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再度降臨時,乾清宮燈火通明,只是有些事情,不會因為你選擇了冷處理,就會朝你預想的發展。
「皇兄,臣弟有些不明白。」
東暖閣內,朱由檢坐在錦凳上,手裏拿着一封奏疏,眉宇間帶着疑惑,「為何朝中有這麼多的人彈劾熊廷弼,甚至在京城坊間各種流言四起,您不想着儘快平息這場風波,卻讓內廷着手籌設報紙呢?」
「難道此物有何獨到之處?能夠有效解決當前面臨的處境?還有…儘管熊廷弼事先向御前呈遞密奏,向皇兄言明他要做的事情,但臣弟總覺得熊廷弼此舉,分明就有」
在講到這裏時,到嘴邊的話,朱由檢卻講不出來了。
「有什麼?」
朱由校抬起頭來,看向朱由檢說道:「以臣子身份試探天子聖意?」
儘管朱由檢沒有出言回答,不過那堅定的眼神,卻表明了他心中所想。
「那朕就先回答你這層疑惑。」
朱由校笑笑,倚着軟墊說道:「依着皇弟的意思,熊廷弼做出這種事情,朕究竟要不要嚴懲呢?」
「臣弟覺得要嚴懲。」
朱由檢皺眉道:「孔子云」
「別提孔子,就說你的真實想法。」
朱由校擺手打斷道:「朕讓你在乾清宮進修,拿朝的中一些政務來考校你,是為了聽到你的想法,而不是死記在心的東西。」
「是。」
朱由檢整個人顯得有些侷促,但很快就恢復鎮定,微微低首道:「依着臣弟的看法,熊廷弼以臣子身份,通過一些事想試探皇兄,這擺明就是有想法的,對君不純粹,遇事計較利弊,這就是最大的原罪!」
果然。
聽到此言的朱由校,表面沒有什麼變化,但心底卻生出些許失望,朱由檢的這套認知明顯是有問題的。
在原有時間線上,崇禎帝御極登基,儘管勤政克己,努力想挽救大明頹勢,但是做的很多事情與決斷,擺明就是有問題的,這也難怪世人會說崇禎帝要是不折騰,不表現的那樣勤政,大明國祚說不定還能延續的久一些。
這一切的根源,就在於崇禎帝固執地認為,他作為大明的皇帝,那他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決斷,底下的臣子就會絕對服從,甚至遇到一些危急情況,底下的臣子就會力挽狂瀾,就會排憂解難。
可事實上並非是這樣的。
所以在遇到臣子欺瞞他,臣子沒有按他想的去做,那麼崇禎帝就會被憤怒左右,從而喪失判斷,如此也就做了很多驚人之舉!
但恰恰也是崇禎帝做的那些事情,加劇了大明君臣離心離德,加劇了大明吏治崩壞,加劇了大明內部矛盾激化,這一系列的變化,最終導致甲申國難的發生,繼而使得大明社稷轟然倒塌。
「那依着皇弟所想,不管朕下達任何旨意,底下的人都會絕對服從?」想到這裏的朱由校,看向朱由檢反問道。
難道不是嗎?
在朱由檢的心底生出想法,畢竟自家皇兄是大明皇帝,執掌生殺大權於一身,作為大明的臣子,不絕對服從於天子,那要服從於誰?
