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君殺身證道後,我重生了 9 009

    在雍國,每至八月上旬,民間新酒的醇香就會飄出酒家門廊,盈滿大街小巷。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在院子裏擺上石榴、葡萄等時令蔬果,還有必不可少的螃蟹。等天黑了,人們便會沽酒遊船,撫琴賞月,通宵達旦玩樂。

    皇宮的慶祝活動則更風雅。中秋之夜,皇帝都會在登天山舉辦宮宴,邀請群臣出席,曲水流觴,吟詩品酒,持續到子時。

    八月十五那日,五更天,困得眼都睜不開的陸鳶鳶就被銀屏和幾個宮人從被窩裏挖起來,送到浴池裏,從頭到腳都洗了一遍,再被拎到梳妝鏡前打扮。

    起得太早,陸鳶鳶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冒出一點兒淚花。

    銀屏一手拿着一個螺紋小漆盒,另一手捏着一支纖長的畫筆,緊張地制止道:「公主,您別打呵欠,別流眼淚,我在給您畫斜紅呢!」

    所謂的斜紅,是一種近日在王城貴女間十分流行的妝容畫法,在外眼角用畫筆勾出一條殷紅細線,沿眼瞼的弧度斜飛上去,顯得人嫵媚又嬌俏。

    「」呵欠也不讓打,陸鳶鳶無可奈何地放下手:「不用這麼隆重,隨便化化就行了。」

    銀屏一臉認真地說:「公主說笑了,今夜可是中秋宮宴,不止聖上要來,群臣也會攜家眷出席,當然要好好打扮啊。」

    陸鳶鳶無奈,閉上眼繼續任她施為。等一切都大功告成,日影已偏移至午後,快到赴宴的時刻了。

    登天山地如其名,位於灕江江畔,素來是皇家專用的賞月勝地。

    入夜後天氣很涼快。宴席在山上露天的花園裏舉辦,皇帝、謝貴妃以及幾個妃嬪坐在上首。他們下方,由近至遠,依次是太子、按年齡排的皇子公主、大臣和家眷們的位置。

    由於尚未行禮,陸鳶鳶沒有和太子挨着坐,位置被安排在賓客席。這個角落夠低調,基本沒人會注意她,正合她意。

    酒過三巡,大家開始吟詩作對。

    這種文縐縐的環節,陸鳶鳶頗覺無聊,左耳進右耳出。但接下來的歌舞表演,她倒是挺喜歡的。

    只見蒙面的舞姬手執紫藤花,站在一面鼓上跳舞。手腕和腳腕繫着綬帶銀鈴,隨着她旋轉的動作飄飛。那么小的一面鼓,她卻越旋越快,腰肢如水蛇般靈活,沒有半拍踩空,足見舞技之精湛。

    陸鳶鳶津津有味地欣賞着表演,餘光瞥見宮人端來月餅,也沒細看,拿起來咬了口,結果差點噴出來。低頭一看,她手裏的「月餅」竟和現代的圓形月餅大相徑庭,看形狀,它似乎是從一個臉盆那麼大的大餅里切下來的一小塊。白花花的麵餅中包裹着芝麻椒鹽和核桃仁,簡直是黑暗料理版的五仁月餅。

    這還是她兩輩子第一次吃這個世界的月餅。一個餅就把她肚子撐滿了。

    正好,歌舞在這時結束了。皇上喝得有點高了,被內侍攙扶起來,提前退宴,去後方休息,謝貴妃也跟着他離開。但臨走前,皇帝還笑着讓眾人繼續享受宴會。

    陸鳶鳶一整晚都保持着淑女的坐姿,小腿壓得又酸又麻。皇帝一走,她立馬得到解放,一咕嚕從地上爬起,打算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這座行宮獨佔一座山頭,大得超乎想像。等陸鳶鳶在花園裏散完步,卻怎麼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時,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是迷路了。

    陸鳶鳶蹙了蹙眉。

    前兩年中秋節,原主也來過這裏,但她基本都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宴會上,沒有四處走動,因此,在對方的記憶里,調取不出這座行宮的地圖。

    廊下,一盞盞宮燈在夜風中輕晃,如琉璃珠串,光彩照霞。陸鳶鳶扶着走廊欄杆,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瞧見,不遠處居然就是這座行宮的大門,兩名守衛立在門邊。去問他們,應該就知道怎麼回去了。

    裙擺太長了,陸鳶鳶一邊快步走去,一邊提起裙擺。顧着悶頭走,在轉角的地方,她冷不丁撞上一面牆,悶哼着倒退一步。

    不,不是牆,而是一個高得像一堵牆的人。

    堪堪站穩,她頭上就傳來了越鴻懶洋洋的欠揍的聲音:「躲在這裏幹什麼?想跑?」

    這傢伙的胸口裏是鑲了塊鐵板嗎?怎麼這麼硬?

