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裏不歡迎城裏人。」
說完,酒保朝身後打個手勢,兩個身材壯碩、剃着短髮的年輕人走了出來。他們手提沉甸甸的棍棒,像屠宰場用來敲昏動物的那種。
「別再前進了,我最後警告一遍,我們這裏不歡迎城裏人。」
酒保警告着推門而入的來客。
剛開門營業不久,第一個客人竟是城裏人。他最討厭的就是城裏人。即便如此,他的眼睛還是盯着那鼓鼓囊囊的口袋。
人總不會跟錢過不去。
若來客執意不走,他不介意打劫一番。
「我可不是城裏人。」
來者滿臉無辜,綠色的眼眸充滿困惑,嘴裏嚼着一根細長的木棍,不知是餓了還是純屬打發時間。
他聳肩搖頭,露出友善的姿態,用他能做到的最柔和的腔調說道:
「您不能因為我長得帥就以為我是城裏人吧?那您這思想可不對,難道下城區就不能有長得帥的人了?您不光將美好的事物拱手相讓給上層人,還在貶低自己,貶低了整個底層民眾。帥與美可不是上等人的特權。」
「下城區可不會有綠眼睛的人。」
似乎被來者的話觸動了,酒保揮手示意打手放下武器。
「快走吧,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三次。城裏人在這一周內做了什麼,您不會不知道吧?別告訴我您相信報紙上的說辭,只有蠢貨才會相信什麼煤氣管道爆炸。趁我還沒發火,趕緊滾!滾出下城區,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您就會被自己的同胞炸死。」
「我都說了我不是城裏人,」來者強調,「但凡牆花還在,我肯定不會來工業區喝酒啊,別廢話了,這兒能調蘋果白蘭地嗎?」
說完,格里安·佐默大搖大擺靠近酒保,發現酒保臉上閃過一絲緊張。
從施比岑貝格廳長的私宅出發到現在,他身上的傷幾乎痊癒。估計再過一個小時,精神面貌會更上一層樓。
「蘋果白蘭地啊,能,當然能。」
聽到來者說起「蘋果白蘭地」,酒保不再阻攔,這詞讓他想起一個人。
牆花酒館很有名氣的、代號「白蘭地」的賞金獵人。
據傳聞,這名賞金獵人就擁有一雙綠眼睛,光靠着那惑人雙眼,蜜蜂般的桃花運環繞其周身。
這人會是「白蘭地」本人嗎?
他不是在牆花之夜死了嗎?
酒保直勾勾盯着來客的臉。確實很帥,身高也夠高,一看就是感情上的人渣。
「您怎麼能證明您是『白蘭地』本人,牆花之夜裏可沒有倖存者。」
酒保對來者的身份還是有所懷疑。
但他不是初出茅廬的傢伙,不會出口譏諷。很有禮貌地對後面喊了一句「蘋果白蘭地」,感覺不放心,又親自跑到調酒師那邊囑咐了一番,好半天才握拳歸來,仿佛招待「白蘭地」會耗費他半生精力。
「我就不能是那天晚上不在嗎?怎麼一個個都認為我那天一定會死呢?還有,我以為您會親自給我調酒呢。」
格里安不做解釋,任由酒保發散思維。
他很少來下城區這片叫做工業區的地方,印象中他只來過兩次,還都是為了同一個賞金。
在整個下城區,工業區的人口密度最大,住滿了工人及其家屬,環境最為惡劣。大部分建築物都是灰黑色的,無論走在哪兒,都能聽到不斷的機器轟鳴聲,儘管喧囂不斷,卻給人荒涼與寂寞的感覺。
簡直是下城區中的下城區。
「我調酒的技術不好,也就能調製點最簡單的酒水,」酒保說,「您想聽打擊樂嗎,我這兒有個在教堂幹過的夥計,定音鼓打得不錯。」
「不收錢就聽。」
格里安坐在椅子上,悠哉愜意,推出一張紙和兩張鈔票。
咚咚咚——
鼓聲響起,聲音清脆有力,讓人心跳加快。
格里安瞄了眼角落裏賣力敲打定音鼓的演奏家,那人沉醉在自己的表演中,動作熱烈激情,仿佛舞池上都有虛影與他一同舞動,陷入永恆的狂歡。
「我想知道這個地址在哪。」格里安指了指推出去的紙條,「方便找個人帶我去嗎?」
根據施比岑貝格廳長給出的資料看,這位假格里安住在工業區,是一個工廠員工。
或許是查出來的資料就很模糊,又或者是廳長認為自己對下城區很熟知,總之,格里安找不到那個地方,他只好來到消息最靈通的地方碰碰運氣。
