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微發現賀西洲只有這一招,一張口就是監控監控,報警報警,非常好笑,好像她真的很害怕一樣。
她抱着貓,睜着一雙盛滿不爽的眼睛瞪他。
「過來。」賀西洲走到沙發邊,坐下來之後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坐下說話。」
沈星微站在原地磨蹭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在他的注視下走了過去。什麼監控錄像對她來說根本已經免疫了,她只是站累了,也需要坐着而已。
一坐下,她就冷着一張臉說:「我不會去上學的。」
賀西洲在沙發上找來找去,最後在夾縫裏摸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之後在上面點了幾下,拉出了一個聊天框舉起手機,「你看。」
隔得那麼遠,沈星微怎麼可能看得清楚,「什麼東西,看不見,你不能直接說嗎?」
賀西洲也不勉強她坐過來,只是將聊天界面截圖投屏到智能大電視上。沈星微轉頭,就見屏幕上是賀西洲和一人的聊天記錄,備註是「馮女士」。
她粗略掃了一眼,大致內容是馮女士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都是未接聽,然後發了個怒火的小表情。兩天後,也就是今天下午,賀西洲對這個馮女士回了信息,說自己找到了女朋友。馮女士則提出見面,賀西洲回覆說過幾天,因為女朋友這段時間比較忙。
到這對話就結束了,賀西洲介紹說:「這位馮女士是一位人民教師,同時也是我的母親。」
沈星微皺着眉毛,覺得賀西洲這樣好像顯得她聽不懂人話一樣,於是嗆聲道:「用不着這麼拐彎抹角,我看得懂。」
賀西洲點點頭,說:「你看得懂就行。」說完就站起身,幾步走到沈星微的邊上。那麼大個人杵過來,沈星微立即進入戒備狀態,就見他伸手拍了拍小貓的腦袋,說道:「魚餌,下去。」
小貓一下就從沈星微的懷裏鑽出來,軟軟的肉墊踩着她的胳膊,兩三下就跳下沙發,走到地毯上磨爪子。沈星微瞠目結舌,「這小貓叫什麼?」
「叫魚餌呀。」賀西洲俯身,貼着她坐下來,長臂一伸以非常快的速度將沈星微的腰身給攬住,胸膛貼上她的脊背,從後方將她攏入懷中,「它是釣小魚的大功臣。」
「放開我,又幹什麼?」沈星微用很嫌棄的語氣抗議,開始掙扎,側身用手去推他,手掌按上他的臂膀。剛洗完澡的皮膚還冒着水汽兒,被空調一吹就變得有些涼意,但他本身的體溫又非常高,因此摸上去涼中還帶着溫熱。
但是這個人力氣實在是大,沈星微使出老大的力氣推了幾下,竟分毫不動。他反而湊上來,很是理所當然地說:「我抱一下我女朋友怎麼了。」
沈星微像一條魚一樣撲騰起來,在他懷裏怎麼都不安分,就是要掙脫。賀西洲按着她,又怕自己的力道使得太大了給她捏疼,索性就把她往懷裏摟。沒一會兒沈星微自己就累了,與賀西洲較勁是完全較不過,反而會讓自己氣喘吁吁。
「你這樣我怎麼帶你回去見我爸媽?」賀西洲嘆一口氣,說:「搞不好他們以為你是我強迫來的。」
「這本來就是強迫,是你威脅我。」沈星微擺出了威武雖然屈,但仍舊不服的臉色。
「這怎麼是威脅?」賀西洲把頭一歪,貼近她的肩膀,濕潤的發盡數揉在她的脖子上,一副跟她很親昵的樣子,「我們是兩情相悅。」
沈星微惱怒地用拳頭打他,往他肩膀上快速捶了幾拳,又開始了第二輪掙扎,「噁心死了!走開!」
