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智琳一下班就領着鄭嘉西去了實地。
自從被公佈為歷史文化街區,古樟街也搖身一變成了純粹的步行街,原先的老街風貌得到了很好的保留,就連翻新過的石板路都滲透着古樸韻味。
街口有專門的停車場,一堵斷牆重新刷了漆,揮筆灑墨寫着「千年古樟,尋鄉夢裏」幾個大字,很是顯眼。
智琳主動做起介紹:「你看那些老舊點的,牆上還嵌了銘牌石碑的,基本都是明清時期的建築,裏面不住人了但是可以參觀,其他房子都是統一規劃後翻修保養過的。」
鄭嘉西順着她的話仰頭觀察,白牆青瓦,飛檐翹角,有那麼點徽派建築的味道,最引人注目的是街邊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樹,瞧那胸徑怕是四五個成年人手拉手都團不住。
「前面那棵是樟樹嗎?」
「對啊,古樟街嘛,可不得有棵大樟樹。」
智琳話音剛落,幾個圍着樟樹嬉戲的小童就發現了她們,笑鬧着手拉手跑過來。
其中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女孩問:「阿琳姐姐,你來找菁菁姐姐的嗎,她不在家。」
「就你消息靈通。」智琳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阿芳嬸呢?去告訴她,來客人了。」
「客人?這個漂亮姐姐嗎?」
小女孩抬眼望向鄭嘉西,後者對她莞爾一笑。
「是的是的,快去吧。」
小女孩打頭陣,帶着一群小跟班拔腿就朝街尾方向衝去,智琳則帶着鄭嘉西慢慢悠悠地逛。
有些樓把臨街的一層開闢成了門面房,除了老派的草藥店,瓷器店,街上還有裝修新潮的咖啡店和工藝品店等等,傳統與現代在這裏碰撞,居然沒產生什麼割裂感。
又走了幾分鐘,邵菁菁家的民宿終於映入眼帘,一樣的白牆青瓦,從外頭看着規模還不小。
名字起得很有意境,選了個詞牌名——臨江仙。
「芳姨!」智琳跨進店門朝裏面喊。
鄭嘉西跟在後頭打量起四周,這民宿一樓居然是間清吧,設了四五個卡座,夜幕還沒完全降臨,燈光倒是準備就緒了。
「我媽在賴伯家打牌,那群小鬼頭已經去叫她了。」
回話的這位小伙子也不知是酒保還是前台,壓着頂毛氈材質的畫家帽,正窩在櫃枱整理賬單,抬眼發現鄭嘉西是張生面孔,順嘴問道:「這位是?」
「我朋友,給你們店攬的貴客。」智琳敲了敲桌面,「還有空房間嗎?先帶人家參觀參觀。」
「我看看。」小伙在電腦上查看住店情況,「三樓還剩兩間,二樓剩一間,要看哪間?」
「哪間寬敞?」鄭嘉西問。
「二樓吧。」
「那就二樓。」
穿過酒吧是一條敞開式的外廊,擺了幾台小桌,能近距離欣賞溪景,木質樓梯在正中央,勉強夠兩人並排通行。
小伙要帶她們看的那間客房叫「秋水」,是個面積不小的套間,一室一廳帶獨立衛浴,家具嶄新,瞧着很是清爽乾淨,全屋還配備了智能系統,鄭嘉西挺滿意。
「樓下有公用的廚房和洗衣房,我們阿姨每天都會消毒打掃的。」
「房費呢?」智琳問。
「這個房型一天是兩百四十八,要訂幾天?」
「我朋友直接租,打個折唄。」
「現在不是旅遊旺季,這個價格很公道了。」小伙又指了指頂上的投影儀,「你看看這配套,巨幕投影啊。」
「算了,我不跟你講,你看看芳姨來了沒,我要跟她談。」
鄭嘉想直接敲定,但智琳還在砍價的興頭上,所以她暫時也沒說什麼。
那兩人還在你退我進地掰扯,一道嘹亮女聲忽然從過道上裊裊飄來:「阿豪,聽說智琳帶朋友來了啊?」
