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疑?姨媽叫你去吃飯,你來府庫做什麼?讓我好找。」
聲落人至,衛伉的身影閃進,
衛不疑趕緊使眼色想讓公孫敬聲躲起來,為時已晚,被衛伉抓了個正着,
「怎麼給他放進來了?」
衛伉看向公孫敬聲,語氣帶着責備,衛伉沒他弟那般歡脫,性情純孝,
雖與公孫敬聲是表兄弟,但公孫敬聲對其娘親做得事,一直讓衛伉不齒。
公孫敬聲渾身一顫,生怕衛伉去找姨媽告狀,
自己會被生生打死在衛府的!
衛不疑上前幫腔道,
「哥,別告訴姨媽了,姨媽要是知道的話...表哥,看也看了,你快走吧。」
「表弟,我這就走,嘿嘿,這就走.....」
衛子夫性情如火,衛伉知道,自己要把公孫敬聲賣給姨媽的話,他就真慘了,遂強忍心中厭惡,
皺眉喝道,
「趕緊滾!」
聞言,公孫敬聲點頭哈腰,一步三回頭,就像看自己新過門的媳婦一樣,滿眼不舍的望向黃金甲,
心中發誓,
「我一定要得到一具屬於我的黃金甲!不計代價!」
最後決然的回過頭,消失在黑夜中,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啊!」
衛不疑在公孫敬聲身後喊道,沒人回應,不知是公孫敬聲沒聽見,還是聽到了故意裝作沒聽到,
「他答應你什麼了?」
衛伉皺眉看向小弟,
「嘿嘿,」衛不疑撓了撓頭,「他答應我去找據哥兒謀個差事。」
「你可真能給陛下找麻煩。」
「哥,你想啊,他天天這樣遊手好閒,才是給據哥兒找麻煩呢,給他找個事干,看守皇陵也行啊。」
衛伉長嘆口氣,
「唉....這人是真難弄,怎麼就攤上了個這樣的親戚?」
..........
建章宮 夜未央
已到了後半夜,劉據依然沒睡,
玉狗兒候在殿內,眼皮一直往下掉,但還是強撐着不睡,
「狗兒....」
「陛下,小的在。」
「你下去吧。」
玉狗兒聞言驚恐,
「小的不困,能在這隨時伺候陛下!」
劉據不多言,帶着不容拒絕的威嚴,揮揮手,玉狗兒只好退下。
宮內徹底無人後,安靜到了極點,白天有太多雜事擾亂思緒,在夜裏就不一樣了,劉據發現自己很適合熬夜。
重新執起戶簿,
在宮內存放的各年開支,都是刻在簡牘上存放的,相比於紙,簡牘更易保存,若保存得當的話,上千年都不會爛,
但簡牘的問題就是笨重,為了方便平時取用查看,又在紙上抄錄了一份,
任何事最難的時期,都是從零到一,紙張已經出現了近十年,發展到現在,相較於最開始出現的時候,要更加光滑平整了,粗看一眼,與現代的紙張基本無異,
當然,要做到現代紙張那般光滑,以如今的技術條件,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也足夠讓天下人推崇了,
反覆查看戶簿,劉據更加證實了自己的觀點,
以長安為都城,在轉運天下糧草時的損耗,是個驚人數字!
西漢的稅賦制度,分為四類,
田稅,人頭稅,徭役,商稅,
每一個稅種內容,都存在着巨大問題,劉據的各種改革,步子邁得太快,讓他一時難以大改稅制,
但劉據知道,各種各樣的難事都要在自己一朝做完,再之後,牛兒接過社稷也能輕鬆許多,
這裏只說田稅之不合理。
西漢中央對天下各地的稅收,常制為十五稅一,顧名思義,就是按照其收成的總額取十五分之一,
一地的糧食收成,若為一千石,朝廷就要取約六十七石。
但,朝中官員,基本無人說過一件事,
這十五稅一,是按照農民在當地交完之後開始算?
還是說,以運解到長安開始算?
注意,
二者可是天差地別!
若是從當地交完就開始算,那農民只要交完大約百分之七的糧食,其餘事就和他沒關係了,至於這些糧食,運到長安後能剩多少,那就是官員的事。
可若是從運到長安開始算,就是說,糧食運解到長安時,入國庫的必須是百分之七的足額,那地方老百姓只交百分之七的稅,是完全不夠的,
路上的損耗也要補出來!
並且,距離長安越遠的郡縣,損耗會越多!
那麼,到底是哪種稅法?是從當地算,還是到長安再算?
實際上是兩種都有,取決於朝廷缺不缺錢,
制定法度的都是聰明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存在這種疏漏,人家是故意留着的,就是為了不把話說死,以留出操作空間,
此為制度最讓人愛的處,同樣,也是最讓人恨處,
五口之家,種百畝土地收成大約在一百五十石,十五稅一的情況下,將各種稅收加在一起,一年要上交百分之三十七左右的稅收,
像是到漢武末期,加稅加賦,普通百姓給朝廷的錢要達到七成,還要出人打仗勞役,天下十戶九空,各地起義不斷,漢室徹底到了崩潰邊緣。
「河東郡近長安,北海郡又遠長安,運到長安的稅收豈能一概而論?」
劉據皺眉看向戶簿,喃喃自語道。
「雖有均輸官,但也於事無補,只能遷都。」
均輸官是將朝廷暫時不需要的物資,拿去各地再轉賣,
至於說讓各地自收自用,以此來抹平損耗,地方分配完後,再將多餘的稅收運到長安....此法,劉據想都沒想過,
將各地稅收集中到長安,再重新分配,並不是經濟問題,而是政治問題,
這是一次權力集中的過程,在整個權力運轉中,一定要有中央的參與,
不然的話,地方都把事情辦完了,完全沒朝廷的事,還要劉據做什麼?
地方直接發展成諸侯國、藩鎮就好了。
因此,在種種方法比對下來,還是遷都最好。
洛陽四通八達,轉運糧食可以走水路,損耗小,速度快,而且,最重要的是,就像父皇說得,長安自保有餘,卻難以控制天下。
「可是..... ...要怎麼把遷都之事做下去呢?」
不知不覺,天已泛白,
但劉據依然是緊鎖眉頭,久久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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