這點力道根本不夠看,賀西洲毫不在意,卻又覺得沈星微實在是很欠收拾,於是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臉面朝着自己,「是嗎?原來你討厭一個人的方式就是跟蹤?那我要不要行善積德,把你的事跡打印成傳單發在你的小區,給大家都提個醒,千萬不要被你討厭上?」
沈星微的眼底瞬間染上驚慌,只覺得賀西洲又脫了那層偽善的假面,將藏在下面的惡劣非常直白地對着她。這個人實在壞得很,但沈星微知道自己也不算無辜。
賀西洲是沒有她跟蹤一事的證據的,只是當他第一次說出這個事情時,沈星微並沒有高聲反駁和激烈澄清,那麼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承認,一是因為跟蹤這件事是事實,二則是因為,在某些相對清醒的時候,沈星微也接受不了變成陰暗跟蹤狂的自己。
因此沈星微無法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有跟蹤,更無法坦然地表示隨便賀西洲怎麼發傳單,沒做過的事她當然可以不認,可做過的事再怎麼嘴硬,到底掩不住那些心虛。
最後也只能一步步退讓,把抗拒的手縮回來,脊背仿佛矮人一頭般彎下來,將身體微微蜷縮,展示出一種保護自己的姿勢,弱弱道:「可是我跟看大門的李奶奶關係很好,我會跟她提前打招呼,不讓你進小區。」
賀西洲低眸看着她。她的頭髮扎得很隨意,許多凌亂的碎發貼在白皙的脖頸和耳邊,穿着非常普通的綠色短袖和牛仔褲。人很瘦,彎着腰時可以隱隱看到凸出的脊骨,但是這張臉實在生得好看,臉頰有一點肉,並不會讓人感覺過分消瘦,從側面看時骨相極好。
最奇妙的是沈星微的眼睛。一雙濃密睫毛點綴的杏仁眼,黑白分明,只要眼眸里落一點光就會顯得極其好看。她眼中的情緒也很濃烈,不管是生氣時還是害怕時,只需一眼就能看穿,仿佛是毫無心機之人。
然而將近一個月的跟蹤,不管距離多遠,天氣多熱,她都能在後面跟着,要麼她就是腦子有病,要麼就是另有着非常強烈的目的,未必懷着好意。
賀西洲現在對她知之甚少,還難以分辨沈星微到底是腦子有病,還是抱着什麼不太好的目的。他盯着她光潔的頸子,心想,那就在弄清楚之前,暫時當作她是不懷好意來處理。
沈星微正對自己之前的行為悔恨懊惱,跪在心中的小審判庭里懺悔,忽然感覺背後壓上了什麼東西,脖子被人親了一下。她如驚弓之鳥,飛快地回頭,用手捂住被親的地方,驚聲問:「你幹什麼?!」
賀西洲沒有回答,嘴角掛着笑,把身體上的大半力道都壓在了她身上,也不管自己體型多大,當下就把沈星微原本就不直的脊背壓得更彎了,又把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邊哄道:「這話還有另一種說法,你想啊,依照我們這種關係,你就不算是變態跟蹤狂。」
沈星微好像總是記不住,下意識開口問:「我們什麼關係?」
賀西洲就把她往懷裏抱,「我們是情侶關係啊,情侶之間的事怎麼能叫變態呢?最多也就叫」他捏着沈星微的臉頰,自己親上去,把最後兩個字淹沒在唇齒間,含糊不清,「情趣。」
沈星微將頭左扭右扭躲了兩下,最後還是被他親了一口,在她的嘴唇上咬了一下,力道並不輕,讓她吃痛倒吸一口涼氣,自然也是敢怒不敢言,氣紅了臉。
不過這次並沒像之前那樣親了很久,只咬了一口就撤開,賀西洲抱着她沒撒手,說:「言歸正傳,我們要儘快增進感情,我已經跟爸媽說了會帶你回去,到時候要是讓他們看到你這樣不情願的表情,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沈星微將咬痛的唇舔了舔,心想他威脅人不就那兩招,還能有新的花樣不成?