    「」陸鳶鳶揉了揉撞疼的額頭,無奈地說:「沒有,我只是迷路了,想去那邊問問怎麼回去。」

    一放下手,借着宮燈微明的光芒,卻瞧見自己的手心擦得紅彤彤的一片。

    「是嗎?我看你一副鬼鬼祟祟的」越鴻嗤笑,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笑意霎時一滯:「撞流血了?」

    「不是。應該是我額頭的花鈿。我的宮女給我畫的,被你的衣服抹糊了。」

    陸鳶鳶摸出一張手帕,擦了擦。因沒有鏡子,看不到額頭的情形,她越擦,那團紅色越有暈開的趨勢。越鴻看不過去,一把奪過她的手帕:「行了行了,越擦越髒,我給你擦吧。」

    他奪過她的絲帕,給她擦了起來。沒擦幾下,陸鳶鳶就低低地抽氣,抱怨:「好痛,你別這麼粗魯」

    「這就痛了?我都還沒用力,你紙做的?」這話說得不客氣,但一說完,越鴻就想起來,這傢伙的臉,他用一點點力氣就會捏紅。也許是真的受不住他的手勁兒,頓了頓,還是放輕了點兒。

    絲帕在眼前晃來晃去,陸鳶鳶乾脆閉上眼,任由他擦。

    可過了好一會兒,那絲帕是動得越來越慢,越鴻又一直不說話。她心裏覺得有些奇怪,便睜開眸子:「好了嗎?」

    琉璃燈盞,華光剔透。越鴻似乎正看着她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麼。料不到她突然睜眼,他有些不自在,將手帕丟回給去:「好了!」

    陸鳶鳶道謝,低頭,折起手帕。這時,越鴻低低的聲音傳來:「喂,我問你,你那天為什麼救我?」

    然而,話一出口,越鴻似乎就懊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有些煩躁地改口:「算了,我換個問題。你救了我,想要什麼報答?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越鴻是《魅仙緣》的備選男主,得他一個承諾,說不定將來會有很大用處。陸鳶鳶略一思索,問:「什麼都可以嗎?」

    「對,別磨磨唧唧的了,說吧。」

    然而,不等陸鳶鳶提出要求,兩人同時聽見,行宮那兩扇厚重的鉚釘木門外,傳來一陣馬匹嘶鳴聲,緊接着,便是一聲落地的悶響。光憑聲音,也能想像出一個人心急火燎地從馬上滾下地的模樣。

    「急報!急報!快開門,我有急報要馬上傳給皇上!」

    嘶吼刺破黑夜的寂靜。兩個守門的御林軍對視一眼,問:「來者何人?什麼急報?」

    「我乃信使,帶了從邊關傳來的十萬火急的情報!燕國——燕國撕毀停戰協約,三天前突然起兵,已經攻佔了我大雍一座城池!」

    猶如一道驚雷劈落,陸鳶鳶瞬間愣住,越鴻也看了過去。

    寂靜籠罩了這個清寒的秋夜,宮門內外三人的對話,清晰地隨風飄來。

    「什麼?!燕國起兵?!」

    「此事當真?!」

    「金子都沒這麼真!張將軍特意囑託我,務必儘快將急報傳至王城,也一定要看好燕國公主,不能讓她跑了!」

    「說得對,燕國言而無信,着實可惡,我們絕對不能輕饒燕國公主,定要拿她殺雞儆猴,祭我軍中英魂!」

    寒意爬上後頸,陸鳶鳶臉色蒼白,卻感覺自己找到了一團亂麻的線頭!

    當年,燕國送給雍國的不止有和親公主,還有幾座城池,心裏肯定是不服氣的。休養生息數年後,他們是天晴了雨停了覺得自己又行了,重挑戰火,為的是收復失地。

    這麼做,也等於是放棄了她這個公主,把她丟在雍國等死的意思。

    這個世道,公主不能繼承皇位,她們的命,比起實打實的國家利益,是分文不值的。


    兩國反目,第一個被拿來開刀的,一定是被捏在雍國手裏的她。

    難道,這就是原主離開凡人界,從一個和親公主成為蜀山弟子的契機?

    按時間,也確實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了。可是,從燕國撕毀停戰條約開始,到她被帶上蜀山,這中間到底經歷了多少個環節?

    陸鳶鳶緊捏拳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等這個消息傳到雍國皇帝耳中,她會被如何對待?

    念在她過去這三年還算本分,又是一個已經被親人放棄、沒有任何力量支持、翻不出花來的公主,留她一命?

    絕不可能。

    雍國被人公然踩臉,若不砍殺她,這不叫仁慈,而叫軟弱。日後,它將再也無法在諸國面前立威。

    如果她是皇子,那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會被大雍留作人質,用來威脅燕國。

    但她是公主。所以,她必死無疑。

    但這又和未來的發展相悖了——雍國的死牢一隻蒼蠅也飛不出來。若她被關進去了,又是怎麼遇到蜀山修士的?

    難不成有人劫獄?亦或是,她沒有被關入死牢?

    她應該趁着現在還沒有人發現她已經偷聽到急報,逃出登天山嗎?

    可是,越鴻就在她身邊,她能怎麼逃?

    她該怎麼做,才能活下來?