駱芳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鄭嘉西覺得這人莫名眼熟,隔了一會兒才想起,那回就是她和邵菁菁堵在網吧樓下說話,陳森還在一旁聽得相當有滋味。
能拿主意的人來了,智琳立刻迎上前去,她把租房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駱芳也很痛快:「既然是你朋友,那肯定要打折的,一個月三千五,還包水電網,你覺得怎麼樣?」
價格大跳水,鄭嘉西當然說好。
「打算租多久?」
鄭嘉西想了想:「先租三個月,可以嗎?」
「可以,阿豪你去準備一下合同。」
和爽快人溝通的效率就是高,租房這件事終於落地,鄭嘉西倚着外廊的圍欄,覺得天邊那片火紅的晚霞都變得濃烈了些。
之前去報信的那群小傢伙跑來民宿湊熱鬧,他們似乎對鄭嘉西很好奇,但又不敢湊近說話,智琳把孩子們喚到前台發了一把水果糖,又拎着兩瓶礦泉水走向外廊。
「你看到這下面了嗎,還有塑膠跑道的,沿着這條溪一直延伸到城西,健身鍛煉很方便呀。」
鄭嘉西不渴,她接過水握在手裏沒開蓋,再探身望去,果然有一條地勢較低的跑道緊貼着近月溪,那塑膠面的顏色很新,踩上去腳感應該不錯。
「智琳,你今天幫了我大忙,晚上你選地方,我請客。」
「千萬別客氣啊。」
智琳笑笑,又提醒她民宿客人可以免費使用街口的停車場,兩人吹着晚風聊着天,鄭嘉西的注意力卻慢慢分散了。
她盯着跑道看,遠處有兩個人影正在越靠越近,穿黑色運動裝的那位身形挺拔,跑步姿勢很是養眼,跟在他後面的那位好像有點吃力,步伐略顯凌亂。
「智琳,你看那人是不是很像陳森?」
「哪個?」智琳順着鄭嘉西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欸,好像真是他。」
等人離得更近一些,智琳直接朝着他們大喊:「森哥,簡洋哥!」
張簡洋一聽到聲音就停下了腳步,他撐着雙膝俯身喘氣,好半天才能開口:「智智琳。」
「你倆鍛煉吶。」
「對啊,臥槽累死我了。」
當張簡洋認出另一位姑娘的時候,他本就猙獰的表情變得更扭曲了。
「茉莉?!」
陳森也減了速,他抬眸緩緩望去,正好迎上鄭嘉西的目光,姑娘沖他招了招手:「嗨,好巧。」
有汗水滴落,滑進眼睛裏泛起一陣隱隱的酸痛,陳森揚手抹了一把,平復着胸口的起伏。
「你們怎麼在這兒?」他問。
「聽說這裏有帥哥在跑步,我們來欣賞欣賞。」
「」
鄭嘉西調戲人的本事有增無減,她一個直球打過來陳森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他只好假裝看風景,順勢背過身子揉了揉後脖頸。
智琳在一旁聽得捂嘴偷笑,鄭嘉西才不怕話題聊死,她趴着欄杆喊了一句:「陳森,接着!」
被喊名字的男人回過頭,只見一瓶沒開封過的礦泉水正直直地朝他飛來,好在陳森反應快,他伸手一撈,穩穩接住。
「咱們以後就是鄰居了,互幫互助啊。」
「鄰居?」陳森不明所以。
鄭嘉西指了指身後的民宿,刻着「臨江仙」的那塊牌匾已經打上了燈光。
智琳也插話道:「森哥,以後嘉西姐和你就是對門了,要多多照顧她呀。」
陳森不知道鄭嘉西為什麼會突然搬到這裏,但從她的表情來看,這事應該不假。
「我靠,真的假的!」張簡洋甩了甩浸汗的髮絲,忍不住抱怨,「鄭茉莉你不公平啊,只給陳森送水,我的呢?」
「當然鄰居優先了,你等着啊,我進去再拿一瓶。」
