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姜昭昭再次去到商綠市,依然能在路上看到全國各地牌照的拖車。
它們載着糊滿泥巴,面目全非的轎車或SUV,駛向不同的修理廠。
仍在夏季,陽光毒辣。
街上人們行色匆匆,忙着上班、下班。手裏拎着蛋糕或蔬菜,有妙齡女孩懷中抱着新鮮花束。
人們的生活似乎全都回到了正軌。
但繁華的十字路口,仍有外地的消防、武警駐紮點沒有撤走。他們懸掛着紅色條幅:「危難時刻見忠誠」、「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重裝勁旅來了」、「聯勤保障」、「如需幫助,請來找我」……
聞銘陪着她坐在後排,她還是忍不住落下眼淚來。
盧雪琳的父母和男友在酒店等着和她見面。『啟航』將在商綠市郊接手一座已申請破產的廠房,姜昭昭在那裏規劃了汽車配件生產線,能夠幫助當地政府解決1000個就業崗位。
另外,她同一個月前拜訪的那家豫中公司也達成了戰略合作協議。
姜昭昭日程這麼忙,還是堅持先去看望盧雪琳的父母。
大雨褪去了,街道與牆壁都沖洗乾淨,沖毀的樹木綠植都完成了補種。
但有人永遠,留在了那場暴雨里。
那是一對樸實、拘謹的老人。
他們感謝她的捐贈,想聽一聽女兒生前最後一天的故事。
丁老太太知道這個事,電話打來得特別及時:「我也是曾經失去孩子的母親,我的心理療愈方法也許能幫助她們走出難關。」
他們對姜昭昭的道歉表示不理解:
你們都是受困在暴雨中的人,彼此哪有確保對方生命財產安全的責任?
盧雪琳的男友甚至還感謝姜昭昭:「她生命的最後一天依然交到了好朋友,這怎麼說都是一件……讓我們覺得有一點點寬慰的事。」
看看,世界多美好。
姜昭昭仔細為二老講解了捐贈的詳細內容,聽到無數聲:「謝謝,謝謝。」
他們目光裏帶着緊張與侷促不時地瞄向聞銘的方向。
一米八九的個子,女媧精心捏造的臉,下頜鋒利,鼻峰陡峭,鏡片後的雙眼清淺銳利。
不苟言笑。
這樣的氣質,倒不像來看望人的。
分明帶了十足十的壓迫感。
姜昭昭不自然地輕聲咳了一下:「這是我男朋友,他只是看着嚴肅,人很好的。」
老夫妻面面相覷,盧雪琳男友硬着頭皮打了招呼:「你好。」
聞銘:「嗯。」
算了,這種氣場實在不是一般人能直視的。
「有什麼難處可以告訴我。」他說的明明是真心實意的好話,可天生的矜貴和高高在上氣場,還是太有距離感。
男孩吞了吞口水,覺得還是姜昭昭更平易近人些。雖說她漂亮嫵媚得太離譜,可她溫和的,撫慰人心的微笑。
「姜女士,其實您不用捐贈,我也可以照顧叔叔阿姨的。」
怎麼可能?愛人去世,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這樣年輕的人總要再找的。
哪怕他想堅持,家人、朋友、世俗,也會無一不想把他拉入有伴侶陪伴的生活。
那是一種雖然背棄最初的愛,但大多數人,普通人,必須一頭扎進去的普通生活。傷痛,癒合,遺忘,以不同的人,新的感情來充沛自己的生活。
到時候,對前女友父母的資助,將會變成對現女友的不公。
可他現在說的這番話,也一定是真心的。
姜昭昭點了點頭:「你有你的心意,我有我的心意。」
盧雪琳為救人而死,當地政府領導親自到盧家頒發了見義勇為獎章,獎金撫恤金,再加上姜昭昭的捐助。
雖然無論多少錢財都買不平他們忘記女兒的痛苦,但總不至於讓他們再為了衣食發愁。
商綠兩天行程之後,姜昭昭和聞銘繼續往西,去洛城。
一個月內,林逢青往返洛城和津港三次,一面在洛城軍工企業學習進修,一面回『啟航』主持技術大局。
行政與商務事宜對接完成後,李爽留在津港督促姜昭昭各種指令的推進。
一見面,聞銘罕見的上前一步,刷存在感。
——雖然這樣的身高體格長相,從來都不需要刻意。
但還是壓向林逢青伸手握住:「辛苦了,為了公司。聽昭昭說,讓你和女朋友聚少離多。」
邪了門了,聞銘雖然是個對員工一視同仁將就人人平等的領導,但絕對做不出這種體貼關懷下屬私生活的事。
自從林逢青第一次在『啟航』工廠園區見到聞銘,他什麼時候得到過這樣額外的照拂?
加倍的工作,嚴肅的態度,嚴格的要求,林逢青都習慣了。
姜昭昭站在聞銘身後失笑,從青春期開始,到重逢後又在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兒,聞銘還是敏感的為她吃味。
就因為林逢青追求過她。
晚上商務宴請之後,他們到洛城一家不對外開放的預約制小酒館放鬆。
一踏進門,姜昭昭敏銳發覺聞銘那根雷達又響了。再往裏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下巴和鬍子有絡腮鬍的胡茬,平頭,oversize寬大的誇張logo黑T,雙手插袋,走路帶風。
姜昭昭從聞銘上臂一側探出頭,招手:「天吶,沈岳?好巧!」
聞銘嘴角一抽。
確實巧,這人是打算把小酒館開成連鎖嗎?
沈岳衝着姜昭昭揚了揚下巴,落拓的笑容里道不盡的熟稔:「昭昭美人兒!」
聞銘和林逢青落座,姜昭昭兀自去跟沈岳聊天敘舊去了。
下班時間,聞銘路上說就當是朋友,林逢青原本也就是不卑不亢的性子,這會兒突然生出一百零八斤反骨:「聞董,那個是姜總熟人吧?」
聞銘眼皮都不抬:「老朋友了,她落難時收留她那種。」
林逢青真有點驚訝了,口不擇言:「那您怎麼彎道超車了……」
他勾了勾唇角,也就是看明白了沈岳不喜歡姜昭昭這一款,聞銘才有機會把那麼多種課程上完。雖然他上得很緊迫,每個人都看出他在壓縮求學生涯。
因為他知道,男人都是善變的,尤其是搞文藝的這一幫人。
從大一暑假在海顏村隔着玻璃見到姜昭昭唱歌,儘管他再三猶豫糾結,她的時態、動向便再沒逃出他的視野。
聞銘目睹過她的困境,從不敢直視,當場逃跑,到確認愛意,付諸行動,佈局『啟航』,他用了將近六年。
喜歡此心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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