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迷屬實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在我毆打他的這段時間裏,說來動靜也不小,但一個人都沒來;附近可能的逃生路口全都給堵上了,連窗戶也封得嚴嚴實實的。
這種種安排的本意大概是阻止我逃跑,可惜到頭來全便宜我了。
一開始他還企圖反殺,後來發現我怎麼殺都死不了,乾脆把氣往身上均勻地一裹(其實我看不到念,但是手感變了,我猜的),開始擺爛。
跟條死魚一樣,看着怪掃興的。我有點懷疑西索平時不怎麼和他打架也是這個原因。
我暴打了伊爾迷一頓,最後學着他之前的樣子蹲下來,柔聲問:
「長記性了嗎?下次還這樣嗎?」
我發現他喜歡擺出一副關心愛護弟弟的好大哥的樣子,其實也不是沒有依據。比起逞兇鬥狠,溫柔似乎才更容易令人意識到某種權力關係的不可動搖。
這個情形,說成是屠龍勇者當場化身惡龍也不為過。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如此發問,簡直像是在對孩子進行棍棒教育的操縱狂家長;可是對付這種人,用現代的教育理念感化他恐怕更不靠譜,還不如以毒攻毒一下。
當然,也不能說這裏面完全沒有我的私心就是了。
此刻一口大氣也不敢出的伊爾迷是什麼心情,我無從得知,反正我是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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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再也沒有下次。」
他的神色堪稱溫順。
不是「下次不這樣了」,而是「我保證沒有下次」。
如果這是一道考試題,那他給出的就是連我這個判卷老師都沒料到的滿分答案。
他童年的時候,基裘恐怕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我扼死自己突如其來的愧疚感,繼續問:「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沒有?」
他鼻青臉腫地點頭。
「那就好。來,伊爾迷,和姐姐說說,」我一邊撫摸他染血的髮絲,一邊微笑道,「你錯在哪裏了呀?」
伊爾迷喃喃道:「順序錯了。」
我毛骨悚然。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這番話沒頭沒尾,我卻聽懂了。
他想說的是:應該先去讓奇犽忘掉「錫」,然後他再過來解決了我,而不是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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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想越憋屈。
我都有能耐將他揍趴下了,竟然還會被對方簡簡單單一句話給嚇到,這怎麼行。
帶着一肚子怨氣,我把伊爾迷從房間拖到走廊里,隨便找了張紙,蘸着他的血,寫下「對不起,我再也不看魅麗o品和狗血八點檔了」,從我自己身上拿下幾枚大頭針,固定住;
想了想,覺得不夠過癮,又撕了一張,寫下「以後我一定珍惜生命、熱愛自然,再也不打瀕危物種的主意了」,再抽出幾枚大頭針,固定;
「我身為揍敵客家的長男,應當積極維護健康向上的家庭氛圍,不能再惦記着搞pua了,須知pua遭雷劈」,抽針,固定;
「從此以後易容點好看的,爭取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總是有礙市容不合適」,抽針,固定;
「與其做別人的公主,不如做自己的女王,從此以後學會獨立行走」,抽針,固定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伊爾迷已經被各種花里胡哨的紙條給淹沒了。像一堵幼兒園許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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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能喘氣嗎?要不要我還是給你拆下來幾張,」我戳了戳他,問,「好讓你透透氣?」
他還挺有禮貌:「謝、謝」
我光速起身:「竟然還能正常講話,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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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爾迷的房間裏好一陣翻箱倒櫃之後,我拎着幾袋疑似被沒收的零食,熟門熟路地去慰問奇犽。
我砰地一聲把門一推:
「鏘鏘鏘鏘!請看!尊貴的鳥人勇者大人,閃亮登場!」
我用來活躍氣氛的怪話並沒能逗笑奇犽。或許是觸及到牢外的強光,他的瞳孔縮小了。
他把身上的鐐銬帶着鎖鏈一併扯下來,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平時一有機會,我就會張開羽翼,把奇犽環在懷中,像是多出一雙可以抱住他的手臂,像是某種捕食行為。現在的我做不到這一點。
於是我獻寶地將薯片遞過去。
奇犽沒理會我,目光越過我的肩膀,落了個空。
「你的翅膀呢?」
他聲音艱澀。
「沒了。」
「沒、了?」
「被你哥撕下來,索性就留在那裏了。就當是給他的紀念品吧。」
如果萬惡之源伊爾迷不打我翅膀的主意,後續的破事自然也就不會發生了,但揮劍時毫無顧慮的我自己,也不能說一點責任都沒有。
總之,在我解氣收手的節點,地上的翅膀已經被切得看不出原來的形狀,有點接近被扔在地上、因碰撞而四分五裂的啤酒瓶。我懶得一條一條撿回來拼上、更不想拿簸箕撮到一起,乾脆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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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奇犽成為朋友之前,我一直不能接觸到這個世界的實體。以常識推之,若是那時的我會受到地心重力的吸引,像那樣很長時間都不揮動翅膀,應該早就一路掉到地球中心去了。可是,我卻能四處穿牆轉悠。
那個時候的我,與其說「在揍敵客家的地面上行走」,不如說是以極近的距離貼地漂浮。
其實早在那段時期,我就在奇怪了:就算沒有翅膀,我也可以停在空中,所以這對翅膀是幹什麼用的?
不如說,幽靈鳥人這個概念自身就很奇怪,畢竟兩方有着各自的飛行方法。這就好比一隻小動物同時會貓叫和狗叫一樣不可理喻——這玩意會一種就完全夠使了。
如今看來,它更類似於某種擬態,專門用來迷惑像伊爾迷這樣沒事撕人翅膀的神經病而存在的擬態。他以為我會失去飛行能力,實際上他只是拆了我的彈匣(雖然用翅膀當彈匣這事本身就挺離譜的),搞得我不得不祭出脊椎一根。
眾所周知,釘子男的一千句話里,九百九十九句是不必聽的控制狂話術,但有一句話他真說對了:對於畢生追求是回歸正常生活的我,翅膀的確是不需要的部分。我的翅膀和骨頭一樣是擺設,就更是如此。
此後我能重新長出新的翅膀最好,長不出來也無所謂,就當是做人體呃、鳥人體實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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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咬緊牙關,臉上汗涔涔的,最後只說出一句:「你對我發過誓的。」
我不顧奇犽反對、厚着臉皮執意要跟他一起回枯枯戮山;為了讓他安心,我曾經答應過他「如果見勢不妙,立刻拋下奇犽、一個人逃走」。
對於我一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幽靈鳥人,這交換條件其實形同虛設就是了。除非揍敵客家神通廣大到能找個得道高僧、給我當場超度了,否則我也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威脅到我本人的情況。
奇犽肯定誤以為我剛剛從釘子男魔爪下生還,此時正冒着生命危險折回來救他吧。
這也確實是我會幹出來的事。不如說,倘若遇到最壞的狀況,我哪怕是用爬的也一定會爬回來。
「和他正面對上也沒什麼,反正最後是我贏了。」
奇犽重複:「你贏了?」
「對啊,我把他痛打了一頓。你想,我沒長血管,身上沾到的當然只可能是對手的血啊。」
奇犽貓腦過載:「你痛打伊爾迷?」
「正是因為打敗了邪惡的大魔王伊爾迷,所以我才說自己是勇者嘛。伊爾迷怎麼都不可能殺死我,」我笑着說,「而我卻打得到他。結局不是很明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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