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大走後沒多久,聽雨小築外便響起了敲門聲。
高小樓收起了短劍,抬頭問道:「誰准你來這的?」
大牛驚聲回答道:「有客人要見你。」
「我不是說過今晚我不想見任何客人嗎?」
「是趙大公子非要逼着我來的。」
「又是他。」
高小樓冷哼道:「你不來他就會對你動手?」
「是的。」
「他若動手你就攔不住他?」
「是的。」
「你怕他會用銀子砸死你?」
「是的。」
大牛回答完才發現不對,立刻又否認道:「不是,不是。」
高小樓冷笑着繼續問道:「你收了他多少銀子?」
「不多。」
大牛支支吾吾道:「也就十兩。」
「確實不多,只夠你挨上一百棍。」
「有這麼多?」
「高老大明確規定過,姑娘不能私收客人銀子,違者按照一兩十棍處罰。」
「那怎麼辦?」
大牛驚慌失措道:「我這身板,就連一棍都吃不住,一百棍怕是得直接要了我的命了。」
「我可以裝作沒看見。」
高小樓緩緩道:「但也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以後趙乾再來找我,你就直接讓他去滾。」
「你就這麼恨他?」
「那一百棍?」
「我知道了。」
大牛隻好轉身準備離去,卻忽又嘆息道:「只是可惜了這麼漂亮的花糖。」
「什麼花糖?」
「就是一枝龍鳳呈祥的花糖,大概是趙大公子用來逗你開心的小把戲。」
「不是。」
「不是麼?」
「絕不是。」
高小樓沉聲道:「趙乾這個人雖然很無聊,卻並不傻,不至於傻到以為一枝花糖就能逗到我。」
她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突然出現在了大牛的身邊。
大牛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花糖就已悄然間到了高小樓的手上。
高小樓仔細的看着花糖,雙眼出神,片刻過後,才又問道:「趙乾人呢?」
「不用你找,我就在這。」
趙乾的聲音裏帶着笑意,不知何時,竟站在了高小樓的面前。
高小樓立刻便對大牛命令道:「你先退下。」
大牛立刻退了下去。
趙乾忽然笑着問道:「聽說你快要嫁人了?」
高小樓愣了愣,隨即點頭道:「是啊。」
「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麼?」
「高老大不讓你接客,只不過是為了把你賣出去時,能賣個好價錢。」
「你才明白?」
「但我還不明白,什麼樣的價錢是我趙乾出不起的。」
「那我也不知道。」
高小樓淡淡道:「你得問高老大。」
「你難道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
「沒有。」
高小樓頓了頓,忽又決絕道:「硬要說有的話,那麼高老大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趙乾又笑了笑,只不過笑的卻愈發苦澀,苦澀而又同情。
卻不知是在同情他自己,還是在同情高小樓。
高小樓轉回話題道:「這花糖不對勁。」
「你也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
高小樓點頭,一字一字道:「這花糖有殺氣。」
可花糖分明是糖和油做的怎麼會有殺氣呢?
因為有殺氣的從來不是花糖,而是做花糖的人。
一個人若心有殺氣,做出來的任何東西,也會帶着殺氣。
趙乾問道:「你知不知道這花糖是誰做的?」
「是誰做的?」
「是個糖販。」
高小樓皺了皺眉頭,也捏了捏拳頭,終於還是忍住了想揍趙乾的衝動。
趙乾搖頭道:「他當然不是個真的糖販。」
他接着解釋道:「他若是個真的糖販,就不會連我這個柳城商會的會長都不認識。」
高小樓點頭。
「他的攤子就在煙雨樓的對面,早在一個月前,我就開始注意他了。」
高小樓聽着。
「他貌似是個很好色的人,這附近的寡婦們都與他有染。」
「可煙雨樓明明就在對面,他為什麼不來煙雨樓找姑娘?」
「我也覺得奇怪。」
「是不是因為他沒有銀子?」
畢竟煙雨樓的姑娘還是比較貴的。
趙乾卻又搖頭道:「不是。」
他接着道:「起初我也這麼以為,然而今天我給了他很多銀子,足夠在煙雨樓玩很久的銀子,他卻還是不肯來煙雨樓。」
「或許他並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高小樓疑惑道:「可他既然不敢,為什麼又要大搖大擺的在煙雨樓的對面擺攤呢?」
「或許他很明白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藏在燈光下面,反而更容易被忽略。」
高小樓承認。
的確很多時候,越是在眼前的東西,越是很難發現。
這或許是因為,人總是更願意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未知之地,對自己已知之地反而不願意更仔細的探索。
這本就是人的諸多弱點之一。
高小樓又問道:「可他又為什麼不敢來煙雨樓?」
