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不厭詐 第三十一章：不忘初心

    隨着敗訴，張德發的名聲在當時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一方面，因為造成了不好的社會影響，張德發的工作室被收回，教學任務也被取消，張德發的人生迎來了最灰暗的時刻。

    而且因為罪名坐實，網絡上對張德發也是罵聲一片，一時間所有人的矛頭都對準了張德發。

    沒了工作室，不能再進行教學活動。誰能想到，在延吉赫赫有名的冰雕師，竟然連一個房產都沒有。

    當大家都以為張德發會就此消沉下去的時候，張德發卻突然出現在了工作室旁邊小公園裏。每到冬天，張德發就會在公園裏搭起臨時工作枱，用公園湖面的冰塊做冰雕工藝品。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張德發遭受到了猛烈的攻擊。謾罵聲從來沒有停止過，甚至有人會偷偷朝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丟石子，丟垃圾……

    更有甚者會把張德發辛苦做出來的冰雕作品當場砸碎。

    指責謾罵甚至是攻擊，張德發成了人們宣洩正義的工具，他也成功被眾人送上了道德審判席。

    因為成了大眾攻擊的對象，張德發的那些遠方親戚們也對張德發產生了強烈的厭惡情緒。雖然張德發從不動用特權給親戚們提供方便，但親戚們畢竟可以借着張德發的名聲在當地獲得一些好處。而現在，那些好處蕩然無存，親戚們對張德發的態度也瞬間急轉直下。

    最困難的時候，張德發甚至找不到一個能招待他吃飯的餐廳。那些曾經的競爭對手，更是趁着張德發最困頓的時候激勵打壓，試圖將張德發的鬥志完全磨滅，仿佛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安穩的享受被尊崇的時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件事帶來的影響才漸漸平息了下去，張德發也漸漸淡出了大眾視野。

    漸漸的開始有人購買他的冰雕作品，張德發也靠着這些微薄的收入勉強維持着溫飽。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連張德發都已經放棄上訴，鄭傑卻一直沒有放棄。

    一來，憑藉着多年的律師經驗和強烈的第六感，鄭傑相信張德發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來。而且，在庭審現場，張德發只是保持沉默，他既沒有反抗也沒有認罪，鄭傑相信這其中一定隱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作為一個律師，眼前的證據已經很充分。工作室的監控拍到了張德發急匆匆進入小敏房間的畫面，沒多久，穿着凌亂的小敏就衝出了房間，消失在了監控畫面之中。

    而且，叫小敏的女人還提供了一份關鍵性的證據，那就是在張德發進入房間之後小敏錄下的一段錄音。

    從聲音上基本可以判斷，當時的小敏的確在遭受一些猥褻的行為。當然，這其中也存在一種可能，那就是一切都是小敏偽造的證據。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面對審判，張德發沒有任何反駁，默認了所有罪行。

    張德發在公園裏一干就是兩年，而為了幫張德發平反，鄭傑也堅持了兩年。

    在這件事已經逐漸平息的時候，鄭傑終於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在張德發敗訴之後，小敏就離開了延吉。鄭傑耗費了很多時間，才終於找到了小敏的下落。

    雖然小敏一直堅稱沒有誣告張德發，但再見到小敏的第一面，鄭傑就已經判斷出張德發並沒有做那些齷齪的事情。

    經過長時間的溝通和調查，鄭傑最終成功說服了小敏。

    小敏不知道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住院的母親總是會收到陌生人的轉賬，而背後幫助小敏的人其實就是張德發。

    當小敏看到視頻中張德發在公園裏做冰雕被人群肆意謾罵和羞辱的畫面後，小敏的良知終於被喚醒。

    事情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面，鄭傑也順利拿到了所有能幫張德發平反的證據。但當鄭傑激動的拿着證據找到張德發的時候，張德發卻拒絕了鄭傑的上訴請求。

    「為什麼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啊？」鄭傑歇斯底里，他努力了兩年卻是這樣的結果，鄭傑不甘心。

    「誰都會犯錯，有些錯值得被原諒，年輕人嘛，總歸是需要機會的。」

    張德發麵色平靜，宛如面前的冰雕一樣。

    鄭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雖然兩人年齡相差了十幾歲，但那一刻，鄭傑突然明白了張德發。

    他已經老了，名聲什麼的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但小敏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一旦真相曝光，張德發雖然可以洗清嫌疑但也一定會毀掉小敏的人生，那不是張德發想要看到的結果。

    「可是……」鄭傑還想再爭取一下。

    「沒有可是，我已經決定了。」張德發語氣堅決。

    鄭傑終於知道為什麼從一開始張德發就拒絕律師幫助，他為什麼沒有反抗默認了所有罪行，他早已經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哪怕代價是失去他曾經擁有的一切。

    就這樣，哪怕事情的真相已經清楚，但張德發依然沒能洗清自己的屈辱。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很多年，大概在張德發五十六歲的時候，也許是張德發的技藝太過高超，也許是人們已經忘記了那段不美好的過往。在延吉舉辦的冰雕作品評選中，張德發三年前的冰雕作品「沉愛」在專業評委和的網絡票選中脫穎而出，成功拿下了冠軍。

    當張德發再次走進大眾視野的時候，之前的謾罵聲突然停止，人們重新接受了這個年近六十歲的孤寡老人。

    張德發不知道的是，小滿並沒有選擇沉默，在張德發並不熟悉的網絡平台上，小滿的一段澄清視頻被所有人看到。

    當得知這幾年鄭傑一直在幫張德發平反，當得知張德發不想澄清真相的原因之後，這一次所有人都選擇了尊重張德發的想法，所有人閉口不談當年的事情。

    工作室重新交給了張德發，而張德發也沒有辜負延吉人民的期待，在之後的幾年時間裏，接連培養出了一大批優秀的冰雕師。

    一直到兩個月前，張德發突然發病猝死在了講台上，他平淡而又傳奇的一生自此畫上了句號。

    面對所有人的謾罵羞辱，張德發沒有選擇反抗。

    面對親戚們的指責，甚至是法律的審判，張德發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孫冰的腦海里浮現初出一副絕美的兒時畫面：寒冬的小院裏，張德發依雪而坐，手中的刻刀沉穩老練，他看着坐在旁邊沉溺在冰雕氛圍的小男孩，笑着提醒他：「小伙子，這條路可不好走。」

    那一刻，孫冰真的被觸動到了。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信念支撐着張德發一直走到生命的結束，早年失去最愛的女人，他消沉了很久，但最終他還是站了起來。

    不論這個世界發生着什麼，將要發生什麼，他手中的刻刀都沒有停下過。

    一股強烈的愧疚感湧上心頭，他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

    緩緩的合上日記本，此時的孫冰已經完全明白了張德發作品想要表達的主題。童年的悽慘經歷，中年的默默無聞，老年的風雨瓢潑，這些悲慘的經曆始終沒有打敗張德發。

    不忘初心。

    這是張德發用盡一生想要闡述的真理。

    孫冰在公園裏呆了很久，滿腦子想的都是跟張德發在一起時的往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孫冰似乎感受到了召喚一樣，起身朝着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吳大勇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孫冰突然消失，看上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他不知道孫冰會不會回來，更擔心不能及時完成作品，拿不到張德發的遺產。

    還有八天就到了約定的時間，這麼緊迫的情況下，孫冰竟然鬧出了么蛾子。

    已經是傍晚，哪怕門外寒風刺骨吳大勇還是毅然決然的衝進了黑暗之中。

    「孫冰！爺爺！你真他娘的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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