他希望今晚就能搞定,這樣就能好好睡一覺了。
然後趁着明天的空閒時間,去酒館找個人約一發。
酒保看了眼紙條上的地址,雙手拄着吧枱,嘴角微勾,「知道,但是您總得付出點什麼。」
「我想您應該不缺錢,下城區經過這一遭之後,這邊的治安更差了吧?您需要我幫您整治一下治安嗎?」
格里安看得出這酒保是個「使徒」。
與魔鬼進行了等價交換的傢伙們,經常在最亂的地方充當正義使者,驅趕或斬殺「羔羊」。
說是如此,本質上是「羔羊」一發瘋就會燒殺搶掠,擾亂當地收入。所以「使徒」們經常會聯合行動,將自身稱作「銀衫黨」,迅速整治治安,時間長了,「銀衫黨」也成了個正規組織,在下城區擁有多個據點,方便集結與行動。
工業區「羔羊」數目最多,因此這邊「使徒」們得經常出門抓「羔羊」。
正因如此,格里安認為酒保大概率是希望自己去殺幾個「羔羊」。
「先不提酬勞,我先問您一個問題。」
酒保也不管格里安願不願意,搓着馬克,自顧自說道:
「您對『羔羊』與『使徒』的看法是什麼?」
「貪婪的人,倒霉的人,走投無路的人。這並不是並列的三種,而是同一種。他們因為出身低賤而倒霉,又因倒霉而走投無路,這樣的人他們究其一生都瞧不見什麼光明與希望,因此只要有一點光明灑落,就會為之瘋狂地行動,而後造就了貪婪。
「我認為這不怪他們,縱使人的一生不僅僅由環境決定,也由性格決定,但是環境還是佔了很大的因素。哦對,還有時代,如果這些人生在魔鬼改造學誕生前的年代,他們不僅不會是人人喊打的階下囚,還會是對抗魔鬼的主力軍。」
酒保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用馬克包裹着酒杯,把玩起來。
「我有個朋友,她用自己的健康,或者說,她用自己未來的壽命與魔鬼等價換取了一個願望,而後她成為了『使徒』。」
「然後呢?」
「您認為這種並沒有害過人的『使徒』該死嗎?」
「您這問題問的,就仿佛您仍然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個世界,不,我們把範圍縮小一些,就是這個國家。這個國家根本就不存在善惡有報這一說。所以我無法對您的話做出評價。我很久以前就不相信這一點了。」
格里安手指敲打着桌面,不給酒保插話的空隙。
「極端一點,嬰兒可什麼都沒做過吧?但一些孩子剛一出生,就被販賣給木乃伊偽造商,偽造成開羅的木乃伊,然後成為貴族們的收藏品,最後再以陪葬品下葬,成為真正的木乃伊。如果真存在惡有惡報,那這些貴族的惡報什麼時候會到來呢?總不會是盜墓賊光顧的那一天吧?什麼善惡有報,都只是統治階級的把戲罷了。」
「原來您是這樣想的。我一直覺得您很厲害,一個普通人,能獵殺那麼多『羔羊』與『使徒』。」酒保推來調製好的蘋果白蘭地。
格里安看了一眼,差點笑出來。
這杯酒應該叫做酒中放了塊蘋果,而不是蘋果白蘭地,但他不介意,抿了一口,放下。
太難喝了。
「那您會為了您手下的賞金們感到一點悲傷嗎?」酒保說,「或者說,您還記得您殺過的『使徒』當中,有多少人其實根本沒殺過人。他們只是用自己僅有的東西換取了另一樣東西。」
「我不記得。我是為了賞金,為了錢才去獵殺『使徒』。從那一刻起,錢就是我的目標。」
「也對,沒有任何一個劊子手會記得手上溫熱血液的主人。」
忽然,酒保不知道從哪拿出了左輪手槍,銀白的槍管便已頂在了格里安頭上。金屬觸感冰涼,仿佛嘲諷有了實體。
酒保狠狠壓住扳機,但並沒開槍。緊抿的雙唇充滿不屈和憤怒。
打擊樂仍在敲響,聲波激盪,引發陣陣漣漪,帶着雷霆萬鈞的力量撕裂寧靜。
「那你還記得,你殺過一個叫做五月的女孩嗎?」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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