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聽說了沒有,馬上就要開業的德記錢莊,要發,發什麼來着?」
「發行,發行一張價值一萬貫的鈔票!」
「對對對,是叫發行,聽說那張鈔票,還要在七月二十六那天藏在汴梁城裏的某個角落,不管是誰找到了那張鈔票,都可以拿到德記錢莊去兌現一萬貫的現錢!」
「這事還用問聽說過沒有?開封城裏,那怕是聾子恐怕都聽說了,我家那個婆娘還早就交代,讓我在那天別出攤,到德記錢莊的門口守着,等知道了藏鈔票的大概地方就馬上去找,只要找到,我家馬上就變大富豪了。」
「一樣,一樣,我也和家裏婆娘商量好了,七月二十六那天不開店,天不亮就去南門大街等着,看看有沒有命找到那張鈔票。」
「那我那天也不打鐵了,頭天晚上我就去南門大街等着!」
開封城裏的百姓不僅僅只是熱烈討論萬貫大鈔,趙德昭家裏的下人把告示張貼在城內各處的同一天,關於德記錢莊的宣傳口訣也已經在開封城裏流傳,上到白髮蒼蒼的年暮老者,下到剛剛啟蒙的年幼學堂,為了在七月二十六天到德記錢莊門前賺錢,無一不在爭相傳唱
「錢莊好,錢莊妙,錢莊的鈔票呱呱叫!做買賣,不用金,不用銀,不用銅錢不用鐵,幾張鈔票就支付帳,買賣輕鬆賺大錢!有餘錢,存錢莊,收利息,急用錢,到錢莊,利息公道放錢快,幫你做成大買賣!」
領着梁周翰和王智發等幫凶走狗在大街小巷裏遊蕩了一番,發現幾乎整座汴梁城都議論自家錢莊的話題,趙德昭滿意之餘,又不得不考慮起了錢莊開業當天的秩序問題,和梁周翰商議道:「元褒兄,看這情況,七月二十六那天,咱們錢莊的門前肯定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咱們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如何維持秩序的問題,不然的話,很容易會出事啊。」
「大王所言極是。」梁周翰附和,又提議道:「穩妥起見,大王最好還是進宮請一道旨意,讓官家下旨給你的親舅舅賀將軍,讓他在當天帶着禁軍到現場維持秩序。」
趙德昭當然信得過自己的親舅舅,馬上就點頭表示同意,可是頭點到了一半時,趙德昭卻又突然心中一動,說道:「這樣好象不太合適吧?我們的錢莊目前還屬於民間產業,開業那天想要維持好秩序,應該是優先向開封府求助才對啊。」
「大王,你敢放心讓開封府的人來幫我們維持秩序嗎?」梁周翰苦笑問道:「以大王你的才學,不可能沒有聽說過什麼叫做與虎謀皮吧?」
趙德昭沒有急着回答,而是轉動了幾下奸詐的三角眼,然後才說道:「元褒兄,麻煩你替我去一趟御史台,讓宋琪出面去和我那位二叔交涉一下,請我二叔在七月二十六天大量出動開封府的差役,幫我們維持現場秩序。」
「大王,你是在說笑嗎?」梁周翰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驚訝說道:「讓宋叔寶去和二王爺交涉?大王伱難道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過節?讓宋叔寶出面,那不是火上澆油適得其反是什麼?」
「我能不知道嗎?」
趙德昭反問這句話時,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奸詐,梁周翰見了難免更是詫異,不過在想起趙德昭與趙光義之間幾乎已經勢同水火的關係,梁周翰還是突然明白了趙德昭的用意,還忍不住笑出了聲音,說道:「大王,吃飯喝水坑二叔,你這是養成了習慣啊,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去御史台。」
趙德昭笑笑,這才向王智發吩咐道:「智發,我們倆進宮去拜見父皇。」
