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漬月亮 第17章：缺口的碗

    「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江硯說話來一個大喘氣，擺明就是故意要捉弄黎月。

    黎月氣憤地一把推開他，自己也踉蹌着後退了兩步。

    然後衝着江硯低吼，「江硯，你有病啊！」

    江硯收斂了嘴角的笑，眼眸暗淡了一瞬，不知在想些什麼。看着黎月氣急敗壞，只好解釋道：「我是看你情緒有些低落，想讓你開心開心。」

    江硯站得板正，微微俯身，向黎月鞠了一躬，盡顯紳士的風度。

    「開個玩笑，希望黎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好一個黎小姐。

    黎月從牙縫擠出六個字，「謝謝，並不好笑。」

    她給了江硯一個假笑，就差一拳頭呼他臉上去。

    黎月丟他一個白眼，深呼吸嘆氣，耳朵的餘溫褪去，心跳漸漸回復了正常，平靜問：「你要什麼條件？」

    江硯一臉神秘，「先寄存，以後再用。」

    「少來了，頂多給你一年時間，超時失效。」黎月才不慣着他。

    「沒關係。」江硯乾咳了兩聲，「還有一件事。」

    確認周圍沒有人偷聽牆角，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叔叔車禍的這個傷，不像是意外造成的。」

    黎月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微變，眼神里多了一分狠厲，「我知道。」

    從黎老大車禍開始，黎月就料到了，這場車禍看似意外，實則暗藏玄機。

    至於罪魁禍首是誰，黎月一早心裏便有了數，只是還苦於沒有證據。

    江硯只是笑笑沒說什麼，頓了頓，又問：「你希望阿姨知道給叔叔治療的人是我嗎？」

    黎月想起之前在小姨家，答應江硯的條件。

    「不用刻意提醒我，我媽我會自己安排，家裏的阿姨和管家，我會讓他們跟着去伺候我媽。合同回頭我會重新打一份發給你。」

    「嗯。」

    江硯看向黎月的眸子忽明忽滅，忽地眼皮一顫，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眼。

    沙沙的風颳過走廊，天空也暗了下來，烏雲從四周聚集，時不時有閃電划過，像是隨時都要落下雨來。

    黎月望着天空，「天黑了。」

    「嗯。」江硯垂了垂眸，聽出其中意思，「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在醫館等你。」

    黎月頓了頓，然後才點點頭。

    「好。」

    黎月轉身朝樓下喊，「管家，送客。」

    江硯像是有什麼心事，走得很快，拒絕了管家相送。

    黎月看着江硯消失在樓梯口，突然又想起什麼。

    「管家，你給他送把傘吧，要變天了。」

    管家俯身，「好的小姐。」

    走到大門口的江硯被管家叫住，手裏多了一把黑色雨傘，下意識抬起頭，二樓走廊上人早已不見了。

    江硯收回目光，朝管家點了一下頭，禮貌道謝。

    黎月回到房間，坐在飄窗前，目送着江硯遠去。

    不出一會兒，豆大的雨點伴隨着雪墜落，天邊呈現出像鳴龍般耀眼的閃電，隨後便是「轟」地一個悶雷，雨霧瀰漫，雨勢又急又大。

    昏黃的路燈下，江硯撐着大傘，一雙眼睛盯着燈火通明的房間，眸中情緒翻騰，像是想到了不開心卻又開心的事。

    雨勢越來越大，江硯在原地駐足了一會，終是閉了閉眼。再睜眼，便是平靜的收回視線，一隻手揣進衣兜，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嘴角掛着一抹連他也未發覺的笑。

    路燈將他的身影越來越長，越走越遠。

    隔日，清晨的霧像一層白色紗簾，靜靜籠罩着這座沉睡一夜的城市，周圍的建築物若隱若現。

    昨夜狂風驟雨，硬是下到了後半夜才停歇，院子裏的花被雨雪沖刷得不成樣，空氣中瀰漫着清淡花香。

    黎月一早便去了小鎮，到李大爺家裏時，他正準備吃早飯。

    李大爺對於她的到來，有些意外。

    「大爺，早上好。」

    黎月邁着小碎步，看到了李大爺手裏的饅頭，以及他桌子上擺放着的白粥。

    盛白粥的碗有一個很大的缺口，白粥看上去特別稀，肉眼可見浮起來的米粒並沒有多少。

    看到這裏，黎月的心裏一陣難受。

    她將手裏的油米放在地上，笑着說：「大爺，我也還沒吃早飯，我帶您出去吃吧。」

    李大爺只聽了前半句，「鍋里還有饅頭，你要吃自己拿去。」

    黎月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李大爺懟道：「粒粒皆辛苦懂不懂？」

    「我都煮好了，沒必要出去吃，你要是不愛吃，你就出去吃！」

    還是和之前一樣倔。

    黎月站在原地，反而笑了出來，「正好我也餓了，大爺鍋在哪兒，我也吃一點。」

    黎月打開鍋灶旁邊最矮的木碗櫃，裏面的碗全都洗得乾乾淨淨，沒有一個有缺口。

    黎月盛了一小碗，也拿了一個饅頭，坐在李大爺的旁邊。

    李大爺啃了一口饅頭，睨她一眼，「你來做什麼？」

    「我來接您去治病呀。」

    室內依舊冷如冰窖，剛蒸熟的饅頭軟乎乎的，一口下去沒什麼味道，想起在廚房看見的那見底的糖罐，心裏也瞭然。黎月抱着手裏的饅頭取暖，嘴裏哈着白氣。

    怕李大爺多想，黎月立馬接着解釋：「我是怕您找不到去醫館的路，所以就自己親自跑一趟了。」

    李大爺哼了一聲，「好歹我也上過學的人，怎麼可能會找不到路？」

    黎月看看自己手裏的碗，又看看李大爺手裏那個，忍不住好奇問：「大爺，您那個碗都缺了一個口子，要不我給您換一個吧，別割着嘴了。」

    黎月說着就要上手去拿，卻被李大爺一巴掌打回來了。

    「別亂動。」李大爺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這是我孫子的碗，缺口也是他打碎的。這麼多年，我已經用習慣了。」

    啪嗒。

    黎月耳畔突然響起一個硬幣掉落地上，而後旋轉，旋轉又旋轉的聲音。

    「爺爺，這個小瓷碗都摔破了一個口子，你為什麼不把它丟了呀？」

    「囡囡，你不記得了嗎？」黎爺爺抱起年僅七歲的黎月，笑得一臉寵溺，「這是你小時候第一次用碗吃飯，不小心摔在地上的。」

    「囡囡。」

    「囡囡」

    鼻子，突然有點酸澀。

    黎月眨了眨眼，淚水的濕潤浸染了她的睫毛膏，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瞪着眼睛，想把淚水收回去。

    李大爺喝完了碗裏的白粥，走到鍋灶旁邊，打開鍋蓋，拿出鍋里僅剩的一個饅頭。

    他拿着饅頭，看了一眼黎月，臉上露出了猶豫。

    斟酌了一下，他問：「你吃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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