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小學,顧諾賢放學時間推後到了下午五點,陪同籟雅若有說有笑回到家,吃過晚飯,顧諾賢獨自打成去了綠藤陵墓。
顧探已經下葬三天了。
站在嶄新的墳墓前,精雕細琢的粉嫩的小臉蛋皺成一團,顧諾賢盯着墓碑上的男人看了許久,這才盤膝坐下,打開背包。「爹地,諾諾給你燒錢來了。」打火機悠悠火光點燃紙錢,顧諾賢將手中一小撮紙錢放在顧探墳墓前,又將剩下的一大疊分成十幾疊,一點點的將紙錢投入火堆之中。
火勢漸大,紙錢燒成廢焰,灰濛濛的廢屑將顧諾賢小身子包裹其中。
「爹地啊,活着你錢多到用完了,到了陰間,你也得做個有錢人。有了錢,就沒人敢欺負你跟媽咪了!」
「媽咪就交給你了,寶貝會好好活着,長命百歲。」
「寶貝還要取雅若,然後生兩個同樣懂事乖巧的孩子,更重要的是,寶貝發誓,我一定會陪在我孩子們的身邊,看着他們長大。」紙錢里的小火苗漸漸熄滅,顧諾賢起身來,又走到蘇希的墳墓前跪下,從包里掏出幾個又大又紅的火龍果,顧諾賢道:「媽咪。知道你最喜歡吃火龍果,寶貝特意給你買了三個。」
「一個,你自己吃。」
「一個,給爹地吃。」
「另一個,好好留着,等寶貝下來了,給寶貝吃!」
恭敬將火龍果擺在蘇希墳墓前,顧諾賢這才起身,小身子轉身,沿着陵墓小道朝外面走去。白色運動鞋踩在水泥地上,小男孩愁容滿面。忽然,小孩子兀自轉身,小身子撲騰撲騰朝兩座相依而眠的墳墓跑去。小手抱住蘇希的墳墓,顧諾賢玉臉貼着冰冷的石碑,男童目光,儘是懷戀與悲痛。
「媽咪,爹地找你去了,這世上,就真的只剩下寶貝一個人了!」紅着眼眶,顧諾賢努力讓自己的臉頰離石碑更近幾分。「媽咪,寶貝再抱抱你,再抱一次就好。」
正準備前來替蘇希顧探搭理墓碑的劉守成,遠遠便看到了合葬墓前,抱着蘇希墳墓不舍離去的顧諾賢。白色小人兒抱着墓碑,淚珠子在孩子眼眶裏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輕嘆一口氣,劉守成搖搖頭,朝陵墓外走去。「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智再成熟,那也是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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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你跑哪兒去了?」
遠遠瞧見背着書包,沉默朝家裏走來的孩子,等的心都慌了的藍誠,趕緊跑到馬路上,紅着眼將小人兒抱在懷裏回家。
聽到動靜,藍七從別墅里跑出來,溫柔多情的麗臉上,倦容滿面。顧探死後,每個人都過得很不好。顧諾賢好幾個小時不見蹤影,藍七心裏,多少會升出些許驚恐的想法。她甚至想過,是不是有人綁架了顧諾賢。
但見顧諾賢完好無損歸家,她懸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藍誠抱着顧諾賢進屋,將他放在沙發上,藍誠關心問道:「小少爺,累嗎?累的話,我去給你端盆熱水泡泡腳。」年紀六十的老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問道。以往,顧探被欺負了,藍誠總會蹲在顧探的身旁,也是問着同樣的話,做着同樣的事。
顧諾賢只是淡淡搖頭,並不說話。
雷鷹輕嘆一口氣,急忙跑去端來一盆熱水,擱在地上,藍誠這才脫掉顧諾賢的鞋子襪子。小腳被熱水溫柔包裹,男孩冰涼痛苦的心,忽然蒙上一層水汽。蒙蒙水霧遮住他的眼,眨了眨靈動雙眼上狹長的睫毛,顧諾賢忽然笑聲說道:「藍爺爺,諾諾鼻子好酸。」
此話剛說完,眼淚忽然啪嗒啪嗒落了下來。滴在米白色皮質沙發上,呈圓形水珠子滾落。
聞言,屋子裏幾個大老爺們,心頭都是猛地一陣發酸。
「小少爺啊,不是鼻子酸,酸的,是心!」藍誠抹乾顧諾賢眼眶周圍的水潤,這般說着。
抹掉的淚珠子還未乾,又是兩串淚珠子滾落而下。視線朦朧盯着藍誠,顧諾賢忍着揪心的疼痛,問道:「藍爺爺,怎樣做,它才會不痛?」
「心都是肉長的,並非石頭,又怎會沒有心疼,沒有酸楚呢?」藍誠輕嘆,睨着那張酷似夫人的小臉蛋,緩緩開口說着:「即便是十年、二十年過去,我們想起某個人時,心都還會抽搐悶疼。所以,這心痛啊,它是在告訴你,你還活着。」
「小少爺,你該開心。你該慶幸,你的心會痛。」
「心不痛的,那是石頭。呵呵,石頭不痛,是因為它沒心。」藍誠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有着濃濃的滄桑。他的妻子死去這麼些年數了,有時候某個夜裏夢見她,醒來,他眼角都是濕潤發澀的。任何真正在乎着的人,他們死去之後,心裏的傷痛,都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化。
我們遺忘淡漠的,不是傷痛,而是曾經刻骨銘心的——
在乎。
「小少爺,你會心疼,就說明你時時刻刻都在乎着少爺跟夫人。」
藍誠的眼裏,滿是欣慰跟鼓勵。不同於他人的說辭,他人都喜歡他儘快忘掉傷痛,向前走去。而藍誠,則是鼓勵顧諾賢保持這份心痛,一輩子,都不要忘記它,因為會痛,所以才會在乎。化悲痛為力量,才是真正的振作。
有時候,心裏有着某分柔軟惦記,也是一件好事。
藍誠這番意味深長的話,不僅沒有令顧諾賢陷入更加悲傷的境界,相反的,他的臉上,露出了真正恣意的笑容。「藍爺爺,我懂了!」即使雙眼依舊朦朧迷離,顧諾賢的心,卻是無比的清晰。爹地,媽咪,寶貝這顆心,在為你們而痛,你們感受到了嗎?