在趙德昭的親自安排下,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曾經擔任過開封府推官的現任監察御史宋琪,也在時隔數年之後,再次來到了開封府的後堂,見到了他曾經的同僚陳從信、竇偁和姚恕等人,然而宋琪這次來拜訪的趙光義,卻並沒有出現。
彼此間早已形同仇敵,陳從信自然也沒給宋琪什麼好臉色,開門見山就說道:「二王爺在處理重要公務,沒有什麼時間見你,宋御史有什麼吩咐,就直接對卑職說吧。」
「好說。」宋琪同樣是態度冰冷,直接說道:「是這樣,大王他的錢莊,將在七月二十六那天開業,屆時肯定會有很多百姓去觀看,為了防止意外,還請二王爺屆時儘可能多的出動開封府差役,到現場去幫忙維持秩序,以免樂極生悲,造成動亂。」
直截了當的說完,宋琪又象徵性的一拱手,一邊轉身一邊說道:「話已說完,在下告辭。」
不用多說,宋琪的身影才剛消失,竇偁和姚恕等人就發起了飆,紛紛大罵道:「小人得志!典型的小人得志!以為自己抱上新大腿了,竟然敢這麼對我們這些開封府的官員說話?」
與此同時,趙光義也從旁邊的房間裏走了出來,臉色陰鬱的盤算了一通,然後才問道:「這事情,你們覺得應該如何是好。」
「王爺,不用理他!」姚恕馬上就憤怒說道:「請我們幫忙,還敢用這樣的態度,我們如果真這麼辦了,不就等於是向他們低頭認輸了?」
「王爺,卑職也覺得不用給大王這個面子。」陳從信陰陰說道:「咱們的大王異想天開,竟然要弄出一張萬貫大鈔來招攬顧客,到時候他的那個錢莊門前肯定是人山人海,稍微有點意外,弄出人命都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大王在官家和百姓面前,肯定是很難交代。」
「乾脆來一個順水推舟。」竇偁更狠,直接慫恿道:「安排一些潑皮無賴,讓他們在那一天故意到大王的錢莊門口鬧事,讓大王把臉丟得越大越好!」
讓幾個親信意外,聽到了這些話後,趙光義不僅沒有拍手叫好,相反還臉色更加陰鬱的說道:「如果我們真這麼做的話,那我們肯定就又要掉進那個小混帳的圈套陷阱了。」
「圈套陷阱?什麼意思?」
幾個親信都大感意外,趙光義則冷笑說道:「你們沒發現這件事有點奇怪嗎?那個小混帳如果真想請我們幫忙,應該是親自來見我才對,就算是他忙不過來,也應該派一個和我們沒有矛盾的人來說明情況。為什麼這個小混帳一邊張口請我們幫忙,一邊故意把和我們有仇的宋琪來說這件事?」
畢竟是趙光義的首席智囊,眼珠子只是轉了一轉,陳從信也馬上就發現了情況不對,忙說道:「難道說,大王你其實根本沒有誠意求我們幫忙,故意把宋琪派來和我們交涉這件事,真正的目的是想激怒我們?」
「大王為什麼要故意激怒我們?」竇偁還是萬分不解。
「當然是給我們挖坑和下套。」陳從信馬上就說道:「大王的錢莊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以官家的脾氣,到時候十有八九會親臨現場看這個熱鬧,我們如果中計上當,不僅沒有幫着大王維持秩序,相反還故意安排潑皮無賴去現場搗亂,官家肯定就會勃然大怒,認為王爺心胸狹窄,不知道什麼叫做顧全大局!」
竇偁和姚恕等人一起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說道:「沒錯,是這個道理,大王的錢莊開在開封城裏,開業那天一旦鬧出了什麼事端,首當其衝要追究責任的就是我們開封府,大王最多丟點面子,但是能賺足了里子!」
趙光義終於笑出了聲音,自嘲道:「祖上積德,想不到讓我們趙家出了這麼一個狠人,時時刻刻都在想着給我挖坑下套,本王攤上了這麼一個親侄子,上輩子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孽啊!」
陳從信與竇偁等人紛紛嗟嘆,全都對趙光義不幸攤上這樣的極品侄子表示同情,然後竇偁才問道:「王爺,那怎麼辦?」
