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去酒店的路上,桑枝其實有點心不在焉。
她一直在想聽聞自己可能會被滅口之後,薄敘的表情。
他在笑。
雖然他面上沒有一點表情變化,可是那雙深色瞳孔,明顯是漾開了笑意。
桑枝很確定,他就是在笑。
這個人真奇怪,別人威脅他,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也不止是薄敘一個人奇怪,桑枝覺得身旁的梁沉也有些奇怪。
自從離開宿舍之後,梁沉好像一直在想什麼事情。
出租車在雨夜緩慢前行,這場雨沒有減弱的意思。
桑枝坐在車後座,奇怪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梁沉:「你在想什麼?」
梁沉稍微回神,沖桑枝露出個笑:「也沒什麼,我就是在想,我室友什麼時候談的戀愛。」
桑枝臉上的表情有些懵:「啊?」
「他脖子上的牙印,不像是貓咬的。」
「」
桑枝的心虛在這一刻無止境放大,她眨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微燙的臉頰。
桑枝有一瞬間想坦白,可想想,還是沒勇氣。
這實在不是什麼能說得出口的事。
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梁沉誤會怎麼辦。
兩人關於薄敘的話題也就到此結束,桑枝暫時入住的酒店到了。
桑枝住的是位於酒店最高層的江景套房,巨大的圓弧轉角落地窗可以輕鬆俯瞰半個江市。
今晚的暴雨,反而讓這個絕佳觀賞位顯得搖搖欲墜,像是隨時都能被無情砸向玻璃的雨水吞噬。
桑枝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委屈自己,尤其是出門在外。
一間豪華江景套房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不過對於普通家庭出身的梁沉,略微有些奢侈。
梁沉與桑枝的家庭差距很大,桑枝算得上大家口中的富家小姐,家世背景都不是他一個普通家庭能比的。
他很好地掩飾住心內的波動,沒有對桑枝的消費表現出什麼。
這畢竟是桑枝自己能力範圍內的消費,他無權指手畫腳。
從宿舍帶回來的蛋糕重新被擺放在套房前廳的桌子上,幸好天氣冷,來回這樣折騰一番,奶油還沒化。
兩人圍坐在桌旁,趕在零點到來之前,點亮了生日蠟燭。
桑枝把藍色波點的生日帽戴到梁沉頭上,滿臉期待地看着他:「十九歲生日快樂,快許願。」
梁沉雙手合十,想了一會,忽然又鬆開,對桑枝搖了搖頭:「不許了吧,我好像沒有什麼願望。」
「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怎麼能沒有願望呢?」
「在見到你之前是有的,我的願望是能早點見到你。但是現在,願望已經實現了。」
桑枝抿着唇笑起來,她喜歡他的這個回答。
燭光搖曳,光影晃動,分開半年的兩人,目光碰撞在一塊,久久沒有移開。
潮濕雨夜的濕潤空氣在兩人之間纏繞,他們不經意靠近彼此,可惜唇瓣只很輕地貼了一瞬,就被驟然響起的來電鈴聲打斷。
是梁沉的手機。
梁沉停下,略微猶豫過後,準備去接電話。
可是桑枝瞬時拽住了他的衣服,與他碰着鼻尖,眼睛周圍浮着一圈濕漉,胸口起伏,儼然動情模樣。
她軟着聲:「不要接。」
梁沉一時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手機鈴聲還在響,刺耳地戳着彼此耳膜。
最後梁沉還是決定先去接電話,他鬆開桑枝,沒有再吻下去。
拽住梁沉衣服的手被拉開,桑枝頓時感覺手心和四周都是空落落的,心口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聽到梁沉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媽,你放心,我很快回去。」
每次都是這樣。
每次桑枝和梁沉在一塊的時候,最怕的就是聽到梁沉的手機鈴聲。
只要手機鈴聲一響,就是他媽媽在叫他回家。
梁沉的家教很嚴,他的家人要求他必須在天黑之前回家,更不允許他在外面過夜。
以前還是高中生,桑枝可以理解,但現在梁沉讀了大學,在遙遠的江市,竟然還同樣受到管束。
桑枝面對桌上還沒吹滅的蠟燭,心情跌落萬丈,滿臉的不開心。
梁沉結束通話,回頭看向情緒不高的桑枝,話到了嘴邊,頓了頓:「我」
「我知道,你又要走了。」
桑枝聲音蔫蔫的,兀自低頭吹滅了蛋糕上面快要燃盡的蠟燭。
梁沉知道桑枝有了小情緒,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跟她解釋:「我媽從蔣阿姨那裏知道我還沒回家,擔心我,所以」
「梁沉,你已經成年了呀。」桑枝真的很不明白,「她們為什麼還拿你當小孩管?」
「她們只是關心我。」
「那你現在要把我一個人留下嗎?」
梁沉沒辦法不聽母親的話,面對略顯委屈的桑枝,他一時也沒更好的辦法,只能握着手機,緩慢收緊手指,陷入沉默。
