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延卓不由得精神一振,旋即拱手稱是。
「另外,本堂還得囑咐你,待任命你新的巡檢命令一到,你帶領的巡檢兵在捕盜方面,得比錦衣衛還要狠!」
「別讓陛下將來覺得只有錦衣衛會認真辦事,也就在將來只看重廠衛內臣!」
曾省吾囑咐起來。
章延卓點首:「晚生明白!」
接着,章延卓就來到了范光裕面前,對押他的標營官兵吩咐說:「部堂對他已有處置,帶着他跟我來!」
沒多久,章延卓就帶着范光裕到了他不久前宣講的市鎮上,且帶着范光裕在市鎮上沿街轉悠着。
但這處市鎮剛剛休市,所以,整個鎮上的街道都顯得素白而沉寂,只有章延卓和范光裕等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在雪地上響起。
沒多久,范光裕就累得氣喘。
因為他出門很多時候都是由人抬着走的。很少走路。
范光裕現在這樣被押着滿街走,也讓他頗覺恥辱,尤其是在看見鄉里人都注意到他時,他就越發覺得自己明顯是在被遊街示眾。
沒多久。
的確有許多百姓因為聽見動靜而開窗瞅了過來,然後,就見這些百姓一個接着一個的籠着袖子站了出來,如看稀奇一樣,呼朋喚友的,盯着范光裕。
范光裕惱羞成怒,忙對章延卓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他曾確庵到底要幹什麼?!老夫好歹是翰林儒臣,他怎能辱沒斯文!」
章延卓沒理會。
只在帶着范光裕在鎮子裏轉悠的差不多,聚集過來的百姓也越來越多後,他才吩咐人把范光裕綁到了鎮子裏的一棵大槐樹下,並呼着白氣對百姓們大聲道:
「士紳范光裕糾和家奴擅自打死庶民三人,打傷庶民七人,造成惡劣影響,擅行司法之事,猶如謀逆,奉部堂王命旗牌令,着即處死!」
章延卓說着就給甘強遞了眼色。
甘強會意就拔出刀,朝范光裕走來。
范光裕一臉震恐,剛熱起來的身子瞬間仿佛冷得哆嗦個不停:「曾確庵,你,你這酷吏,你怎麼能這樣做!」
噗呲!
只見一刀朝他飛來。
然後,范光裕沒多久就被梟首。
百姓們一開始還有些懵逼,但在回過神來後就都拍手叫好起來。
很快,就有幾個民夫將一準備悄悄遁離的生員揪了過來,對章延卓和跟他來的官兵說:「他也打殺過鄉民,就因為鄉民沒伺候他!」
「現在還不能處置他,得設巡檢司在這裏的命令下達後,才能處置他!」
「可有要參加巡檢司的,先在我這裏報名!一起護衛新政!有餉銀領。」
章延卓趁此招募起巡檢兵來。
曾省吾總督北直後,直接彷效海瑞在南直的事,而直接招募一幫因為時文水平有限且屢試不中的落魄諸生為幕僚,同時將自己昔日在薊遼總督任上招募的一群官兵徵調過來,且用將增設巡檢司為名,利用他們想當官的心理,策動他們發動百姓,且不分男女的發動,以至於北直一帶到處都是他北直總督衙門的眼線。
所以,一時間,很多非議新政的士子都被抓捕歸桉。
如在這不久後的一天,武清縣。
吳中行一黨的士子周國楣,剛在一租住的民房內,對士子李荃大罵將來若中第必清算權奸張居正、必廢苛政的話後不久,就有總督衙門的巡檢官兵在一老婦的帶領下找上了門。
這老婦指着這兩士子,對巡檢張青黎指着這倆士子:「就是他們!他們在罵你們說的太師,在詆毀新政!我在他們隔壁都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周國楣聽後大怒:「你這老婦,無官身功名,你有什麼資格請動官府!」
