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
就是獨屬於皇上一人的權力。
不是其他人,其他衙門能代替的。
以前的司禮監,現在的錦衣衛,都在打着皇帝的旗號,在地方上為非作歹。
大明朝是重文輕武不假。
大明朝皇帝是以文馭武也不假。
但從太祖高皇帝至今,近二百年,歷十一位皇帝,卻從未正式下過一道文臣地位在武將之上的聖旨。
也從未正式下過一道文臣可以隨意命令、指揮軍隊的聖旨。
各級軍將之所以懼怕文臣,是皇帝們在故意拉偏架,吃虧多了,軍方敢怒不敢言。
這就使得軍方從三品的懷遠將軍,哪怕見到一名小小的七品御史都要率先行禮。
久而久之,軍將懼怕文官,懼怕打着皇帝旗號的宦官,如今,又懼怕起了錦衣衛。
但是,除了皇帝明確地聖旨外,文官、宦官、錦衣衛,根本干涉不了軍隊的所有行動。
朱厚熜知道,朝中的文官,內廷的司禮監覬覦軍權的歷史很悠久了,軍將是一忍再忍,能讓則讓。
可當今,朱厚熜對朝中文官連降屠刀,司禮監更是丟掉了大部分的權力,沒了批紅權。
朱厚熜本以為大明軍將會逐漸抹去對這些軍外之人的恐懼,萬萬沒想到,津沽北碼頭爆炸,一個錦衣衛千戶,率十幾騎緹騎,就鎮壓津沽三衛軍近萬將士數個時辰不敢動彈!
從上元節以來,錦衣衛不斷增強實力,一改過去百年的頹勢,扭轉了自身地位,也接收了司禮監不少隱形權力。
但不論是司禮監,還是錦衣衛,權力範疇中,都沒有關於命令、指揮軍隊!
整個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所有的軍隊調動,皆要經過朱厚熜這個皇帝的頷首。
軍隊。
是皇權最重要的支撐,沒有之一!
可是,津沽錦衣衛的行為,讓朱厚熜看到了隱藏的危機,一名錦衣衛千戶,紅口白牙就能擋住京城重要的儲備軍隊。
等陸炳這個錦衣衛都指揮使到達後,津沽三衛軍指揮使竟沒有任何交涉的,就選擇了收兵歸營。
詔令陸炳即刻回京,不是懷疑景王寶船爆炸與錦衣衛有關,而是錦衣衛在大明朝的威懾力超出了朱厚熜的想像。
哪有一個隱蔽戰線的特殊組織,可以這麼高調的?
而錦衣衛在兩京一十三省的千戶所千戶,膽大妄為的行動,也超出了朱厚熜的想像。
僅憑一個可能性極低的「勾結猜想」,就敢對萬人軍隊先亮刀!
同樣地。
津沽三衛軍指揮使的懦弱,使得朱厚熜出離地憤怒了。
沒看到聖旨前,津沽三衛軍指揮使到底在恐懼什麼?
不過。
這些在朱厚熜看來都不重要,作為大明朝皇帝,他要讓人看到試圖觸碰軍權的代價,也讓要兩京一十三省的軍將明白,不能對皇帝、聖旨以外的任何人、物品產生恐懼。
否則。
死!
朱厚熜能信任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笨人,一種是直人,黃錦是「又笨又直」的那種人。
面對萬歲爺的剖心之言,黃錦被嚇懵了。
朱厚熜知道黃錦能想明白,便朝着精舍外走去,黃錦連忙跟上。
大殿內。
陸炳覲見前便換了朝服,這時就跪在那裏。
在他回京後,就得到了津沽傳來的消息,陳洪沒有進行任何甄別,就以聖旨拿下了津沽三衛軍指揮使和錦衣衛津沽千戶所千戶王敏。
就地正法!
津沽三衛軍指揮使的罪名,是怯戰、畏戰。
王敏的罪名,是僭越。
和回京路上猜測的皇上懷疑錦衣衛參與景王寶船爆炸毫無干係。
陸炳是聰明人,在來玉熙宮的路上,就想通了問題的關鍵。
津沽三衛軍、錦衣衛津沽千戶所的對峙,引來了龍目的俯瞰。
相較於景王的死活,皇上更在乎的,是錦衣衛僭越使用了皇權,染指了軍權,對津沽三衛下達了命令,而津沽三衛竟然聽進去了!
津沽三衛軍指揮使的死,是皇上對大明朝所有軍將的警告。
而王敏之死,是皇上對北鎮撫司所有錦衣衛的警告。
自己本分之內的事,不必聽從聖旨以外的任何命令。
不在自己本分之內的權力,千萬不能伸手。
陸炳知道,這些日子,錦衣衛野蠻生長,對地方衙門事務指手畫腳,對地方軍隊行動加以干涉,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幾乎全部錦衣衛都沉浸在權力中,不論在不在錦衣衛的權力範圍,麾下的那些人都敢管。
畏於錦衣衛在兩京瘋狂屠戮,地方衙門、軍隊敢怒不敢言。
但王敏之死,也讓陸炳體會到了這份感受,煌煌天威,皇權在上,錦衣衛不敢怒,更不敢言。
腳步聲傳來。
陸炳收回心神,跪直的身體,隨着皇上的移動而轉動,待到朱厚熜走到御座前,才跪伏下去:「臣陸炳叩見皇上!」
朱厚熜站在御座前,沒有坐下,只是用一隻手扶着御座一側的一個扶手,淡漠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壽母身體可還安好?」
朱厚熜看着陸炳,就想起幼時的乳母,陸炳自小就隨壽母出入宮禁,轉眼就過去四五十年了。
「回皇上,家母身體尚可。」陸炳忙聲答道。
朱厚熜點點頭,敲打道:「莫讓壽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要不是顧念着壽母,這會兒,陸炳就該與呂芳在詔獄裏相見,談論僭越使用皇權的心得體會。
但陸炳不是呂芳,恐怕沒有一套萬官罪證來撈自己。
陸炳心膽俱顫,再次叩首道:「臣回到北鎮撫司就開始肅反,以性命擔保,永不會再有僭越的事發生。」
「響鼓不用重錘,希望如此。」
朱厚熜提高了說話的聲調:「找到景王了嗎?」
「回皇上,暫未找到景王爺,津沽的錦衣衛正在加大搜救。」陸炳答道。
寶船爆炸。
景王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詭異至極,陸炳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或許,景王爺就不在那條寶船上!
可不在寶船,又在哪呢?
但在皇上面前,這都不能說。
朱厚熜能看出他的想法,擺了擺手道:「搜救繼續,但追查兇手的事也不要放下,朕的兒子,死的夠多了。」
上千斤的火藥,竟能詭異地出現在景王寶船上,那麼,是否能出現在玉熙宮呢?
就如從前這些年,他遭遇的走水失火,宮女勒頸那樣毫無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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