桑枝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對峙之間,骨子裏帶着一點傲氣的她,不會低頭可憐兮兮地祈求梁沉留下來,而且,這次梁沉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家人叫回去。
就算是妥協,桑枝也是將不高興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你回去吧,別讓你媽媽擔心。」
桑枝說完,拉開椅子從桌子前起來,走去一旁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把她給梁沉準備的禮物拿出來,全都塞到他懷裏。
「這是你的生日禮物,有一款剃鬚刀,一瓶香水,一件聯名t恤。本來還有一雙限量球鞋,我準備回國的時候店裏還沒有到貨,現在已經用國際快遞寄回來,過兩天就能到你學校。」
梁沉低着目光,看着桑枝的眼神有些愧疚。
他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半晌之後才開口:「不用為我準備這些的,太貴重了。」
聽到這話,桑枝抬頭瞪着梁沉的眼睛,有些生氣:「我喜歡不行嗎!你不要就扔掉!」
眼看桑枝又不高興了,梁沉就將禮物放到一旁桌子上,空出手抱了抱她。
「謝謝你今天特意過來給我過生日。明天我一定會好好陪你。」
桑枝賭氣,在他懷裏用力把頭一撇,不想搭理他。
最後梁沉還是走了。
偌大的套房只剩桑枝一人。
牆壁上用來裝飾的雕花古董時鐘,指針緩緩悠悠指向了十二點。
被獨自留下的桑枝重新坐回到桌前,眼神愣定定的,望着桌上那個甚至都沒來得及被壽星切開的蛋糕。
她一直都知道的,在梁沉心裏,家人永遠排在第一位。
他要做聽話、不讓家人擔心的好孩子,而她卻不是名義上的乖女孩。
他們本質上,不是同一類人。
是她非常固執地追了他三年。
算了。
桑枝不想再胡思亂想擾亂心緒,拉開椅子起身去關了套房前廳的燈,接着去另一側洗漱睡覺。
-
一夜的雨,第二天小了許多,變得淅淅瀝瀝的。
桑枝一覺睡到中午,簡單收拾了一番,準備離開酒店去江北大學。
梁沉臨時被項目組的導師叫去學校,今天沒辦法過來找桑枝,桑枝只好過去一趟。
昨天帶回的傘正立在酒店套房的玄關角落,桑枝伸手去拿,不自覺想起暴雨之中薄敘將雨傘調換的畫面。
她停頓片刻,眨了眨眼,沒有去拿這把雨傘,而是到樓下大廳,跟酒店人員借了一把酒店的傘。
白天的江北大學被細細密密的雨水籠罩着,顯得朦朧。
昨天這樣大的雨,讓樹木枝頭愈加光禿,落葉層層疊疊,積在樹下的水坑裏,也有一片一片的,孤零落在林蔭道的地面上。
桑枝用梁沉兩小時前發的定位,一路導航,找到了他所在的建築系綜合樓。
身上的衣服被隨風鑽進雨傘里的雨水打濕得差不多,又濕又冷。她稍稍打了個冷顫,冰涼涼的小手收了雨傘,抬頭看着樓裏面的指示牌,跟着指示走到三樓。
梁沉說過,他們項目組在三樓。
之前他還說過很多,大多都是一些專業術語,桑枝聽不明白。
大概就是他們現在參與的項目是市里安排的,什麼最新的地標建築。
雖然江北大學的建築系在國內大學裏排第一,但並不是校內所有人都能有資格參與這個項目。整個項目組有十餘人,除去導師和幾位大二大三的學生,大一新生只有兩位,梁沉就是其中之一。
桑枝回想着梁沉說過的那些信息,忽然想到,薄敘應該就是另一個參與的大一新生。
世上總有那麼多的巧合。
她正想到薄敘,下一秒,她就通過多功能教室半開的窗戶,看到了裏面埋頭認真搭模型的薄敘本人。
這個教室只有他一個人,四周空蕩,安靜無聲。
他好像格外喜歡黑色的衣服,今天也是一身的黑,與昨晚雖不一樣,卻也相差無幾。
以桑枝的眼光來評判,薄敘確實適合黑色。
他壓得住這樣暗沉、毫無起伏的顏色。
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他清瘦頎長的身材,低頭認真的側臉線條流暢又好看。露出的脖頸,喉結上面貼着的一張創可貼,有股欲蓋彌彰的味道。
桑枝停下腳步,隔着過道在窗戶邊看了薄敘一小會,之後轉頭往四周看,發覺這兒似乎除了他們兩個,就再沒別人。
下雨天的空氣濕漉漉的,收攏的雨傘不斷滴着水,多了幾絲難以排解的黏稠感。
桑枝拿手機給梁沉打電話,等了好久都沒人接。放下手機時候,視線又不自覺移到教室裏面不受外界打擾的那個人身上。
桑枝想了想,決定禮貌一點,拎着雨傘抬步走到教室門口,然後輕輕敲了敲開着的門。
坐在教室中央的薄敘似乎沒聽到敲門聲。
他的桌上放着一個木製的房屋模型,右手拿着一把美工刀,緩慢削着另只手中的木頭模型配件。
桑枝見他沒有反應,便又敲了一下門,出聲詢問:「你好,請問,梁沉在嗎?」
一直被控制得很好的美工刀,猝不及防失了方向。
薄敘在聽到桑枝聲音的那一刻,不受控地恍了神,鋒利的美工刀直直划過他左手食指,鮮血立刻湧出來。
桑枝離得不算近,但也沒很遠,以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薄敘失誤的動作,以及他下意識對傷口的按壓。
她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立刻跑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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