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頭的案子基本結束後,趙德昭是乘坐趙光義的輦輿回的自己家,同時不顧趙德昭的一再推辭,趙光義還親自安排了他的儀仗隊護送趙德昭回家,讓目前僅僅只有一個貴州防禦使虛職的趙德昭享受了一把開封府尹的排場。
對此,經過無數古裝影視劇洗禮的趙德昭倒是反應平淡,寵辱不驚,然而跟在輦輿旁邊的王智發卻是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胸膛挺得老高不說,臉上還儘是洋洋的得意神情,很是在汴梁城裏揚眉吐氣了一把。
這還不算,回到家裏後,才剛隨着趙德昭走進大門,王智發還迫不及待的說道:「大王,啥時候你有一個這樣的儀仗就好了,每次出門都是鳴鑼開道,淨水潑街,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那出門還有什麼意思?我寧可不出門。」趙德昭微笑回應,又隨口問道:「智發,你說這事是不是有些奇怪?今天我給了皇叔這麼大的難堪,他怎麼還堅持用他的儀仗送我們回家?」
「大王,這有什麼反常的?」王智發很奇怪的反問道:「你是二王爺的親侄子,他安排人送你回家是天經地義,有什麼奇怪?」
看了一眼滿臉忠厚的王智發,趙德昭微微一笑,順口又說了一句,「還是沒心機的人幸福,不用操那麼多心。」
「大王,你這話什麼意思?小的怎麼不懂?」
王智發暈菜,趙德昭卻並沒有解釋,只是又笑了笑,腦海里還不由回想起了之前的情景
時間回到彭老頭的案子初步真相大白,面對着伏地請罪的姚恕和石熙載,還有不動聲色的劉溫叟等御史台官員,趙光義不僅沒有任何的惱羞成怒和神情尷尬,相反還無比親熱的拉起了趙德昭手,態度異常誠懇的說道:「多謝賢侄明察秋毫,為無辜百姓伸冤昭雪,還幫叔父我揪出手下的瀆職屬官,請賢侄放心,叔父一定會好生處置這些草菅人命的手下,絕對不會輕饒了他們!」
趙德昭趕緊客套,趙光義卻又握着趙德昭的雙手,表情更加誠懇的說道:「賢侄,今後你如果又發現有類似的情況,千萬不用客氣,可以直接動手教訓,又可以直接來開封府找我,我這個當叔叔的如果有什麼偏袒回護屬官的過失,伱就去皇宮直接找你父皇,不用給我什麼面子,叔叔我保證只會聞過而喜!」
如果趙德昭是什麼剛剛步入社會的初哥,那麼肯定會被便宜叔叔這番發自肺腑的言語騙過,認定自己的便宜叔叔是什麼大公無私之輩,繼而失去戒心,對便宜叔叔不再防範。
然而很可惜,趙德昭卻偏偏是一個已經見過無數蠅營狗苟的人,再加上又知道歷史上自己就是被這個便宜二叔逼死,自己的三叔和異母弟也在趙光義的當政期間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趙光義的這番精彩演出不僅沒有讓趙德昭掉以輕心,相反還讓趙德昭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已經徹底得罪這位車神二叔了!