現在,寶貝要將心裏的不舍悲痛放進心臟的最深處!
現在,寶貝要揚帆起航,寶貝要去征服大海星辰了!
見到顧諾賢臉上又一次露出跟顧探一樣霸氣恣意的笑容,所有人都是鬆了口氣。
夜晚,藍誠洗了咋,換上乾淨衣服,將那張已經好幾天沒有拭擦過的全家福,擦得明亮如新。懦弱糊塗了這麼些日子,該看清現實了!走了的人,只是他們的雙眼再也看不見了。他們只是離開了這個世界,永遠駐在在乎他們人的心中。
——
*
——
深夜,兩點。
一束悠悠燈光在陵墓四周掃視一圈,緩緩退去。新的守墓人關起大門睡覺,整片綠藤陵園內,便只有這件小屋子,有着點點光亮。這束光,成了這片陵墓低下,所有死者的燈塔。
十幾分鐘後,綠藤陵墓,方圓十里,陷入一片寂靜。寂靜的,連一聲車響、一盞燈光都沒有。
陵墓西南角一條羊腸小道上,忽然迎來三個身穿黑色休閒裝,頭戴礦燈,手拿鐵鏟與黑皮袋子的男人。三個黑衣人,並未有打開頭頂上的礦燈,他們安靜的走在小道上,目標是綠藤陵墓內唯一兩座相依而眠的合葬墓。
「今晚,是那人的頭七夜,要我說,咱們這麼幹,太不厚道了!」一個長得比較稚嫩,看上去剛及二十歲的長髮青年小聲說道。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中年男人呸了一聲,罵罵咧咧道:「屁的不厚道!顧探活着呼風喚雨,死了,不也就一堆白骨!咱們不來分點好處,也有其他人來!便宜他人,不如便宜自己!」隊伍最後面蓄着濃密胡茬的中年男人默默聽着,許久後,他才小聲說着:「我把盜墓筆記跟鬼吹燈來回反覆鑽研了不下十變,放心,二弟經驗十足,就是遇見詐屍,也不怕!」
小聲交談着,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合葬墓前。
點燃一小根蠟燭拿在手上,那胡茬大漢盯着蘇希墓碑上,笑容瑰麗動人的蘇希,心頭狠狠一震。「這女的長得也忒好看了吧?」
年輕男子嘿嘿一笑,「那是,半年前,這女人拍的廣告,在c市全城各地掛了一個多月!顧探的女人,能不好看嗎?」年輕男子這麼說着,盯着照片上的蘇希,心裏儘是惋惜。「只是可惜了,紅顏薄命啊!」
「紅顏再美,顧三少也是無福消受啊!」
「不說了,抄傢伙幹活!」
胡茬男人一聲名下,其餘兩人卸下身上的傢伙,彎腰走到顧探的墳墓後方,嘿哧嘿哧挖土。
一陣悉悉索索的泥土撒地聲在這片寂靜夜裏響起,莫名的很滲人。
「停,可別破壞了這棺材。」
眼見鐵鏟上有了些許不同於泥塗顏色的物體廢屑,胡茬男人趕忙開口提醒。現代的葬禮,挖的並不深。不過十五分鐘,他們便已挖到了裝死人軀體的棺材。三人嘿嘿一笑,小心翼翼用手捧起棺材上那一小層泥土。
「誒誒,你看看這棺材做的,就是不一樣!」
「這棺材啥材料,看着不像是木頭啊!」
見到這倆沒見識的男人盯着棺材一個勁的讚嘆,胡茬男人輕嗤一聲,賣弄吹捧道:「這是楠木所制,這棺材呈暗金色,看樣子,這是楠木中價格最昂貴的金絲楠木材質所制。要知道,在古代,可只有帝王才配用這昂貴木材製作棺材!」
「嘖嘖,不愧是顧三少,這棺材,就已經貴的咂舌了!」
聽到胡茬男人這話,另外倆男人越發覺得今天這趟跑的太值了。「我靠,這棺材上還刻着一條五爪金龍!」
盯着棺材上那栩栩如生,姿態霸氣,宛如在高空翱翔的巨龍,三人臉上,都帶着驚異之色。「別看了,撬開棺材,看看裏面有些什麼好東西!」
「好!」
三人手拿一根短鋼棍,抵在棺材蓋下方。三人齊齊用力,咬牙奮力撬了十多下,終於是撬開了金絲楠木棺材。隨意將那棺材蓋扔到一旁,三人齊齊低頭望向棺材裏面,這一看,幾人皆是同時咂舌,滿眼欣喜。
「嘿!這顧三少死了一個星期了,身體竟然還未腐敗!」
胡茬男人抹抹嘴,一時有些發呆。「真是可氣,這顧三少死了,也是金裝玉裹的!」胡茬男人靠着棺材坐下,自怨自艾起來。顧探穿着一身黑色刺繡壽衣,壽衣上活龍活現的龍行刺繡,竟然全用的金絲線。
青年盯着棺材內,安詳躺着的男人,他面露怪異之色。這人死了一周了,身體怎麼可能還完好無損?一點腐敗的跡象都沒有!男人收起臉上的怪異之色,想了想,他伸手摸了摸顧探英俊的臉頰,這一觸碰,他卻是驚了一跳!
