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怎麼了?」直到此時二毛也不曾完全回過神來。
「你沒聽過滴血認親?」黃七抬手指着洞裏的那具白骨,「你的氣息跟他幾乎一模一樣,血脈又能相融,這就說明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眼見二毛一臉愕然,黃七急的咋舌皺眉,連連跺腳。
不等黃七再度開口,二毛急忙擺手說道,「你先別說話了,讓我緩一緩。」
黃七將長刀歸鞘,轉而深深呼吸,平復心中激動。
二毛這些年走南闖北,多有見識,滴血認親之事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卻多有耳聞,也知道只有至親之人的血液才能滲入對方的白骨,如果不是至親,鮮血滴到白骨上就會立刻滾落。
再者,黃七很少會如此激動,這就說明她有十成的把握。
見二毛遲遲不說話,黃七有些急了,「還沒緩過來?」
二毛強定心神,再次確認,「你確定當年自白虎口中救下你的就是此人?」
「確定,」黃七點頭,「他的氣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二毛緩慢梳理頭緒,「你知不知道,如果他真是你的救命恩人,他就是白虎的主人,也就是統領十萬大軍南征北伐的親王夏沐。」
「夏沐這個名字我聽你們說過,我不知道當年救我的人是不是叫這個名字,」黃七手指白骨,「我只知道當年救我的肯定是他。」
二毛沒有再說話,而是撐臂起身,拿着那根腿骨走向山洞深處。
到得白骨近處,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白骨頭顱上方的一頂束髮金冠,由於洞裏很是乾燥,金冠未經風吹日曬,仍然光亮如新。
除了那頂金冠,在白骨腰腹部位還遺留有一面金牌,二毛伸手拿起,只見金牌背面鑄有一條踩踏祥雲的五爪金龍,正面鑄有「九州通行」四個大字。
不用再找別的了,只那頂金冠和這面金牌就足以證明此人的身份,此人就是夏沐。
見二毛手裏還拿着那根腿骨,黃七急忙伸手拿過,重歸原位,轉而伸手拖拉二毛,「快跪下給你爹磕頭。」
二毛站立未動,「你知不知道如果他真是我的父親,我就不是李二毛,而是朝廷一直在追殺的那個夏玄。」
「哎呀,別囉嗦了,趕緊跪下磕頭。」黃七再度拉扯。
「我不能亂跪。」二毛搖頭,從小到大他沒給任何人跪下過,連回鄉祭祖,瘸子都沒讓他給爹娘下跪。
想到此節,二毛陡然皺眉,「回青州祭祖瘸子不讓我給爹娘下跪,是不是知道他們並不是我的爹娘?」
黃七並不知道前因後果,也就沒法接話兒。
二毛又道,「瘸子曾經跟我說過他是統領騎兵的大將軍,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他真是夏沐麾下八位大將之一。」
黃七聽的一頭霧水,無言以對。
諸多頭緒一股腦的湧上心頭,二毛一時之間思慮不暇,只能逐一梳理,「瘸子這些年從沒顯露過武功,那天突然出手殺掉了那幾個官兵,是不是因為那幾個官兵猜到了他的身份?」
「對了,」二毛又想起一個細節,「那幾個官兵問我多大,瘸子故意給我說大了兩歲,是不是擔心說我十四歲,官兵就能對上號兒?」
知道二毛正在快速回憶,緊張思慮,黃七便沒有說話打斷他。
二毛眉頭緊鎖,自言自語,「姜召曾經提到過子許和姬有德,子許就是那個黑衣女子,姬有德會不會就是瘸子?」
二毛自洞裏快速踱步,「如果瘸子真是姬有德,那他臉上的麻子就不是意外燙傷的,而是他故意燙傷掩蓋自己的真實樣貌。」
「他從不帶我去州郡大城,是不是擔心那些高級別的巫師會認出他來?」
「如果我是夏玄,被九州盟救走的那個人又是誰?」
有些事情黃七知道,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二毛此時所說之事先前曾與她推敲過,聽得二毛念叨,隨即想到了一種可能,「我知道了,他是子許給你找的替死鬼。」
「替死鬼?」二毛非常聰明,但此事頭緒太多,變故太大,他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替死鬼,替死鬼,對對對,有這種可能,你曾經說過子許是中毒死的,她預感到自己即將毒發身亡,故意帶那個替死鬼出現,之所以不將替死鬼直接送到九州盟,而是畫蛇添足的帶他在外面亂跑,為的就是引誘朝廷來追殺,如果她和那個替死鬼都被殺了,朝廷也就不會再繼續搜捕我了,我也就徹底安全了,是不是這樣?」
「對,你推敲的很對。」黃七輕聲鼓勵。
「等等,」二毛神經一般的急轉回頭,「子許的眼睛發紅是不是中毒所致?」
黃七點頭,「是,那是一種蝕骨劇毒,一旦毒發上腦,眼睛就會充血發紅,最終失明斃命。」
「你的意思是說到最後幾天中毒的人就會瞎掉?」二毛追問。
黃七再度點頭。
