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過一種叫「萌系侵略」的心理嗎?
人類看到萌物時大腦會有相應的區域做出反應,反應過於激烈,便會產生興奮的侵略感,就像有些被貓貓可愛到的鏟屎官經常發表「想把它的小腦袋一口吃掉」,又或者吸肚皮時會逐漸用力地揉搓對方的毛毛髮出冷笑
面對可愛的事物,這是無法自控的人類天性。
所以大帝狠狠地拽住了自家騎士腦袋上的膠袋。
她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神態又異常冷漠無情。
「把這破袋子脫掉,」這話里涵蓋的殺氣就像是要嚼碎誰的骨頭,「我現在就擼禿你。」
騎士:「」
騎士:陛下她超級生氣了——!
騎士陷入了空前的恐懼里。
龍並沒有「萌系侵略」的人類天性呢,也並不懂得這個心理。
幸虧他沒有,否則千年前大帝就要死在龍口裏了,人類的「一口吃掉」和龍的「一口吃掉」完全不在一個力量量級。
前者再克制不住也只是啃一下,後者如果張口啃一下下,大帝人就沒了。
更何況是今天,此刻,大帝即便下了狠手揪他、揪到那兩顆塑料夾子搖搖欲墜整個膠袋往下拉長,也沒能抵過騎士倉皇抵擋的臂力,那膠袋還是被他牢牢拽着扣在臉上如果騎士反過來下狠手去揪她,想必就
「吱——滋——」
就不會出現這一幕了。
沙發上橫眉冷對的兇手,她手下拉麵麵條般拉長的黑色膠袋,與已經半跪在地上、一邊瑟瑟發抖拽緊頭套一邊往後挪的受害者。
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帝是在撕人臉。
僅僅是撕個膠袋頭套也不至於弄出拔河的畫面吧,他到底是從哪買到了質量韌性這麼好的膠袋啊?!
這一刻大帝內心充斥着太激烈的情緒,以至於她咬牙切齒道:「信不信我親自出手去毀滅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膠袋加工廠啊?!」
相當沒頭沒尾的怒斥。
「不,不要我可以為陛下毀滅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膠袋加工廠」
沒頭沒尾的怒斥卻得到了順暢同頻的回應,對方一邊瑟瑟發抖往後退一邊道:「陛下不要親自動手請盡情使用我,不要拋棄我」
大帝:所以你連臉都不願意露給我看,我應該怎麼使用一個哭唧唧的黑色膠袋啊!!
話說你自己壓根不懂「盡情使用」在人類世界意味着什麼吧?成天亂說什麼話呢呆龍!
她氣狠了,猛地一扯,被拉長的膠袋向後一拽,而已經退到客廳邊緣的騎士「哐」一聲倒在了地上。
是很重的一聲「哐」,整個房間都微微震了震,地板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縫。
這說明他倒下時有點慌張,沒能很好地收住力——畢竟本體是頭巨龍,即便能化作人形在這個世界行走,也只是在視覺上「壓縮」了一下,他巨龍的體量依舊擺在那裏。
可以說,騎士平時的一舉一動,都在極其克制、小心地「踮着腳尖」,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無聲無息」來行走。
而剛才他稍稍失去了幾分平衡,便險些在跌倒時把地板砸出窟窿。
大帝愣了一下。
「小黑,真摔了?疼嗎?」
當然不疼,地板與龍的皮膚撞擊,就像是雞蛋遭遇了一塊合金板。
合金板怎麼會因為被雞蛋磕出疼痛感,如果他真的毫無準備放開克制地摔下去,疼的是被震碎的整棟水泥公寓樓。
但騎士還是跌在地上,半晌,抖着手摸了摸裂開的地板細縫。
「對對不起陛下」
他說話的聲音總是隔着一層頭套,聽起來一直是低啞、模糊的,其實並不會發顫發抖。
但大帝就是聽出了嗚嗚嚶嚶的小狗味。
「很抱歉」
被迫跌倒在地,小狗嗚嗚嚶嚶道歉,「弄壞了您的地板我立刻就去修好」
大帝:這是什麼被家暴後反而心疼家具和對方拳頭的超可憐棄婦劇本。
太可憐了,她又一次想嘆氣鬆手,把他輕輕放過
「但是,不對吧。」
大帝拽着膠袋的拳頭更緊。
「你當年上戰場時那種極其敏捷的風格,連敵方的魔法攻擊也追不上,我還派你執行了無數次需要瞬時反應的暗殺任務」
黃金時代的死神,她手下最頂尖、最強大的戰士。
被一條拉長的膠袋一拽就反應不過來?仿佛拖着被子往外走時被誰踩住了被子角便直直摔倒?跟電視劇女主角一樣可憐兮兮地平底摔了?
——他耍誰呢?
拽着拉長的袋子,大帝逐漸從沙發上站起,腿一跨一抬,直接坐在了沙發靠背的最頂端。
就像坐在高高的王位上,投下毫不留情的評估目光。
「黑,老實交待。為什麼故意摔倒?」
你是真傻,還是裝的?
