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五婚臨門 第76章 掉馬(七)

    徐出?

    古月伽容確認自己並不認識眼前的獄卒,但卻又覺得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連對方那一張含笑素淡的臉都有種熟悉感。

    不自覺,他啟動了話匣子,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如今他是牆倒眾人推,誰又會在這個時候來沾一手腥呢?

    「是你的夫人王眉。」獄卒告訴他。

    古月伽容靜默了片刻,從袖內取出一封信:「徐出,她下次若再來,你能替我將這個交給她嗎?」

    獄卒接過,一看上面寫着「休書」二字:「……」不是,對你不離不棄的人,你就是這樣回報的?

    獄卒試探道:「古月大人,你莫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拖累了夫人,這才想休了她,放她一條生路?」

    「不是。」他不找虛偽的理由,淡淡的月光從鐵窗外灑入,他雖落魄了,但仍似一方寒玉,骨清年少眼如冰。

    「我這一生,時常會想,我為何而活?就似我對她……始終沒有母親所講的那種感情,夫妻二十餘載,回想過往好似一切都毫無意義。」

    「人活着,就是一種意義,又何必去探究這種意義具體是什麼呢?再者,感情其實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你覺得你對她沒有你母親所講的那種感情,但你們之間未必是沒有感情的。」獄卒道。

    「你也在勸我?」古月伽容忽地笑了,他仰起頭,目視虛無的空氣,道:「我總覺得一直有一道聲音在,它想勸我喜歡上王眉,或許不是王眉,而是隨便的一個人,它叫我去體會心悅的感覺,可是很抱歉,我盡力了,卻總是做不到。」

    獄卒喉中一澀,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你太固執了,也太清醒了。」

    「是嗎?」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再說話,直到有人在外面着急的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跑啊!」

    獄卒一驚,趕緊掏出鑰匙打開了鐵鎖鏈:「大人,快,快跟我走,走水了!」

    古月伽容被「徐出」強行拉着跑了起來,四周被熊熊烈火包圍,人身處在火海中,仿佛被巨大的熱浪所吞噬。

    「大人,我們一起逃吧。」獄卒突地提議道。

    「逃?」

    「是啊,大人不是說了嗎?你這一生都被困住,不得自由,如今這把大火將一切都付之一矩,那麼曾經的古月伽容我們就當他死在了這一場大火中,至此你可以盡情去做你自己,去心悅你真正心悅之人。」

