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今夜有雪 8 敏感

    顧如意睡了很久,卻睡得並不安穩,甚至可以說非常不好。

    她能感覺到周圍有人走來走去,說話,但聽不真切,她想醒過來,但無論如何努力都睜不開眼睛。

    掙扎良久,好不容易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裏,空氣里充斥着消毒液、藥物以及食物交織在一起的味道。

    顧如意想坐起來,才剛一動彈,立刻察覺到左手手背有些怪異。她下意識偏頭,發現手背上多了一條醫用膠帶,正是帶來不舒服的感覺的源頭。

    這是哪裏?而她又為什麼會在這?她又是什麼時候掛的水?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心頭,顧如意努力地回憶着今天凌晨時發生的事情,她記得自己發燒了,然後叫醒了哈日查蓋問他有沒有藥,再然後

    她想不起來了。

    腦袋裏像灌了鉛,昏昏沉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正發着呆呢,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清脆的童音,顧如意聞聲抬頭,就看見一個小女孩直衝自己而來。

    小女孩身穿粉紅色蒙古袍,扎了兩個麻花辮,尾部還綁着蝴蝶結,看起來三四歲的樣子,可愛極了。

    她跑到床邊,半個身子都撲到床上,仰頭跟顧如意說了句什麼,可惜顧如意沒聽懂,只能試探着問她:「你好啊,請問這裏是你家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

    原來能聽懂普通話啊,那就好辦多了。

    顧如意繼續問:「你家大人呢?」

    小傢伙轉身朝裏面指了指,又似乎想到什麼,直接跑走了。

    顧如意愣了下,也沒過多糾結,掀開被子打算下床,耳旁突然再度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

    「你醒了?」

    來人說話的口音簡直和哈日查蓋一模一樣,不過這話顧如意也只敢在心裏暗自調侃,面上全然不顯,只是點了點頭,語氣禮貌而疏離:「您好。」

    來人走進床邊,途中經過柜子從上面隨手拿了個東西作勢往她腦袋旁邊靠,顧如意沒看清,下意識偏頭就躲。

    「別緊張,量個體溫。」

    顧如意頓時覺得尷尬不已,任由他把體溫槍塞進自己耳朵里。

    「36度5,不燒了。」

    「謝謝。」她說:「不好意思,你是?這又是哪?哈日查蓋呢?」

    連顧如意都沒察覺到自己語氣里的焦灼感。人一旦處於完全陌生的環境裏,便會不自覺地想要靠近熟人,尋找安全感。

    儘管他們也才認識兩天而已。

    「抱歉,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阿穆爾。」

    然後他又伸手攬過抱着他的大腿躲在後面偷偷打量顧如意的小傢伙,繼續介紹道:「這是我女兒哈尼。」

    說這話時,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臉上的驕傲和自豪溢於言表,連聲音都高了幾度,仿佛在向人炫耀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顧如意心想這小姑娘的名字可真甜,哈尼,音似honey,一定承載了父母很多美好的祈願吧。