趙乾並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一個看似豪不沾邊的問題道:「律總管呢?」
高小樓怔了怔。
「他是不是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過了?」
「是的。」
「他是不是個很好色的人?」
「是的。」
「若我猜的沒錯,早在一個月前,他就背叛了煙雨樓。」
趙乾冷笑道:「他當然知道高老大絕不會放過他,所以他才會化妝成一個糖販,偷偷的藏在你們眼皮子底下。」
高小樓又怔住。
她迅速反應過來後,又問道:「他人呢?」
「就在煙雨樓對面的小巷子裏,此刻怕是已經在寡婦的被窩裏睡着了。」
「多謝。」
這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高小樓就已轉過身,急匆匆的飛了出去。
趙乾緊緊跟在高小樓的身後,勸道:「你其實沒必要這麼着急。」
「為什麼?」
「因為他絕不可能這麼早就醒過來。」
「為什麼?」
「因為那個寡婦。」
趙乾冷哼道:「那個寡婦是個婊子,婊子都是喜歡錢的,恰巧我很有錢。」
「所以你提前收買了那個寡婦?」
「沒錯。」
趙乾沉聲道:「我不只是給了她錢,還給了她一炷足以迷昏一頭大象的迷魂香。」
「你以為她真的會點燃那炷迷魂香?」
「她不會嗎?」
「不會。」
高小樓感嘆道:「因為死人是不會點香的。」
月色慘白。
小巷子裏月色更淡。
高小樓和趙乾剛一走進這小巷子,就看見了寡婦的家。
屋內燈火如豆。
房門正虛掩着,像是有人剛從房門進出過了。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正從門裏瀰漫出來。
趙乾的心在往下沉。
他沉聲道:「看上去律總管已經逃了。」
高小樓點頭道:「看上去他逃的有些匆忙。」
「看上去那個寡婦也已經死了。」
高小樓沒有再說話。
她伸出手推開了門,就看見了寡婦。
準確的說,應該是寡婦的屍體。
屍體倒在床上,頭髮凌亂,面容早已扭曲變形,一眼看去甚至看不出那是個人的屍體,反倒更像地獄裏的惡鬼。
她是被一把尖刀插入心口而死的,刀還停在屍體上面,刀口上的鮮血早已凝固。
無論是誰,心口上被插入一把尖刀,面容都會因為劇烈疼痛而發生巨大的扭曲。
高小樓審視着屍體惡鬼般的面容,忽然問道:「你應該見過她?」
趙乾回答道:「我見過。」
「現在你還能認得出她嗎?」
「認不出。」
趙乾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道:「我現在甚至已經認不出她生前還是個人了。」
「可我卻還能認得出。」
「你也見過她?」
「我不光見過,還見過很多次。」
高小樓點頭,接着一字一字道:「因為她就是律亭香。」
當高小樓剛說到律字時,床上的屍體竟突然如箭一般射了過來。
同時一把短劍也出現在了屍體的手上。
劍如急雨,赫然是律亭香的急雨劍。
律亭香的劍招很快,招式的變化也如雨水落地般連綿不絕。
只可惜雨水終究是雨水,看似密集,連續,實則造不成多麼大傷害。
高小樓只不過站在原地,抬起右手,輕輕一揮,劍光便如巨浪般吞沒了急雨。
劍光閃過。
高小樓還站在原地。
律亭香卻栽倒在了地上,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他自己的鮮血。
而他的急雨劍則已被高小樓的劍浪拍碎成一道齏粉。
律亭香愣愣的看着高小樓道:「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高小樓淡淡道:「我猜的。」
「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絕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
高小樓解釋道:「你若要逃,絕不可能連門都不關上。」
趙乾恍然道:「所以他故意不關門,其實是想要引導我們以為他已經逃了。」
「沒錯。」
「但他其實並沒有逃,而是又化妝成了寡婦的屍體,玩起了燈下黑的那一套。」
「沒錯。」
高小樓點頭道:「況且,心口中刀的話,血液絕不可能凝固的那麼快。」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
律亭香忽然狂笑道:「真不愧是高老大最看中的人。」
他接着道:「你剛剛那一劍,至少已有高老大六成的功力了吧。」
「沒有。」
高小樓果決道:「連三成都沒有。」
「卻已足夠殺我。」
「足夠殺你。」
「我不明白。」
「哪不明白?」
「高老大為什麼對你如此偏心?」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問高老大?」
「不去。」
「你害怕面對她?」
「不怕。」
律亭香黯然道:「我不是害怕面對她,我是已沒有臉再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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