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恆身為琚逸伯嫡長子,是個難得的生來便是好的坯子,自小便是文才武略都有天賦,倒是不像那次子尹仁,自小是個好動的性子,居然喜歡從武,才不過十三便去了京中有名的校隊。端着是世家的身份,便更是偏愛嫡長子一些,他們又是世家世襲,老琚逸伯是個頭封爵的,正好這爵位能襲到了尹恆的頭上,嫡長子的身份配上了這樣好的天賦,此前所有人,包括尹恆自己,都認為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所有的事兒都會按照預定的軌跡發展,自己會毫無疑問地成為第三代琚逸伯。
可這都是在母親還活着的時候。母親的驟然離世,妹妹三日的茶飯不思,府中暗藏這的波光詭譎的變化,都讓他意識到:事情已經開始偏離了原定的發展。
尹府人口不算多的,老太太的肚子畢竟爭氣,生出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是嫡長子,府中總共才四個兒子住着,小輩兒們倒是多,府中說到底也還算熱鬧。昌明候黃府今日也來了不少人,一個府裏頭倒是擠滿了人。
尹箢今日是為了送母親下葬才來的,跟着去的,自然是只有他們長房的人,其餘人或是假惺惺或是真心意地抹着眼淚珠子,也不過是站在尹府的門口罷了。黃家人雖說是戎馬人家,但卻是最最重情義的,除了淑妃,所有人都到了,就等着送琚逸伯夫人出府,好生安葬。
今日到底是出殯的日子,方氏平日裏再是不上枱面的一個人,如今也得上了台面,便跟在後頭老老實實的,一句話也不多說。尹兮倒還好,尹毓卻是不甘不願,在後頭一直小打小鬧地鬧騰,直到方氏一個眼神瞪過去,才收斂了一些。
「琚逸伯大夫人,一品誥命黃氏,賢良淑德,今身纏重病去世,實乃我尹府之憾事……」前頭的人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一長串表黃氏公德的句子,尹箢卻是聽得心中冷笑不停。這尹府,到底什麼時候真正地將黃氏人的血脈放在眼裏過?
尹府到底是京中堪稱百年的望族,比起一身野蠻人氣息的黃府,他們自然有高傲的本錢。前頭的人方才將祭文給念完,外頭傳來了一陣通報:「蔣欽姑姑來了!」
孫嬤嬤陪着尹箢,聽聞這句話後眼神都亮了不少,剛將尹箢給摻起來,蔣欽便已經走到了二人的跟前,因為蔣欽是宮中的人,大伙兒都少不得得向她行禮。蔣欽自然也不攔着,待二人行了禮後便忙是將二人扶起來,眼中含着淚,強笑了笑,對尹中恆道:「淑妃娘娘記着今日是夫人大祭的日子,自個兒着實是出不來,便讓奴婢前來瞧瞧。」
尹中元到底是身上有爵位,蔣欽這個女倌在他面前,便也少不得得自謙。尹中元憔悴的臉龐木然地點了點頭。下頭人見是淑妃娘娘身邊的蔣欽姑姑親自前來探望,便是警醒了精神。這到底是天大的殊榮啊!想從前,即便是親生的姐妹,能有哪個夫人是得了宮中姐妹遣人來探望的?可不是向來派個不致命的內館前來慰問幾句,便已經是天家的恩惠了。如今他們府上的夫人歿了,淑妃娘娘能將身邊最為親近的女官蔣欽派下來,可不就說明了端妃娘娘的得寵程度,以及淑妃娘娘對夫人的看重?
下人自然一個激靈,再是瞧了瞧大公子和八姑娘,二人皆是從大夫人的肚子裏爬出來的,淑妃娘娘這樣看重大夫人,那麼這大公子與八姑娘自然也是看重的,心中便又是有了打算,哪怕是伯爺不在了,也不得看輕了大公子與八姑娘!
