盾,這天大的利好,該上哪去找?醉蝶花,你自己說,叔叔疼不疼你?算了,你還有一件什麼鳥事,現在可以聊聊了。」
「我想要你帶我去見見迪姐屍身,能說動世界之子放行的,只能是你。」
「這種事啊,恕我直言,恐怕聖皇出面,他也辦不成。」不待聽完,承包商連連搖頭,當瞧見淚珠又在我眼眶中打轉,他捧起我的手擱在腿上,嘆道:「讓我將真相告訴你吧。」
dixie在女神峰下被擊斃後,不論步擊之影對我做出過什麼保證,他們都不會將屍身還給我。因為迪姐在怨氣衝天中喪命,這種全妖哪怕沒有外界刺激,也會化為萬淵鬼級別的超級惡靈,所以步擊之影與門徒,最初的打算是一分析完數據,當即焚毀屍體,以絕後患。
「醉蝶花,你懂不懂?我們與他們是兩個系統,黑暗繆斯是被紅骷髏與世界之子聯合擊殺,那樣就成了他們的戰利品,我也無權干涉。所以當基站的拳王氣沖沖找我理論,我心想規矩你也不懂嗎?只能冷嘲熱諷趕跑他。」他不住撫着我的後背嘆息,忽然將指一揚,指着牆頭掛着的dixie大彩照,說:「可是,裝載她的貨卡被油罐車撞毀後,黑暗繆斯趁勢逃跑了,再發現時又成了一具僵硬的女屍,因這件意外,步擊之影改變了主意,於是安排勿忘我假扮她的身份,混回九頻道。那是因為,她並沒有真正死去,而是在進化。」
承包商說着,從禮服中掏出手機,調出一段九秒視頻要我去看。在畫面中有一口葫蘆狀的器皿,蒼白的dixie渾身赤裸浸泡其中,散開的頭髮變得極長,所有槍眼消失無痕。
「這些廢話紫眼狐狸已與我說了,你給我看這段視頻想說什麼?難道怕我借着探視機會,搞破壞攪亂世界之子們的好事麼?」我怒氣沖沖地將手機還給他,問:「這處設施在哪?」
「科羅拉多亞當斯縣,門徒十二部的本陣奧羅拉郊外,一千五百名大兵日夜守備的最高等級地堡,代號為512,從大門到最底部需三張黑金晶片鑰匙卡,各種關隘無計其數,你去試着闖一下,沒跑出五米就被他們射成馬蜂窩了。當然你也可以施展魅術,但那麼多人你應付得過來嗎?」他輕蔑地接過手機,重新揣入禮服兜里,說:「這段視頻當然另有含義。」
因泛世界得了這件寶物,自然捨不得輕易焚毀,所以將dixie的屍身嚴密庫存起來,實施全天候監控。然而在無盡的等待中,奇蹟發生了,三周前的計算機數據記錄,她產生過一次脈搏,隨後與日增加,昨晚傳給承包商的簡報中顯示,一天裏心臟跳躍了四十餘次,女魔想要甦醒,恐怕將不再是夢想,按這個進度,或許今年年末她就可能重新睜開雙眼。
「真的嗎?尼古萊,這件事你絕對不能騙我,我再也受不了打擊了!四天後我一到紐約,就替你幹掉那三個目標,你與世界之子他們關係走得近,多通融通融,讓我見她一面吧。」承包商的一番言語聽得我心花怒放,失去太久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
「你是她的逆鱗,這點難道忘了嗎?在所有安全措施建成前,步擊之影絕不會讓你靠近半步,縱然搭機趕去科羅拉多,也會給你轟回來。萬一你倆接觸後,她忽然醒來,並在設施內大開殺戒該如何是好?所以沒人敢冒這種巨大風險。」男子望着漆黑的窗外,嘆道:「而且,誰都無法預料她下一回甦醒,會變成什麼老妖。對你來說是一種期盼,但對我們來說就是煎熬。大概率判斷,她會變得更加難纏,而且極有可能殺了你,因為你懷了別人的寶寶。」
說話間,門廊處傳來開門聲,披着一身秋露的紫眼狐狸踱步進來,她朝我聳聳肩,表示自己不會出錯,然後掃了一眼時鐘,半夜一點半,便催着承包商快回酒店,少藉口自己被殺賴在這裏不走。男子慢條斯理地穿上血衣,無奈地回到車上發動良久,只聽得嘭嘭數聲,他又黑着臉回來,說英菲尼迪拋錨了,只能等明天聖維塔萊上班,找人過來拖走。
「嘿嘿,看來天公不作美,兩位獍行美女,咱們索性擠一擠得了,叔叔已很累了。」尼古萊大咧咧往鬆軟大床中央一躺,左右手各抱一個,甜蜜地進入夢鄉,漸漸發出響鼾。
「這個男人當真殺不死嗎?這回我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將之挑逗起來了。尼古萊無恥到連孕婦也不會放過,我將來該怎麼辦?」我隔開他輕輕推了勿忘我一把,問。
