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養之後,就是開始和劉赤集團拼刺刀的時候了。
劉赤集團在嵐城的業務比想像中的要龐大,娛樂產業、醫療產業、教育行業、公益事業、房地產企業以及市政工程中都有他們的身影。
越挖下去,季雲越發現,嵐城各行各業幾乎都被他們給滲透了。
即便不是跟他們有直接勾結的,也基本上與他們有利益互惠,甚至也有非常良好的關係基礎。
嵐城真正的地頭龍!
自己所看到的仍舊是一鱗半爪!
可季雲也看得出來,嵐城領導們是有將他們給剷除的決心,只是很多時候無從下手。
哪有清除不掉的頑固勢力,只是沒有一杆無所畏懼的長槍,一旦捅破了他們的盔甲,裏面其實全部都是腐朽的肉,根本不是健康而強壯的身軀!
他們自以為高枕無憂,孰不知有一個人,正坐在自己的半山別墅,俯瞰着湖與山包圍的這座城市,一邊品茗,一邊運籌帷幄。
十年惡臭,並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祛除,季雲也做好了和他們打漫長鬥爭的準備!
用了大概半年的時間,黑公益的事情基本上被季雲給連根拔起了。
嵐城的各種民間組織也都存在着相當離譜的斂財方式,而且他們還利用各種申請漏洞,不斷的向嵐城財政薅羊毛,舉辦着一些毫無意義的,卻看上去非常高大上的活動,實則將活動經費用各種手段收入到自己的口袋之中。
這種都算是小蝦米了,只不過由此也可以挖出那些給劉赤、江華提供便利的社會各界人群。
人皆有興趣愛好。
類似於嵐城的高爾夫協會、網球協會、登山協會、馬拉松協會
協會裏的這些人中,有許多都擔任着嵐城各級重要崗位,劉赤和江華也會通過這些民間協會來向他們輸送利益。
這就給嵐城執法團隊造成了相當大的執行取證阻礙,每每查到一件事情的時候,要麼文件遺失,要麼監控攝像頭損壞,再就是關鍵人物出國去了,好幾年都不可能回來的那種!
如今,季雲這邊是掌握了他們工廠排廢水造成了村民孩子中毒病死的證據,可江華身邊的那位黑手律師也展現出了他恐怖的疏通能力!
在王明修與上面聯合發力的時候,黑手律師不知用什麼辦法,聯繫到了那些受害者的家屬。
他們先是主動交罰款,以此來保障工廠的正常運轉。
隨後又推出了一個所謂的負責人,將排有害金屬的罪責全部推到了這個人身上,可謂是給嵐城執法團隊一個明確的交代。
之後,他們開始積極的做出補償!
砸錢!
瘋狂砸錢!
劉赤和江華在賠償上,至少花去了幾千萬!
在他們瘋狂砸錢的時候,季雲和王明修就意識到了兩個問題!
第一,他們這一次暴風雨式的行動已經被敵人知曉了。
劉赤江華團伙提前知道了嵐城執法團隊將會對他們的工廠進行查處。
王明修異常的憤怒,他跑去與嵐城的那位領導對峙,痛斥他手底下有人將這麼重要的信息透露了出去。
嵐城大領導也很委屈,他明明已經做了很好的隱蔽措施,消息是如何走漏出去的,他自己也一頭霧水!
季雲反而比較理智,因為在此之前他就知道嵐城諸多協會與民間組織里,有不少是坐鎮嵐城重要崗位的人,這些人行為作風如何暫且不論,只要劉赤和江華有心要獲取信息,還是可以弄到手的。
當然,他們這一次行動中有內奸這件事,也確實需要重視了。
如果不能夠把這個內奸給揪出來,他們之後再有大動作,還是會被中途給攔截。
第二,對手也有高人指點。
這個高人想必也是從事法律工作的,身居高位。
濤展翼表示,對方在知道他們要展開兇猛清掃行動時,來了一個釜底抽薪!
他們現在掌握最有力量的,正是有害金屬導致村民受害。
受害人非常多,甚至有老人因此去世,有孩子變成了痴呆,也有一輩子都成殘疾的。
這些人經過了藍采萍的統計,輕度中毒的有三百多戶,中度的有兩百多人,重度且出現嚴重健康損害的大概有四十多人!
然而這四十多人在很短的時間全部簽了「諒解書」!
所有的受害人都被那位黑手律師給擺平了!
這就導致,他們即便要打這場硬戰,他們也得有人願意站在法庭上對他們進行控訴!