「簡洋哥,我的給你吧!」智琳把手裏的水扔了過去,「我們等等要去吃晚飯了,你們一起嗎?」
「好啊。」
張簡洋求之不得,他已經陪陳森跑了一個小時,運動量嚴重超標,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做的,中途居然不需要休息,連個偷懶機會都沒有。
他剛想順着旁邊的短坡往上走,那頭陳森又準備出發了。
「不是,兄弟你不用吃飯的啊?」張簡洋欲哭無淚。
「還有兩公里。」陳森擰緊瓶蓋,看了眼腕上的運動手錶,「你去吧,那個籃球賽我看情況再說。」
「欸,別啊!」
張簡洋有求於他,最怕陳森使這招,他無奈沖鄭嘉西她們搖了搖手,又悻悻地跟上腳步。
夕陽漸沉,暮色昏黃,鄭嘉西盯着那道越來越模糊的身影,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詞,來日方長。
晚上回去鄭嘉西就收拾了行李,和來時一樣,兩個沉重的大箱子。
第二天她睡到中午才起床,施曼琴見人要搬出去,還假意挽留了幾句,但鄭嘉西分明從她臉上看到了鬆一口氣的表情,倒是季江潮有些不依不饒。
「你真搬走啊?」他繞着鄭嘉西轉,活像只沒方向感的蒼蠅,「我媽沒騙我,你真要把這房子賣了?」
鄭嘉西「啊」了一聲:「你媽沒騙你。」
「你心夠狠!」
「我賣我的房,怎麼狠了?」
季江潮有些激動:「這是姑姑留給你的,怎麼能說賣就賣!」
「就這房齡,留着也沒什麼升值空間。」
鄭嘉西拽着箱子往門口走,拉杆沒抓穩脫了手,不小心扭了一下,疼得她立刻甩了甩手腕,語氣也不耐煩起來:「讓讓,別擋我。」
季江潮梗着脖子還是不服,只聽見鄭嘉西問他:「今天周末不上學?」
「對啊。」
鄭嘉西立刻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對着那頭指揮道:「來搬東西。」
接電話的人正是波仔,不過他沒想到來的是季江潮這兒,更沒想到鄭嘉西要去的地方是他家那條街。
出租車停在街口,司機幫忙從後備箱拖出了行李,鄭嘉西也不接手,自顧自往裏走,做舊的石板路不太平整,波仔拉着兩個箱子跟得很吃力。
他不解,腦子裏還產生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譬如鄭嘉西要住到他家去蹲點。
直到踏進「臨江仙」的那一刻波仔才放下心來,前台依然是阿豪,他領着鄭嘉西去二樓重置了密碼鎖,又幫着波仔一起把行李箱扛上去。
下樓後阿豪丟了瓶水給波仔,那箱子確實沉,這小子一人拖兩個也是不容易。
「你親戚啊?」阿豪問。
「誰?」
「樓上那位美女啊。」
波仔灌了一口水,否認道:「不是。」
阿豪的眼神突然變得曖昧:「那你這麼殷勤?」
波仔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被亂說話這種事情搞怕了,立刻啐道:「靠,別瞎想啊,菁姐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邵菁菁剛吃好午飯,咬着個蘋果從左邊那扇門蹭出來,看到波仔也不怎麼驚訝。
「吃飯沒?」
「沒。」
「來找阿豪玩?這小子今天可出不去啊,昨天做的賬錯了一大堆。」
「別揭我老底啊。」阿豪抗議,「他也不是來找我的,幫美女送東西呢。」
邵菁菁皺眉:「什麼美女?」
這會兒鄭嘉西也下了樓,她檢查了一遍房間,投影儀的遙控器好像沒電了,想到前台要兩塊電池。