趙德昭能夠得出這樣的結論,原因也很簡單,在史書上,趙光義一直都是一個笑裏藏刀、口蜜腹劍的主,所以趙光義表現得越是寬容大度,趙德昭就越明白這位便宜二叔已經恨上了自己。
「便宜二叔將來會怎麼報這次的一箭之仇,我又該如何應對?」這也是趙德昭在回家路上一直在心裏盤算的問題。
剛開始的時候,趙德昭還一度考慮過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是考慮到天下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趙德昭卻又打消了這個過於被動的主意,然後又盤算起了另外一個法子,心道:「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我首先得有還手之力,這樣才能讓車神二叔投鼠忌器,不敢隨便對我出手。」
有了這個思路後,一些歪門邪道的法子當然很快就出現在了趙德昭腦海中,然後領着王智發回到了家裏才剛坐下,趙德昭就吩咐道:「智發,去給我找一本《論語》來,要舊書,越舊越好,讓人一看就知道是經常被人翻看的那種。」
「大王,你要讀書?你終於想到要讀書了?」王智發臉上露出驚喜,又詫異說道:「可是,你要舊書幹什麼?」
「不要多問,把我們家裏最舊的《論語》拿來。」趙德昭懶得解釋。
見趙德昭再次開口,王智發當然不敢怠慢,趕緊親自去了趙德昭的書房,給趙德昭找來了指定的《論語》,然而趙德昭接過書本仔細一看,卻當場氣歪了鼻子,原來這本《論語》雖然蒙滿灰塵和帶有蜘蛛網,紙張卻潔白如新,沒有半點曾經被人翻看的痕跡。
「我叫你找一本舊的《論語》,你怎麼給我拿一本全新的來?」趙德昭沒好氣的問道。
「大王,這已經是我們家裏最舊的書了。」王智發哭喪着臉回答道:「大王你平時幾乎從來不碰書本,所以家裏的書一本比一本嶄新,而且大部分你都沒有翻開過那怕一次。」
趙德昭啞然失笑,這才想起另一個趙德昭確實很少閱讀書籍,然後又吩咐道:「那好,明天一早你就去給我找幾本舊的《論語》來,不過動作要快,一定要趕在宮城裏的早朝結束之前。」
「大王放心,小的這就派人連夜去找。」王智發一口答應,又好奇問道:「不過大王,小的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舊的《論語》?」
趙德昭笑笑,意味深長的回答道:「今天我們在開封府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我父皇不可能不會知道,所以明天的早朝結束後,宮裏很可能就會有人出來傳旨,讓我進宮去拜見父皇了。」
雖說北宋初期還沒有發明活字印刷,書本數量遠不及後時那麼多,但是做為封建時代的著名傳世經典,趙德昭家裏的下人想要弄到幾本舊《論語》還是沒有多大問題,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時,趙德昭才剛端起碗吃早飯,王智發就已經把幾本舊《論語》畢恭畢敬的放在了趙德昭面前。
隨意翻看了一下那幾本舊書,從中間挑出了一本使用痕跡最為明顯的,趙德昭又順手翻開了書本,把桌上的茶湯淋了一些上去,王智發一看大奇,忙問道:「大王,你故意往書上淋茶湯幹什麼?書濕了。」
「廢話,本王勤於功課,吃飯的時候仍然不忘攻讀聖賢之書,不小心淋點茶湯在上面有什麼奇怪?」趙德昭理直氣壯的反問。
王智發其實也挺機靈,聽了趙德昭的這句話後,很快就靈機一動,頓時就明白了趙德昭的意思,便趕緊向趙德昭豎起了大拇指,稱讚道:「大王高明,這下子不用怕官家又罵你不用心讀書了。」
稱讚過後,王智發又疑惑問道:「不過大王,你又怎麼能讓官家知道你在讀這本書呢?」
「本王當然自有妙計。」
趙德昭得意回答的時候,一名下人突然快步進房,稟報說宮裏來了傳旨太監,要宣趙德昭即刻入宮見駕,對此早有準備的趙德昭也不慌張,只是趕緊換了朝服,然後又把那本舊書塞進了懷裏,這才領着王智發出門,乘車前往皇宮拜見自己的便宜老爸趙匡胤。
