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氣室是一個空無一物的房間,連最普通的白熾燈都吝於施捨,借着外界走廊的燈光,才能勉強看見天花板頂端和側面有幾個進氣、排氣設備。
一旦大門關閉,室內將會陷入徹底的黑暗,是幽閉恐懼症患者的絕望之地。理論上說,變成小孩的雪莉可以利用通風管道消失,還無人知曉——前提是要懂一些攀爬技巧。
而在牆壁上存在着數道凌亂而用力的刮痕,觸目驚心,觀其形態,可能是曾經的受害者於痛苦之中,用指甲抓撓而出的。
椎名弦稍作觀察,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判斷。
她望向站在門口兩名黑衣人,神態靜謐平和,就仿佛是來到公園春遊,而非身處罪惡組織的毒氣室。
逆着燈光,在陰影之中,琴酒的表情有些莫測:「奎芙莉,反思你的問題。」
——當上司讓你反思問題,卻不點明時,往往是因為他也挑不出大毛病,故意讓你自己想,延伸腦補。
鑑於現在不是個挑釁的好時機,椎名弦就暫時沒跟琴酒抬槓。
伏特加看看大哥,又看看奎芙莉,按照以往不成文的慣例,他都會出言補充幾句,增強威懾效果,但這次
還是少管閒事吧!
他老老實實地隨琴酒退了出去。
最後一絲光線,隨着金屬門的閉合而完全消失,異常的嗆人氣味,也漸漸從進氣口處向下蔓延。
感受着眼鼻等敏感部位傳來的微妙刺激感,奎芙莉略一思索,開始閉眼摸索牆壁,在毒氣室內沿牆走動。
僅有一牆之隔的金屬門外。
「大哥。」
見奎芙莉不在,伏特加終於放心大膽地詢問,「這次我們是要假戲真做嗎?」
「不做得真一些,奎芙莉是不會相信的。」
琴酒靠着牆壁,道。
雙方都是代號成員,奎芙莉和皮斯克做的只是小事,琴酒自然不會藉此殺人或造成不可逆轉的嚴重傷害——boss很看好她,也不可能會同意。
而奎芙莉又身患疾病,她誇大的說法是極小概率,但不是沒有道理,所以很難像對待其他成員那樣隨便折騰
雖然在普通人眼裏,這是最基礎的公司關懷,但在琴酒看來,這種不得不做出的特殊優容,哪裏像是找了個下屬?分明有點供起來的意思了。
偏偏奎芙莉主意很大,很能得寸進尺,這點,同時表現於嘴巴上和行動上。
既然礙於身體狀況束手束腳,很多方法都無法實施,那就只有像現在這樣做了,並且時間也不能太長。
伏特加認同道:「還是大哥神機妙算。」
「十五分鐘。」
琴酒率先轉身離去,對身後的伏特加道,「十五分鐘後,再來開門。」
十五分鐘過去了。
金屬門重新開啟,又很快閉合,免得毒氣泄露,影響到外面的人。
重見天日的椎名弦,她的腳步仍然不見迫切和急促,以很平常的節奏走到門外。
由於外界開着燈,椎名弦明智地沒有立刻睜開雙眼,而是閉着眼適應外界的光線。
乍一看過去,她眼睫濕潤,眼眶微紅,似乎頗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姿態。
如果不是因為催淚煙霧的功效,琴酒很確信自己絕對不可能從奎芙莉臉上見到某些寓意脆弱的特徵。
「感覺怎麼樣?奎芙莉。」
琴酒掀起一點惡意的笑,念起代號時也另有意味。
他目光落在明顯泛紅的眼部,又道:「你哭了?」
不用懷疑,這不是關心,就是落井下石。
椎名弦睜開眼,回視琴酒:「催淚瓦斯造成的生理反應,並不奇怪。」
她猜測那不是毒氣,而是使用無害刺激性氣體進行的模擬,成分類似□□,並且其濃度不高。效果是刺激眼口鼻黏膜,是讓人越來越難受的東西。
怎麼說呢。
從琴酒提起毒氣室起,直到剛才,很多人都會擔心關毒氣室的事情是否會成真,後來又會懷疑是什麼毒氣,進去後,又將不確定自己會被關住多久。
哪怕相信動搖了一秒,恐懼擔憂了一秒呢?都將在原本無懈可擊的內心上,撬開一個縫隙。
有一瞬間的害怕,都是輸了。
椎名弦忽然又漾起一點柔和的淺笑:「換作琴酒前輩你進去,你也會哭吧。」
以奎芙莉現在的言談來看,她似乎沒有受到毒氣室的影響。
琴酒冷聲道:「可惜,我不會進去。」
伏特加:「」
他盡力降低着存在感。
說實話,伏特加也沒感覺到奎芙莉進去前後有什麼變化。
不還是一如既往地囂張嗎?
大哥的方法,真的有奏效嗎?