但是沒想到賀西洲還真的有新花樣,他故意嚇唬道:「那我這裏的房子和車都會被沒收,我無處可去就只能住進你家,坐你的沙發睡你的床,白天跟你出去撿破爛。」
沈星微的房間很小很小,小到那裏裝滿了她的秘密,不容許外人踏入,所以賀西洲這個威脅相當精準地拿捏了她的軟肋,馬上拒絕並善心地提出了建議:「我的床太小了根本睡不下兩個人,你可以去紅日大橋下面睡,那裏的人一定很歡迎你。」
那是流浪漢聚集地,賀西洲知道。
賀西洲就是那種小時候過年家庭聚會,眾多被寵壞的小孩聚在一起時,也絕對不會被欺負的類型,相反,他總有很多辦法去欺負笨小孩。他牽住沈星微的手,像個情種似的,「要去我們倆一起去,我不會和你分開的,寶寶。」
這一聲「寶寶」叫得很溫柔,沈星微卻好像被電打了一樣,尖聲叫起來:「我不要!」
賀西洲點點頭,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想住你那個連空調都沒有的老鼠窩,所以我們儘快培養好感情,才能一切順利。」
一番話繞來繞去,最後還是給沈星微繞進去了,她此刻只想着,等見到賀西洲的父母,她會像面對高中教導主任一樣表達崇高的敬意。
賀西洲見她不說話,應該是在自己思考,在她身上靠了一會兒後又覺得有些冷,於是起身去樓上穿了上衣順道吹乾頭髮,等再下樓的時候,客廳里又不見了沈星微。
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她就跑去小貓房,賀西洲打開門的時候,只感覺夏天的熱意撲面而來,十分洶湧,但沈星微卻不怕熱,趴在地上跟小貓玩,嘴裏一直喊着咪咪。
賀西洲喊她來吹空調,她卻非要往熱的房間鑽,站在門口喊了兩聲,沈星微才不情不願地抱着貓出了房間。賀西洲站在門口把人攔住,「你可以出來,貓不行,它掉毛而且會亂抓家具。」
沈星微登時拉下了臉,「那你為什麼要養貓,偽善。」
賀西洲懶得反駁,將貓從她手裏奪走扔到房間裏,隨後就要把沈星微拽出房間。她往後掙扎了兩下,商量着說:「但是如果有人陪它玩,它就不會抓家具的。」
賀西洲靠着門框,抱着雙臂笑,「抓了怎麼辦?」
沈星微說:「不會抓的。」
賀西洲見她這模樣,也知道她絕對說不出「我來賠」這種話,但她此刻又表現得很倔強,只好由他來拯救這個對小貓愛心泛濫對自己會不會中暑毫不關心的人,鬆口容許了她可以把小貓抱到客廳玩。
他從樓上搬來了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處理學校的作業,沈星微則坐在地毯上逗貓。她隔一段時間就會爬起來去小貓房,拿出了各種逗貓棒、貓玩具、貓薄荷之類的東西,擺了一地。
玩累了她就會自己倒在地毯上,濃密的黑髮鋪在身後,許久不動。賀西洲以為她睡着了,起身繞到她面前一看,發現她正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東看西看。看見賀西洲之後又坐起來,仰着臉詢問:「幹什麼?」
賀西洲好笑道:「你幹什麼?」
沈星微沒幹什麼,就是在觀察賀西洲的家而已。客廳敞亮,裝潢比較偏西式,但並不冷清單調,沙發地毯柜子各有顏色樣式,到處都是電子產品,頭頂的燈分好幾種,電視屏幕更是大得誇張,如果在夜裏關掉了所有燈看電影,會覺得像在電影院。
空調的溫度剛剛好,不會冷也絕不會熱,完全是令人非常舒適的環境,沈星微不會承認自己有一點小小的羨慕,只是說:「我渴了,要喝水。」
賀西洲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你是野人嗎?一直在地上滾。」
沈星微回:「不用你管。」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溫正好,又一口氣給喝光。
