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瓊闌院裏,羅老夫人正端坐在上首的八仙椅,悠然品着養生茶。
羅老夫人今歲剛滿六十,梳着整齊壠厚的拋家髻,披一襲褐色如意絨繡罩衣,修着精細的一字眉,保養得宜。雖然看上去體態寬闊,卻並無碩贅感,端得是一副沉穩苛嚴氣派。
她心下這陣子正犯愁着,皆因飴淳公主要選駙馬了,外面沸沸揚揚傳什麼風聲的都有。
按說董妃得寵,飴淳公主時年已十九,早二年前就該嫁人了,卻一直拖到今歲開春,等謝府丁憂結束了再選。羅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她看上了自家三孫子,謝敬彥。
這怕的理由至少有二:
先說董妃慣是個賣弄心機的,在皇帝跟前長勝得寵,同時又與杜貴妃跑得熱絡。那杜貴妃與其所生的二皇子,都不是等閒之輩。而謝府慣與皇后親近,怎能去摻和這趟渾水?
再則說,從出身上看,那位董妃帶進宮的私生女,即便如何得寵,也根枝不正。
羅老夫人是最重門第的,她出自河東羅氏,謝老太傅則為陵州謝氏的嫡系傳承,因着門第見識相當,老兩口一輩子過得順風順水,臉都不曾紅過一回。
正因為自己過得順遂,她早先在兒子謝征與謝衍的婚事上便也通融寬和,未加嚴束。豈料娶進來兩房媳婦,一個湯氏心思繁雜,一個祁氏貪悠躲懶。
羅老夫人也就只能在孫兒輩的娶親上,嚴苛擇選把關了。至少從目前已進門的大孫媳婦來看,小兩口端莊互敬,德言容功皆具,可見這種嚴苛還是很見效的。
於是在羅老夫人骨子裏,便越發篤定了婚姻離不開門第的匹配。
雖然門閥的禁婚習俗已漸淘汰,但絕不能委屈了老三敬彥。
他可是謝太傅臨終前定下的最年輕宗族長,負重致遠,不容懈怠。
這種情況下,怎能夠引進來個出身不正的「假公主」?
是以,眼瞅着選駙馬的日子漸進,羅老夫人都感到夜不思寐了。
適才晨昏定省結束,聽下人進來稟報說,魏家的小姐到訪了,總算才叫她鬆了口氣。
以魏家重仁禮、講氣節的識相作風,先且把姑娘叫來京中做個擋箭牌,等飴淳公主選完了駙馬,再用些伎倆讓魏家自個兒提出退婚。如此,既能擋掉飴淳公主,還不耽誤老三敬彥之後的姻緣。
這是個多絕妙的主意誒。
羅老夫人嘆嘆息,撥了撥茶蓋,便命了婆子去把人領進來說話。
也不是她刻板勢利,非要多大的望門聯姻。若當年魏家能由工部侍郎再往上升一升,這樁婚事羅老夫人也就不置喙什麼。可偏偏魏家卻是沒落了,去了那犄角旮旯的筠州府,那就怪不得她了。
這會兒謝府上下老小都還未散,皆想看看傳說中訂了姻親的魏家小姐,便仍舊坐在兩側下首的位置上等候。
尤其大房夫人湯氏,更是兩眼透出好整以暇的光芒。
——闔府這麼多個孫子,老太太單就偏心着老三謝敬彥,還不就是因為當年他出生時,不曉得誰嚷嚷傳說了幾句話。
說是老三落地時,院子裏的清風好似一瞬撥聚而過,草葉花木都凝盛了精氣一般,分外地醒目。恰逢那陣子謝老太傅又升了官階,因此便都認為這個孫子是有運道的。
老夫人因着偏寵,幼小時候就把老三領到了跟前將養。二房夫婦溫聲溫氣的,也沒個意見。
旁的幾個公子都按照字輩,謝宸、謝宜、謝宥往下排,唯獨老三,謝老太傅淨手燃香半日余,方給起了個謝敬彥的名字。彥也,德才與容俊兼備。敬者,風吹草動,雲捲雲舒,自然之敬。
這名字聽得大夫人湯氏酸了二十年,好在痛快的是,老太傅竟把筠州府破落魏家的長女,訂親給了老三。在盛安京中到處都盤根錯節的講門路,那般一個毫無指靠的魏家女,能得什麼助力?
還不如就飴淳公主選婿呢,起碼人董妃在皇帝跟前得臉。
湯氏倒要看看那魏家小姐是個什麼模樣,一時噙了噙嘴角,頗有些看戲之意。
她倒是盼着這樁婚事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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