是否有效,這在表面上自然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椎名弦也可以說些話,證明這方法沒能讓她破防。
只見椎名弦看着琴酒,仿佛不經意地笑道:「我在毒氣室的停留了15分20秒,房間的長度是94,寬度是87,走一圈就沒了。」
這是非常精準的數據。
一般而言,誰會在毒氣室里,還有心計算室內面積和停留時間呢?
椎名弦想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並不過於強調,很快轉而問道:「接下來,我們去做什麼?」
琴酒暫時沒回答,同樣看着她。
兩人的神態俱是不變,只是一人冰冰冷冷,未露分毫情緒,另一人嫻靜從容,微微含笑。
是氣場涇渭分明,完全無法相融,也無法影響彼此的兩個人。
「去訓練場。」
琴酒答道。
從毒氣室乘坐電梯上樓,和來時一樣,一路暢通無阻,沒有遇見任何工作人員。
偌大一個據點,似乎是一個單純擺放各種器具的場所,專供極少數人使用。
椎名弦看了看,又推翻了這個假象,據點內的很多地方,明顯有使用痕跡,應該只是錯開了活動時間。
及至訓練場門前,琴酒看着牆邊的電子屏幕,卻道:「使用中?」
他支使起伏特加:「安排裏面的人儘快離開。」
琴酒話里,頗有一種「我的需求優先級最高」的理所當然。
得到指令的伏特加很快進入門內,不一會便出來了,還單手提溜着一個頭盔。
這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下意識地抬起手臂,似乎打算把頭盔丟過來,但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頓住了,轉而將頭盔遞給了奎芙莉。
看到這頭盔前方的墨色玻璃,裏面看得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頭盔里的設置,奎芙莉就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
隱藏身份。
她沒等別人解釋,便攏攏髮絲,將頭盔套上了。
椎名弦動作之間,訓練場門內也漸漸傳來快速有力的腳步聲,很快就要逼近大門。
這動靜,像是一個女人。
椎名弦心中微動,後退一步,竟是輕巧地退到了琴酒身後,借着黑風衣的遮蔽,隱去大半身形。
琴酒:「」
雖然略感奇怪,但他並未阻止奎芙莉多餘的舉動。
一個黑西裝、黑平底鞋,同樣戴着頭盔的女人跨門而出,她個子高挑,身材有致,椎名弦還能隱約從那頭盔下捕捉到一縷黑色髮絲。
這位組織成員以公眾人物身份活動,輕易不會對新加入組織的人暴露真容,所以作此打扮她的打扮也提醒了伏特加,給奎芙莉順來了頭盔。
戴頭盔的女人衝着琴酒點頭示意,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後的人那人只露出了一個同款頭盔。
這場景實在有些怪異。
什麼時候,琴酒還能充當保護者的角色了?還有人敢對琴酒擺出這種親近動作?
而且,不管怎麼看,琴酒才是所有危險的來源吧?
頭盔女人壓下心頭的詭異感,試探着問道:「組織的新人?年齡還很小吧?」
「算是吧。」
琴酒不欲多說,「你還有事?」
頭盔女人搖頭:「那麼,我先告辭了。」
黑衣的頭盔女人遠去了,而琴酒也帶着另外兩人進了訓練場。
進入後,琴酒停下腳步:「奎芙莉,你剛才在做什麼?」
雖然奎芙莉從始至終都沒碰到他的衣服,但後來變本加厲,做出那副只藏身子不藏頭的幼稚動作以前從未有人這樣做過,稍微有點挑戰到琴酒的忍耐限度。
椎名弦知道他在問什麼,取下頭盔,隨口道:「直覺,我可能和她相性不和。」
琴酒不滿意這個玄學回答,質問道:「這是你占卜師的那套?」
「我想。」
椎名弦微微笑着,看向琴酒和伏特加,「她是不是日賣電視台的主持人,水無怜奈?」
此言落下。
琴酒眼神不動,鎮定如常。
但,伏特加那一瞬間錯愕的表情,已經讓事情的真相再無遮掩的餘地。
「看來是了。」
椎名弦抱着頭盔對伏特加委婉說道,「這個頭盔也許更適合你用。」
這話讓琴酒明白了奎芙莉是如何確認的他用餘光瞥了伏特加一眼。
伏特加亦是感受到了大哥冰冷如刀的視線,頭上漸漸流下一絲冷汗,大哥饒命!他不是故意的!
幸運的是,木已成舟,琴酒暫時無意追究伏特加的過失,他依然沒有正面承認,只是問道:「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椎名弦輕輕笑了:「水無小姐經常在電視節目上出現,我記得她的部分特徵。」
「172的身高,頭髮的顏色和長度,可以大致預估的肩寬腰圍,走路時手腳和全身的擺動幅度,被壓低後還能辨認的聲音,沒有被遮擋的手掌手指尺寸所以我才作此猜測。」
「至於相性的問題。」
「水無怜奈,這個名字,不是正好會讓人想到《007》系列的諜戰電影嗎?」
「以我現在的立場,和她的相性當然不可能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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