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聰。」
中年男人看到姜聰,頓時露出了滿臉的笑意:「前幾天海選賽的時候就見到你了,但人太多,想打招呼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你了。」
「今天不是又見到了嗎?」
姜聰打量着他,笑着感慨:「沒想到你也來參賽了。」
「店裏生意穩定了,就想來跟高手過過招。」
中年男人手中不停,翻動着鍋中的荔枝球,語氣唏噓:「順便把我師父留下的那些老菜拿出來給人家看看,也算我沒糟蹋師父的手藝。」
「你能把聚滿庭重新開起來,就已經算是光大門楣了。」
姜聰笑着,但心中卻多了一絲惆悵。
這個中年男人叫張文亮,姜聰很小就認識他了。
小時候,爺爺剛開姜舍飯莊的時候,他就在同一條街的另一家餐廳里當主廚。
當時爺爺帶着姜聰品嘗過周圍各家餐廳的菜品,他的手藝是最好的,而且做的都是老菜,爺爺對他的印象很不錯。
剛籌備開業的那段時間,爺爺就經常帶着姜聰去他店裏吃飯,和他聊天,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他拜過師父,但卻並不是什麼大菜系的名廚,只是一家曾經開在津門南市,三不管地帶的小餐館的老闆,叫彭雲江。
【拔絲荔枝釀餡兒】這道菜,就是彭雲江獨創的。
彭雲江早在二十年代就在那家小餐館當學徒了,深受老闆青睞。
後來老闆過世後,就把餐館留給了彭雲江,還留給他一份老菜譜。
彭雲江把餐館改名為聚滿庭,繼續經營,生意火爆。
後來因為歷史原因,聚滿庭關了張,很久都沒再開張,彭雲江也上了歲數,退了休。
再之後,張文亮機緣巧合,磕頭拜了彭雲江為師,得了彭雲江的真傳,也得到了那本老菜譜。
傳了三代之後,那本老菜譜已經歷盡百年滄桑,變得破破爛爛,可張文亮卻視為珍寶,輕易不肯示人。
他在出師後,一直想替師父重新把聚滿庭開起來,可卻沒有資本,只能給別人打工,積累本錢。
爺爺得知了他的這些過往後,就想幫他一把。
但那時姜舍飯莊剛開業,也幫不到他什麼,爺爺也就沒有開口。
後來生意漸漸好起來後,爺爺就跟他提過,問他想不想把聚滿庭開起來,表示可以借他點本錢。
不過張文亮性子比較軸,不肯欠別人人情,所以一直都沒答應。
一直到爺爺去世前一年,張文亮的女兒因病住院,他錢不夠,不得已找到了爺爺。
爺爺二話不說,直接借了他一筆錢,幫他度過了難關。
經過這一件事後,他終於意識到,給別人打工永遠沒辦法出頭。
所以,他又找到爺爺,問爺爺再借了一筆錢,開了一家餐廳,取名為聚滿庭,專做老式津菜,生意很不錯,第一年就把本錢賺回來了。
當年過年期間,他就帶着錢來給爺爺拜年,順便想把錢還了。
不過爺爺沒要,讓他再周轉一年,等手頭寬裕了,再還錢也不遲。
可第二年,爺爺就過世了。
爺爺過世後,姜聰在家裏睡不着覺。
等他終於睡着時,夢中卻出現了那座祭壇。
發現了祭壇的用處後,他決定出門遊歷。
但他沒什麼目的地,不知道去哪裏,所以出門的第一站,就去了聚滿庭。
在聚滿庭,他是跟張文亮學做了第一道菜。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張文亮也算是他的啟蒙師傅了。
回憶着種種,看着張文亮,姜聰心中頗為感慨。
「這位是張文亮師傅,廚藝相當厲害,會很多尋常難見的老菜。」
姜聰回身沖郭麒麟介紹着。
「你快別往我臉上貼金了,跟你比我這點手藝算什麼?」
張文亮苦笑着搖了搖頭。
他是第一個見識到姜聰恐怖學習能力的人了。
當初教姜聰做了一個月菜,他緩了一年都沒緩過來,差點被打擊得金盆洗手了。
「翻面。」
姜聰看着鍋中的荔枝球,提醒了他一句。
張文亮回過神,趕忙給荔枝球翻了個面。
圓滾滾的荔枝球在鍋中被炸得金黃,看着很是誘人。
「這道菜,整個津門也就張師傅會做。」
姜聰微微笑着,給郭麒麟介紹:「就這會兒起鍋,酥脆度是最好的了。」
張文亮聞聲,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拿過笊籬,將炸好的荔枝球撈了出來。
他原本是想再炸幾秒鐘再撈的,但姜聰開口,他就直接選擇相信了姜聰的判斷。
四年前他就已經見識過了,姜聰做這道菜,比他做的好吃幾百倍!
