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子為幸福屯買糧很順利,西安縣種畜場安排三輛馬車載着六千多斤糧食開赴幸福屯。
牤子騎馬走在前面,為三輛馬車帶路。
從西安縣到幸福屯有兩條路可走,經建安鎮,走北線路過幸福生產大隊的各生產隊屯西路口;經渭津鎮和向陽公社,走南線無需路過幸福屯各生產隊,進入幸福大隊所在地,直接到幸福屯,但是,需繞道十多公里。
春節期間,路上來往供銷社買年貨的人多,很容易被人撞見,即便不是熟人,都是父老鄉親,順便搭車是經常事。
牤子並不怕有人搭車,他腦海里想着王奎隊長的吩咐,儘量避免讓幸福生產大隊的社員群眾看見。
所以,牤子沒有選擇走北線,而是走的南線,路雖遠免生麻煩和是非。
即便這樣,路過渭津鎮和向陽公社,運糧車還是遭遇五次盤查,由於手續齊全,盤查的人只有羨慕的份,卻沒有阻擋的理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三馬車糧食從一張張飢餓的面孔前略過。
然而,三輛馬車在經過一個叫望山屯的時候,卻是被幾位民兵攔住,就在民兵盤查時,望山屯的村民發現三車糧食,都像餓狼似的圍了上來。
民兵漫不經心地一車車查驗糧食,檢查手續,沒有盤查出什麼問題,同意放行,可是越聚越多的村民卻堵住了馬車前行的路,不讓馬車走。
就見村民男女老少有的拿着盆,簸箕,有的手拿袋子,土籃
民兵對村民的行為不管不顧,有意放縱。
情勢危急,糧食有被搶的可能。
牤子手中有獵槍,但是,獵槍不是對付老百姓的,也嚇唬不住村民。
此時,每輛馬車前後都圍滿了村民和孩童,馬車根本走不了。
怎麼辦?
關鍵時刻,牤子請幾位民兵幫忙,幾位民兵嘴裏答應,卻無動於衷,盤查完悄悄溜走了。
「我們是鹿山的,路過你們屯,急着趕路,請鄉親們讓一讓,行個方便。」
牤子懇求大夥,可是卻毫無作用。
這些性本善良的村民無人組織,無人帶頭,也不搭言,圍而不動,暫時看沒有動手搶糧的意思,他們的意思看來是希望施捨。
牤子擔心時間長了出問題,急中生智對圍在前面兩輛馬車的村民道:「各位父老鄉親,請你們跟我到後面那輛車去,我給大夥留一袋子玉米,誰得到是誰的。」
村民們都很善良,你說啥是啥,信了牤子的話,牤子的話音剛落,大夥就往後面的那輛馬車跑去。
前面的兩輛馬車再無人阻攔,車把式趕緊揮鞭趕馬向前駛去。
牤子沒有食言,來到最後一輛馬車前,從車後打開了車上的一袋子玉米,玉米嘩嘩地灑落在冰雪路上,牤子讓車把式趕車向前,馬車一邊向前行駛,打開袋子的玉米一邊灑落。
馬車駛出大約五十多米,那袋子玉米才灑落完畢。
只見村民們見到灑落的玉米如獲至寶一般,紛紛撿拾,各盡所能,早已無人再攔擋馬車。
就這樣,三輛馬車得以離開望山屯。
牤子騎馬押後,走出去很遠,回頭還能看得見望山屯的村民們在撿拾灑在路上的糧食,估計肯定是顆粒歸倉。
饑荒之年,牤子完全理解村民們今天的舉動。
剩下的一段路,牤子吃一塹長一智,認可繞遠,儘量遠離村莊,尤其不在村莊裏穿行。
還好,午後牤子押運的三輛馬車比較順利地回到了幸福屯,很多屯裏的鄉親看到拉着糧食的馬車,臉上洋溢着笑容,尾隨着馬車,直到生產隊大院。
王奎隊長來了,問候牤子和三位車把式,吩咐四姑娘回家準備午飯,要好好款待牤子和車把式。
不用組織,社員們主動卸糧入庫,老頑童周運發負責飲馬、餵馬。
以花喜鵲為代表的一群女社員把牤子圍在中間,有人把大姑娘小媳婦往牤子懷裏推,意在以此慰勞買糧功臣。
大夥興高采烈,王奎隊長卻道:「大夥都給我聽着,誰也不許對外人說,更不能說是牤子辦的好事,誰要是嘴不嚴,別怪我不分給你糧食。」
「放心吧隊長,我們回家就着糊牆,把嘴都糊上,糊完上面糊下面,不僅要守口如瓶,還有守身如玉,保准上上下下都不漏口風。」
「哈~哈~哈」花喜鵲的一句話逗得大夥哄堂大笑。