並非參加朝會,趙德昭走的是東華門進的宮,然後直接被領到了趙匡胤批閱奏章用的文德殿,可是進殿之後,趙德昭卻發現便宜老爸並沒有署理政務,而是坐在了一張床榻上和趙光義下棋,旁邊還站着目前的當朝首輔宰相趙普。
見此情景,着急討好便宜老爸圖謀大事的趙德昭不敢怠慢,趕緊向穿着黃袍的趙匡胤鞠躬下拜,恭敬說道:「兒臣趙德昭,拜見父皇,拜見皇叔。」
讓趙德昭意外,雖然自己都已經一揖到地了,揣着懷裏那本《論語》卻並沒有象自己希望一樣的掉出來,好在趙德昭還有機會,趙匡胤哼了一聲表示答應後,趙德昭又趕緊轉向了趙普,同樣是鞠躬行禮說道:「見過趙相公。」
噗呲一聲輕響,趙德昭故意揣在懷口的那本《論語》,終於還是如願以償的趙德昭懷中滑出,跌落在了地上,正在下棋的趙匡胤也果然瞟了一眼那本書,好奇問道:「什麼東西?」
「回稟父皇,是《論語》。」趙德昭趕緊必恭必敬的回答道:「兒臣接到進宮旨意的時候,剛好正在讀書,一時慌亂就順手揣在了懷裏,沒想到在這裏失了禮。」
又看了一眼那本半新不舊的《論語》,趙匡胤吩咐道:「把書拿來我看看。」
趙德昭唱諾,忙將那本《論語》拾起,雙手捧到了趙匡胤的面前,結果也和趙德昭預料的一樣,看到這本書常被翻動,儘是閱讀痕跡,趙匡胤同樣偏黑偏胖的臉上果然露出了一絲滿意神色,又看到有幾頁書還被茶湯浸濕後,趙匡胤便又順口問道:「書怎麼是濕的?你做什麼了?」
「回稟父皇,兒臣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就是經常在吃飯的時候讀書。」趙德昭恬不知恥的解釋道:「今天早上也是這樣,兒臣一邊吃飯一邊看書,結果看書過於入神,一不小心就把茶湯打翻了,不小心就弄濕了書本。」
沒有那一個當爹的不喜歡兒子勤於用功,趙匡胤自然也不能免俗,滿意的微微頜首後,趙匡胤又問道:「你也喜歡讀《論語》這本書?」
「是。」趙德昭毫不臉紅的點頭,說道:「兒臣常聽人說,當朝趙相公最愛的就是這本《論語》,還用這本書輔佐父皇平定天下和治理天下,所以兒臣也想在這本書里尋求治國之道,以便將來能夠為父皇分憂解難。」
聽到這話,喜歡宣稱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趙普當然是心中舒坦,對趙德昭更具好感,坐在趙匡胤對面的趙光義則瞟了一眼這個侄子,心道:「果然還是太小看他了,沒想到即便無人管教,他也能夠用心學習,其志不小啊。」
做為父親,趙匡胤當然也十分滿意兒子的答案,不過趙匡胤卻並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把那本舊書順手放在案上,說道:「這本書舊了,來人,去講筳所把朕批註的那本論語拿來,讓德昭帶回去用心研讀。」
明白馬屁已經拍響,趙德昭當然是大喜過望,趕緊向趙匡胤連聲道謝,趙匡胤則是不動聲色,又看似無心的順口問道:「昨天的事到底是什麼情況,仔細說來給朕聽一聽。」
對於這點同樣是早有準備,趙德昭當然是不慌不忙,態度恭敬的把昨天發生的事仔細說了,還坦然承認自己其實前天就已經對這個案子充滿興趣,所以昨天才花了這麼多精力詳查。趙匡胤則是一邊聽一邊下棋,最後還是到了趙德昭把情況全部說清楚後,趙匡胤才突然問道:「聽說你為了查清楚死者的死因,還冒充死者的朋友,可有此事?」
也是悄悄瞟了一眼不動聲色的趙光義,趙德昭十分爽快的點頭,說道:「回稟父皇,確有此事,當時兒臣並沒有確鑿證據證明死者是被人所害,所以才想出了冒充他朋友查看屍骸的辦法,這樣即便兒臣的猜測有差,也不用暴露兒臣的真正身份,玷污到皇室聲譽。」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詭計多端了?」趙匡胤終於在語氣中流露出一些不滿,哼道:「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要學那些卑鄙小人招搖撞騙。」
