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鋼鐵發出酸澀的聲音,像蛋殼裂開條縫隙,下一秒,格里安轉身開始狂奔。
不是逃脫「黑牙」,而是在儘快離開下水管道。
這裏要塌陷了!
「跑啊!」
格里安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可能是曾經殘留在記憶中對搭檔喊話的下意識反應,又或是以為酒保還在身邊。
現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不是要打架的趨勢,以頭頂管道腐蝕的速度,到最後,大家會一同葬身地下。
「看來您恨我恨到想跟我同歸於盡了!我們之間有那麼大的仇恨嗎!」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來證明腐蝕性液體源自「黑牙」,但格里安就是敢百分百保證腐蝕性液體的來源,他的直覺總是很準。
原來牆花能坍塌成那個樣子有這腐蝕性毒液的功勞嗎!
四天前看見的景象歷歷在目,廢墟高矮不一,最為凹陷的牆花顯得格格不入,像有人刻意用鏟子抹平凸起的部分,讓其像一副貼在地上的視覺錯位藝術畫,走近一看,才會發現那廢墟是真實的。
他那時根本沒想過,到底是為什麼,明明是同樣高的樓宇,牆花坍塌的最為嚴重。
大腦會自動合理化很多東西,也會歪曲很多東西。
媽的,怎麼感覺最近遇到的人都不太正常呢?
酒保被愛情支配,明知有蹊蹺,還是義無反顧對自己拔槍,發現打不過以後立刻變臉。
「黑牙」這又是怎麼回事,不會是那幾句垃圾話給他刺激到要同歸於盡吧?
你們神聖意志人都這麼脆弱嗎?
沒時間思考這些了,逃命要緊。地下的世界暗潮濕,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水汽浸濕,水滴沿着發梢滴落下來,下水管道上佈滿鐵鏽,隨着格里安的邁步,他感覺這地面都在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斷裂。
他無心回頭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光是聽聲音,他就知道身後的空間正被大塊大塊地扯裂開。
砰——
突然有東西從前方墜落,臭烘烘的髒水如瀑布般噴出。一個大石塊猛烈撞在了管壁之上,帶着整個長廊都劇烈晃動。
格里安一把抓住了鏽跡斑斑的把手,穩定住形後,他發現前方的通路被徹底堵死,唯獨有一個角落,散發出微微光芒,位於下方幾米的位置,有一條好似地下河的存在,它的表面被落下的髒水拍打,激起朦朧的水花。
下城區的下水管道是不是太豪華了?格里安詫異。
上下分層,四通八達,錯綜複雜,仿佛世界上最繁華地鐵的構造圖。
他四處張望,漆黑的環境中他根本看不清哪裏還有出路。
身後是追擊,面前的通路被堵塞,偏要說,唯一離開的地方就只有那能通往下一層的洞窟。
洞口太小,他目前沒辦法跳下去。
得想辦法引誘「黑牙」把地面腐蝕一下。
格里安轉過身子,雖然只能看見黑暗中大片模糊黑影,但他知道,就剩下一人了。
「您隊友呢?」
格里安不太願意相信「黑牙」會為了殺掉自己直接犧牲隊友。畢竟這不是老虎追人,只有獻祭隊友,才能換取自己的生命,而是他們是老虎,自己才是那個人類。
「你挺關心他啊。」
「畢竟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哪邊混的,如果不是牆花的老同行,我確實可以放過他一馬。」
「沒事,我是牆花出身的。」
直到「白蘭地」說出毫不留情的髒話,「黑牙」終於意識到,他對這人的情感根本不是討厭,是恨。
那種恨甚至不是從「烏鴉」的死亡開始,而是從自己在宿舍休息,聽說了牆花老闆克勞迪婭有了新歡的傳聞。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明明一樣優秀,克勞迪婭對自己只願意做做表面功夫。
就連一個靠譜的魔鬼改造的醫生,都不願意推薦。
「你沒有任何資格罵我是一條狗。」「黑牙」看不清格里安的臉,「你跟我是一樣的。別在這兒裝清高。」
他是個驕傲的人。也是個不甘平庸的人。
