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微迴轉,回到趙德昭在殺豬巷鬧事的這天清晨。
那個時候的趙德昭依然還在鼾聲大睡,然而在宮城之中的金鑾殿上,大宋的文武百官卻已經穿戴整齊,恭恭敬敬的向趙德昭目前的便宜老爸趙匡胤拱手行禮,舉行朝會。
開寶元年的趙光義同樣沒有受封王爵,所以在朝會之上,大宋百官仍然是以宰相趙普為首,然而在今天的早朝上,身為百官之首的趙普卻是灰頭土臉,顏面掃地,還十分難得的被迫下拜,當眾向趙匡胤請罪。
今天讓趙普出了大醜的人,是大宋目前的三司總計使趙玭趙大人,在事前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趙玭突然發難,拿出了真憑實據彈劾趙普縱容家人違反朝廷法令,從陝甘一帶運送木材到開封販賣,從中牟取暴利。(史實)
被五代十國的戰亂摧殘得滿目瘡痍的中原大地百廢待興,不管在那裏都嚴重缺乏能夠建房用的合格木材,陝甘一帶又存在土地開發嚴重過度的問題,能夠產出的建築用木材少得可憐,為了讓大宋朝廷不至於連木材都不敷使用,趙匡胤早早就頒佈了法令,嚴格禁止私人砍伐和販賣陝甘木材,觸犯禁令者一律嚴懲不貸!
也正是如此,身上還帶着武將作風的趙匡胤自然勃然大怒,當眾把趙普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如果不是趙普的死黨王溥等人苦苦哀求,趙匡胤差點就要把趙普驅逐出京,發配到地方任職。
然而即便如此,趙普還是被趙匡胤罰了半年俸祿,同時趙匡胤還親口下令將涉及此案的趙普家人全部捕拿下獄,從重議處,半點面子都沒給這個追隨自己多年的從龍老臣。
看到這樣的景象,趙普目前最大的政敵趙光義當然是要多開心有多開心,無比得意自己的背刺成功——不消受說,站出來與趙普為難的趙玭,自然是出自趙光義的暗中指使。
知根知底,看到趙光義容光煥發的回到開封府衙門,不用什麼人開口,趙光義的鐵杆親信幕僚陳從信、屬官姚恕和石熙載等人,就馬上猜出了趙光義的偷襲已經得手,曾經和趙普結過仇的開封府判官姚恕更是迫不及待,張口就問道:「王爺,怎麼樣了?官家免了趙普的宰相沒有?」
「那有那麼容易?」趙光義笑笑,輕描淡寫的說道:「百足之蟲,死而未僵,有王齊物那幫人拼命給他求情,皇兄怎麼可能輕易下定罷相決心?」
姚恕頓時大失所望了,趙光義的心腹智囊陳從信則問道:「王爺,那有沒有什麼其他收穫?」
「讓我們開封府接受此案,嚴辦涉及此事的趙相公家人。」趙光義微笑答道。
「好!」開封府推官石熙載一聽大喜,趕緊自告奮勇道:「王爺,請把這個案子交給下官,下官保管讓他趙則平身敗名裂,威風掃地!」
「王爺,乘着這個機會,應該試一試能不能把御史中丞劉永齡(劉溫叟)拉下水。」陳從信也立即提出建議,說道:「他主管的御史台有監察百官之權,如果能乘着這個機會把劉永齡拉過來,我們再想剷除趙相公的朝中羽翼就可以容易許多。」
政治優秀,趙光義立即點頭,說道:「交給你去辦,把我們掌握的趙普罪證告訴一些給劉永齡,明白告訴他,如果他能帶着御史台上表彈劾,那麼趙普罷相之後,本王就舉薦他接任中書省騰出來的位置!」
陳從信沉聲答應,石熙載則是急不可耐,又問道:「王爺,那下官呢?這事能不能交給下官主辦?」
「你去辦吧。」趙光義又笑了笑,說道:「趙相公愛錢,儘量讓他多出點血,這樣他才會氣急敗壞,更加容易露出破綻!」
石熙載一聽大喜,趕緊拍着胸口保證一定會把這件事幹得漂漂亮亮,趙光義也十分滿意點頭,表示自己對石熙載才幹能力的信任,然而
然而趙光義卻做夢都沒有想的是,就在石熙載忙於安排人手去捕拿趙普家人時,之前被派去查辦彭老頭侄子遇害一案的開封府軍巡使,也把初步的查案結果送到石熙載面前,忙於大事的石熙載也沒多想,馬上就採納了部下的分析,認定彭老頭是因為和侄媳婦有矛盾舊怨才故意誣告,下令將彭老頭枷號示眾。
這也是彭老頭攔路告狀一案,能夠結束得如此迅速的真正原因。