所以,聽姜聰的,絕對沒錯。
感激的看了眼姜聰,他換了口炒鍋,往鍋底淋了些油,舀了一勺冰糖粒,放入鍋中燒着,問:「你也參加大賽了?」
「對,個人組。」
姜聰看着鍋中慢慢融化的冰糖,隨口回答。
「有你在,我們這些草根廚師就不用比了。」
張文亮笑着自嘲。
「那也未必,名師未必出高徒,看的還是個人水平,你的水平,整個賽場我也沒見到有幾個超過你的。」
姜聰笑着鼓勵:「加油,我還等着咱們在全國賽上交交手呢!」
「哈哈!好!」
張文亮笑了聲,卻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又往鍋里淋了一點點油。
跟着,鍋中的冰糖就快速融化了。
「這是要炒拔絲的糖吧?」
郭麒麟的注意力都在鍋里,好奇問:「炒拔絲的糖不都是加水嗎?我自己做的時候就是用水的。」
「用水和油都可以,但用水炒速度太慢,用油炒能快很多。」
姜聰隨口給他解釋:「這是兩種不同的炒法,水炒更適合做掛霜類的東西,比如掛霜花生,掛霜糖球,掛霜山楂這些。
水的沸點是100c,超過以後就會蒸發,只剩下糖漿,所以用水炒法做出來的更甜,但缺點就是鍋比較難洗。
因為糖的沸點是180c,等糖開始融化的時候,水分都已經蒸發完了,沒有東西隔離糖漿和炒鍋,等冷卻下來後,糖漿就粘在鍋上了。」
「原來是這樣!」
郭麒麟恍然大悟:「我做拔絲紅薯的時候,最頭疼的就是鍋難洗,所以後來就是去店裏吃了,不過店裏的總感覺沒家裏的甜,但會更脆,顏色也好看。」
「沒錯,因為店裏都是用油炒法做的。」
姜聰點了點頭:「油的溫度最高能達到300c,導熱效果更好,所以比水炒法要快得多,能節省三四分鐘的時間。
而且油有疏水性,所以即便糖漿融化,也會被油包裹起來,不會粘鍋。
不過在高溫環境下,糖漿沸騰以後,會和油混合在一起,讓色澤更亮,這也是糖色的原理。
所以炒糖色都是用油來炒的,色澤會更好。
只是如果技術不到假,炒出的糖色會有苦味,因為油溫很容易過高,把糖漿炸糊。」
「原來是這麼回事。」
郭麒麟聽得連連點頭讚嘆:「還是你解釋得清楚,我一聽就明白了。」
「原理是這樣的原理,但實際操作的時候,細節就多了。」
姜聰盯着鍋中融化的糖漿,笑着抬手點了下:「就像現在,糖漿白色翻大泡,就是掛霜的糖漿。
可只要幾秒鐘就會變黃,翻的泡也會變小,變成拔絲糖漿。
如果這個時候不放食材下去降溫,糖漿就會在幾秒鐘之內變成琉璃糖漿,拔絲效果就會大打折扣了。」
他剛說到拔絲糖漿的時候,張文亮就已經把準備好的荔枝球放進鍋中翻炒了。
一邊翻炒,他一邊看了眼姜聰,笑着點了點頭。
「那要是繼續加熱呢?」
郭麒麟沒發現姜聰暗中的指點,繼續問着。
「再炒就成糖色了。」
「那再加熱呢?」
「再加熱?那不就糊了麼?」
姜聰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炒好了,想嘗就趕緊嘗,趁熱,拔絲效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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