「我靠!他的臉還有彈性!」年輕男子像是被火燙了般,迅捷收回手來。
聞言,中年男人也伸手摸了摸顧探的臉,他臉上的表情,跟年輕男人一樣,既怪異,又驚恐。
見狀,背對顧探而靠的胡茬男人起身,也伸出手摸了摸顧三的臉。因為有了先前兩人那驚恐的反應,這一次,他多少也有了些準備,不過心裏,也是驚異連連。「的確還有彈性,看上去,不像是個死人,倒像是個安詳沉睡的活人。」手自顧探臉頰緩緩下移,一點點的,接近他的心臟。
越是往下,胡茬男人的臉,就越白!
「媽啊!」
「他還有心跳!」
猛地撤回手,胡茬男人驚嚇之餘,只能幹叫。這聲叫聲,可不小,驚的附近的貓頭鷹拍翅狂飛。
「啥?」
「老二,你可不要嚇我?」中年男人盯着胡茬男人,眨眨眼,有些回不過神。「這死了人,哪兒會有心跳?」胡茬男人百口莫辯。「老大,不信,你自己摸摸!」這一刻,什麼盜墓筆記鬼吹燈,全都消失的一乾二淨。
胡茬男人靠着土壁,張口狂呼大氣,顯然是一副嚇得不輕的樣子。
中年老大疑惑掃了兩眼老二,見他那反應不像是演的,心裏頓生困惑。「老三,你去摸摸!」自己心裏打起了退堂鼓,老大隻好叫最年輕的老三動手。老三扯扯嘴皮子,在兩個哥哥那危險的眼神下,伸手一點點朝顧探心臟口摸去。
見狀,兩位哥哥都伸長脖子,好奇看着他。
老三艱難吞了口唾沫,手指,即將觸碰到顧探的心臟,忽然,一小道微風吹動他右手上的寒毛立起。心臟一緊,老三瞬間想到了什麼,僵硬扭頭,老三盯着棺材裏面容安詳的男人,那隻右手始終頓在距離顧探身材還有三毫米的胸口正上方。
老大老二見到老三這反應,頓時也想打了什麼。
跟着側頭,低睨着顧探,三人對視一眼,眼神都是在打退堂鼓。對視一眼,貪婪與冒險,最終佔據了三人的腦海。同時扭頭,再一次將目光停在顧探那張俊美矜貴的臉上。
一秒、
兩秒、
三秒、
…
預料之中的恐怖狀況,並未發生,見狀,老三僵硬笑笑,開口聲音虛弱說道:「我當咱們今晚是遇見了邪門事,原來只是虛驚一場!」三人嘿嘿一笑,眼裏都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神色。笑聲完全停止,老三正要脫下顧探身上的衣服,忽然,一陣微弱的呼吸聲,在這不大不小的空間,輕微響起。
呼…
呼…
雙手一頓,老三雙眼突起,眼裏,恐懼很濃。「老大…他…他在呼吸…」聞言,其餘兩兄弟雙雙扭頭,三人盯着顧探那微弱跳動的喉結,所有人都覺得背後一陣發涼,一陣陰風吹過,一層細密冷汗,爬上三人的額頭。
寂靜,瀰漫在這片墓碑之底。
寂靜的,三兄弟都聽得到彼此那劇烈起伏的心跳聲。
某一刻,那雙緊閉了七天的雙眼,乍然睜開。
利眸冷如霜雪。
冷冽神色自那雙漆黑眼眸一閃而過。!
三人僵硬回頭,齊齊對視一眼,濃濃的驚恐,佈滿三人的瞳孔!
「詐…」老二努努嘴,木訥吐出一個字,便再也不能發出第二個音節。
「詐…!」
「詐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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