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塊狀豬肉和粉條白菜一起,在缸里翻滾着。
霎時間,肉香四溢。
收留站里幾乎能動彈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這邊,嬉笑打鬧着,喉嚨時不時的滾動着,那是咽的口水。
李烏拉聳動着鼻子,順着勾人的香氣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圍在那的一群人,嘴巴抿動着,那是饞的。
隨後抓起他那髒兮兮還帶着缺口的碗,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樣,兩步並着三步的往香味源頭走去。
「豆餅,拿傢伙。」
康丫喊道。
他是最先看到李烏拉過來的。
豆餅應了一聲後,踢過去一截木棒。
這時,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一個兩個的都走了過來,攔住了李烏拉的去路。
不怪他們這樣對待李烏拉,全是因為這人只知道混吃混喝,卻不會幫着干一點活。
這幫人是誰?都是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的人,誰都不會慣着這種人。
「煩啦,打狗。」
康丫招呼一聲,和孟煩了一起用木棍頂着李烏拉,不讓他再往前一步。
隨後收容站里唯一的川兵,要麻,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同時說道:「狗日滴,你不是當過排長的嗎。」
李烏拉再次爬了起來,也不說話,再次朝眾人大步走去,在接近要麻的時候,一個膝撞,撞向了要麻的下陰部位。
疼的要麻直在地上打滾。
這一下,就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康丫,孟煩了等人一擁而上。
而作為要麻的結拜兄弟,湘兵不辣,先是檢查了一下要麻,發現問題不大後,就準備去給他報仇。
哪知他剛要行動,就見李烏拉癱軟的倒在了地上。
原來就在他們相互拉扯揮拳的時候,林譯不知何時撿了根木頭,一棍給李烏拉敲暈了過去。
眾人見此情況,先是一愣,隨後都鼓起掌來,更有人起鬨說道:「阿譯長官好樣的。」
被人一夸,林譯一下子有些找不到北了,有些傲然的朝眾人笑了笑,同時不忘做着他那標誌性的動作,撩頭髮。
然而他的笑容還沒維持多久,人高馬大的迷龍鼓着掌從他的小屋裏走了出來。
眾人集體的沉默了下來,都以為他要給他的老鄉報仇了,林譯更是下意識的將手中的木棍往身後藏去。
迷龍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看向躺在地上的李烏拉,罵了一句道:「丟人玩意,東北人的臉讓你丟到滇西來了。」
隨後他又朝眾人明知故問道:「喲,可以啊,吃上白菜豬肉燉粉條了。」
說着,也不在意眾人的表情,自顧的走到那口缸邊。
拿起靠在缸上的竹棍,頗為講究的在他那被撕成背心的軍裝裏面擦了擦。
大家雖然混的不咋地,但基本的衛生還是要講的。
他用竹棍在缸里攪動了幾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喊道:「老天爺啊,東北的豬肉燉粉條不是這樣做的。」
此時不少人都怪異的看着他,心裏八成是想着,誰要吃你們東北的豬肉燉粉條了,只要弄熟了,能吃就行。
當然,也只是敢在心裏說,人高馬大的迷龍,對於眾人來說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黃衛國抿了抿嘴,他知道,迷龍這是在裝呢,單是一個菜名,就讓這個東北大老爺們想那個已經離開十一年的家了。
「羊蛋子,去拿些罐頭和醬油來。」迷龍喊道。
「今天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白菜豬肉燉粉條。」
羊蛋子進入到迷龍的小倉庫里,第一眼便看到一堆罐頭和醬油,明晃晃的擺在了顯眼的地方。
他嘀咕着:「這不是剛剛從黑市里進的貨嗎。」
罐頭,是軍用肉罐頭。
迷龍用開罐器,三兩下就打開了一個,直接往缸里倒。
一個,兩個,三個...
眾人誰都沒說話,就那樣看着迷龍的動作。
心裏想着,迷龍這次夠大方的。
倒完罐頭倒醬油,醬油是整瓶整瓶的放。
放完了之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煙熏的難受,忽然他朝天空中看去,同時嘴裏唱着:「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裏有,我的爹娘...」
誰也沒注意到他的眼眶已經有些許的濕潤了。
...
今天這一頓,可以說是除迷龍外的所有人,流落到禪達後吃的最豐盛的一頓了,雖然醬油放的着實多的讓人齁得慌。
當然,可能以前也沒吃過這麼豐盛的。
同時,看在迷龍的面上,大家還是留了一碗粉條給李烏拉,不至於真的讓他餓死。
黃衛國絲毫沒有嫌棄的幹掉了兩碗,那樣子用狼吞虎咽來形容都不為過,飽腹的真實感,讓他有種一種錯覺,這裏就像真實存在的世界。
解決了一餐,無所事事的眾人懶散的分佈在院子四周。
忽然,郝獸醫神情落寞的從病房走了出來,眾人好奇的望着他,步履蹣跚的找了輛板車停在院外。
「來幾個人幫幫忙,幫忙抬兩個人到車上來。」郝獸醫哀傷的說道。
孟煩了一聽,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他瘸着腿跟着郝獸醫進了病房,緊接着,不辣,豆餅也去了。
黃衛國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們要幹什麼,當四人抬着兩個裹着破爛布人出來的時候,他知道了,死了兩個。
在這個沒有醫生,沒有藥品的地方,受傷者,想要活下來,就只能看運氣了。
郝獸醫這是要將兩人拖走埋掉。
沒有多少人在意兩個死人,因為在這個時代,他們見過的死人,太多太多了。
黃衛國默默的看着四人將兩具屍體放到了板車上,隨後孟煩了和郝獸醫一起拉着車離開了。
他沒有過多的悲傷,這個年代,死人,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再過些天,他們這些人能活下來的也不知道能有多少。
明知是死,但大家心中復仇的那團火併沒有滅掉。
當大家知道他們會跟隨遠征軍出征緬甸的時候,大夥雖然心裏牴觸,但私底下都在摩拳擦掌,就等着出征的那天到來。
黃衛國來到迷龍的小倉庫門口。
迷龍正大口大口的吃着西瓜,他的親信正在給他接着吐出來的西瓜子。
他瞅了一眼黃衛國,有些不耐的說道:「你咋又來了?這次又想換啥?」
「這次不換東西。」黃衛國說道:「迷龍,馬上就又要打仗了,你倉庫里的這些東西還不處理掉嗎?」
「我削你啊。」迷龍瞪着眼兇狠的說道:「扯什麼犢子,就我們這裏這些人,誰願意去?誰又會要?」
「去緬甸打仗的,那是遠征軍,你還上尉呢,懂不懂你?」
黃衛國肯定的說道:「我敢說這裏有八成的人都想去,你信不信?」
「我還就不信了。」迷龍吐了口西瓜子說道:「要是真有八成人去,我屋裏這些東西全都送你都行。」
「包括你身上的那些手錶?」黃衛國加了一句。
「那都是小意思。」迷龍豪氣的擺擺手說道:「但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沒那麼多人的話,你得讓我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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