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月,似是知曉此刻的傷悲,掩蓋着月色,將兩位小姐送出了清弦閣。
時至凌晨,整個京都城都寂靜下來,黎司晚卻坐在戲台旁,一直沉默着。
渾身的孤寂讓人都不好上前安慰,只能給她空間。
地上的血色已經被清洗乾淨,但黎司晚卻覺得,眼前依舊血紅一片。
生命的代價,她從未覺得這般悲壯。
一個時代的枷鎖,不是個人微薄的力量可以掙脫的。
那她,還能做些什麼呢?
沉思之際,夏侯宿卻走到了她的身側。
黎司晚回頭,就看見他手拿着錦帕,朝她伸了過來。
「別動。」
夏侯宿一手扶着她的下顎,手輕輕幫她擦去側臉的血痕。
應該是之前沾染到的。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
「可若不是我自以為是地去替她們傳話,讓她們在這裏見面,或許就不會...」
「是,你若不傳話,她們的確不會在這裏見面,但卻改變不了她們向死的決心,甚至會就連死,都再見不到彼此一面。」
夏侯宿柔聲安慰着,但卻也是實話。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付出生命的代價,要麼接受命運的安排。」
聽到這話,黎司晚看向夏侯宿,「所以從一開始,你便知道,她們不會離開?」
「是,我此前說過,破局在於她們能不能舍,但其實是不能的,若是能舍,她們在前日事情發生後,便可以直接離開,畢竟當時,所有人都被聚集在了清弦閣的前院,是她們離開最佳的時機,更甚者,她們早就備下了毒藥,就說明她們知道會有這一日的發生,既如此,她們為何不早早離開,不過是因為,不能舍。」
「為何會不能舍?」
「父母的生養之恩,家族的聲名之重,還有前途相關...」
黎司晚獨來獨往慣了,也沒有親情可言。
所以從來不懂這麼多的牽絆。
是啊,在這個時代,一家女子名聲受損,便可能影響整個家族的仕途,更甚者,家族所有女子的婚嫁都會受阻。
她們不夠自私,做不到因為自己害了所有人。
但又不想屈服於命運,便做了這般決絕的決定。
「所以晚晚,這是她們的決定,無論你插不插手,都改變不了的。」
「那你昨日為何還要幫我,去做這些無用之事。」
「她們的結局雖然沒有改變,但你卻改變了過程,讓她們獨自身亡,變成了相擁離去,這便是你做這些的意義。」
夏侯宿伸手,撫上黎司晚的頭,「你所做的,從來都不是無用之事。」
語氣溫柔到了極致,就連他的神色動作,都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這一刻,黎司晚有些淪陷。
好似一瞬間,明白了她們甘願付出生命的理由。
對視里,黎司晚淚珠滾落,但唇角卻浮現了絲絲笑意,「夏侯宿,我想為她們再做最後一件事情,也是為天下所有鍾愛之人。」
夏侯宿淺笑,「好,那便去做吧。」
他的支持,對於黎司晚來說,是莫大的力量。
眼底堅毅,隨後起身就去找了韻娘。
見黎司晚來了,韓處才出了房間。
等房門一關,韓處走到夏侯宿的身側,「這麼快哄好了?」
「她不需要哄。」
「嗯?」
「她不需要別人指引,因為她自己,便是自己的光。」
也或許,會成為很多人的光。
包括他。
韓處有些沒聽懂,但也沒有深究。
夏侯宿卻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
「羅府。」
「去那兒做什麼?」
「她做她該做的,我便去做...她想做卻還未來得及做的。」
看着夏侯宿離開的身影,韓處無奈搖頭。
「完了,我就說你淪陷了,不過...」
他轉頭看向房中韻娘的身影,「我也早就淪陷了。」
而此刻房中的黎司晚和韻娘自是不知外面的情況。
「韻娘,你覺得,此法可行?」
「是。」
「只不過,又要付出代價了,經此之後,天下第一樓和清弦閣,或許都會不如以前。」
「誰會怕呢?」
韻娘的回答讓黎司晚一聲輕笑,兩人志同道合,一拍即合。
「那我這就去準備。」
「我也是。」
黎司晚想做的很簡單,用她熟悉的方式,將金小姐和羅小姐的故事寫出來。
儘可能寫的動人唯美。
而韻娘負責選人,完成舞台劇。
她們要趕在兩人的頭七之日,正式演出。
算是送她們的禮物,若她們真的有靈歸來,也會看見。
時間緊任務重。
接下來的幾日裏,黎司晚一直窩在清弦閣。
寫完劇本便幫着排練,一刻也不敢停歇。
而外面,金羅兩家也都辦完了喪事,對外是稱突然急病亡故,但兩家同時出殯,眾人也都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此前的討伐,此刻也成了沉默。
而黎司晚舞台劇演出的宣傳單發出之後,迎來了天下第一樓和清弦閣的冰點。
整日門庭冷落。
黎司晚和韻娘也不在乎。
蘇逍遙更是騰出時間,來幫舞台劇妝造。
但值得高興的是,不知金羅兩家是如何開了竅,也或許是對女兒的愛,明面上兩家出殯,實際暗地裏,是將兩位小姐合葬在了一處。
也算是最後的成全。
眼看着七日過去,黎司晚等人也準備好了一切。
晚間一到,燈火大盛。
清弦閣樂聲先起,四處皆聞。
清弦閣門所大開,門外不少人圍觀張望,卻無一人踏進來。
看着空空如也的坐席,黎司晚和韻娘對視一眼,隨即輕笑着安慰彼此。
腳步聲起,黎司晚回頭,便見夏侯宿和韓處走了進來。
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吳心吳宇他們。
井月一直在清弦閣幫忙,井深也來了。
讓他們都坐下之後,黎司晚親自奉茶。
「晚姐姐。」
熟悉的聲音響起,門口進來兩道身影。
宋聽雪先小跑着到了黎司晚的身側,身後跟着一個男人。
一身錦衣,但卻一身疲累陰鬱,頹廢狼狽。
氣息上,竟和夏侯宿有幾分相像。
「見過靖王殿下。」
眾人行禮,黎司晚這才反應過來。
宋聽雪的父親,宋靖霄。
當朝二皇子,也是未來的...南冀國帝王。
他都來了。
黎司晚止不住打量,卻被宋聽雪叫回現實。
「晚姐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好好坐着看戲便是了。」
黎司晚笑着讓她在一側坐下,又和之前一樣給他們奉了茶。
討好一事現下不想實行,今夜,只做該做的事情。
因此,她也沒注意到,宋靖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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