從記事開始,他就知道像自己這樣出身的人,只能靠一雙手往上爬,爬到普通人的頂端,然後給上層人當狗,這就是底層人的宿命,他一直相信這一點,他也同樣認為,雅各布·巴斯恩也有同樣的目的,因為他在「二十三」接觸的同事們,也都是這個方法,寧做鳳尾不做雞頭。
「自己身在泥潭就着急把人一起拉下水嗎?那個『舞男』也是這樣,恨這個,恨那個,仿佛全世界都在跟你們作對。就仿佛有了恨,人生才有動力。你對我的恨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格里安描繪着對「黑牙」的看法,也懶得用敬語了:
「你現在就像是活了五六十歲的怨婦妒夫。不會是因為我剛才沒理會你的挑釁,你覺得沒受到重視,就開始發瘋吧。主要是我對克勞迪婭的跟幾個男人搞過真沒有興趣。
「哦——我懂了。
「你是不是在牆花受人尊敬慣了,今天被人無視,你覺得很不舒服啊。放寬心,人生沒有那麼多觀眾,就像你我剛才湊熱鬧時,聽到的那個『一無是處』的男人,大家下個月就會把他忘了。」
「黑牙」沒有說話,附身衝出,掌心幻化出一團一團的高腐蝕性液體,毒液子彈瞬間射向了格里安。
不得不說,「白蘭地」說的每一句話都能正中「黑牙」的薄弱之處,令他惱羞成怒。
格里安右臂變形瞬間伸長,以肘部為中心極速旋轉,如同極速盪起的流星錘,乒乒乓乓格擋住數不清的從上方墜落的碎石塊,以及高腐蝕性毒彈。
被彈出的毒彈與碎石塊在空中爆發碰撞,閃過飛濺的火花。
鋼鐵斷裂聲更加頻繁,如同預示着某種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全黑的環境下,視力幾乎沒有了用處,二人都只能憑藉剩餘四感來決定下一步的動作。
滋啦——滋啦——
右臂沾染着腐蝕的紋路,如同被魔力侵蝕。然而,痕跡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着,而後再被銘刻上紋路,再癒合,反覆循環。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看起來最不正常的我,才是這個國家中為數不多的正常人!」
格里安的右臂像一隻靈活的蛇,伸長縮短,不斷遊走,試圖找到一個能直接攻擊到「黑牙」的位置。
「黑牙」迅速反擊,動用全部精力讓腐蝕性液體加快腐蝕頭頂的堅固物體,給「白蘭地」的躲避增添難度。
隨着時間的推移,「黑牙」漸漸開始佔據上風,攻擊也愈發不要命,頭頂的一塊塊碎石就仿佛山崩地裂般墜落。
如果說從前他還能忍受其他人對他的無視,自從加入了「二十三」後,在階級分明等級嚴苛的組織當中,他身上無時無刻都壓着重山。
他不僅需要忍受其他人的輕蔑,還要在隊內樹立形象。在所有出身下城區的人那兒樹立一個可靠的、厲害的、殺伐果斷的大哥形象。
他可以在貴族面前做牛馬,但在同胞面前他一定要當頂尖的人上人。
因為他曾是牆花最厲害的賞金獵人。
這些壓力讓他有一種變態的榮譽感。
壓抑着,壓抑着,他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神聖意志人。
陰暗且飄忽不定。
一個風吹草動就能讓他爆炸,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變局,也沒有處理意外的能力。
「教權、皇權、魔鬼學與神學四重矛盾教育下,形成了神聖意志帝國民眾的獨特人格。讓他們成為了只會在平靜與暴怒中切換的,沒有過渡期的神經病做派。」克勞迪婭這樣評價過這個國家的人。
事實證明,克勞迪婭說的是對的。
這個國家的人就是這樣。
混亂,沒有安全感,缺乏同理心。
「都在這種情況下了你還在裝什麼鎮靜啊!發瘋啊!為了生存大罵啊!你總是這樣自信,真要把人逼瘋了。實在也沒有什麼足以使你喪失自信心的!我就憎恨你這份優越感!我常常憎恨你這種人!就跟他媽的里夏德·佐默侯爵一副做派!裝作最仁慈最和善的樣子,制定出了全世界最毀滅人性的計劃!」
里夏德·佐默!
格里安·佐默的父親!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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