做為開封府衙門的主官,彭老頭的案子對趙光義來說,當然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趙光義也根本沒有搭理此事,一門心思全都放在與政敵趙普的明爭暗鬥,下定決心要利用這個機會好生敲打一下趙普。
手下也沒有讓趙光義失望,下午的申時才剛過半,開封府的差役就抓來了十幾個私自販賣木材的趙普家中下人,同時去隔壁御史台活動的陳從信也回來稟報,說是御史中丞劉溫叟看了他們暗中收集的趙普黑材料後,雖然沒有當場表態會採取行動,卻也沒有斷然拒絕,態度和往常一樣模稜兩可。
「老滑頭,果然象塗了油的泥鰍一樣,又奸又滑,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站隊!」
趙光義不屑的冷哼,對劉溫叟的曖昧態度十分不滿,可是沒等趙光義繼續盤算,一名開封府的衙役突然快步進屋,向趙光義稟報道:「稟王爺,本朝大王在開封府門前擊鼓鳴冤,請王爺為他主持公道!」
「這種小事還用得着稟報給本王,隨便安排一個書辦出面。」
端着茶說到這裏,趙光義突然一口茶水噴出,驚叫道:「誰?誰在外面擊鼓鳴冤?」
「本朝大王。」差役如實回報,又補充道:「就是王爺你的親侄子,當今官家的大皇子。」
難以置信的表情出現在了趙光義臉上,下意識看了一眼同樣瞠目結舌的陳從信後,趙光義忍不住驚叫道:「本王不是在做夢吧?德昭那個傻小子跑來開封府擊鼓冤,他吃錯藥了?」
「王爺,需防有詐。」陳從信趕緊提醒道:「王爺你今天在早朝上才剛對趙相公動了手,大王今天下午就來開封府門前鬧事,這未免有些太巧了。」
考慮到趙德昭是自己繼承皇位的強力競爭者,素來多疑的趙光義不由點了點頭,略一盤算就吩咐道:「讓姚恕出面應對,本王在後堂看他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順便告訴姚恕,如果本王那個侄子真是衝着我們來的,千萬不能有任何退讓,不要給了趙普那幫人的可乘之機。」
陳從信答應,趕緊去把趙光義的吩咐傳達給開封府判官姚恕,素來與趙普一黨不共戴天的姚恕一聽立即點頭,冷笑說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對付別人或許我還不敢打包票,但是對付咱們乳臭未乾的趙大王,易如反掌!」
就這樣,在趙光義的吩咐下,姚恕很快就來到了開封府大堂,坐到了右首側位升堂審案,趙光義則坐在了後堂,暗中偷聽審案過錯。而與此同時,數量眾多的吃瓜群眾早已把開封府大堂的門前包圍得水泄不通,其中也自然包括一些另有目的的有心人不提。
升堂後,平民打扮的趙德昭第一個走上大堂,看到趙光義並沒有出現在正中主位上,打算來乘機試探一下便宜叔叔的趙德昭難免有些意外,便直接問道:「你是誰?我皇叔呢?他怎麼沒在?」
「下官開封府判官姚恕,拜見大王。」姚恕起身行禮,微笑說道:「大王見諒,王爺他有重要公務正在處理,所以就讓下官暫時代為署理此事,不知大王今日大駕光臨開封府,有何見教?」
這個問題在趙德昭返回開封府的路上就已經仔細考慮過,趙德昭很清楚自己雖然穩操勝算,然而指望一樁民事案子就想動搖到便宜叔叔根基那是異想天開,所以趙德昭也早早就目標鎖定了主辦彭老頭一案的開封府推官石熙載一個人,決定用他來投石問路,試探自己便宜二叔的反應,同時也留有餘地,不至於把事情徹底做絕。
也正因為如此,趙德昭很直接的就說道:「姚大人,你們開封府不是有一個叫石熙載的推官嗎?請把他叫來,本王有一個問題要向他請教。」
「果然沒安好心,石熙載正在審理趙普的家人,他就點名道姓來找石熙載的麻煩!」姚恕心中一凜,嘴上則答道:「大王恕罪,石推官正在審問一些重要的犯人,暫時不能前來給大王見禮,大王如果有什麼吩咐,直接告訴下官就行了。」
「也好。」趙德昭也沒有強求,只是坦率的說道:「請姚大人告訴石推官,就說本王今天是來告他草菅人命,冤枉無辜,讓他趕緊出來重審冤案!否則的話,本王就會把情況向父皇如實上報,請父皇親自處置!」