「這話你留着教訓你親弟弟吧。」趙德昭心中嘀咕,嘴上卻必恭必敬的說道:「父皇教訓得是,兒臣其實也十分後悔當時的舉動,只不過當時的確已經是無計可施,所以兒臣才不得不權宜從事。」
趙匡胤又哼了一聲,這才說道:「不過這件事你還算做得不錯,起碼能夠知道民間疾苦,幫助蒙冤受屈的百姓平反昭雪,以至於在今天的早朝上,有不少官員都提議讓朕給你獎賞。」
「此乃兒臣份內之事,不敢貪圖父皇獎勵。」趙德昭嘴上謙虛,心裏則再次嘀咕道:「別只是口惠而實不至,來點實在的啊,即便不給我封親王,起碼也給我一個郡王啊。」
很可惜,趙匡胤對待自己兒子和歷史上一樣摳門,玩弄着一枚棋子說道:「你是晚輩,現在連你的二叔和三叔都沒有什麼爵位,朕就不急着給你賜爵了。這樣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出來擔任一個實職官員吧,嘗試着歷練一下。」
着急獲得實權用於自保,趙德昭只是隨便謙虛了兩句,然後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兒臣斗膽,想請問一下父皇,不知父皇想讓兒臣出任什麼實職官員?」
「剛剛才和你二叔談到過這事。」趙匡胤說道:「開封府的推官石熙載草菅人命,胡亂判案致使苦主受刑而死,朕已經把他交給了大理寺從重議罪,所以你二叔想讓你到開封府去歷練一下,直接接替石熙載出任推官,協助你二叔處理開封府的刑獄訟訴,你可願意?」
「老趙你坑兒啊,我才剛和高粱河車神結了仇,你就讓我去他手下當官,你嫌他沒機會給我穿小鞋是不是?」
趙德昭一聽大驚,為了不被推進火坑,趙德昭趕緊大搖其頭,說道:「父皇恕罪,兒臣對刑獄訟訴並不熟悉,還幾乎一無所知,所以不敢領受此職,請父皇明鑑。」
「賢侄不必謙虛。」趙光義終於開口,笑吟吟的說道:「依我之見,你在這個方面還是挺有天份的,就好象昨天那個案子,就連姚恕和石熙載這樣的官場老吏都斷錯了案,惟獨賢侄你明察秋毫,找到真兇。所以叔父我覺得你應該百尺竿頭,更上一步,往這些方面好生發展。」
趙德昭趕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堅持狡辯道:「皇叔,這麼大的事不能開玩笑,開封府乃是我大宋國都,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區,小侄我毫無經驗,如何能挑得起汴梁城刑獄訟訴的千斤重擔?就算皇叔你覺得小侄應該在這方面用心學習,也應該讓小侄到地方上去好生歷練幾年,然後再考慮是否讓小侄到開封府任職。」
對趙德昭來說還好,在這個關鍵時刻,平時里與上一個趙德昭幾乎從不往來的趙普突然站了出來,給趙德昭幫腔道:「官家,臣下覺得大王言之有理,開封府的推官負責汴梁城的刑獄訟訴,確實經驗豐富的官員才能勝任,大王他雖然天資聰慧,但是畢竟太過年輕,陡然讓他出任此職,確實有些強人所難,拔苗助長。」
雖然因為各方面的原因對趙普逐漸開始生出不滿,然而那麼多年的交情畢竟放在了那裏,所以聽了趙普的勸說後,趙匡胤不僅點了點頭,還問道:「那依則平之見,應該讓朕這個兒子出任什麼官職?」
「回稟官家,臣下認為不妨讓大王到禁軍之中任職。」趙普也沒多想,馬上就說道:「殿前司都虞侯楊信因為患病,已經多年不能正常言語(啞巴),臣下認為,不妨讓大王接替楊將軍的兼差,到殿前司去擔任儀仗都部署,如此既可以替失語多年的楊將軍分擔軍務,又可以讓大王獲得歷練的機會。」
「到殿前司去任職?哼!往本王的軟肋插刀子,這位趙相公,果然夠狠啊!」
趙普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光義就已經眉毛微微一揚,頓時就明白了這個政敵的險惡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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