「臣弟是這樣想的。」
遲疑剎那,朱由檢正面回答。
「那要真是這樣,為何會有這麼多的人會彈劾熊廷弼?」
朱由校提出問題。
「那是熊廷弼犯了眾怒。」
朱由檢回道:「熊廷弼在京營做的事情,明顯是違背我大明軍律的,倘若人人都像熊廷弼這樣,那就沒有規矩可言了。」
「可熊廷弼做的事情,也是在遵循朕的旨意,朕的意志,切實是在整飭京營。」朱由校神情自若道。
「這」
朱由檢一時語塞,不知該講些什麼來回答。
「皇弟,你認為的那些,只存在於盛世下,只存在於大明強盛時。」
朱由校嘴角微微上揚,盯着朱由檢說道:「而朕接管的大明,存在着眾多的問題與隱患,不是靠一道旨意就能解決掉的。」
「倘若真那樣簡單,那不管熊廷弼做什麼事情,都不會引起如此反響,而真要出現這種情況,朕絕不會留熊廷弼到現在。」
「事情是隨着事態發展而變的,不是你覺得應該是怎樣,就必須是怎樣的,哪怕朕是大明皇帝,也不可能霸道到這一地步,不然大明早就不復存在了。」
朱由校從沒有想過通過一兩件事情,就能夠改變朱由檢的想法,這是極其不現實的事情,但他必須要扭轉朱由檢的認知,讓他見到更多層面的事情,以此打開他的眼界,這樣其才會站在多角度考慮問題。
朱由檢要是不願改變,那朱由校絕不會浪費時間與精力,畢竟大明宗藩改制,同樣是刻不容緩的。
「說回朕為何這樣處置。」
朱由校繼續說道:「朕選擇譴派內官去京營申斥熊廷弼,這是朕與他的默契所在,因為朕相信他能整飭好京營,他也相信朕會給予他支持,畢竟整飭京營,是會觸碰到很多人的切實利益。」
「天下熙熙皆因利來,天下攘攘皆因利往,一個利字不知毀掉了多少事,就像東林黨沒有被鬥垮之前,朝廷在遼東的重大轉折,有哪次不是因東林黨空談誤國而導致的?」
「遼左、遼南諸衛的淪陷,是因為東林黨人袁可立接任遼東經略,遼西諸衛的淪陷,是因為王化貞為了一己私利,而跟再度上任遼東經略的熊廷弼置氣,可是這些背後暗藏的盤算與利益,皇弟可曾想過?」
朱由檢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現在所聽到的這些,跟他先前知曉的完全不同,這對他造成的衝擊很大。
「提到這個東林黨。」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端起御案上的茶盞,呷了一口後說道:「皇弟在紫禁城住這麼久,應該不會不知道,東林黨究竟是怎樣勢起的吧?」
「當初朕還沒有御極登基時,皇考駕崩,內廷便鬧出了移宮風波,這在朝野間鬧的是沸沸揚揚,朕想問問皇弟有沒有想過,為何這些內廷秘聞,會那般快的就傳揚出去呢?」
「臣弟…」
朱由檢喉結蠕動着,卻不知該怎樣去說。
「這就是朕為何要籌設報紙的原因。」
朱由校重頓所持茶盞,皺眉道:「因為朕御極這麼久才弄明白一件事,輿情導向的左右變動,是能夠影響到朝局的,繼而影響到朕的決斷的。」
「除了這樁移宮風波外,在朕御極登基之後,東林黨是佔了些位置,但是跟齊楚浙黨相比,那相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畢竟在此之前,齊楚浙黨等派憑藉京察大權,將多數東林黨都驅逐出朝堂了。」
「可是伴隨着內閣首輔方從哲的黯然退下,皇弟有沒有發現在朝的東林黨,在較長一段時間內,這個數量是不斷增多的,而倒方就是這一切的起點,在倒方期間,朝野間的輿情導向可是呈一邊倒的態勢啊。」
朱由校接觸的事情越多,就越是能清晰感受到一點,在輿情主導這方面,他這位大明皇帝竟然處在劣勢,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但是反過來想想也對,輿情導向的控制權,長久都把持在士大夫文人這邊,他們嘴裏說了什麼,傳播的多了,那真相就是什麼。
這站在皇權至上的角度來看,絕對是不能允許的。
槍桿子。
錢袋子。
筆桿子。
上述三項不管缺了哪一個,那麼皇權就不可能牢靠,但是相較於前兩者,最後這一項的爭奪,皇帝佔據的優勢太少了。
而報紙就不一樣了。
只要受眾的群體足夠多,得到民間的競相追捧,那麼在特定的環境下,一份別出心裁的報紙,就可能起到決定性作用!
「皇弟,朕給你講的這些,你先好好的想一想。」見朱由檢表情複雜,朱由校倚着軟墊說道,「這是朕對你的一次考校,將自己想到的都寫下來,明日呈遞到朕這裏。」
「喏!」
朱由檢起身作揖道。
既然決定做一些事情,那就要堅定不移的去做,絕不能有三心二意,要真是那樣的話,乾脆就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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