結果一來,發現又多了個熟人。
邵菁菁見到她不亞於白日撞到鬼,手裏的蘋果差點砸到地上,震驚道:「你在我家幹嘛?!」
「來照顧你生意啊,不好嗎?」鄭嘉西也沒去看她,把遙控器遞給了阿豪,「沒反應,換兩節電池看看。」
「好叻。」
邵菁菁依然不敢相信,但開門做生意,真是住店客人的話她也不好說什麼。
她問邊上的波仔:「你給她跑腿?」
可能是覺得羞恥,波仔深吸一口氣,咬碎牙都不想承認。
換好電池,鄭嘉西覺得這小子今天表現不錯,於是問道:「附近有沒有什麼好吃的,請你吃午飯。」
波仔直接拒絕:「不用,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哦,那你走吧。」
「」
還真是一點都不裝客氣。
目送人離開,鄭嘉西並沒有着急回房間,她的注意力落在了對門那幢小樓上,按照智琳昨天的說法,那裏應該就是陳森家。
和隔壁幾棟的構造一樣,樓前還帶個小院,此刻院門緊閉着,也不知道家裏有沒有人。
直到晚飯後她出去運動,那扇門終於開了一半,隱隱能看見院子裏種的花草,鄭嘉西瞥了一眼沒停留,打了輛車去了之前光顧過的拳館。
許是周末的緣故,今天館裏看着比上次熱鬧多了,教練一眼就認出了鄭嘉西,來練泰拳的女學員本就不多,有基礎的更是少見,他對她印象深刻。
白天扭到的手腕有些酸痛,鄭嘉西只能把手帶纏得再緊一些,她從包里取出一副嶄新的拳套,教練玩笑道:「顏色越粉下手越狠?」
鄭嘉西被逗笑了:「那今天能上台嗎?」
教練卻搖頭:「我今天不行,前陣子閃了腰,到現在都沒好透,等等找個人給你陪練。」
「找誰?」
教練看了眼時間:「也該到了,他是我們店第一批會員,你放心,技術很不錯的。」
說罷又強調了一點:「長得很帥,身材很猛。」
「最好是噢。」
鄭嘉西一點都不期待,有時候外表看着越是那麼回事兒的越不頂用,尤其是某些方面。
她還在走神,只聽見教練朝門口喊了一聲:「森哥,這裏!」
那一秒鄭嘉西確實打了個激靈,她立刻轉身確認,那位「又帥又猛」的陪練對象不是陳森還能是誰。
陳森看到她的時候也明顯一愣,教練以為他驚訝的是自己沒告訴他是個女學員,趕忙給雙方做起介紹,鄭嘉西戲精上身,裝作一副初次見面的模樣,陳森只能敷衍着配合她。
等教練走後,鄭嘉西靠近問:「郜雲還有你不認識的人嗎?」
陳森還真思考了幾秒:「好像沒有?」
「你平時也來這兒打拳?」
陳森找了個空置的儲物櫃,把肩上的運動包塞了進去。
「還行吧,偶爾來。」
鄭嘉西見他不把包打開,又問:「你不換衣服嗎?」
陳森沒回答她,而是轉身去器材櫃拿了兩副訓練用的拳靶和腰靶,那表情似乎在說,你確定自己能跟我對招?
原來這人也不是一直面癱,鄭嘉西被他這副拽樣成功激到,連拳台都懶得上,乾脆走向了平地訓練場。
她今天就是拳王播求附身,要徹底把對方當成沙包使用。
陳森也小瞧了鄭嘉西的實力,不管是肘擊還是側踹她的爆發感都很強,而且速度很快,體力也跟得上,只是他漸漸發現,這姑娘做勾拳的時候動作好像有點變形。
「手肘貼住身體,不要張得這麼開。」
他提醒完沒多久,鄭嘉西又乾脆變成直拳加後勾,然而打勾拳的那隻手明顯削弱了力量。
陳森隱隱覺得不對,他觀察了幾秒,側身避開她的攻擊,扔掉手靶,直接上前抓住鄭嘉西的右臂。
他的聲音很沉:「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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