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種方法可以快速拉近人與人的距離。
一種是共同做一件事,不管好事還是壞事;另一種是交一次心。
龔雪此刻便如此,而且她冷靜下來,也知道陳奇說的話沒有惡意,只是在勾引呃,引誘那個,引導!在引導自己。
但她仍然很害羞,就這樣默默走到了岔路口,陳奇忽道:「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再回去。」
「嗯!」
她點點頭,很聽話的先走一步。
「嘖嘖,果然我見猶憐。」
陳奇看着她背影,想着剛才梨花帶雨的樣子,這等純天然的江南秀美,在後世太難尋了。
其實龔雪拍《大橋下面》時,演技已經很不錯了,處理的非常細膩。早期確實不行,只有一張臉,而且她芳華正好的時候,沒有多拍幾部戲,比較可惜。
今天她主動問自己的不足,着實讓陳奇高看一眼,是個挺好的姑娘。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
他故意逗留了一會,才邁步往回走,嘴裏胡亂哼哼着,又突發奇想:「有機會把朱琳找來,讓她和龔雪同框一部戲,梅蘭竹菊左擁右抱,啊呸,各具千秋後世那幫沙雕網友不得給我燒香立廟,攢攢功德錢?」
「小龔,才回來啊?」
「嗯,出去散散步,您早點休息。」
那邊廂,龔雪回了飯店,小跑着進到自己房間,把門一關,背靠着房門一動不動,好像腦袋放空,莫名發了一會呆。
她覺得自己今天太大膽了,竟然說了那麼多事情,這些事她連爸爸媽媽都沒講過,因為怕他們擔心。
「小龔?」
背後傳來敲門聲,她轉身開門,笑道:「金玲,你吃完飯了?」
「我都吃完兩遍了,你怎麼出去這麼久?」
「我看晚霞好,就多看了一會」
「今天有晚霞麼?」
張金玲撓撓頭,拿來一件衣服,道:「不知什麼時候破了,還得麻煩你補一補。我雖然會針線活,但跟你一比呀,就像燒火丫頭似的。」
「你別這麼說,怪不好意思的。」
龔雪接過襯衣,找出針線包,麻利的穿針引線縫了起來,沒有半點不耐或勉強的意思。
60年代,每人每年只能買三尺布,後來漲到六尺,隨着紡織業發展慢慢提高。這個視各地情況具體而定,現在最多的地方,每人有一丈六尺布了,結婚的時候再補助一丈六尺。
孩子多的窮家庭最難,買點布都給孩子做衣裳,大人只能穿回紡布——就是將各種破舊的布料打爛,重新紡紗,特別粗糙,穿在身上甚至有刺痛感。
所以這年頭一件衣裳破了,都是縫縫補補,沒有扔的。
龔雪坐在床上補衣服,張金玲也沒閒着,一通給她輸出情緒價值:「伱看你呀,長的好,性子好,又心靈手巧的,怎麼生的呢,我都羨慕死了。」
「你也太誇張了。」
「我說真的,誰要是娶了你,那叫攢了八輩子的福。」
「你再說我不幫你補了!」
「好了好了,不說」
張金玲是北影廠三朵金花,代表作《渡江偵察記》《大河奔流》《許茂和他的女兒們》,80年代中期結婚生子,隱退的特別早,後來鼓搗書畫去了,拜了齊白石的一位弟子為師。
「手藝就是好,比我強百倍,以後回京城我也找你。」
衣服很快補好了,她開了句玩笑,又道:「哎,你聽王導說了麼?我們再過十天就回去了。」
「沒聽說呢,怎麼?」
「月底開文代會啊,王導和我都要去參加。」
「你要參加文代會?真好呀。」
龔雪眼睛閃亮,心生羨慕,張金玲笑道:「你別急,等《廬山戀》上映,你也有份了。」
「那還不一定呢!」
「怎麼不一定,這片子水準擺在這,絕對能成功。」
張金玲走了,一番話攪得龔雪患得患失,她當然希望《廬山戀》能成功了,又想還有十天就回去了,忽然生出些不舍之意。
「小陳!」
「這邊這邊!」
陳奇回來的時候,被叫到了一樓餐廳,聯歡會結束,還有一幫人圍坐一起,劃拉剩下的瓜子、土豆什麼的。明天也休息,大家都很放鬆。
「你剛才唱的歌可不怎麼樣啊!」
「《祝酒歌》能讓你唱成鬼哭狼嚎的也不容易!」
「今天狀態一般,改天再給你們唱,你們聊什麼呢?」
陳奇腿一跨,就坐了進去,王好為給他抓了一把瓜子,笑道:「正好通知你一下,劇組正式決定,十日後回京。有幾位同志包括我,要參加月底的文代會,大概有半個月休息時間。」
「那就11月中繼續拍了?」
「嗯,12月就能完成了,正好半年。」
「您冷不丁一說,我還挺捨不得。」
「大家都捨不得,以後有機會再來,說不定《廬山戀》上映的時候,我們就能再來一趟呢。」
陳奇嗑着瓜子,點着頭,隨口問:「這次文代會不少人吧?」
「反正我收到的消息,大概有三千多人,搞美術的、寫字的、搞音樂的、跳舞的,還有我們拍電影的,全體都有」
王好為掰着指頭給他數,也露出嚮往之情,道:「這是風向轉變後第一次文代會,茅盾、巴金、夏衍、葉聖陶、冰心、臧克家、白楊、張瑞芳、孫道臨、秦怡、陳強、夏夢你就想去吧,有一個算一個,都會來!」
「那您得給我要簽名嗯?」
陳奇忽地一愣,問:「您剛才說誰?夏夢?」
「對啊,傅奇和石慧同志也要來呢!我們劇組那些漂亮衣裳,多虧了人家幫忙。」
王好為直呼夏夢,對另兩位卻加了同志的後綴。
「喲,那我能不能見見啊?」
「大會你肯定混不進去,不過他們應該會來北影廠做客,能見着。」
「我要是見不着,可就怪您了啊!」
陳奇嘴上哈哈,腦袋裏不知已經轉了多少彎。
文代會,即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第一屆1949年,第二屆1953年,第三屆1960年,這次是第四屆,選在了10月30日召開。
每一屆國家領導人都會親自出席,非常非常重視。
話說廬山搞了國慶聯歡,遠在京城的大會堂也在搞。
1979年的除夕夜,消失多年的交際舞突然出現在了政府的聯歡會上,這預示了一個符號,跳舞可能要解禁了。但民間不敢張揚,都在偷偷摸摸的跳。
到了國慶節,官方又辦了一場,態度愈發明顯。
參加者中有一個特殊的傢伙,他叫王朔。
王朔在青島的北海艦隊當衛生員,回家探親搞了一張票,然後三觀被刷新。
因為他看到的是無數穿戴時髦的青年男女在跳華爾茲,大廳里響徹着《藍色多瑙河》《維也納森林》,這一切讓他很不習慣。
在這個保守與開放混淆,迷茫與搖擺雜糅的年代,正如王朔所寫:
「我感到世道變了,我和我身上這身曾經風靡一時令我驕傲的軍裝都成了過時貨。正在跳舞的人們已經穿上了高跟鞋、喇叭褲、尼龍衫,燙了頭髮,手腕戴着電子表,還有人在說英語。
回到部隊,我不再寫入黨申請書,也不再搶着打掃廁所、替戰友洗衣服表現自己多麼努力的在學雷鋒。我跟我們頭兒說我有辦法買到日本產的彩色電視機,揣着部隊養海帶掙出來的三千塊錢,去廣東倒騰彩電去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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