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家兄弟來此已久。
越縝對影青瓷的重視,其實比葉青釉想的還要多。
自開業第一天,也就是昨日開始,就定了三日的酒肆廂房,只要是瓷鋪開張一息,他便等上一息。
而越明禮則是全然是因為心中掛懷着瓷器,瓷鋪,還有.....還有瓷娘子。
所以,才硬是同夫子請了兩三日的假,想着一能照顧生意,二若是有出什麼亂子,就幫幫葉小娘子。
兩人......不,確切的說,是越明禮原先在聽到影青瓷被其他人拿走的時候,着實是着急了一把,抓耳撓腮的找大哥想要下去解圍。
結果,越縝剛剛站起身,葉小娘子就來了。
隱而不秘的一通話說下來,那拿走影青瓷的人居然不但自己承認竊瓷,被送入官府,還給送他進官府的葉青釉磕頭下跪,感激涕零?
越明禮只覺自己的腦子似乎蒙了一層紗,好像明白什麼,又好像不明白,一時間有些暈頭轉向,只想對葉小娘子說一句厲害。
越縝單手執杯,聽到蠢弟弟這句話,忍了又忍,終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那你去跪。」
自己這個弟弟明明是世家出身,品行學問也都過得去,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脾性這麼軟,走在葉小娘子身邊就自己矮了半截。
上次碰巧見到葉小娘子教訓明禮之後,更是好像打開了什麼鎖鏈。
越明禮如今動不動就說覺得葉小娘子厲害,哪怕在她面前跪下挨罵挨打也甘心.......
這是一個少年人對小娘子該有的,正常的愛慕之情嗎?!
無論如何看,都不太對吧!
越明禮不知道自家大哥心裏的想法,只撓了撓頭,嘿嘿傻樂:
「這麼多人......不太好。」
聽這意思,若是沒人,還真的願意磕頭!?
越縝萬般無奈,索性將茶杯擱下:
「......你是真的對葉小娘子有情?」
這話如此直白,倒是讓還在嘿嘿傻樂的越明禮鬧了個大紅臉,彆扭了一陣,臉上紅潮慢慢褪去,越明禮最後看了一眼瓷鋪前慢慢井然有序的隊伍,眼見已經尋不見葉小娘子的蹤跡,這才離了窗口,在自家大哥的副手位尋了個位置坐下,吞吞吐吐道:
「聖賢書上也沒寫什麼是男女情誼,我不懂。」
「只是覺得葉小娘子真的很好,又聰明又厲害,想長長久久聽她音容笑貌,想賺銀錢給她花,她生氣我就想跪下,將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被她打幾下罵幾下都無所謂,只要她痛快就行.......」
許是也知道自己窩囊,越明禮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幾乎是同蚊蟲聲音也差不了多少。
越縝斜了一眼自家老弟,好半晌才再度開口道:
「前些日子寄回家的信件可有回信?」
這問的,就是越明禮原先寄回家詢問能不能入贅葉小娘子家的回應了。
越明禮臉上的紅雲幾乎是瞬間就散了,變得一片慘白:
「爹娘不允,說是越家兒郎,斷斷沒有入贅的。」
「我原先還以為,還以為.......」
越明禮垂下眼帘,試圖掩藏眼中的難過:
「我還以為能讓我離家承嗣,入贅也差不了多少的。」
畢竟都是從家裏分出去一個男兒。
但以信中比往日分外冷厲的言辭來看,分明是分外不同的。
越縝毫不意外:
「差別還是有的,端看有心無心罷了。」
「那你乾爹怎麼說?」
越明禮想了想,臉上的慘白消散了一些:
「乾爹只問了我心悅哪家小娘子,我如實回答過後,他便說葉小娘子心性是極好的,知道為自己爭命,十里八鄉都找不出這樣聰慧能幹的小娘子,而且......」
越明禮越說越遲疑,越縝略一挑眉:
「而且什麼?」
越明禮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如今柳家未分家,三房一支只拿一些公中給的月例銀錢,雖頂着個『柳府』的名頭,可手中未必比葉小娘子有錢,大房一家若是要回來,往後的日子也未必多好過,入贅也是應該的。」
越縝一聽這話,險些笑出聲來:
「你乾爹倒是個有意思的人,和你也算是脾性相投。」
「你放心吧,你往後承的是他的嗣,他才是你的爹,有他在前頭頂着,你未必不能得償所願,且等幾年就是了,反正你沒那麼着急成婚,葉小娘子偶也一團孩子氣。」
被這麼一寬慰,越明禮也笑,臉上的慘白總算是徹底消散了個乾淨:
「好。」
越縝光看弟弟答應的這麼快,也知道他心意究竟在何處,搖了搖頭,將話頭偏轉到了另一件事上:
「柳家大房要回來的事兒怎麼說?」
許是心情舒暢了些,越明禮想的也分外快:
「其他人暫且不知,不過柳大公子,柳玉樓是肯定要回來的。」
「不過為什麼這個節點要回來,卻是不知道的。」
別說是見過京都繁華景象的人,大街上隨便找個人也知道京都一定比龍泉要繁華,吃穿住行排場分外不一樣,名師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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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公子已過及冠之年,卻還沒有功名。
按道理來說,應當是頭懸樑錐刺股狠下心腸讀書的時候,回到龍泉既無法參加各類宴席結交學子,也無法拜入名師門下,提前探聽一些內幕。
以越明禮的眼光,自然是奇怪的。
越縝輕笑一聲,若有所思的捻了捻被自己掏在尾指上的一枚黑戒,沒有回答自家弟弟的問題:
「總歸是自己家,要回來總能回來的。」
越明禮不知道那麼多彎彎道道,一聽覺得有理,便也就答應了一聲:
「也是,或許是宴會多了,無法靜下心讀書。」
「我從前一位師長就說過,自己喜歡聽驢叫,但不喜歡聽人聲,每次聽到人聲就渾身難受,每每需要落筆,就尋一個僻靜處『閉關』,閉門幾天,總有佳作。」
越縝原本還不置可否,一聽驢叫當場就皺了眉:
「怎還有人愛聽驢叫?」
不喜人聲喜清淨也就算了,驢叫有什麼好聽的?
越明禮也茫然:
「不知道,都說了先生不喜人聲,我也不敢問吶。」
得。
也算是閉環了。
越縝無奈,越明禮倒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兒,倏地站起了身:
「說起先生,我還真有些想他了,我去找葉小娘子定件瓷器,就定個驢,讓先生也知道知道葉小娘子做瓷的厲害!」
說是知道葉小娘子的厲害,可越明禮滿臉都是炫耀與驕傲。
越縝來不及開口,就見自家弟弟如一陣風一般,匆匆忙忙就走了。
廂房就此安靜下來,許久,越縝才搖頭,對空嘆道:
「明禮,這回你可要吃足苦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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