賀西洲沒再說什麼,反正地毯也是乾淨的。他將沈星微喊來也沒別的事,見她總是跟貓玩兒,就打開大屏幕隨手點開一部電影稍微將聲音調低就這麼放着。很快沈星微就成為觀眾,沉迷地觀影。
一下午的時間過得飛快,賀西洲的小組作業沒有處理完,手機里也一直在刷新同學發來的信息,他覺得有些心煩,乾脆關了電腦,起身時發現沈星微靠着沙發睡着了,手裏還捏着逗貓棒,一副八百年沒跟小貓玩過的樣子。小貓也睡着了,毛茸茸的身體蜷縮起來,緊緊挨着沈星微的身體。
賀西洲笑了一下,伸了伸懶腰,上前把沈星微叫醒。
她滿眼惺忪的睡意,仿佛還迷糊着,短暫地卸下了對賀西洲的敵意,「怎麼了?」
賀西洲說:「吃飯時間到了,我帶你出去吃。」
夏天的傍晚最適合出門,黃昏時整個天空都鋪滿霞光,雲朵被暈染上了顏色像是沾了很厚顏料的畫筆點在天空上一樣,街道上有很多年輕的男女,彰顯着城市的蓬勃氣息。
賀西洲騎着電動車帶沈星微在街上轉,又到了沈星微的選菜時間,那些看起來根本就做不出貴菜的餐館她一律說不去,最後幾乎快繞到沈星微的家門口,賀西洲帶她進了一家中式餐廳。
餐廳很高檔,有私人小包間,桌上擺了一排餐具,連勺子都分大中小號三種。上菜分順序,涼菜,湯,小炒,素菜,主食,甜品,水果。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多,沈星微吃完的時候剛好吃飽,甜點更是驚為天人的好吃,最後結賬時小票一打,沈星微偷偷瞄了一眼,花了兩千七。
什麼?這些菜,兩千七?
回去的路上沈星微一直安靜,一直到車停在她家樓下,沈星微下車把頭盔遞給他的時候,問了一句,「我好像看到你有會員卡,會打折嗎?」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賀西洲愣了一下,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然後說:「積分制的,不打折。」
沈星微目光呆滯,訥訥道:「黑店。」
賀西洲沒注意到,將電動車調了個頭,對她說:「回去吧,明早八點上課,我七點來接你,準時在樓下等我。」
說完他忽然抬頭往上看了一眼,看到五樓有一扇窗戶開着,一個人正探着腦袋往下看,見到賀西洲抬頭看時又像是心虛一樣,趕緊縮回去。
賀西洲走了之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錯過了拒絕的最佳時機,一邊上樓一邊點開手機,發現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回家之後她洗了個澡,坐在床上給賀西洲發信息,嚴詞拒絕去上課,最後只得到賀西洲一句威脅:明早你不下來我就去敲你家門。
她氣得拿出日記本狂寫一通,在上面說盡了他的壞話後才覺得解氣,最後在衣櫃裏翻找許久,找出了明天要穿的衣服才爬上床。
上床之後也並沒有立即入睡,她摸着手機,把幾個軟件翻來覆去地看過後,最後在自己的微博賬號做了簡單的記錄:今天吃飯花了兩千七。
當然,這個賬號是無人問津的,所以就算發出去也並沒有得到回覆。
隔天一早,賀西洲就騎着自己的小電動出門了,因為時間比較早,所以街道上的人並不算多,一路暢通無阻來到沈星微的家。
他拐進小區,還沒到近處,老遠就看見了一個身穿艷紅色短袖,搭配一條很寬鬆的碎花長褲,來回甩着雙臂的老人在晨練。
真勤快。賀西洲心想。
誰知走近之後兩眼一黑,不是晨練的老人,是他的女朋友,沈星微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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