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積蓄,雨勢漸漲,整片天朦朦朧朧。
不少人冒着雨飛奔進校,保安大叔使勁招手,「要關門了,後面的同學,跑快點!」
大門『嘭』地一聲關上,一群人趕在最後一秒躍了進去。
許柯喘着氣,吐槽:「這他媽比打球還累,分秒必爭的。」
「小伙子,說明你該鍛煉啦!」身後保安大叔聽見,粗聲調侃道。
「那是因為帶了個拖油瓶好不好,本少爺短跑冠軍的名頭不是虛的!」
他不甘落後地回嗆。
「你說誰拖油瓶?!」葉凌斜眼瞟他,冷笑一聲,推了他一下,「自己跑回去吧,短跑冠軍。」
她特意加重了『冠軍』兩個字。
說完頂着校服跑向教學樓,許柯站在雨中瞪大眼,憤憤大聲喊:「你倒是把衣服給我留下啊!」
幾人剛躲到避雨的台階上時,『轟』地一道悶雷聲響起,閃電如同利刃劃破天空,緊隨着大雨傾盆而下,雨珠牽成了線,砸在地面,濺開水花。
不知是誰說了句,「虧咱們跑得快。」
施渺將頭頂的校服拿下來,側過身,看着旁邊滿身水汽的少年,心臟像被一把小錘反覆輕輕敲打,「謝謝你。」
「沒事。」
視野中男生乾淨冷白的手伸出,想接過校服。
施渺不自覺後退了一小步,說:「校服髒了,我洗了再還你。」
周以詞覺得沒必要,但見她這麼堅持,也沒說什麼,便點了點頭。
施渺書包不大,裝了書後空間已經沒剩多少,猛地狠塞進一件男生校服,包一下被撐得鼓鼓的,十分引人注目。
她一回家,鞋都沒脫,直直衝入臥室,順手把門闔上。
只來得及瞟見影子的張青蓮:「......」
她按停電視劇,慢慢走到施渺門口,敲敲門,「渺渺,發生啥事啦?」
過了兩秒,施渺拉開房門。
「姥姥,你煮了什麼呀,好香。」她微微抿出一抹笑,轉移話題,「有點餓了。」
張青蓮果真被她成功糊弄,「今天李阿姨送了條魚,新鮮着呢,我做成糖醋魚了,你不是最愛吃麼。」
她忽地拍了下腦門,「哎呀,我去瞅瞅,別煮焦了。」
張青蓮一走,施渺回身,抄起床上的校服,跨進衛生間。她往盆中放滿水,把校服浸在水裏,擱柜子底下。
晚上,施渺做完作業,她看了眼時間。
將近十點,姥姥應該睡了。
她拿了睡衣輕手輕腳去洗澡。熱氣漸而消散,水霧凝成水滴覆蓋眼睫,倏忽,她手頓了頓,摸到校服口袋內有什麼硬物。
是一隻銀質打火機,觸感光滑,機身表面印了團紅色火焰。
施渺盯着它瞧了半天,總覺得有幾分眼熟。
晾完衣服,她坐在書桌前,手裏拿着那枚打火機,思索片刻,腦中仍是空白。
算了,可能在哪家商場見過吧。
施渺不再執着,關燈,睡覺。
不到一分鐘,她驀地坐起來,下床,翻找柜子,指尖停在一個爬滿灰塵的木盒上,這是梁玉生前的東西,施渺只打開看過一眼。
裏面有張年份已久的照片,邊角泛黃,另一半被人撕了。而照片背後是一隻打火機,和周以詞的幾乎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梁玉的那隻打火機底部刻了字母。
-
12月初,梧江中學通報了一則違規違紀事項。
高二年級兩名同學公然在學校談情說愛打情罵俏,無視紀律,屢教不改,給以上同學相應的記過處分。
梧江中學一向嚴格,這事出了,最近各年級皆在跟學生打預防針,嚴防早戀現象發生。
唐芸上課的時候簡單提了一嘴,表示對他們的放心,「我看咱們班沒那苗頭,現在談也早了,大家......」
趁老班說話期間,底下同學交頭耳語,嘰嘰喳喳。
「聽說是二十五班的,叫啥來着,誒,一時搞忘了,韓...」
「韓昭?」
「對!」
「另一個呢?」
「這倒不知道,等會兒看看論壇,指定有。」
......
剛下課,葉凌轉頭,手壓在施渺的卷子上。
施渺抬眸,「怎麼了?」
「渺,你知道通報的那個女生是誰嗎?!」
施渺搖搖頭,但心裏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沈纖纖!」
葉凌一副『不敢相信吧』的神色,悄悄把手機放她眼皮子底下,「看,別人發的。」
施渺垂眸,看向屏幕,類似於論壇的界面中,一個匿名賬號在周一凌晨三點突然發出了幾張沈纖纖和韓昭的親密照,且背景是學校操場樓道等地方,配文令人皺眉。
評論區極為熱鬧,對此表達看法,大多數說女生為何如此不檢點,口吻活像自己就是當事人似的,什麼都知道。
施渺把手機還給葉凌,微張嘴唇,餘光卻瞥見李鍾德邁入教室,她立即改口道:「上課了,等會兒聊。」
沈纖纖的q.q頭像一直是灰的,這一周也不曾在學校看到她。
施渺不免有些擔心,猝然一道男聲傳至耳側,「施渺。」
他嗓音微沉,咬字很輕,像有一股風吹進來,耳根瞬間泛麻。
施渺偏目,便見周以詞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看面前的書。
她低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將這頁書畫滿了看不懂的黑色字跡。台上老李唾沫縱飛,黑板寫了大半的知識點,她顯然進度落後了半拍。
周以詞看着她,忽而啟唇:「先聽課。」
施渺臉瞬地一紅,生出些被人當場識破開小差的羞赧。
後半節課,她開始步入狀態,極其認真。
老李最後佈置了幾道題,算是課上的延伸,如果沒聽課,這題真的毫無思路。
所幸施渺沒錯過那段重要的知識點,稍一思索,大致解題方法有了。
許柯回頭,大大咧咧問:「阿詞,題做了麼,借我抄抄。」
周以詞懶洋洋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指間轉着筆,漫不經心的:「沒做。」
「嗐,行吧。」他又接着問施渺,「施渺同學,你呢?」
施渺點點頭,把作業本給他。
許柯頓然眼睛一亮,揚起笑,「謝啦!」
話落,他面向周以詞,「對了,體育課叫上李既冬打球怎麼樣,他跟我們同一節課。」
周以詞沒出聲,許柯當他默許了。
體育課跑完步,施渺捂着肚子,額頭微微冒冷汗,整個人虛弱得很,大概是經期要到了。
施渺實在忍不住,請了假。
她走得急,沒看清前方的人是誰,但他們罵人的聲音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操,她怎麼敢打你!韓哥,我就說,她只是看着清純乖巧。」
「還是咱韓哥魅力大啊,兩個女生為你打架。」
......