「花喜鵲,你別在這兒白話兒,沒事去我家幫忙做飯去,抓一隻鵝殺了,就說是我說的。」
「好嘞,有這好事早說呀。」
王奎隊長吩咐,花喜鵲領命,一路小跑去了。
這日是臘月二十七,明天就是臘月二十八,生產隊今天要派出兩輛大馬車去礦山,明天接社員回家過年。
生產隊兩名車把式套好了馬車,在牤子的建議下,幾輛馬車為年後出勞務的社員捎帶一些米麵糧油和餵馬的飼料,還裝了不少蘿蔔和白菜。
小百家陪着大倔子帶着被褥、一點米麵和必要的生活用品,乘坐馬車進城治病。
在王奎隊長家吃過飯,牤子騎馬隨行,五輛大馬車在鄉親們的目送下浩浩蕩蕩上路了。
長話短說,當晚,馬車順利到達目的地,生產隊的兩輛馬車直接到礦山,牤子騎馬,小百家和大倔子換乘種畜場的馬車,到種畜場安歇。
牤子已經和種畜場場長王寶庫溝通好了,讓父親大倔子和弟弟小百家暫時住在種畜場場部宿舍,也就是牤子昨下榻的那間屋子,屋子裏可以生火做飯,比較方便。
牤子父親的腳病不能耽擱,治療需要搶前抓早。
當日傍晚,一切安頓妥當,牤子請王寶庫再次陪同,領着父親大倔子和弟弟小百家前往孟婆家。
從種畜場場部到孟婆家有近一公里的路途,牤子讓父親和小百家騎馬,他和場長王寶庫步行。
路上,王寶庫說,種畜場平時給孟婆家五保戶待遇,種畜場職工幫助孟婆母女開墾了幾畝地,種莊稼、蔬菜和一些中藥材,母女倆能夠自食其力。
場裏職工向孟婆求醫問藥,孟婆從來不收費,職工群眾出於感恩,經常送給母女一些禮物,自家產的,比如蔬菜、水果、少量的雞鴨鵝蛋,孟婆笑納,凡是花錢買來的禮物,孟婆從來不收受。
孟婆母女儘管身份特殊,種畜場的老百姓不僅少有人詆毀,反而很敬重。
牤子今天來得匆忙,沒帶什麼禮物,只能暫時銘記於心。
很快到了孟婆家,孟娜正在打掃庭院,見到四人,禮貌招呼,很友好地把大夥迎進屋去。
孟娜又是習慣地問大夥每人煮了一碗「孟婆湯」暖胃。
這位孟娜穿着樸素,別看她少言寡語,水靈靈的眼睛白皙的臉龐和苗條的身材卻盡顯青春活力。
孟婆看上去面無表情,從不多說一句無聊的閒話,但是,對待患者卻十分認真,一絲不苟。
牤子帶父親來,勿用多做介紹,稍坐片刻,孟婆讓大倔子坐在床上。
孟婆把脈,孟娜親手為大倔子脫去鞋襪,端來溫熱的洗腳水,為大倔子洗腳。
一股腳臭味散發出來,牤子看不下去了,示意小百家代勞。
小百家領會,俯身換孟娜為父親洗腳,孟娜卻笑着道:「還是我來吧,你是伯伯什麼人?幾歲了?」
「他是我爹,我不知道我幾歲,大概十三歲吧。」小百家上前搶着為大倔子洗腳。
小百家不知道自己究竟幾歲,把孟婆、孟娜和王寶庫弄糊塗了,以為小百家智力有問題,可是看他又精又靈的,手腳也很麻利。
沒人好意思追問,牤子不得不簡單做一番解釋,牤子和牤子一家的善舉讓孟婆、孟娜和王寶庫很欽佩。牤子卻被孟娜感動,對她印象深刻。孟娜能如此對待一位陌生患者,看得出她的樸實和善良。
孟婆為大倔子把完脈沒有言語,又開始檢查大倔子的雙腳。
此時的大倔子就像也一個乖孩子,無話可說,任由擺佈,非常配合。
檢查完畢,孟婆說道:「腳部神經損傷,沒有完全壞死,還算及時,問題不大,樂觀的話,用不上三個月就可以痊癒,慢一點最多五個月就能完全康復。」
大倔子一聽這話,臉上瞬間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就是說,我還能下地幹活,趕馬車?」
「那倒是不一定,你得積極配合,得遭得起罪受。」孟婆問道,「你們現在住在哪兒?」
牤子答道:「王場長安排我父親和弟弟暫時住在場部宿舍,很方便的。」
「不方便,」孟婆嚴肅道,「要治好他的腳,每天要在我這裏用中藥泡腳三次,每次四十五分鐘;每天早午晚針灸三次,捶打按摩五次,還要輔以中藥煎服三次,腳部晝夜需要保暖,怕風怕涼,飲食忌冷忌辣。」
牤子和大倔子一聽,有些犯難,這豈不是晝夜都需要治療?