    「徐出」回過頭,她因為奔跑的緣故,差帽歪斜掉了,她一把扯下,一頭秀髮滑落而下,被火光照得紅撲撲的小臉柔美怡靜,她朝他笑着,鼓勵着。

    古月伽容怔然地盯着她,然後微微睜大了眼睛:「你——」

    可不等他有所回應,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喊聲音:「伽容——」

    他們身處火海,烈火焚燒着一切,人們的呼喊聲在火焰中迴蕩,場面混亂不堪,但古月伽容卻覺得一切聲音仿佛都消失了。

    他愕然轉頭,卻見是王眉提着劍,帶領着一隊人馬沖入了火場,二十年了,她也四十多歲了,面容不似少女那般飽滿嬌嫩。

    可她身上自有一種歲月沉澱的氣質,在火中泰然處之,波瀾不驚:「過來。」

    就兩個字,卻叫他一震。

    「……王眉?」

    王眉掃了一眼他身旁的「徐出」,問道:「你要拋下我,跟別的女人去哪裏呢?」

    「對不起。」他下意識道歉。

    「這算什麼錯呢?」「徐出」挺身而出擋在了他的身前,她正色道:「不喜歡算是錯嗎?」

    「不是錯嗎?」王眉挑眉。

    「大人,你沒有錯,你只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罷了。」

    「徐出」將古月伽容親手寫的「休書」扔給了王眉:「這是大人讓我交給你的。」

    王眉蹲下拾起,然後將信拆開,趁此空檔,「徐出」當機立斷拉起古月伽容便朝外跑去。

    可跑出一段距離後,身後卻不見動靜,古月伽容心頭不安地回頭一看,卻見王眉撕碎了「休書」,她在火海中央一動不動,哪怕上方的橫樑被燒得焦黑脆裂,搖搖欲墜……

    他的心如同被火焰燒烤的螞蟻,焦躁、驚恐,無處可逃。

    他終是掙開了「徐出」的手,毅然回頭朝着火中跑去。

    「徐出」一僵,扭轉過身,難以置信地喊道:「古月伽容,你瘋了嗎?!你不是一直想要擺脫她嗎?你為什麼要回頭?」

    可他不答,而是奮不顧身沖了上前,雙臂一張,一把護住了嬌小的王眉。

    火舌席捲而來,那股劇烈的痛苦讓人如同在地獄中走了一遭,身體每一寸肌膚都仿佛被火焰狠狠地炙烤。

    王眉在他懷中抬臉,那一雙深邃而神秘的眼眸,有一種超脫塵世的安靜,令古月伽容失神,他顫聲地問道:「……是你嗎?」

    王眉笑了,恰似秋日的湖泊能包容世間的一切繁雜,那微微上翹的眼角,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我說過,只要你不錯認,我總會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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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月伽容也笑了,像靜謐夜空中的璀璨星辰,散發着柔和安詳的光輝,美得讓人窒息:「是你。」

    眼睛會騙人,但他心底的感覺卻始終在指引着他,窮極一生,歲月數十載,他所尋覓的……

    他看着她,頸後的「桃花煞」在這時候被誘發了。

    王眉「咦」了一聲。

    「徐出」呆站在那裏,一切嘈雜的聲響在這場大火中扭曲着,她突然自嘲大笑着將一切都給撕碎了。

    火焰,牢房,人影,傷勢……虛幻的夢境,影魅的一生,就好像魔咒忽然被解開了。

    影魅眥目欲裂,眼中似滴血般紅了。

    「為什麼?你喜歡哪樣,我便變成那樣,可最後令你動心的人,為何始終不是我呢?」

    擁有了「徐出」臉的影魅,尖銳的聲音帶着強烈的不甘與嫉恨。

    「你不是一直不喜歡王眉的嗎?為什麼最後你要回頭?」

    而她,為什麼最後要放棄?


    三人回到了現實之中,天還沒有亮,這一夜都還沒有過去,可古月伽容他們三人卻在夢境中幾乎過了一生。

    記起了一切,古月伽容想起了在夢境之中渡過的虛假二十幾年,人還有些回不過來神。

    套了王眉皮的徐山山也恢復了自己本來面貌,她一揮手,白蝶在黑夜中妖冶翩翩飛舞,掠過了古月伽容眼前,他雙眸便失去了神彩。

    影魅飛沖而下,卻被徐山山一指定住了,流光溢彩,如金蛇般的光條形成了罩頂:「你說他固執,你何嘗不是?他喜歡什麼,你便變成什麼,可是你無論變成什麼,你都是你,他還是他,你明白了嗎?」

    影魅飄在空中,衣與眼睛都紅了,她聽着徐山山的話,還是不懂:「可我,不就是你的一部分嗎?」

    「你雖誕生於我,但自你擁有自我意識起,你便是影魅你自己了。」

    影魅聽完之後,口中喃喃有詞,她是她自己……

    她不是王眉,不是「徐出」,不是李月娥,也不是山山與福南,她就是影魅她自己。

    可是,她卻為了得到一個男人,竟捨棄了好不容易才擁有「自我」的自己,去變成別人。

    仿佛一下從痴妄中清醒了過來,影魅停下了攻擊的姿態。

    「我輸了。」她慘笑一聲,當她選擇以徐主的身份與相貌去引誘古月伽容動心之時,這一場勝負就已經有結果了。

    當時徐主也一併入了影魅的夢境,她知道的,但她無所謂。

    只因哪怕是徐主,只要進入了她的夢境之中,便也得聽從她的安排。

    徐主無法選擇自己的身份,也無法干預她的一切決定,只能順着她的意願走。

    徐主是王媒婆時,就得保媒,促成古月伽容跟她化身的三位女子相看,成婚。

    只是她沒想到,古月伽容竟沒看中自己化身的三位各有特色的女子,卻選擇了王媒婆。

    影魅以為古月伽容喜歡這種調調,便強行與徐主調換了身份,還將徐主安置進了古月伽容這個病重母親的身份。

    她認為這樣一來,徐主便絕對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但沒想到古月伽容成婚之後,竟將這個母親看得比自己這個妻子更重要,一心孝順照顧母親,於是她又將母親這個角色抹掉了。