    陸鳶鳶的思緒飛快轉動,慢慢地將後背貼在牆上。這時,她的手腕卻突然被捏住了,力氣大得她有些疼。

    越鴻慢慢回過頭來,雙目直直地盯着她,似是燃灼着兩簇古怪的火苗。

    陸鳶鳶忍着疼,仰起頭,她心裏沒底,可面上不顯,神情堪稱哀婉和楚楚可憐,無聲地沖他做了幾個口型。

    ——你要送我去死了嗎?

    一說完,越鴻就驟然加大捏她手腕的力氣,痛得她想尖叫。

    那廂,御林軍已經打開宮門,將那戰報的竹筒接過,只留一人繼續看守大門,另一人速速進去傳信。

    眼看,就要經過兩人所在的地方了。

    越鴻的臉色變幻幾許,仿佛經歷了好一番掙扎,終於,一咬牙,下定決心,將陸鳶鳶往暗處一推。當那御林軍路過他們前方時,他一個手刀劈下,將對方劈暈過去。

    御林軍哼也沒哼一聲,就暈過去了。

    越鴻將昏迷的人拖至暗處,彎腰,拾起滾到他鞋邊的竹筒。

    陸鳶鳶驚呆了。

    越鴻大步上來,一把扯過她的手腕,一言不發地將她帶向行宮另一個方向,從馬廄里拉出一匹馬,將她推到馬上。

    駿馬一路疾馳下山,枝葉如鞭子一樣打在他們頭面上。來到半山腰,越鴻猛地勒馬,有些粗魯地將陸鳶鳶弄到馬下。

    陸鳶鳶踉蹌一下,坐在地上。

    「燕國公主偷聽到邊關急報,將使者打暈,獨自逃走。她聽說登天山後面有一條密道能下山,前往灕江渡口。那裏停泊着大量異域商人的船隻,每天從早到晚,都有船隻發出,日行千里。她想,雖然自己沒有身份文牒,但那些商人在商路上走多了,門路又廣又雜,只要給他們金子,偽裝成他們的奴僕,也許她有機會逃到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活下來。」越鴻望着她,一字一頓地說:「天亮前,三皇子才發現暈倒的侍衛,拾起邊關急報,交給皇帝。」

    他在說什麼?

    亂了節拍的心跳,如鼓點急奏,陸鳶鳶抓住地上的草,和馬上的少年對視,因背着光,她只能看見對方幽暗的雙目。突然,她聽懂了對方的言外之意。

    越鴻受過她救命之恩,不想親手押她去死。他也知道,她不過是戰爭的犧牲品,留下來必死無疑。可作為雍國三皇子,他亦不能助她逃跑,更不能包庇她,因為那無異於叛國,也會將他的母族置於危險之中。

    所以,他當做沒看到她,給她一晚上時間,讓她試着去走一條結果未知的生路。

    能不能躲開盤查,逃出生天,就看她的命了。

    說實話,陸鳶鳶本來只是想試探越鴻,看他能不能為她求情。這個結果,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

    或許,這也是救命之恩的連鎖反應?

    不敢再細想耽擱,陸鳶鳶一咬牙,從地上爬起來,沿着山路,往前跑去。

    逃吧!

    跑出幾十米,陸鳶鳶往後掃了一眼,卻瞥見寒芒閃爍。定睛一看,越鴻竟然取下了馬匹身旁的弓箭,展弓,以箭頭對準了她!

    陸鳶鳶心中大駭,以為他改變主意了,求生本能讓她往前一撲。

    「嗖」一聲,箭矢裹挾着冷風,擦過她的衣裳。

    尾羽嗡鳴,泥土四濺。

    陸鳶鳶手掌撐地,劃開一道傷口,卻感覺不到利箭穿身的疼痛。她驚魂未定地抬頭,見到那支箭矢深深插進了她前方的泥土裏——那裏有一大團黑乎乎的在蠕動的東西,似是頭髮。被箭射中,它猛地往後一縮,縮回了黑暗的叢林裏。

    與此同時,陸鳶鳶的腦海里響起系統的一連串提示音:

    「叮!初級副本【撞煞】支線概率觸發,劇情開始延伸!」

    「叮!請宿主接收副本新資料!」

    「叮!請宿主儘快清場,勿要傷及無辜,否則將有懲罰落下!」

    陸鳶鳶:「」

    這是系統的烏鴉嘴靈驗了嗎?

    那個進度條卡在99%的副本boss,真的回來找她了?

    身後風起,駿馬嘶鳴。越鴻一夾馬腹,朝她奔來,急急地轉了個彎,便要將她拉上馬,怒道:「愣什麼!先離開這裏!」

    系統說得明白,這次的危險是沖她來的。陸鳶鳶往後躲開了越鴻的手,抬頭看他,這一次,沒有虛與委蛇或是假裝柔弱恐懼,她露出一抹短促的淡笑:「越鴻,謝謝你。」

    趁着越鴻怔愣,她在電光火石間,拔下頭上的簪子,用力扎向馬屁股。駿馬吃痛,不再聽主人使喚,載着越鴻狂奔而去。

    陸鳶鳶手裏握着滴血的簪子,聽見身後有一陣悉索爬動的聲音,在迅速靠近。轉瞬,她就仿佛被什麼東西重擊了一下,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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