「我早說過別惹他,你偏要去試,還與他玩起情趣來,真是一刻都消停不了。這怎麼能怪我呢?他當然殺不死,別再痴心妄想了,除非他自己活膩了,你就默默等他生老病死吧。」紫眼狐狸捂住耳朵,狠狠頂了他一屁股,將腦袋埋入枕頭底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晌午,他的保姆追擊者開來一輛更破的寶馬,目送我倆踏上公路,重返佐治亞。男子變得很冷峻,沿途專心致志地開車,也不與我對話,活像陌生人那般。待到墓園前祭拜,他只是遠遠站在鐵門前,手持巨刃槍銃做着戒備,毫無興趣過來看一眼。
依舊是飄飛的枯葉,依舊是凜冽的寒風,鴛鴦茶笑容如故。我擱在棺槨前的斷髮邊,放着一捧濕漉的康乃馨,粉色卡片寫着:前妻彼岸花謹獻,快樂且活潑的小青蛙。
「看來在她心底深處,依舊保留着鴛鴦茶的位置。」我斜倚着石棺坐下,嘆道:「寶貝,你說我該怎麼辦?懷孕這種事,我從不曾料到啊。我只能默默埋在心底,無法向任何人敘述。輕易說出口,會讓你胞弟產生誤解,也會在家族中造成紛亂。但我不甘心,我自己就是破碎家庭出生,一路走來無比艱辛,我不想咱們的寶寶,將來也踏上老路。它多麼可憐,連你的面也沒見過。要是哪天我戰死了,實在想不出該將它託付給誰。」
冷風淒清,人走茶涼,昔日無比輝煌的老男人集團四分五裂,領頭羊古斯塔夫葬身火海,已是冢中枯骨,哪怕鬼魂也不會出現,只有一座陰濕棺碑,在默默聽着我慘傷的哭號。
周一轉瞬即來,臨行前承包商交給我一袋文件,要我默默收好。暗殺任務不着急,先配合明日光輝偵探社,將連環兇案罪犯繩之以法。在人生地不熟的紐約,有兩處安全屋,我可以獲取任何想要的裝備。並且,為了應對我、天竺菊與藍花楹的經驗不足,他向我們舉薦了一名老資格的彌利耶,她就是彼岸花。
「你其實一直知道她的行蹤,對嗎?那為何不告訴鴛鴦茶呢?」我扯住承包商的衣角,問:「古斯塔夫對她全是溢美之詞,這令我感到很虛假,我擔心,她會不會因我的身份。。。」
「那是因為她自己不願被人發現,彼岸花是一名十分優秀的刺客,她獨來獨往,生活孤僻,但不是老古板。她對待合作者十分苛刻,你想見到她,就必須通過走籠測試靠近她老巢,此女會想方設法阻撓搜索者,甚至還可能刺傷你。如果達不到她的要求,就將被拒之門外。」他在候機廳里來回踱步,說:「這樣吧,你先別急着找她,可以去搏擊俱樂部打赤手拳。」
「赤手拳?你是指拳擊比賽麼?可我區區一介女流?」我接過他遞來的地址,問。
「這種俱樂部與你想像中的wwf完全是兩個概念,它是極暗世界黑市產物。」他緊挨着身邊坐下,又撫弄起我的細長頸子,道:「那可是相當刺激的,既血腥又高雅。」
搏擊俱樂部誕生於八零年代初,最早是一幫街頭流氓因利益不均屢屢爆發鬥毆,在被條子抓怕後,開始包租場館玩起單挑,併合法獲得執照。如此一來,警署便拿他們無計可施。隨着動靜越搞越大,逐漸成了有錢人競相投資的產業,也從單純的拳賽,發展出各種充滿趣味的擂台。既有極度殘忍的地下黑拳,也有女子散打,男女混合對抗,甚至還有女人與侏儒的表演性比賽。不論你處在什麼層級,都可選擇適合自己的賽事挑戰,從中謀取獎金。
「彼岸花就時常會去參加這類比賽,她的特徵你已知道了,相信一眼就能發現她。我當然沒讓你去挑釁她,你實在太弱只會被動挨揍。可是小寶貝,別忘了你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只要出現在拳場就會引起轟動,咱們可以先從揍侏儒比賽打出名望來。」承包商拍了拍我的肩,笑道:「而且,亞彌爾們也時常會去撈金,你們這群彌利耶已被她們標註了,不去招惹她們,她們也會來招惹你們。多有趣啊,要不是公務在身,我也想快些趕去紐約呢。」
1999年1月18號,新興彌利耶們懵懵懂懂地踏上航班,如同蔽天的黑鴉群,飛向一無所知的大城紐約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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