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山猶如在烈火中被蒸煮的銅爐,許多宗門弟子在洞穴中涼快了些許後,便重新出來,繼續尋找機緣。
「我說這裏真的會有什麼秘寶嗎?就算有,肯定也被這高溫炙烤沒了吧,」一名裸着上半身的宗門弟子擦了吧額前的汗,道:「奎師兄,我們要不再休息休息?」
然而被稱作奎師兄的男人卻沉聲道:「張昭,許師妹都沒有喊累,你又累了?意志如此不堅定,怎麼獲得秘境資格的?」
那宗門弟子看了一眼旁邊的即便累也依舊堅持前進的少女,面色一紅,後面便不再開口了。
復行百米,繞過一段山石後,五人忽然看見前方不遠處竟是有一少年帶着一名容貌頗為靈動可愛的女孩在慢慢行走。
少年樣貌俊美非凡,五官精緻,黑瞳澄澈如星,一襲翩躚白衣,身姿挺拔端莊,頭上火紅的髮帶隨着熱風輕輕晃動。
即便身處炎熱的環境裏,他們依舊面色如常,好似完全不受這高溫煎熬。
「天吶,好俊美的少年」許師妹忍不住驚嘆,伸手輕掩嘴角。
「是他?」奎師兄眸色凝了凝。
少女問:「師兄,您認識?」
「鍾離錦,曾經被稱作修真界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只是天有不測,兩年前被魔修廢掉了。」男人說。
「原來是他!」許師妹瞭然,目露惋惜之色。
張昭擦了把汗,有些疑惑:「這烈焰山的高溫,連我們這些築基金丹修士都有些受不了,他一個練氣的怎麼那麼鎮定自若?還有他旁邊的小姑娘,居然也神色如常?」
奎師兄道:「或許是有可以避開高溫的法寶。」
張昭忍不住上前去問了問。
他並不抱什麼少年願意回答或是分享的希望。
誰料鍾離錦卻溫和地回應了他,還取了一顆丹藥。
這瞬間,張昭覺得自己以前竟然嘴過鍾離錦,簡直太惡劣了!
*
拿到丹藥的弟子轉身回了他自己的隊伍。
卻並未吃,而是給了隊伍中唯一的女弟子。
凌雲派,張昭。
剛才給丹藥的時候順道問了對方的宗門和姓名。
鍾離錦看着他們,耳邊響起戒指老者欣慰的聲音:【這娃其實也不錯,比剛才那個叫什麼王耀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還好還好,修真界新一代的弟子們,不全是敗類。】
【嗯,世間千姿百態,人也是多樣的。】鍾離錦道。
所以即便跌落塵埃,也從未真正恨這個世界。
思及此處,他不由又想到時清。
微微抬眸,視線不着痕跡的地划過上空。
兩年前,時清要是再晚些時候退婚就好了。
即便是相同的理由,不願被廢人拖累,至少晚一些,他也更理解和接受,不至於讓他在當時遭受雙重打擊。
退換那天,女孩走後,他就吐了血。
急火攻心,是心病。
父親雙手顫抖,眼眶猩紅,當時希望結親的是三清山,如今來退婚的又是三清山!
他發誓一定會讓魔修和三清山付出代價。
那時的男人比他還不理智,提着劍就要去三清山找時越和時清拼命,為他討一個公道。
鍾離錦攔下他的父親,安慰道:「今日退婚乃時清一人所為,不論她身後是否有誰支持勸說,我們,最好都不要連累別人。」
父親被勸下,沒去三清山,第二日,倒是時越掌門親自登門前來道歉,還帶了許多幫他調養身體洗筋伐髓的藥材。
時清留給鍾離錦的初印象實在是太差,前段時間稍微對她有所改觀後,卻又因為退婚的理由而跌落谷底。
時湘口中的時清為人冷漠,對什麼都漠不關心,慕強,傲慢,看不起弱者。
不過——
若說冷漠,時清在離開石洞後,不會真的不管小師姐,一路暗中跟在後面。
若說有情,卻又在自己被廢掉的第三天就冷冰冰地來退婚,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曾留下。
人有千面,他信。
只是時清,他真的看不懂。
*
又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沉湘已經累的氣喘吁吁,雖然不熱,但今天走這麼長的路,她的腳還是會酸疼。
「鍾離師弟」沉湘忍不住開口:「要不,我們休息休息?」
鍾離錦回眸看見滿頭大汗的沉湘,點頭道:「好。」
帶着小師姐確實很耽擱時間,他必須想個辦法,讓時清她們將人帶走,最好她們兩個也一起離開。
正要找個石洞讓沉湘坐一會兒,此刻卻變故突生!