「那天皇兄有九成的可能會去現場微服私訪。」趙光義面無表情的說道:「嘗試發行鈔票,也的確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皇兄肯定不希望出現什麼意外。既然如此,我們當然得優先考慮如何才能讓皇兄開心滿意。」
說完了這些話後,趙光義又隨口吩咐道:「那天讓高瓊和張平同時出動,帶着能夠動用的衙役去南門大街維持秩序,一定要讓皇兄親眼看到,為了他兒子的錢莊能夠順利開業,本王付出了多少努力。」
結果情況也果然被趙光義料中,當天傍晚,趙光義收到宮城裏的內線消息,說是趙德昭白天進宮去見了趙匡胤,求得趙匡胤允許賀懷浦率領本部人馬,在錢莊開業的當天秘密駐紮在保康門旁邊的四聖觀中,以便隨時出動,趕到錢莊門前維持秩序。
確認了這一消息,趙光義再度苦笑出聲,心裏也頓時明白,趙德昭這麼做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想提醒趙匡胤自己很可能會不顧大局,故意讓現場大亂。
就這樣,在明知道不肖侄子又在給自己挖坑下套的情況下,趙光義毅然決然的再一次選擇了忍氣吞聲,七月二十六日那天的凌晨,依然殘存的宵禁時間還沒有結束,他手下最得力的兩名統兵將領高瓊和張平,就已經領着數以百計的開封府衙役趕到了南門大街,設立崗哨準備維護秩序,為此還不惜動用了鹿角和拒馬等軍用物資。
事實證明趙光義的這個安排十分正確,天色才剛微明,數以萬計的開封百姓,就已經把德記錢莊包圍得是水泄不通,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人山人海,擁擠得水潑難進,如果不是大量的開封府差役在現場維持秩序,堅決以重拳打擊試圖鬧事的居心叵測者,恐怕還沒等到錢莊開門,現場就已經一片大亂了。
趙匡胤的反應也被趙光義猜中,這一天的早朝,趙匡胤果然找了一個藉口停朝一天,趙光義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換了一身便裝來到了現場查看情況,想看看自己的缺德侄子到底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不過趙光義也明顯低估了現場的熱鬧程度,才剛到州橋附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走上州橋越過汴水,洶湧的人群就已經擋住了趙光義一行人的前進腳步,趙光義等人無奈,只能是大相國寺旁邊找了一個不算太過擁擠的地方停了下來,一邊眺望南面情況,一邊聽取陳從信對趙德昭錢莊的介紹。
「大王的這個錢莊,明面上的老闆是梁周翰的長兄梁周禹,另外從凌錦院和轉運司請來了兩個有經驗的掌柜協助;首批發行的鈔票除了那張萬貫大鈔以外,還有一貫和半貫兩種鈔票;鈔票的用紙是不許在民間買賣的樺紙,雕版是請擅長微雕的高手匠人雕成,除了花紋異常複雜之外,還雕了《蘭亭集序》這篇文章,用來增加偽造的難度。」
梁周翰正仔細介紹他手下探聽的錢莊情況時,南面忽然一陣巨大的騷動,隱約聽到有人扯開了脖子大吼,「藏萬貫大鈔的地方公佈了!南門大街以東,錄事巷以南,東到麗景門,南到保康門,就在這些地方的一個偏僻角落裏,大家快找啊!」
人聲鼎沸,眾口相傳中,無數路人拔足沖向德記錢莊的藏鈔區域,不在區域裏的大相國寺門前也終於不再是人山人海,絕大部分的人都本向了錄事巷方向,掘地三尺的尋找那張傳說中的萬貫大鈔。
也還是到了這個時候,一度被擠得難以呼吸的趙光義才長長的鬆了口氣,舉目四顧間,趙光義卻又愕然發現在不是很遠的地方,自己的兄長趙匡胤和嫂子宋氏正並肩而立,身旁還跟着自己的二侄子趙德芳。