    在一切障礙消失後,兩人從青年到中年,從一貧如洗到功成名就,影魅以為只要自己一直陪着他,總能叫他回心轉意,為她心動。

    可哪怕沒有別人,他還是不喜歡她。

    可當初,明明是他選擇了王眉……不對,他選擇的是存在於王眉軀殼內的徐主,並非是她。

    於是影魅一狠心,又捨棄掉了王眉的這個身份,變成了「徐出」,一切的開始都很順利,古月伽容的確為她動搖了,但是……

    當真正的「徐出」一出現,哪怕對方已變成了古月伽容相處了二十多年都未曾愛上的王眉,他仍舊選擇了她。

    與她共赴生死。

    她以為這是多年積攢的夫妻情,哪知,他卻被誘發了「桃花煞」,那一刻,影魅說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樣一種感受。

    從懵懂本能的陰煞,到夢境中一日數十年的心智成長,她已成「人」了,可她還是不懂感情。

    倒是徐主,她一語點醒夢中人。

    影魅對着徐山山伏首一拜:「願賭服輸,做了人,影魅才知人一生究竟有多短暫,看似數十年,但若一念差錯,卻難以回頭,也難以回到最初的自己。」

    她編織的這一場夢境,便是她的一生了,夢醒,她的身影在空氣之中也逐漸消散,淡薄,如煙渺渺,隨風而去。

    「影魅,就此拜別吾主。」

    徐山山看着將自己一生耗盡去求一個結果的影魅,本該覺得其愚昧不堪,但又莫名心底生出一種感悟來。

    有一件事情,影魅倒是沒說錯,她是來自於自己的一部分,無法徹底分割的存在,哪怕脫離了,生了心智,但總有一部分是聯接在一起的。

    她的情感、遺憾、解脫與情慾,竟也有一部分回饋了給徐山山,但她心硬如鐵,所造成的影響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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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決完了影魅的事情之後,徐山山便要開始着手解除古月伽容身上「桃花煞」的事了。

    她伸手將他拉近,古月伽容渙散的瞳仁重新聚焦了,他清明墨眸盯凝着她,兩人肌膚相碰的一瞬間,果然「桃花煞」便開始攻擊她了。

    「桃花煞」的本質就是排他性,它只對施咒者忠誠,也要求中術者對施咒者絕對忠誠,一旦其對別的女子動心,動身,那麼「桃花煞」便會化作利器,斬斷其姻緣。

    造成的結果便是,引起各種紛爭不休,最終不死亦傷,此乃孽緣。

    還真被誘動了啊,只是對象是她,這也是徐山山沒想到的。

    不過也無妨,只要能解決問題,了結了她與古月伽容的這一樁孽帳。

    「冒犯了先生。」

    她對清醒時的古月伽容歉意了一聲,其實若非「桃花煞」非得宿主清醒的時候才能被誘動,她倒是願意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解煞。

    「什麼?」

    古月伽容瞳仁里透着一種空靈,宛如被薄透輕籠,他茫然不解。

    真像一隻傻傻被吃掉的兔子。

    徐山山心底道。

    她抬起頭,一手拉下他,在他怔仲間,一吻印在了他的額頭,以吻緘封,地下當即一個光陣鋪陣開來。

    強大的風吹起了他們身上的衣與發,她周身流光飛舞,而他身上黑霧繚繞。

    古月伽容猛地抬眸,他躬着身軀,與她平視,她的眼睛恰似琉璃剔透的琥珀,裏面似沉睡着某處令人心驚、又未被驚擾的幽谷。

    她半垂着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仿佛一幅絕美的畫卷,令人不忍打擾了這一份寧靜的美好。

    「桃花煞」徹底被激發,漫天的桃花瓣伴隨着凌厲的風氣,分明是桃花盛開的艷麗場景,但卻蘊含着某種殘酷營殺氣氛。

    「還差一點……」

    徐山山退開些許,問古月伽容:「先生,不知你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在哪裏?」

    古月伽容臉色發緊,唇色泛灩:「你還要做什麼?」

    「添把火而已。」她湊近他耳畔,眼神卻盯着那些飄落的「桃花」:「一切都只是為了解咒,先生聽話些,乖乖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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