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靈目送裴父裴母的車消失在車流里,手裏的小包沉甸甸的。
不禁感慨,上輩子是老夫人幫她置辦嫁妝,這輩子是裴母,不知道哪一世,她可以擁有正常的父母,不必再依靠婆家接濟。
有了裴母的經濟支持,黎靈年後沒有再去歌廳上班。
和裴珩一起找了好幾天,找到一間正在轉讓的雜貨鋪子。
雜貨鋪子開在盛文小學對面的巷子裏,顧客多是附近的居民,小小一間,收拾的很整齊乾淨。
店主着急回老家替兒子完婚,價錢開的比市價低三成。
弟弟正好也打算在盛文小學讀書,接送都很方便。
黎靈和裴珩都挺滿意的,很快便付清錢款,辦理了過戶手續,當成了老闆娘。
裴珩每天課不多,特意在鋪子裏間安了張書桌,閒暇時便伏案寫小說。
他的小說銷量一直很好,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他以為,只有那些香艷的描寫才能吸引看客的興趣,有點擔心連載幾次就被報社停更。
不過想一想又覺得並不意外。
國人大抵良善,縱情聲色只是無聊時的消遣,卻也並不妨礙他們關心社會最低層。
某天王主編竟然找到雜貨鋪來,請裴珩寫一些社評。
裴珩感到為難。
他於時事上並沒有傾注太多注意力,也覺得戰事也好,政事也罷,都是政府的責任。
他只想守着黎靈過安穩的小生活。
王主編語氣沉重的說道。
「北平以北的大片國土已經淪落在敵軍鐵騎之下,政府卻還在拖沓,遲遲不肯做出反擊的決定。」
「這樣下去,很快國將不國,又哪裏還有淨土讓我們逃避?」
「裴先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你是一位對世間有悲憫和熱情之心的人,你真的有眼睜睜看着大好國土被敵人蠶食,我們的同胞在戰火中苦苦掙扎而無動於衷嗎?」
「我們的確做不了什麼,只能為他們發聲,喚醒更多國人的熱血。」
裴珩沒有當場答應王主編的要求,心情卻十分激動,久久平靜不下來。
他的確想為弱者做點什麼,但是又擔心自己的決定會連累到黎靈和弟弟。
黎靈是知他的顧慮後,沉默片刻,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和弟弟沒有你想的那樣脆弱。」
裴珩的感動無法用語言形容,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
之後便開始按照王主編的要求,寫一些抨擊政府不作為的社評,當然,用的都是筆名。
裴父知道以後,並沒有阻止他,只是提醒他要多加小心,政府十分不喜歡這一類激進的言論。
七月,裴珩順利拿到魔都大學的畢業證書。
第二天一早便帶着黎靈和弟弟回老家,並於八月初完婚。
婚禮辦的很熱鬧,幾乎所有親友都到場向一對新人送上祝福。
婚禮過後,裴珩原本想帶着黎靈在老家住一段時間,再考慮找工作的事。
八月中旬卻接到王主編的電話。
王主編在電話里語氣沉重的告訴他,「北平淪陷了。」
北平是國都,代表的是所有國人的尊嚴。
一朝淪陷,但凡還有良知的國人都接受不了。
其時裴父也在書房裏,聽到電話里王主編的話,震驚之下搶過電話。
「你在說什麼,北國怎麼可能淪陷。」
不怪裴父不顧禮數,語氣強硬。
北平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期間多次受到外敵入侵,最為慘烈的一次,被敵軍圍困月余,日夜不間斷的進攻,也沒能打開北平的大門。
北平的軍事防禦十分嚴密,敵軍再強大,也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就拿下北平。
王主編沒有糾結裴父的語氣,「說實話,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和裴公有同樣的反應。」
「然而這就是事實,消息是我們報社派駐在北平的記者發回來的,絕對不會出錯。」
裴父跌坐下來,腦子裏轟轟作響,胸口一陣悶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時,頭頂亮着白熾燈,呼吸間都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意識漸漸回籠,裴父長嘆一聲,眼角滑下一滴眼淚。
裴父是氣怒之下引發心臟病,住了幾天院依舊回家靜養。、
裴珩想接受報社的邀請成為記者,前往北平。
北平淪陷後,很多設施被毀,民宅被燒。
百姓大批逃難,報社在北平的駐點也不能倖免,還有兩名記者犧牲了。
他想接替這兩位記者的工作到北平去。
去看看淪陷後的北平被敵人糟蹋成什麼樣子。
去記錄敵人的殘忍和百姓的悲慘。
問一問那些大員,他們在北平剛剛發生戰事時就扔下百姓逃往蜀地,臉都不會紅嗎?
裴珩想去北平卻不敢和家裏提。
不是擔心被阻止,而是不忍心令病重的父親更加難以安心,令母親和新婚的妻子為自己日夜牽掛。
猶豫了好幾天,還是忍不住在黎靈面前提了幾句。
黎靈依舊是那句話。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只要是正確的,我和爸媽都會支持你。」
「我們沒有你想像的那樣脆弱。」
裴珩雙眼濕潤,將黎靈緊緊抱在懷裏。
第二天好向父母提出回魔都工作,暫時瞞下去北平的事。
裴母不放心他出門,「如今外面兵荒馬亂的,你還是不要出去了,家裏一時並不需要你工作貼補。」
裴父卻像看透他的心思,幫他勸裴母。
「年輕人想做什麼就讓他去做吧,只是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裴珩說服黎靈留在家裏,幫他照顧父母,其實是擔心她孤身在魔都會不安全。
黎靈含笑聽着,沒說同意也沒有拒絕。
裴珩只當她是同意了,向家人和黎靈告別後,第二天一早便出發前往報社報到。
三日後黎靈也向裴父裴母提出去魔都。
一段時間的相處,裴母更加將黎靈當成女兒一般看待。
不舍的撫了撫她鬢角的頭髮。
「你和珩兒都是我的孩子,哪一個出去我都不放心。」
「本來你和珩兒剛結婚,是該廝守在一起才是,只是外面如今亂得很,你還是不要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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