周五那天,施渺和葉凌值日。
葉凌突然有事先離開了,施渺一個人打掃全部衛生,結束時學校幾乎沒什麼人了。
她剛出校門,右後方倏地有人叫她,聲音十分耳熟。
施渺轉身望去,一個扎着高馬尾的女生朝她走來,是許久未見的沈纖纖。
她似乎憔悴了很多,臉瘦了大半圈。
「嗨,渺渺,一個人嗎?」她熱情地打招呼,好像兩人友情未變。
施渺點了點頭,『嗯』了聲。
「那咱們一起吧。」
「我請你喝奶茶,新品可好喝。」
兩人從奶茶店出來,沈纖纖捧着手中的奶茶喝了口,滿足嘆道:「我能喝一萬次!」
施渺瞟見她手腕處的幾道傷痕,注視了半晌,動動唇,問:「你手怎麼了?」
「啊,這個......」沈纖纖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看,愣了會兒,繼而輕鬆笑笑,回她:「我上次拿酒瓶把韓昭打了,玻璃渣濺手上了。」
「怪我力氣小,沒給他砸個腦震盪。」
沈纖纖撇撇嘴,大抵是憋不住了,一股腦將所有的事情吐露出來,時不時話語間摻雜咒罵。
施渺似一個完美的樹洞,足夠安靜。
「他想分手告訴我啊,竟然背着我偷偷跟別人搞在一起。」
「渺渺...」她陡然喊了聲施渺。
施渺一眼望進她佈滿水汽的眼眸,聽見她低聲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啊?」
「不。」
施渺抿抿唇,不知該怎麼安慰人,只能不斷輕拍她的肩。
沒一會兒,沈纖纖的情緒漸漸恢復如初。
她吸着氣,嘴角上揚,「謝謝你,渺渺,聽我說這些廢話。」
沈纖纖還想說什麼,卻看見一群面帶不善的人朝她們的方向過來。
她皺緊眉,牽住施渺的手,「我們走吧。」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沈纖纖被為首那人一把拽住手,拖向一邊。
施渺怔松片刻,反應極快地去拉沈纖纖的手,大叫:「你們幹什麼?!」
「不關你事!」另一個偏矮的男人扯開她的手,用力推了她一下,罵道:「滾!」
他們此時在一個巷口,眼見沈纖纖即將被人拽入巷子裏,施渺故作鎮靜,邊往外走邊掏出手機,指尖顫抖着。
電話剛撥通,頭皮一痛,緊接着一隻手從側邊搶走她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剎那四分五裂。
「操/你媽的,竟敢報警!」
男人拽住施渺的頭髮往巷子拖。
施渺拼命抓他的手,指甲幾近陷入肉里。
「媽的,你是不是找死!」
她眼前一晃,腦後的力道消失,背撞在了冷硬的牆面。耳旁驀地扇來一陣風,她死死閉上眼,睫毛顫動。
巴掌遲遲未落下,她慢慢睜開眼。
為首的男人制止住那人,警告:「大黃,別忘了我們的目的,少惹是生非。」
被喚大黃的人冷哼一聲,瞪了施渺一眼,毫不情願地退了幾步。
「渺渺,你沒事吧?」沈纖纖語氣透着擔憂。
施渺頭有些暈,勉強『嗯』了聲。
「沈纖纖是吧。」
為首的人忽地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對着她,「你跟趙禾道個歉,並說你是插手她和韓昭感情的第三者,今天就放你倆走。」
一聽這名字,沈纖纖扯扯嘴角,譏諷道:「她真挺有本事,自欺欺人呢,還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說完,她沉默了會兒,而後啟唇:「我道歉,先放了我朋友。」
施渺頓時轉頭看她,「沈纖纖,你沒錯。」
沈纖纖沒看她,緊閉着嘴。為首的人招手,指了指施渺,「帶她出去。」
大黃扯着女生的袖子,靠近她耳畔惡狠狠道:「你敢報警,老子可管不了自己的手!」
他展開一抹猥瑣的笑,想摸她的臉,「傷到這麼可愛的臉,我會難過的。」
施渺心中一陣噁心,偏頭躲過他的觸碰。
正在這時,滾輪滑動的聲音由遠及近,施渺肩上的力道瞬地一松,眨眼間,面前站了一個熟悉的人。
他背脊挺直,一腳踩住順力倒回的滑板,語調慵懶:「不然,讓你開心開心?」
大黃捂着腳,痛哼了聲,迅速直起腰身,氣急敗壞道:「你他媽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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