姚恕和後堂的趙光義臉色同時變了,一起心道:「錯不了!絕對是趙普的手筆!用大皇子來當槍使,故意把事情鬧大,先下手為強給石熙載扣上一個罪名,警告我們開封府不要在陝甘木材的事情上繼續做文章!」
猜到了趙德昭的用意目的,事前得過叮囑的姚恕也沒猶豫,馬上就變了些臉色,語氣不善的道:「大王,此言太過了吧?不知大王有什麼憑據,要狀告下官的同僚草菅人命,冤枉無辜?」
「當然有證據。」趙德昭語氣依然平靜,先是命令王智發領着鋪兵把彭老頭侄子的屍體抬上大堂,又把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最後才譴責道:「本王實在弄不明白,石推官他身為開封府負責訴訟的推官,為何如此草率就斷定死者是否蒙冤?他難道連最起碼的仵作驗屍都沒有派人去驗?」
不知道石熙載的具體辦案過程,姚恕當然無法回答趙德昭的問題,結果這個時候,堂下的彭張氏和屠團頭也展開了垂死掙扎,爭着搶着喊道:「青天大老爺,冤枉啊!冤枉啊!大王是在仗勢欺人,陷害無辜啊!」
不止如此,屠團頭還又滿頭大汗的大喊道:「青天大老爺,彭大郎的屍首被人做過手腳!小人親眼所見,彭大郎他的屍首被人做過手腳,是有人在故意誣陷栽贓啊!」
正在絞盡腦汁的盤算如何給同黨脫罪,聽到這話,姚恕當然是眼睛一亮,立即就下令將彭張氏和屠團頭帶上堂來問話,結果屠團頭為了活命,乾脆一口咬定道:「青天大老爺!草民親眼所見,這位大王他扳開了彭大郎的嘴巴後,悄悄往彭大郎的嘴巴里放了一些不知道什麼東西!」
姚恕大喜,忙又轉向趙德昭問道:「大王,可有此事?」
「清者自清,本王沒放。」趙德昭語氣依然十分平靜。
「對對,我家大王沒放什麼狗屁東西!」王智發開口嚷嚷道:「當時有很多人在場,他們都親眼看到了的!」
「好!」姚恕果斷的打蛇隨棍上,喝道:「來人,立即去事發現場,把當時親眼目睹的百姓儘量多帶一些過來。」
「不必那麼麻煩。」趙德昭打斷姚恕的吩咐,指指堂下說道:「剛才給彭大郎抬屍的幾個火家,還有一些看熱鬧的鄰居,他們都跟來了,姚大人伱直接問他們就行了。」
擔心這是趙普的圈套,姚恕當然是果斷拒絕,說道:「不行,證人必須由我們開封府自己去找,自己站出來做證的不算。」
「開封府還有這規矩?」趙德昭終於來了一些火氣,怒道:「證人必須由開封府自己找,這其中如果有人故意安排,串通做假,大宋百姓還如何討還公道?洗清冤屈?」
「多謝大王指點,但是下官知道怎麼辦案。」姚恕板着臉冷哼,說道:「來人,把涉案之人暫且拘押,屍首抬到殯房好生看管,待人證傳到,本官再繼續審案!」
「慢着!這具屍首誰都不能動!」趙德昭當然也怕彭大郎的屍體被人做了手腳,趕緊大聲說道:「這名死者是先被人殺死,然後才故意縱火焚屍毀滅證據,這一點只要派一個經驗豐富的仵作一查便知!請姚大人立即傳仵作來,當眾驗屍!」
「有貓膩!千萬不能上當!」在心裏提醒了自己一句,姚恕果斷拒絕道:「驗屍之事不必着急,先把屍首抬去殯房,待本官問了其他證人的口供之後再驗!」
事情到了這一步,趙德昭就算涵養再好也忍不住火冒三丈了,怒道:「你們這些開封府的官員,就是這麼給我父皇治理百姓的?案子明明已經牽涉到了你們開封府的在職官員,還要故意暫時扣押證據?你們這是幹什麼?徇私舞弊還是官官相護?」
姚恕默然,但還是沒有改口收回命令,趙德昭見了更是火大,乾脆咆哮道:「好,既然你們開封府的人不講理,那本王就換一個講理的地方!來人,把彭大郎的屍首抬上,跟我去隔壁的御史台!御史台如果也不講理,就跟本王去皇宮!」
事情到了這步,在後堂聽審的趙光義也沒有了其他選擇,為了避免事態擴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趙光義只是能是大聲咳嗽了一下,然後抬步走出後堂,微笑說道:「賢侄,稍安勿躁,有什麼話直接對叔叔我說,不要那麼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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