怎麼辦?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孟婆每天為父親出診治療,這根本不可能,孟婆不可能晝夜出診守着一個病人;要麼父親住在孟婆這裏,這似乎也不可能,孟婆家不是醫院,而且兩間茅草房,除了孟婆和孟娜的房間,哪裏還有可供父親的住處?
牤子正在想萬全之策,孟婆卻對孟娜道:「娜娜,去把我那屋倒出來,給你大伯住,我跟你睡一個屋。」
「這怎麼行,牤子你快想辦法,你說咋辦?」
大倔子急了,起身要站起來,卻一把被孟婆按下,「你倒在床上,別動。」
「婆婆,這不方便吧,怎麼能麻煩您和您女兒呢?」
牤子對孟婆和她的稱呼把孟娜逗笑了:「哥,我叫孟娜,娜娜,你稱呼我娘『婆婆』,有趣。」
牤子道:「我也不知該如何稱呼。」
「這樣稱呼挺好,」孟婆道,「一個住的地方,沒啥不方便的,治病要緊。」
孟婆沒有廢話,言語不多,不容置否。
孟婆的這個安排讓王寶庫也沒想到,看來在孟婆的心中,病人是第一位的,何況牤子和牤子父親所作所為讓人欽佩,同是善良的人,同命相憐,惺惺相惜,互相幫助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王寶庫被感染了,說道:「既然孟婆這樣安排,牤子兄弟,你就既來之則安之吧,生活上你不用擔心,有我在,後勤的事我來安排。」
牤子趕緊道:「謝謝王哥,謝謝婆婆,吃的用的我們自己解決。」
「家裏啥也不缺,你也不用準備啥,讓你爹安心在這兒治病,把小傢伙留在這兒,打打下手,」孟婆道,「我們母女這種身份,你們不忌諱就行,場長也不用多費心,場裏不把我們母女另類對待,我們母女就感激不盡了。」
王寶庫道:「孟婆放心,有我在這兒當場長一天,誰也不敢拿你們母女的特殊身份說事,咱們這兒山高皇帝遠,不問政治,只講鄉情。」
「你們這兒可真好,要是在你們這兒,我也不至於被折磨成這樣,唉,命運不濟,給你們添麻煩了。」大倔子有感而發。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沒有這一遭,你恐怕比現在後果還嚴重。」
孟婆的一句話讓大夥深感疑惑,牤子和大倔子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急於想聽孟婆解釋。
孟婆沒有馬上解釋,這時,孟娜收拾好房間回來,孟婆吩咐道:「娜娜,你再給你伯伯診一下脈。」
孟娜直接坐在了大倔子身邊,細心地為他診脈。
牤子不知道,這個中醫世家,孟婆只是醫道經驗豐富,孟娜才是祖上真傳,跟着爺爺和父親從小四歲就開始學中醫,已經深諳其道。
孟娜診完脈,問道:「伯伯,你每天早起的時候有過眩暈嗎?」
大倔子道:「有,經常有,一會兒就好了。」
「我看你剛才打哈欠,您是經常打哈欠,還是今天疲乏睏了?」
「經常打哈欠,抽一袋煙就不打了。」
「您用力咳嗽後,感覺過噁心頭痛嗎?」
「頭疼,前段時間一咳嗽腦袋就疼,噁心,迷迷糊糊的。」
「您記憶力還好嗎?」
「不好,年紀大了,總好忘事,眼巴前的事,動不動一會兒就忘了。」
孟娜問完,看了看大倔子瞳孔,又問道:「大伯,您平時胸悶嗎?眼皮發沉嗎?」
「對,經常胸悶,眼皮發沉,睜眼費勁兒。」
孟娜問診完畢,對孟婆道:「伯伯脈象沉,瞳孔略有異常,肺功能受限,腦供血不足,氣血淤堵症狀比較明顯。」
「聽見沒有,娜娜從小跟着他爺爺和父親學醫,跟我看出的病症一樣,」孟婆道,「算你萬幸,來得及時,你這種情況隨時都可能會心肌梗死和腦梗死。」
孟婆和孟娜的診斷讓大倔子和牤子驚出一身冷汗。
「這麼嚴重嗎?我是不是到壽了?」大倔子道,「我爹就是腦梗死走的,一輩子心善沒遭罪,一覺睡過去人就沒了。」
「你也不用擔心,在我這兒,我給你配幾副藥,抓緊醫治,不會有大問題,不過,得慢慢把煙戒了,不能再吸煙了。」
大倔子惜命,孟婆說啥他都能聽得進去。
牤子為父親的病能夠及時得到治療感到慶幸。
當晚,大倔子和小百家就留住在了孟婆家,牤子萬分感謝,回宿舍把一應物品搬來,然後,連夜返回了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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