這老婦萬氏指了指自己肩章:「我是積極納稅的良戶!」
「沒錯,部堂根據太祖所留《大誥》和天子給予的便宜行事之權,而定出了鼓勵百姓護衛新政之鈞令,凡積極納稅的百姓皆定為良戶,良戶當家男女皆發臂章和賞該戶半匹布,良戶可直接見巡檢等官,官吏不得阻攔,否則必被嚴辦!」
這時,巡檢官黃致覺替這萬氏左證起來。
萬氏也跟着一挺胸膛。
周國楣和李荃一時面面相覷。
蜀人李荃更是沉聲對周國楣道:「好個曾確庵!他在西南就剿滅都掌蠻,就不惜用漢人和熟夷佃農為自己眼線,將勾結都掌蠻的大戶盡數通賊為名剿殺,而為當地權要深恨之,如今他總督京畿,竟然還這樣做!」
周國楣則直接跪了下來:「饒命!這些都是蜀人李荃挑唆的,他素來就對曾部堂不滿!」
李荃頓時就瞪大了雙眼。
「都帶走,去部堂面前解釋吧。」
於是,這倆士子都被帶走。
……
很快。
滿朝也都知道了許多士子被錦衣衛逮捕的事,以及北直總督曾省吾竟直接聯合寒門士子與軍漢們,鼓動百姓護衛新政,還殺了許多士紳,最為令人震驚的無疑是殺了原翰林儒臣范光裕。
「緹騎四出,大量士子因勾結盜賊被抓!」
「自兵諫失敗後,這些奸黨是越來越變本加厲!」
「尤其是那曾確庵,還把太祖《大誥》拿出來,使禮儀崩壞,人人自危,猶如末世!」
李植因而切齒對顧憲成和李三才痛訴着心中憤滿。
李三才也跟着道:「我僕人就因為打了一匹夫被總督麾下的巡檢兵砍頭了,就因為那匹夫是什麼總督認定的良戶!可還老老實實待在京畿受權貴官僚壓迫而不走的庶民,哪個不敢積極納稅?結果就因為此被他曾確庵以此作為是忠君愛國的表現,而給予良戶表彰,准其見官報桉,與士紳一樣!」
顧憲成沉着臉道:「還是讓王太倉去找申吳縣他們說說吧,就問他們,是不是真的要天下大亂?」
……
「諸位閣老!」
「我就說這曾確庵是個狠辣之人,他巡撫四川、剿都掌蠻時,這樣做也就罷了!」
「但現在這裏是京畿啊!」
「他這樣鼓動各處運河市鎮百姓與縴夫,還有鄉野農民,打着護衛新政的旗號,以庶民告官差,用庶民監督官差,還把《大誥》搬了出來,這不是和整個權貴官紳為敵嗎?」
王錫爵這一天,特地來了申時行這裏,對同在這裏的申時行、潘成、余有丁激動地說了起來。
說着,王錫爵就又道:「顧叔時、李修吾他們都在問,諸公就不怕暴亂,引起更大的民變嗎?!」
「曾確庵的奏疏里說明了,他只准積極納稅的庶民踴躍舉報詆毀新政的人,對於敢暴亂的遊民則直接鎮壓,而且執法的權還是在他自己手裏,沒有下放,還表示所處死的皆是因為已涉嫌屠戮百姓與劫殺百姓的,有確鑿證據,所以公也不必太擔心。」
申時行言道。
王錫爵道:「這不是我擔心不擔心的事,而是這種以百姓為眼線,使人人如廠衛的方式,豈不令人人自危?」
「那不然怎麼辦?!」
「他們既然怕,那就別詆毀新政,順應大勢!」
潘成突然站起身來,叱聲問了一句,還甩袖丟下一句,且又問着王錫爵:
「難不成只准他吳、趙等士紳非議新政,就不能讓百姓護衛新政?」
「在新禮真正建立之前,把舊禮打個粉碎是在所難免的。」
「如果人人皆成了廠衛,則說明廠衛就是在順人心。」
余有丁跟着說道。
王錫爵則也起身呵呵一笑:「難道他張太師連批評都不能批評嗎,你們張太師留下的舊人連說都不能說嗎?!」
王錫爵這話倒把潘成和余有丁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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