早就猜到趙匡胤會親臨現場,趙光義對此當然也沒有太過意外,只是快步過去向兄嫂行禮,趙匡胤見了弟弟也沒有太過驚奇,只是微笑問道:「你也來看熱鬧?」
「德昭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臣弟當然得來看看。」趙光義苦笑回答,又難得由衷的說道:「臣弟也算是服了皇兄你的那位大郎君了,竟然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招攬人氣,看來他替朝廷開的這個錢莊,就是想不生意火暴都難啊。」
「朕也希望他的生意能夠火暴,發行的鈔票能夠取得民間的信任。」趙匡胤意味深長的說道:「光義,你沒有發現德昭提議發行的這種鈔票,對朝廷來說是一種很好的斂財利器嗎?只要百姓習慣了用鈔票交易,朝廷就可以直接印發鈔票當做銅錢金銀使用,關鍵時刻,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關鍵用途啊。」
「皇兄所言極是,臣弟也認為德昭提議發行的鈔票如果能夠取得成功,可以起利國利民的巨大作用。」趙光義嘴上附和,心裏卻冷哼道:「本王也的確希望他能成功,只要鈔票能取得民間信任,到了本王繼位登基的時候,就不愁沒有錢用了。」
這時,趙德芳開口了,可憐巴巴的哀求道:「父皇,讓我也去找一找那張萬貫大鈔吧,兒臣如果能夠找到,就馬上效仿兄長,把那一萬貫捐給封樁庫,給朝廷做征遼軍費。」
「官家,德芳難得出宮,讓我帶他去湊一湊這個熱鬧吧。」比趙德昭還小一歲的宋皇后也開口懇求。
「是你也想去玩一玩吧?」趙匡胤一眼看出愛妻的小心思,先是笑着問了一句,然後才隨口說道:「去吧,注意安全。」
宋皇后和趙德芳一聽大喜,趕緊在侍衛保護下奔向州橋,越過汴河參與尋鈔遊戲,趙匡胤和趙光義兄弟則來到了州橋頂端,居高臨下俯瞰德記錢莊的情況。
人多力量大,雖說德記錢莊公佈的藏鈔區域相當遼闊,然而半個多時辰後,春明坊附近還是響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吼叫聲,原來是一名幸運兒在一道牆縫裏,找到了那張裝在信封里的萬貫大鈔,結果幸運兒自然是欣喜若狂。其他的人則是羨慕惋惜,簇擁着他趕來德記錢莊兌換現金。
很可惜,這名幸運兒雖然馬上就見到了萬貫現金,卻根本沒辦法把這麼多的銅錢帶走,所以只能是聽從了趙德昭白手套、梁周翰之兄梁周禹的建議,將銅錢一部分存入了德記錢莊,一部分換成了零鈔帶走,德記錢莊也用自己的銅錢,做成了自己的第一筆買賣——準確來說,其實是趙光義的錢。
遠遠的眺望着這一情況,毅然決定支持兒子發行鈔票的趙匡胤自然是滿意微笑,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着鎧甲的侍衛突然奔上了州橋,徑直來到趙匡胤的面前行禮說道:「稟官家,剛收到的六百里加急,從遼州來的!」
六百里加急已經是宋代最緊急的通訊方式,消息又是來自緊鄰契丹遼國和北漢的遼州,趙匡胤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打開了貼有雞毛的急報只是匆匆看得幾眼,趙匡胤就果斷轉身說道:「走,馬上回宮,派人告訴皇后和德芳,就說朕有緊急大事先回去了,叫她們玩夠了自己回宮。」
隨行的侍衛太監趕緊答應時,趙匡胤則又隨口補充了一句,說道:「給德昭也下一道口諭,叫他即刻進宮見駕,參與商議朝廷大事。」
隨行的侍衛太監再次答應,趙光義卻是心頭再次一沉,暗道:「點名讓他參與商議朝廷大事,看來這個小混帳,對本王的威脅是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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