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肯握手誰就小心眼又沒膽子。
阿洛的挑釁意圖昭然若揭,但該上鈎還是必須上鈎,迦涅恨恨咬牙,抬着下巴,面無表情地伸出右手。
兩人的手靠近再靠近,指尖即將相碰。
就在這個瞬間,呲——!
只聽一聲輕輕的爆鳴,冷色火花迸發,無形的力量迎面相撞。
兩人的手尚未相碰就雙雙彈開。
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除了當事的隊長和副隊長。
畢竟都是法師,目擊者們也很快恍然大悟:剛才的動靜來自護身魔法相撞的火花。迦涅和阿洛都提防着對方趁握手釋放攻擊魔法,於是默不作聲地使用了護身咒,在手上凝聚了一層防護罩。
結果就是相同性質的魔法相撞,這個手終究是沒握成。
瞭然之後隊員們的表情頓時變得奇妙,尤其是剛才用法杖敲地抗議的那位法師,她仍舊冷着臉,注視迦涅的神色卻明顯複雜起來。
「哇——這種對魔力的精妙控制,我大概一百年都學不會!」芬恩仿佛察覺不到微妙的氣氛,笑吟吟地感嘆,點破其他人難以啟齒的驚異和羨慕。
護身咒是基礎中的基礎,魔法學徒入門往往從這裏學起。然而不念咒語、不藉助法杖魔法書之類的媒介,甚至連手勢都沒做,這兩人居然就都施展出了只包裹固定部位的魔法這在普通法師們眼裏完全就是毫無人性的炫技。
迦涅卻毫無露了一手的成就感。
她很懊惱,懊惱極了。她就不該施護身魔法的!
如果她沒有多此一舉,就只有她的手會被阿洛的防護罩彈開,阿洛這傢伙就會在眾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卑劣本性:
明明是他主動要和她握手,結果他卻惡意揣測她,多狹隘可笑!而那種情況下,奧西尼隊長當然是更加大度成熟的那個了。
多好的讓阿洛丟臉的機會,她居然就那麼錯過了!
迦涅努力控制着表情,不意間望見阿洛嘴角撇了一下,他顯然在為同樣的事情後悔。她忽然就更懊喪了。
她怎麼淪落到和這傢伙在意同一件事的地步了?!
也在這時,兩人的眼神對上了。
阿洛立刻收起懊惱的小表情,給她一個讓人牙癢的友好微笑。
「富勒先生,」阿洛的臉看着就讓迦涅心裏冒火,她索性無視對方,轉頭去問對她態度相對客氣的娃娃臉青年,「我沒來得及了解行動的具體情況,能請你介紹一下嗎?」
芬恩於是從最基礎的開始介紹:「您也應該知道,我們要收集的所謂異界漂流物,是——」
迦涅皺着眉打斷他:「我知道什麼是異界漂流物。」
他們所在的這片大陸名為玻瑞亞,各處會出現連通其他世界的『門』。
跨世界通道開啟的時間地點並無顯著規律,天長日久,難免有來自異世界的物品乃至生物偶然穿過門,流落到這個世界。
漂流物大多數都是無害的,但也不乏危險品,最極端的情況下,有的甚至可以成為孵化扭曲世界的種子。十三塔衛隊的主要職責就是回收這些異界漂流物,防止他們在這個世界滋生禍患。
芬恩訕訕摸了摸鼻子,迦涅繼續發問:「這次的漂流物在哪?」
芬恩正要回答,阿洛突然搶白:「在那邊的酒館裏,招牌是人魚的那家。」
迦涅循聲側眸,與阿洛對視了好幾秒。她不明白他怎麼突然逆轉態度,主動提供信息,不再露骨地將她排斥在衛隊事務之外。
但無所謂,對方既然願意暫時放下私怨,她也可以公事公辦。於是她追問:「確定是異界漂流物?檢測儀有反應?」
阿洛發明的魔法儀器能夠感應到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具體工作原理不明,或者說阿洛藏着掖着,沒有公開。據迦涅所知,阿洛以前帶人回收漂流物前,總是會用這種檢測儀確認目標的大致位置。
聽到空降的隊長吐出熟悉的內部專有名詞,芬恩和其他三個隊員明顯愣了一下。只有阿洛沒什麼反應,淡淡回答:「確定,檢測儀有反應,就在這個廣場附近。」
迦涅見狀驀地煩躁起來。這是阿洛希望她看到的嗎?