卻見一道火紅的狂風突然襲來,大地瞬間飛沙走石,極高的溫度令在場眾人都汗流浹背,身體燥熱,幾欲昏厥!
這股狂風並不簡單,風未停,便聽一道刺耳的鳥類唳聲響徹大地,隨即地面震盪開來,好似有什麼東西即將從地面衝出!
在地面的零散弟子們站不穩身形,天上御劍之人也被影響地長劍亂躥,好幾人從天空掉下來。
上空山石滾落,少年眸光一凝,伸手一把拽住沉湘的衣領,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得罪,便用力將女孩扔了出去!
沉湘:「???」
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剛才她站過的地方便重重砸下來一塊巨石!
【我靠系統!怎麼回事?!】
系統道:【別擔心,是劇情!有男主在你不會有事的!】
【但我被他扔出來了啊!!!我會摔死的!!】
沉湘差點兒嚇哭了,然而預料之中的落地疼痛並沒有來,因為有人從身後一把撈住了她!
熟悉的清冷香氣縈繞在鼻尖,沉湘沒有回頭看是誰,腦子卻在此刻精準地想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時清。
原來她一直沒走?
「小師妹!」滄瑩焦急地上前將沉湘拉過來,上下檢查她的身體,急切問:「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沉湘搖頭,隨即又擔憂地說:「但,鍾離錦——」
還沒說完,時清瞭然。
她眸光平靜淡漠,重新踏上劍身,身影猶如颯沓流星,雪白繃帶迎風晃動,指尖捻訣,頃刻間越上長空,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中!
「喂!等等!!」沉湘朝着天空喊,雙目通紅,不知道為什麼,那話語竟染上哭腔:「你自己也得小心啊!!!」
*
轟——!!!
強烈的聲響好似火山噴發,沉湘落在空曠區域,暫時安全,少年不擔心她會摔傷,因為時清她們就在附近,定會護小師姐周全。
不過形勢不容樂觀,少年自己還處於落石堆中!
鍾離錦穩住身形,異常冷靜,循着落石間的空隙朝空曠地奔去。
眼見着就要逃出落石區——
但就在此刻——大地忽然裂開!
綿延千里的烈焰山頓時裂分兩半,向左右兩側傾倒!
緊接着一隻身形巨大的火鳥從地面的裂縫中破土而出!
其身形龐大無比,張開雙翅遮天蔽日。
被傳送到烈焰山的弟子們頓時感覺頭頂的光線仿佛被什麼東西遮掩,視線黯淡下來,變得暗沉朦朧。
抬眼一看,竟是一隻巨鳥在頭頂上空飛行!
尖銳的嘶鳴聲及其刺耳,震天撼地,令人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移位,那鳥身形奇異,小頭大身,沒有羽毛,渾身上下覆蓋堅硬的鱗片,嘴巴似鷹鈎,雙目赤紅,模樣有些猙獰可怕。
鍾離錦的身軀被那巨鳥的一根小骨頭勾住,瞬間被帶入高空!
【小輩!】老者瞪大雙目:【這是魔族的魔烈鳥!是它讓這一塊地區終年似烈焰燒灼!我原以為它在萬年前已經死了,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它的一縷殘魂!】
這隻巨鳥的樣子太過可怕,像是從地獄衝出來的鬼魂,龐大的軀體一半是它生前的模樣,一半卻是刺目的白骨!
殘魂沒有自我意識,只有生前殺戮的本能。
魔武秘境危險重重,雖說同門弟子之間不能互相殘害,但這一千年裏,死在秘境中的人數不勝數。
有機緣必定伴隨風險。
歷練者不會死在其他宗門弟子手裏,卻很有可能死在秘境殘留的魔物手裏。
魔烈鳥飛行的速度很快,強烈的風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利刃,與巨鳥自身所帶的罡氣混雜,刮在人臉上生疼。
剛剛才結痂的傷口又隱隱露出血絲。
鍾離錦利用腰腹力量翻身而上,死死拽住那截骨頭,落在巨鳥背部的脊骨之上,脊骨很粗長,左右足足兩米寬,上面掛着零零散散的血肉。
他的視線往右邊落去,巨鳥生前的半身覆蓋着鱗片,傳來仿若地獄的腐爛之味。
少年微微蹙眉,他的衣物被凌冽的風切出道道口子,現在距離地面至少千尺,他必須穩住身形,不能掉下去。
【小輩注意後面!】老人突然大聲提醒。
鍾離錦幾乎是在聽見聲音的瞬間就閃避開來!