被拽長的膠袋已經岌岌可危,但架在上面的墨鏡依舊擋住了雙眼。
在她的審視中,騎士再一次低下了頭。
他當然擁有逃開一隻拉長膠袋的反應力。
「可那頭拉拽的人是陛下您,所以,我不可能選擇任何形式上的反擊」
大帝:「哦,所以你想說自己是奉旨假摔。」
「」
騎士的肩膀也一點點抖起來:「非常抱歉,那,那陛下再拽我一下,我這次拼命真摔絕對,絕對不欺瞞您,如果摔得不好您就再把我拖出去砍不,我自己自動拖出去砍」
結案了,這貨是真傻。
也是真可愛。
「萌系侵略」心理再次發作,面無表情的大帝拳頭更硬了,她又拽了拽手裏的袋子。
「不要假摔,不要砍頭。你,現在,露臉給我看。」
被迫拉長的塑料狗繩般拴在中間,而他似乎是死死地抱緊了自己的項圈。
「陛、陛下」
被狠狠地逼迫了,好慘。
而且到這個地步還沒順從答應自己,說明他真的很在意「遮住臉」吧。
大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強烈地逼迫騎士摘頭套,她這人明明很少欺凌弱小,尤其是欺凌一隻又忠誠又傻的呆子
說真的,她為什麼偏偏要和他的臉過不去?
屬下露臉不露臉的小問題而已,以前不也一直忽視着過來了嗎。
不,倒也經歷了一個過程,一開始是他只會在戰場上現身幫她征戰殺敵,一身全副武裝的漆黑鎧甲,那臉上的鐵面具當然不違和後來慢慢的關係近了他出席重大場合依舊一身鎧甲,全副武裝地表明騎士身份,倒也正常再後來
再後來,等到她開始注意、發現、在意起「我家騎士怎麼一直戴着面具他的臉到底長什麼樣」——
已經是很多很多年過去了。
一開始忽視他就沒有開口問,再後來就找不到時機問了啊!
私底下把他喊到寢宮裏強制下令,對着戴了數年面具的屬下說「只對我脫掉面具只讓我看唄」,這種命令怎麼想都怪怪的!
就像大學時忽視了整整兩年的後排同學突然被你拍了拍肩膀,你對他來了一句「喲,你兩年前染的那縷頭髮到底是什麼原因啊?有什么小秘密嗎讓我知道知道?」
根·本問不出口。
大帝摳緊了膠袋。
不,死過一次又穿越時間又決定躺平了,如今拋下一切擔子的我還有什麼問不出口!!
「你到底為什麼一直要戴着東西擋臉啊,我煩透這個膠袋隔一層的手感了,讓我看看你的臉很難嗎?!」
騎士僵住了。
空氣僵住了。
時間似乎也僵住了個把小時。
所有出於「一時衝動」的心理褪去,大帝開始感覺到極致的尷尬灌進喉嚨,並且發現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靠背上很不舒服。
大帝大帝默默地滑了回去,眼神也慢慢渙散回去
「陛下,我不敢。」
騎士摘下墨鏡,然後抬起胳膊抹了抹眼睛。
他低低道:「我臉上有疤。不想讓您看。特別特別丑的疤,所以必須擋起來。」
大帝:「」
哦。
原來如此。
「因為很醜所以必須把臉擋起來」,一點也不神秘,意外是個常規又樸實的答案。
但灌進喉嚨的尷尬感哐哐哐變成愧疚感砸到心裏了!仿佛剛才是在逼迫殘疾人「站起來」!下屬剛才拿袖子好像是擦眼淚吧?啊?他是不是被她逼哭了啊?啊?
怎麼辦怎麼辦。
想安慰想摸摸想抱抱。
大帝伸出雙手,然後極混亂地在空中無端揮舞了一陣,又在騎士重新站起時縮回去。
混蛋上司畢竟還是常見的,手足無措的上司就太丟臉了,絕對要收起來。
騎士並沒有看見這一幕,他站起身,走近了她,又重新跪了下來。
單膝跪地,頭顱低垂。
「但是,您說了,很不喜歡膠袋的手感。」
他從後腦勺撕開了一片塑料,又一點點順着縫,把整個袋子摘了下來。
「我很抱歉。請吧。」
不用再隔着袋子了,他也沒有佩戴什麼遮擋物。
低低行禮的騎士直接把臉埋在沙發和燈的陰影里,正如他的名諱,黑騎士,藏在永遠不會於黃金大帝面前展露的黑暗裏——
但他低垂的後腦勺暴露在大帝眼前。
——是灰白色的短髮,毛茸茸的又很服帖,仿佛自戰場徐徐降落,覆上鐵器的雪。
灰撲撲的,沒有生機,也沒有聲色。
低着頭的騎士有些沮喪地想。
即使露出的不是臉而是沒有傷疤的頭髮,那也照樣是很醜陋的頭髮。
陛下肯定會討厭
「噢。」
一隻手覆在頭頂,又輕又緩地揉了揉。
「噢。喔。這個好哦。哦」
頭髮被唰唰唰地揉搓起來,力道越來越重,就像第一次觸摸貓貓肚皮的鏟屎官。
「哦——哇——超級——哦——」
好·軟·啊!
好軟好軟,好蓬鬆好蓬鬆,既有細碎的沙礫摩擦感,還帶了一丟丟的自然卷!!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是可以用手揉碎再用嘴嚼碎的燕麥拿鐵杯子蛋糕嗎,哇哇哇這傢伙為什麼會有這麼軟又這麼好rua的頭髮——哇!!好軟哦手感好棒哦而且竟然不是漆黑是淡淡的灰色好可愛好可愛——
騎士當然聽不到上司此刻井噴般的心理活動。
他只是低着頭,困惑又不解。
陛下這些不停歇的「哦」究竟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討厭還是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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