    她看向小姑娘,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小姑娘回了她一個更燦爛的笑容。

    「至於哈日查蓋那傢伙嘛。」阿穆爾再度開口:「回家收拾羊去了。你餓了嗎?吃點飯吧。」

    顧如意搖搖頭,禮貌拒絕:「不了,謝謝。」

    燒了大半個晚上,她實在沒什麼胃口。

    「你這樣可不行啊,生病就要多吃飯,才能好得快嘛!」阿穆爾拍拍身邊的小傢伙:「去,喊額吉端碗奶茶過來。」

    接收到來自阿布的任務,哈尼轉身就跑,一邊跑,嘴裏還一邊大喊着「額吉」。

    沒過兩分鐘,就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人端着碗從裏面走了出來。

    「這是我的老婆,娜仁托婭。」阿穆爾不忘介紹道。

    顧如意把碗接過來,道了聲謝。

    恰好這時,門從外面被拉開。

    「阿穆爾——哎,你醒了啊?」

    陽光透過窗戶把室內分隔成兩部分,他就那樣走進來,逆着光,帶着一身冷咧的空氣,顧如意始終空懸着地心卻在這一刻突然落了地。

    唯一突兀的是他手裏的黑色棉衣和雪地棉,那是顧如意的。

    「早上好。」她說。

    哈日查蓋走近床邊,把棉衣搭在床尾的欄杆上,又彎腰把她的鞋放在床側,然後起身上下打量她兩眼,問:「感覺怎麼樣?」

    「還好。」

    哈日查蓋轉頭看向阿穆爾。

    「嗯,挺好的。」阿穆爾附和道:「我剛剛量過,不燒了。」


    「那就好。」

    哈日查蓋的視線再次落回到她身上,顧如意仰頭跟他對視,手裏還捧着那隻盛滿奶茶的碗,巴掌大的臉上依舊依舊蒼白,眼睛倒亮得出奇。

    看着跟家裏那幾隻羊羔子一樣。

    哈日查蓋心想。

    阿穆爾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先吃早飯吧。」

    「走。」

    哈日查蓋彎腰單手抱起哈尼,在她軟嫩的臉蛋上掐了一把,又搔了搔她的下巴,逗得小傢伙「咯咯」直笑。

    兩人說的是普通話,就是故意說給顧如意聽的,沒有了推辭的理由,她只能被迫坐到飯桌邊,至於那碗奶茶,甚至還沒來得及被喝上一口,就又回到了原位。

    莫名其妙就坐上了陌生人家裏的飯桌,顧如意拘謹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好了。

    反觀身為女主人的娜仁托婭常熱情,一個勁兒地往她的碗裏夾東西,愣是連奶茶都添了足足兩回。

    等她第四回看見對方起身打算給她添茶時,嚇得趕緊捂住碗連連搖頭,堅定地表示自己真的吃不下了。

    娜仁托婭皺着眉頭,非常不贊同:「哈尼都得吃這些呢。」

    另一邊,被點到名字的小傢伙,正抱着自己的小碗,「呼嚕呼嚕」吃得正香,手裏還握着一張吃到一半的餡餅,全然不用父母操心。

    如果放在城市裏,她這個年紀說不定還得讓家長追着餵飯呢。

    「......」

    顧如意覺得蒙古族人民長得高大不是沒有道理的。

    吃過早飯,阿穆爾把兩人帶回前廳,從玻璃櫃枱裏面拿出幾盒藥,囑咐她有關注意事項:「這幾種藥都是飯後半小時吃,忌葷腥油辣,千萬注意保暖,如果再發燒的話就吃這個,還有——」

    話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他看向哈日查蓋,兩人對視一眼,後者點了下頭,他才繼續說:「傷口注意別沾水,少活動,換藥的時候如果單手不方便可以讓哈日查蓋幫忙,或者到我這裏來。」

    此話一出,顧如意的臉色瞬間變了,原本就沒多少血色的連倏然間變得慘白,周遭突然安靜下來,她緊咬住下唇,努力壓下心底里翻湧的情緒,幾秒鐘後,才啞聲道:「好,我知道了。」

    儘管她自認為隱藏的很好,可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

    顧如意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診所的了。

    嘎查里只有一條主路,從東到西橫貫,已經有勤快人從中間清理出一條僅能容一人通過的小路。

    那床被子被顧如意裹在了身上,她垂着頭跟在哈日查蓋身後往家裏走,兩人中間始終不遠不近地隔着一米多的距離,誰都沒有說話。

    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映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眼花繚亂。

    離開診所一段距離後,顧如意突然開了口:「你都知道了吧?」

    哈日查蓋沒有出聲,但答案顯而易見。

    她就知道。

    藏不住的。

    顧如意愴然一笑,她現在有一種脫光了站在哈日查蓋面前的感覺。

    雖然事情是自己做下的,但讓別人看到她的傷口,無疑是把自己所有的卑劣脆弱都展現在對方面前。

    面對這樣的情形,大多數人都會表露出同情,說她敏感也好,說她陰暗也罷,她並不需要。

    她不是沒有奢望過,親情、友情、愛情,到頭來還是覺得一個人過最好,了無牽掛,離開的時候才能痛快點,毫無負擔,也不用覺得愧疚,而不是像自己現在這樣,遊走於想死和不想死中間,反覆橫跳,幾近折磨。

    忽地一陣風吹來,夾帶起一層浮雪,白色旋風似地呼嘯而過。

    有哈日查蓋頂在前面,倒是替她擋掉了不少風雪。

    可惜就算這樣,顧如意依舊冷得打了個寒顫,她扯着兩側被子邊緣,又在胸口攏緊了些,連帶半張臉都藏了進去。

    待那陣風吹過,她朝着前方寬闊的背影瓮聲瓮氣地說:「你放心,等雪化了我立刻就走,絕不給你添半點麻煩。」

    顧如意可太怕麻煩別人了,就算是死,也得找個沒人的地方自生自滅。

    更何況,她最近其實也沒那麼想死了。

    前方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頓。

    又一陣風起,呼嘯的風聲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輕輕的「嗯」。

    顧如意又笑了。

    哈日查蓋心裏琢磨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感覺自己昨天可能誤會她了,這姑娘和那些跑來躲債逃命的人不同,那些人是為了活命,而她——肯定是不在乎這個了。

    活着...不好嗎?

    就連天生畸形,註定活不了多久的牛崽子,出生時都知道叫上兩聲,試圖喚起母牛和主人的憐愛,求得一線生機,可她卻不止一次地試圖放棄生命,離開這個世界。

    再聯想到昨天,明擺着是被人逼急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所以,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哈日查蓋晃了晃頭,摒棄了一些奇怪的猜想。

    算了,這不是他應該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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