衛隊成員好像都認為她只是個仗着家世從天而降的無知局外人,於是她每表現出一點對於衛隊內部情況、漂流物回收流程的了解,都會引來驚異的側目。
拜託,她確實今天才回到千塔城就任,但不意味着她毫無準備。
她此前待了三年的海島就連妖精信使都無法抵達,可以說完全與世隔絕,但只要她想要,任何東西都會送到她所在的修道院裏。
比如十三塔衛隊的人事檔案,再比如針對衛隊前身「銀斗篷」的諸多調查報告。
——奧西尼永遠不會空手而來。
迦涅幾乎可以肯定,這一刻阿洛也在心裏默念這句流傳甚廣的箴言。古怪的、稱得上失望的情緒隨之湧上她的心頭。
她預見到隊員會對她抱有敵意,也準備好了和阿洛針鋒相對,但她好像唯獨沒想到阿洛會默認虛假的傳言,藉此讓所有人對她不抱任何希望,進而逼她知難而退。
即便是阿洛,這手段好像也太卑鄙、太不入流了。
可他已經以實際行動架空她這個隊長,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她從眾人視野里消失了三年。超過一千個日夜的時間足夠讓很多事、很多人永遠改變。
「具體來說,是什麼樣的東西?」迦涅的聲調比剛才更加冰冷。
阿洛察覺她的態度變化,眯了眯眼睛:「一個據說能與亡靈交流的盒子。」
迦涅望着酒館水藍色的人魚形金屬招牌,那抹亮色在夜裏依然明媚搶眼,很難聯想到黑暗邪惡。她忽然調轉視線,掃過阿洛帶來的四名隊員,哼了一聲,又進入了到處挑刺的狀態:「你原本預估危險性不高,所以只帶了四個人?」
不僅如此,他還特意阻止她同行,結果到了甘泉鎮卻發現事情比預想中嚴重許多,於是急急忙忙讓隊員展開各種防護魔法?
活該。她在心裏罵道。如果她沒來,說不定會鬧出大事。
與死亡領域有關的魔法向來由少數家族和學府管制,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一定會惹得多方勢力趕來搶奪乃至摧毀這件漂流物。
阿洛就像聽到了她腹誹,攤手反駁:「而且我並不覺得真的有亡靈魔法。」
迦涅扯了扯嘴角:「覺得,這就是你評估的依據?」
阿洛又不笑了:「我有證據。」
「比如?」
他長長嘆了口氣,那無奈的態度仿佛在解釋天為什麼要下雨:「芬恩打聽過了,這幾天鎮上最大的新聞是鎮長家中曝出了婚外情,沒有人離奇死亡,甚至連一場葬禮都沒有。如果真的涉及亡靈魔法,這座小鎮不會那麼太平。」
「而且提供漂流物情報的鎮民沒親眼見過那東西,我們到了之後才知道更多信息的,」芬恩忍不住插嘴解釋,應證了迦涅剛才的猜測,「阿洛雖然不覺得會有危險,還立刻讓我們把廣場隔離起來,防止波及無辜居民。」
迦涅下意識還要反駁,但她看到了隊員們的表情,立刻喪失了繼續和阿洛爭辯的興趣。反正在他們眼裏她絕對不佔理。
她嚯地轉身,漆黑的法袍下擺盪成一朵氣勢凜冽的花。
「你去哪?」阿洛的聲音追着她。他忘了用敬語。
迦涅加快腳步,直奔人魚酒館:「就算真的是亡靈魔法,我也有辦法。」
※
迦涅盯着面前的巨大皮箱沉默,阿洛站在她身側,兩人之間隔了足足一臂的距離。
箱子的主人、同時也是這家美人魚酒館的老闆不安地搓着手,下意識抓起抹布,想擦一擦吧枱桌面,卻又硬生生放下。他回頭看守在出口和樓梯上的四個法師,又窺向明顯身份更高的白髮法師和黑髮法師,視線在這兩人之間打轉,糾結到底誰才是能拿主意的那個。
頭髮花白的店主在脖子上掛了一個簡易符咒,是剛才阿洛他們離開酒館去佈置防護魔法時給他的,避免關鍵人物和其他鎮民一起睡着。在有些事情上,阿洛細緻得讓人惱火。
「東西就在裏面?」迦涅問道,「你使用過嗎?」
酒館老闆連忙點頭,一邊又垮下臉,喪氣地嘟囔:「我每天都拿出來,但是從來沒聽到過亡靈的聲音。那個商人說什麼要把它放在月光里沐浴三個晚上恢復能量,然後還要默念想要對話的人的名字、出生時的星辰之類的,我那個時候不知怎麼居然就信了!」
「感謝說明。我們現在就打開箱子稍作檢查,安全起見,請你站到門外,那邊那位女士的身後。」她對酒館老闆的態度明顯比對阿洛緩和。
見對方遲疑,她又補充:「沒有人會因為你擁有異界來的東西處罰你。如果需要回收它,我們會全額補償你的損失。」
這正是酒館老闆想要的答案,他舒了口氣,爽快地出門了。
迦涅迴轉身,恰好與阿洛對視。他正盯着她,神色古怪。她的表情立刻冷下來:「幹什麼?」
他立刻挪開視線,望着皮箱聳了聳肩:「沒什麼。」
她一扁嘴,伸手去掀皮箱的搭扣。沒想到阿洛也在這時探手做相同的動作。
於是猝不及防,兩人指掌相碰。確切說,阿洛抓住了迦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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