「怪不得呢,瘸子最後幾天眼睛也發紅,他壓根兒就不是去跟朋友會合了,而是實在撐不住了,知道自己要死了才離開我的。」二毛扯下腰囊,顫手翻找。
眼見二毛渾身發抖,雙手不聽使喚,黃七便有心幫忙,「你要找什麼?」
二毛沒有接話,而是自腰囊里找出了一個綑紮嚴實的針包,他有心拔掉上面的那些鐵針,奈何雙手抖的實在太厲害,只能交給黃七,「把針拔掉,幫我打開它。」
黃七伸手接過,拔掉鐵針,解開纏繞其上的細繩,剝開中間的油紙,自其中取出了一張很小的紙條。
二毛一把搶過,急展看閱,只見紙條上並沒有詳細的地址,只有四個歪歪扭扭的小字,「龍柏樹下。」
「龍柏?龍柏?」二毛急切回憶,猛然醒悟,「我想起來了!」
「怎麼了?」黃七問道。
「據你所知,世上有沒有龍柏這種樹木?」二毛反問。
「沒聽說過。」黃七搖頭。
「那就對了,」二毛渾身發軟,倚着石壁緩慢坐下,「最後幾天他一直帶着我自山里亂跑,直到找到一棵名為龍柏的大樹,他讓我記住這棵龍柏的位置,還說那棵龍柏能夠冶煉神兵。其實他都是騙我的,那棵大樹的下面有個不大的土洞,他不辭而別之後哪兒也沒去,而是去了那棵大樹下面的土洞,在那兒等死。」
說到此處二毛情緒瞬間失控,癱軟倒地,痛哭失聲。
一直以來二毛都是嘻嘻哈哈,開朗樂觀的,從未有過這般舉動,此番悲痛大哭,直接搞了黃七一個措手不及,「你別哭啊。」
「他到最後什麼都看不到了,孤零零的躺在那兒等死,」二毛痛哭捶地,「而我就跟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還歡天喜地的往前走。」
黃七不知如何寬慰,只能坐在他身邊,將他抱在懷裏,「好了,好了,別哭了。」
二毛悲傷哭嚎,「他不但把我辛苦養大,還教會了我怎麼謀生怎麼保命,臨走的時候還把所有的錢財都留給了我,走之前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他是空着肚子走的,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黃七正愁不知如何寬慰,卻發現二毛突然沒了聲響,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二毛悲傷過度,已經哭暈過去了。
黃七並沒有急於喚醒他,因為她不知道將二毛喊醒之後如何收場,還是讓他多暈一會兒吧。
奈何二毛並沒有暈厥多久便醒了過來,想到瘸子含辛茹苦的撫養自己,而自己直到最後還喊他瘸子,強烈的愧疚瞬時湧上心頭,又是一陣嚎啕大哭,很快又暈了過去。
黃七此時已經有些後悔告訴二毛真相了,她先前也沒有多想,只是認為二毛應該知道真相,卻沒想到二毛知道真相之後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頻繁的哭暈不但傷神還會傷肺,好在很快黃七便發現一個規律,那就是二毛只要哭喊說話就不會頻繁暈厥,於是在二毛再次甦醒之後急忙說道,「你想到什麼就說出來,別憋在心裏。」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了,」二毛勉強抬頭,倚靠石壁,「他是怕我知道了真相之後,再也裝不像了。而且巫師有一種可以讓人說實話的法術,他們曾經對我使用過,如果我提前知道自己是誰,現在已經被他們給殺了。」
眼見二毛情緒逐漸平穩,黃七急忙趁熱打鐵,「繼續說,繼續說。」
二毛眼神空洞,「他之所以帶我回海濱的那個漁村,也是因為感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想在臨死之前給我弄一張戶籍文書,同時也讓那裏的村民證明真有李二毛這個人存在,以免日後有人過去查證我的身份,慮事何其周詳,用心何其良苦。」
「是啊,他真是個好人。」黃七並不會安慰人。
二毛繼續說道,「我們返鄉的時候,村裏有個多嘴的媒婆兒說她在李二毛小的時候曾經抱過他,還說李二毛的屁股上有個黑痣,但我屁股上沒黑痣,當時我也沒多想,事後海邊颳大風,颳倒一棵大樹,正好把她給砸死了,現在想來這事兒也是瘸子乾的,他是擔心這個長舌婦會到處亂說,暴露了我的身份。」
「真正的李二毛也是他殺的?」黃七問道。
二毛搖頭,「應該不是,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會亂殺無辜,最大的可能就是大風把房子吹塌了,一家四口都被砸死了,而他當年恰好帶着我走到那裏,見我與死去的李二毛年紀相仿,就將李二毛給埋了,將我放進了襁褓,然後引來村民着手施救,如此一來我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李二毛」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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