可現在他們找不到願意出面控訴的人。
這場針對污染工廠的戰役,最終很可能是以「雙方達成和解」為結束!
藍采萍在與這些受害者溝通的時候,近乎抑鬱了。
是的,她無數次在季雲面前掩面而泣。
她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她像一名鬥士,勇敢的站出來,甚至自己也付出了很慘痛的代價。
可她想要幫助的這些人,最後都選擇了妥協。
「算了。」
「我放棄了。」
「如果這些受害的家庭能夠得到一筆巨額的賠償,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
「做鬥爭,能不能獲勝暫且不論,他們有些孩子已經重病,急需錢救命,我們如果一意孤行,這一兩年時間,可能會有人死去。」
「那筆錢,能治好他們,還能讓他們在嵐城安家,也不用再住在大山裏面,他們生活也會慢慢迎來希望。」
「看到他們生活變得有光,我也安心許多。」
「對不起,可能是我也撐不住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咬着牙繼續和這些人斗下去,然後鼓勵那些已經很慘的人跟我們並肩作戰,還是讓他們接受那筆賠償,好讓他們不再遭受病痛折磨我真的不知道,他們說我是為了一戰成名,所以不顧那些中毒病人的死活,我想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我太固執了,我太想要做出點什麼了,我絲毫沒有考慮受害人眼下的情況。村民們感謝給他們賠償款的協調人,卻開始厭惡我的到來,大概是我妨礙了他們更好的生活。」
「我真的精疲力盡了。」
「抱歉。」
「謝謝你們,願意和我並肩作戰。」
「這樣不挺好的嗎,先保障那些已經很苦的受害人們能夠存活下來,至於那些人是否能夠得到應有的懲罰,不重要了。」
「他們都那麼誠懇的道歉了,他們都有求必應了,他們即便是為了諒解書,也態度謙卑的去慰問,去做出賠償」
「就這樣吧。」
「都挺好的。」
「再見。」
一封長長的信,壓在了泛黃的桌子上。
一間狹窄的屋子,為了節省錢連一個像樣的透光窗戶都沒有。
屋子裏有那麼一絲絲霉味。
屋子的主人離開了。
離開了嵐城?
不,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季雲知道這場鬥爭會很痛苦,會很艱難。
只是季雲沒有想到藍采萍會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在哪?
季雲不知道。
她將以怎樣的方式結束的,季雲也不知道。
僅僅是這樣一封信。
警方找不到徹底失蹤的藍采萍,他們覺得藍采萍應該是失望的離開了嵐城,到其他城市去生活了。
可作為一個心理學的人,季雲卻很清楚,他不是去別的城市生活了,而是在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結束了自己。
季雲治不好她。
南夢淺老師也治不好她。
能治癒她的,只有她那理想化的世界。
可世界本就不是理想化的。
數百萬的罰款。
幾千萬的賠償。
無關緊要的人士頂罪,和一些所謂工廠領導的慰問與道歉。
藍采萍已經知道最終的結果,她根本無法接受。
但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那些受害村民對她的指責與辱罵。
罵她是一個只知道功名的記者。
可季雲清楚,那是劉赤與江華的手段,他們煽動了幾個村民,私下給了他們更多的好處,然後讓他們站出來對藍采萍進行指責。
絕大多數受害人,他們唯唯諾諾,他們膽小而不敢聲張,他們打心底還是感謝藍采萍的,可他們依舊是忍氣吞聲,不知道他人的那番話會對一個記者造成多麼大的創傷!
季雲的心,千錘百鍊。
他不懼任何指責,也不懼潑髒水、恐嚇、謾罵。
可藍采萍卻沒有撐下去。
她沖在了最前面,遍體鱗傷。
她言語被萬箭穿心。
季雲哪怕知道了藍采萍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並且能夠預感到她可能會用極端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可季雲毫無辦法。
一個執意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你將她鎖死在一間牢房裏,也能夠通過絕食來結束自己。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本就沒有絕對的勝利。
讓所有受害的村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這也算是一種勝利,對於季雲而言可以接受,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是保持着一個逐步推進的心態,敵人需要一層一層瓦解,如果這一矛沒有直接刺進他們心臟,那麼他們的衣鎧也一定破損了,那麼下一次他們又將拿什麼來抵禦?
可藍采萍孤注一擲。
她將所有籌碼壓在了這一件事情上。
她想要的勝利,不是這樣。
她希望村民們得到賠償,更希望工廠那些人得到該有的懲罰!!
但願,她只是去別的地方了。
她說她想去西部看看雪山。
但願是自己判斷出錯了。
她離開了,只是去看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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