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初夏的蟬鳴還不算聒噪。
喬雲卿坐在院中,臉上的神情是說不出的複雜。
從她在轎子裏睜眼的那一刻開始,到看見喬家人的每一張面孔時,她都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上天真的聽見了她的祈禱,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假她之手毒殺的十萬大軍,滿門覆滅的霍家,還有在烈火中緊抱着自己的簫景珩
一切的一切,她都有修正的機會!
喬雲卿攥緊了手心,疼痛讓她有了一絲清明,這才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
「小姐,今天的事情你別往心裏去。」
柳娘一進屋就看見喬雲卿孤零零的坐在院子裏,月光照在她身上,整個人都透着清冷的疏遠。
一想到今晚的餐桌上,何氏和喬如海只與喬洛瑤說笑,可明明這是喬雲卿回來的第一頓團圓飯卻備受冷落,叫她心疼不已。
柳娘拍着喬雲卿的肩膀寬慰道:「你是喬公府的真千金,假以時日老夫人和老爺也會像對大小姐那樣對你好的。」
喬雲卿淡淡的搖搖頭,「我不在乎。」
「傻孩子,血脈是最深的羈絆,你連這個都不在乎,還能在乎什麼呢?」
「你。」
喬雲卿不假思索道,眼眸乾淨明亮。
上輩子,整個喬公府中就屬柳娘對她最好,衣食住行事無巨細,為她準備的東西永遠都是最好的那份,甚至最後還為她豁出了性命。
重來一次,她定不會讓柳娘為自己重蹈覆轍!
正要準備坐下的柳娘聽見喬雲卿的話,心都跳漏了半拍。
她捂着壓不下的嘴角,輕嗔道:「誰說小姐天生心冷不會哄人,這不把我哄得心花怒放了嘛。」
喬雲卿仰起臉,非常認真的搖頭。
「姨娘,我沒有哄你。」
她人看着就小,語氣中還透着幾分稚氣,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看誰誰不心軟?
這樣的小姐真是坦率得過分可愛。
柳娘輕笑着點她的額心,「好好好,姨娘知道啦。」
喬雲卿捂着額頭,對這親昵的接觸並不抵抗,嘴角不自覺的勾起。
剛剛還在混亂的心緒也因此逐漸平靜。
「其實你爹人也很好的,他待你母親始終如一,雖抬我這個陪嫁丫鬟為貴妾,可這麼多年卻不曾碰過我。他可是這世上連朝廷、百姓都在夸的痴情男兒。他那麼愛你的母親,只要你日後肯多親近他,他也一定會愛你的。」
柳娘還是希望喬雲卿能親情圓滿,於是當起了說客。
「至於老夫人,她雖平日禮佛看着慈祥,可卻是個精明難干,後院裏一大半都是她管着的。她是你的祖母,有她的寵愛,也好教你管理宅院的主母之法,大小姐終究是抱養來的,你日後才是要當家的那一個。」
短短的幾句話無一不是為喬雲卿考慮,可偏偏當事人卻挪開了目光。
喬如海娶了鎮國侯府的嫡小姐,成了朝廷里錢多事少油水多的禮部侍郎,又沾着戰功顯赫的侯府的光,連門匾上的「喬公府」都是當今聖上親筆御賜。
可她沒記錯的話,這樣榮華富貴盡享的喬公府卻在後來的幾年出現了衰敗的跡象。
不過這是為什麼呢?
喬雲卿忍不住思索。
柳娘見她心不在焉,只道孩子剛回家,還是不要說教太多才好。
於是握着喬雲卿的雙手哄道:「好啦好啦,就算喬家人不疼你,姨娘會疼你的。」
喬雲卿這才回過神來,侷促的咧開嘴角一笑,叫人看不出感情。
柳娘也不怪她,想起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喬雲卿自幼跟着一位赤腳大夫住在荒郊野嶺上。每三個月下山賣草藥補貼生活,看喬雲卿這瘦弱的身板就不難猜出這孩子的艱難。還有喬雲卿的「不足之症」也是出於那個大夫口中。
真是過分,說不定是山裏的老漢不懂得養閨女,才把她家小姐給養廢的。
她忍不住抱怨道:「也不知道小姐你跟了一位什麼樣的赤腳大夫,居然說你得這樣的病。我明日便為你請京中最好的大夫來給你看看。」
喬雲卿聞言,錯愕了片刻。
敢說她師父是赤腳大夫的,柳娘還是第一個。
不過師父說好讓我下山後不能透露關於他老人家的消息,我還是不和姨娘解釋吧。
喬雲卿正想着怎麼轉移話題時,柳娘就揮了揮手。
「好啦,不說這些了,差點忘了正事。」她朝外拔高了音調,「還愣着做什麼,快點進來見過小姐。」
一聲令下,院外守着的人魚貫而入。
柳娘拉起喬雲卿起身介紹道:「這是我給你院中配備的下人,兩個貼身丫鬟,四個二等丫頭,兩個灑掃的嬤嬤,還有看院的四個小廝。這樣一來,你這家玉軒也算是熱鬧了一些。小姐給她們取個順心的名兒,日後有事就儘管使喚。」
都是和上輩子一樣的面孔,喬雲卿張口就報了幾個名字,目光卻突然頓在了嘴下生有一枚黑痣的丫鬟。
她眸光閃過暗光,伸手指道:「你,以後就是我的貼身丫鬟,名字就叫半夏,另外一個叫白芷。」
名叫半夏的丫鬟似乎有些不屑的神情,可在對上喬雲卿微冷的目光後,心中一慌,這才跟着白芷點頭稱是。
和上輩子不同的是,喬雲卿給這些人以草藥命名中有一味草藥是帶毒的。
柳娘嚴厲道:「日後你們就好好照顧府中的二小姐,做得好的,我另有賞賜,可若是敢怠慢,就休怪我將你們發賣出去。」
她想着幫喬雲卿在下人面前立威,卻不料喬雲卿主動上前。
「我這院中規矩不多,唯有一點,我要提醒各位,我平生最恨欺我之人,若有膽大妄為的,想要背主求榮,無需姨娘出手,我自有手段,定叫你們…生死難求。」
月光下,別看喬雲卿身姿單薄瘦矮,可說話的氣場卻讓在場的人都害怕,尤其是最後幾個字,更是叫人不敢抬頭。
半夏心中發怵,這真的是大小姐說的從鄉野里來的丫頭嗎?
柳娘欣慰的點頭,心道不愧是夫人的女兒,有鎮國侯府的風骨!
她拂過喬雲卿鬢邊吹亂的髮絲,叮囑道:「時候不早了,就讓下人們伺候你早點休息吧。」
可惜柳娘走後沒多久,半夏就上前道:「二小姐,大小姐來了。」
果然
喬雲卿早有預料,不冷不淡的瞥看她一眼,叫半夏莫名不安。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的抬手道:「放她進來吧。」
半夏一怔,有些不可思議。
二小姐這話怎麼聽着有种放狗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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