一把有些枯朽的長槍恰好插在他剛才所在之處!
少年回過頭,看見了極其駭人的一幕!
——無數亡魂骷髏從巨鳥另一半的腐爛血肉中爬出來,他門身上有的掛着些奇怪的寶物,有的身穿鎧甲,漆黑的頭骨眼眶間泛着紅光,骨骼咯吱咯吱響,將少年一層層包圍,仿佛下一秒就要衝過來。
【這些是被魔烈鳥吃掉的人,】老者聲音有些沉痛,【生前在仙魔大戰中戰鬥到死,卻沒想到死後會被魔烈鳥的殘魂控制和利用,殘魂殺戮的本能影響了他們,現在在他們眼裏,你就是敵人。】
鍾離錦佇立在它們對面,靈力被他集中於腳底,緊緊吸附在骨骼上,不至於被狂風垂下去。
【魔烈鳥現在準備去哪裏?它的飛行似乎有目的。】鍾離錦道。
老者點頭:【殺戮本能,它應該是準備前往古戰場的中心。】
戰場中心。
老人留下的東西也靠近中心,所以鍾離錦並不着急從鳥背上逃離。
倒不如借這場東風送他過去!
不僅能節省時間,還能暫時避開時清她們。
亡靈骷髏朝着少年衝來,鍾離錦不慌不忙,沉着冷靜地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
白皙的食指在自己臉上傷口處輕輕一抹,沾染上血跡,再在黃紙上繪製,迅速成符,最後用力地按在巨鳥骨骼上!
「乾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靈力注入神符,那張黃紙頓時燃燒起來!
燒灼之後的火線沿着巨鳥的脊骨,好似火藥成線,一路沿途燒灼而上,頃刻間形成一道火圈,將衝上來的骷髏厲鬼束縛其中!
「道門慈悲,喜願幽眾安樂,」鍾離錦垂眸,神情敬重,捻訣道:「諸位前輩,今日,晚輩助你們解脫。」
話音落下,金光乍現!
被火焰圍繞的厲鬼被那光芒籠罩,紛紛停止了行動。
最終骨頭似雲煙般消散,只留下一堆融在巨鳥血肉里的盔甲裝備和早已腐朽盾劍。
至少鳥背上終於恢復暫時的安定。
鍾離錦緩緩鬆口氣,慢慢跪坐在骨頭上。
少年散亂的衣物和秀髮在狂風中不停晃動。
他伸手,擦拭掉唇邊血液,臉色略微蒼白,眉目沉重,眼神暗淡。
——果然。
修復的靈根還不穩,在短時間內連續不斷地強行使用靈力,會讓他的身體產生負荷。
【你做的很好,小輩。】老人贊道。
沒有除掉那些英魂,而是將其度化,送入輪迴。
千萬年前戰死的英雄,不該淪為魔物的奴隸。
只是突然度化那麼多人,鍾離錦的身軀難以承受。
他取了兩顆起生丹服下,溫養靈根,又吃了一顆回血丹。
內臟灼熱的感覺終於舒緩些許。
不過鍾離錦運氣似乎不太好,剛放鬆沒一會兒,魔烈鳥的身軀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
他沒來得及鞏固靈力吸附,就被直接從鳥背上甩了下去!
強烈的墜暈與狂風齊齊侵襲少年的五感,鍾離錦心中下意識想要喚出他自己的佩劍,可下一秒——他卻想起來,自己早已無法御劍。
現在不是心酸的時候,得自救。
少年眸色一沉,取出馭風石,想要藉助它的力量重新回到鳥背上,但就在這瞬間,三四根不知從何而來的雪色繃帶卻快他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繞上他的腰身!
緊接着,鍾離錦只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道將他向後拖去!
待回過神來時,一股清冷的香氣便侵襲鼻腔,他整個人也撞在了一雙十分有力的臂彎里,被人穩穩地抱在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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