朱嬤嬤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了,瞧見蔣欽來了,自然也是喜不自勝,卻是思量了一會兒,才敢湊上前,恭敬有禮地道:「給蔣欽姑姑請安了。」
蔣欽這才正眼瞧了一眼朱嬤嬤,她是宮中一品女官,又是淑妃娘娘身邊的第一人,怎可能認識這樣一個老嬤嬤?卻也是恭敬地回:「嬤嬤客氣。」
朱嬤嬤呆在老太太身邊多年,今兒是聽了蔣欽姑姑來了這才專門趕過來的,只聽聞這位姑姑是宮中最最和氣的一位姑姑,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說來着,哪知道人家只客氣地回了她一句,到底是琚逸伯老太太跟前的人,大大小小的場面見過不少,也不曾讓人這般怠慢,心中不由一哽,但好歹忍下了怨氣,賠笑:「老奴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兒,今兒聽聞蔣姑姑您親自前來,老太太唯恐他人怠慢了您,特意遣老奴前來邀您前去坐坐。」
一番話說的倒是情真意切,蔣欽卻是笑了笑:「勞煩老太君,我今日就是替淑妃娘娘前來探望大夫人的,一會兒便要回宮,便不去了。」朱嬤嬤還想再說些什麼,尹中元終於開口:「你先回去。」
這話當然是對朱嬤嬤說的。遭人打了臉,還是自己府上的伯爺,就算是委屈也只得往肚子裏吞,還得笑臉應和,要說委屈,哪能不委屈?可這委屈,就得受着。
朱嬤嬤先退下了,蔣欽細細地瞧了瞧大夫人的兩個孩子,只見尹恆神色有些晦暗,淑妃最擔心的尹箢卻是依舊小孩子的模樣,只臉上有了淚痕,癟着嘴牽着尹恆的手,倒是沒有出現大哭大鬧半死不活的模樣,心下放心了一些。
至於那兩個庶出的……於宮中淑妃何干?淑妃娘娘只需記掛自己的妹妹與侄子侄女便夠了,庶出的人,還輪不到在她眼裏排位置。
大夫人的長子尹恆是個有脾性的,雖然如今方才十六,因着才華出眾,在五皇子跟隨戶部辦差的時候便帶上了他,如今在戶部混的也算得上不錯,簪纓世家的人,不像許多其他人家得考取功名方能在朝中擔任一官半職,但憑着他是五皇子的表哥這一層,便已經是許多人望塵莫及的一個腳後跟。若是辦事辦得好,直接在戶部得個官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樣的一個孩子,在母親陡然去世的時候表現的沉穩一些也實屬常事。只是想起自己離宮之前淑妃交代的話:「旁的我不擔心,哪怕父親不在了,總還有我,總還有我的孩子。我只擔心,阿嫵那孩子。自小便是讓小妹寵着的,如今小妹突然去了,她是不是能受得了。」
從起棺到安葬,黃家人同尹家大房的人,沒有一人離開。尹箢依舊是牽着尹恆的手,卻感到尹恆的手有了不同往常的安心的力量。
琚逸伯府大堂。
朱嬤嬤悄聲同在裏頭的老太太回了方才的事兒,順道兒再抹一抹眼角:「太太,老奴自從跟了您,哪裏還受過這樣的臉色?蔣姑姑便罷了,連大爺也這樣給奴婢臉色瞧,您讓老奴的臉往哪兒放啊!」
老太太的臉色也不甚好看,可外頭都是人候着,今兒是大房出殯的日子,她這個老太太自然也得表示對兒媳婦兒的一點兒尊重,可不能讓外人瞧了笑話,便只好止住朱嬤嬤的哭訴:「你且哭什麼?蔣欽是女官,你少不得敬她幾分,連我也不敢給了她臉色瞧,你又有什麼委屈的?且快快扶我出去吧,今兒三房的人都在,可不能讓她們瞧出什麼端倪來。」
二房的人多精吶,不但那個庶子精,娶回來的媳婦兒也精,還有四房的,那媳婦兒更是精,連帶四房嫡出的兩個女兒也是人精。好在她們對自個兒還算不錯,倒也不能無端生出什麼事端來惹自個兒煩心的。
唉,瞅着瞅着,唯一讓自個兒順心的,便是三房了。到底三房是自個兒的嫡出兒子,如今的續弦又是自己的母家人,媳婦兒也是最順自己的,生出的小孫女也好。
倒是四房可惜了,正室沒個兒子,反倒是妾室的肚子爭氣,生了個十二少爺尹楚,如今方才七歲,人還小,但到底是妾室肚/子裏出來的,總歸不是那樣地順心。
總歸是自家人好啊!
三房的人今兒倒是還沒能到,只因元春堂的人兒都因着一點兒小事兒讓三夫人全數扣住了。
三夫人王氏瞪着一雙眼睛,道:「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十姑娘一臉的嬌縱,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痕,可母親一到了自己的身邊反倒是硬氣了起來,這點看倒是個不伶俐的。
二少爺尹皖漲着一張連,不知該說什麼來辯駁。可這尊白玉馬是自個兒的舅舅給自個兒的,說起來三房的二姨太賀氏倒是有一些來歷的,是袁右丞的外孫女,只不過是庶出的庶出,身份低了一些,且尹府自從攀上了昌明候同淑妃搭上了關係後,一府都是水漲船高,庶出的庶出來給自己府上的人當個貴妾並不是什麼太丟臉的事兒,何況尹皖已經參加了科舉,只待下一個三年一次的春闈,便可考舉人了。
而如今,這個自小便熟讀四書五經的男子,居然被自己嫡母的親女兒,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妹妹給拿捏的緊緊的,想來便生氣。
這尊白玉馬是時任五品官職的舅舅賀邢明在他高中進士之時送給他的,自己一直珍視的很,一直都放在自己的書房裏頭,甚少示人。哪知今日讀書讀的倦了,不過是拿出了這白玉馬來瞧瞧,好提點自己繼續用功讀書,卻不想十姑娘突然闖了進來,一時沒來得及放下便讓她瞧見了,自瞧見後便一定要佔為己有,二少爺豈是肯相讓的?起初不過是好言相勸,拿了書房裏頭好多東西給她,十姑娘卻是不為所動,定是要要了那匹白玉馬,直接便動手拿了過去抱在懷裏,弄得二少爺一個緊張,爭奪之中便摔了這白玉馬,便是如今瞧見的那模樣: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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