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坷回頭看向裴鳶:「令尊前陣子衣食起居,可曾用過外邊的東西?」
裴鳶先是搖頭:「父親很少出門。」
然後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吃穿都算?」
葉無坷點頭:「吃穿住都算。」
裴鳶道:「父親沒出過金雀鎮,不過前陣子有出鎮的人帶回來了肉乾給大家分着吃了。」
謝無嗔立刻問道:「多少人吃了那肉乾?可還有別人病了?」
裴鳶搖頭:「肉乾是我三叔從鎮子外邊帶回來的,當時不少人都吃了,父親吃的最少,只是嘗了嘗。」
葉無坷起身:「讓大家都離開些,我寫個方子你去抓藥。」
裴鳶沒聽出這句話里的前言不搭後語,謝無嗔卻馬上反應過來:「這位是鼎鼎大名的廷尉府葉千辦,你按照他說的做就是了。」
裴鳶顯然也聽說過葉千辦的名號,猶豫片刻就轉身朝着門外的人說道:「大家都先散了,是廷尉府的葉千辦要為父親診治,大家在這堵着影響葉千辦為父親看病,先都散了都散了。」
門外的人這才離開,可他們顯然有些不踏實,不少人邊走邊回望,眼神里都是擔憂。
裴鳶將房門關了,回身撲通一聲跪下了:「求葉千辦救父親性命。」
葉無坷連忙把裴鳶扶起來:「我粗通醫術不能斷言,但我看着像是中毒了,又像是我不並不擅長的蠱術。」
裴鳶先是一愣,片刻眼睛就紅了:「有人要害我父親?!」
葉無坷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才來,對金雀鎮也不了解,不想挑撥你們鎮子裏的關係。」
葉無坷道:「不過從症狀來看,或是中毒有之蠱術亦有之,你現在安排人悄悄離開鎮子,撿自己最親信的人去,往十三寨求見小土司,讓她立刻趕回來,若是晚了,她可能就去長安了。」
「如果小土司已離開十三寨,你就讓人請十三寨里用蠱的高手過來幫忙診治......你的人只需說是葉千辦讓人去的,十三寨的人定不會推辭。」
裴鳶轉身就要往外走,被葉無坷一把拉住。
「還沒說完。」
葉無坷到書桌那邊坐下來,提筆寫了兩張方子。
「這一份,交給你三叔,讓他去採買。」
「這一份,你還是要找最親信的人去買,不要在鎮子上找藥,去遠一些的地方,就去益州,來回四天夠了。」
裴鳶急切道:「四天?四天會不會太遲了?」
謝無嗔怒道:「你父親病成這樣你一直都不派人到益州告訴我,現在你倒是怕遲了?」
裴鳶哭道:「不是我不想去,是......」
「大哥。」
此時裴世信虛弱說道:「是我無論如何也不准他去擾你,我本以為只是小病不礙事,後來病重了些,又聽聞益州那邊出了大事......咳咳咳!」
他說了幾句話就咳嗽起來,嘴裏有發淡淡發黑的血液溢出。
葉無坷上前,在裴世信胸前連點幾下。
他動作突然,裴鳶幾乎同時就要出手阻攔。
「你退下!」
謝無嗔道:「葉千辦是我敬佩的人,你怎敢無禮。」
裴鳶退後兩步:「對不起......伯父,我錯了。」
葉無坷給裴世信止住咳血,然後從旁邊拿了個水杯過來,割破手指擠了血進水杯里,這一幕把謝無嗔和裴鳶都看的呆住了。
「葉千辦。」
謝無嗔道:「這是......這是何故。」
葉無坷道:「暫時不知道中的是什麼毒,偏偏是我這血什麼毒都能解一些,雖然不至於血到病除,穩一下還是有用的。」
他將擠出來的血餵給裴世信喝了,謝無嗔和裴鳶兩人看向葉無坷的時候眼神里已滿是感激。
「這事切勿外傳。」
葉無坷道:「我可不想被人把血抽光了。」
他對裴鳶說道:「你沒有通知軍堂大人,可派人往益州那邊去找過郎中?」
裴鳶點頭道:「找過,一下子請來幾個郎中看,都找不出病因,也是開了方子,可沒什麼作用。」
謝無嗔皺眉道:「待你父親病好,我定要好好教訓你。」
裴鳶道:「伯父便是打死我,我也認了。」
謝無嗔:「去吧,按照葉千辦的房子去配藥。」
裴鳶連忙轉身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葉無坷他們三個,謝無嗔在床邊坐下來後問裴世信:「鎮子裏最近可來過外人?」
裴世信虛弱說道:「鎮子裏來來往往許多路人。」
謝無嗔看向葉無坷,葉無坷道:「軍堂是想問,鎮子裏誰家來過外地親戚,最起碼是住了一陣子的,沒有來了就走。」
裴世信還是搖頭:「這些事,我也得讓人去問。」
金雀鎮很大,這鎮子裏至少有七八千人口,哪怕裴世信對這無比了解,也不可能知道誰家來了親戚住了多少天。
「無緣無故,不會被人下毒。」
謝無嗔問葉無坷:「葉千辦,咱們能不能在這稍作停留?」
葉無坷想了想,點頭:「只要不耽誤回京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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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嗔示意他到一邊說話,葉無坷跟着到了旁邊客廳。
謝無嗔壓低聲音道:「葉千辦,請你務必幫我查查到底怎麼回事,裴世信對鎮子裏的人太好,也絕不會懷疑,這事只能是咱們來。」
葉無坷道:「金雀鎮宛若一體,鎮子裏的人格外團結,我若查鎮子裏的事,不管懷疑誰,馬上就會金雀鎮所有人針對。」
謝無嗔嘆道:「我知道,在金雀鎮裏查金雀鎮人一不小心就可能引來禍端,可裴世信是我結拜兄弟,又是對大寧有功之人,他這樣莫名遭人毒害,若不查清楚的話可能會出大事。」
葉無坷不是沒有警覺,到了金雀鎮就遇到這種事極有可能是有人給他挖的坑。
可救人之事,他從來都不懂推辭。
「我盡力而為......」
葉無坷道:「身邊可查案的幫手都不在,咱們在金雀鎮又不可能停留太久,所以我救人為主,查案能辦多少是多少。」
謝無嗔抱拳:「多謝葉千辦!」
他走到門口往外看了看,然後回來壓低聲音說道:「金雀鎮民風彪悍,不僅僅是男丁,便是婦人也有練武習俗,而且這裏以前常年打仗,殺人的事他們......並不畏懼。」
葉無坷嗯了一聲:「先救人吧。」
與此同時,鎮子最寬的街上,兩側有不少門店,路邊也有不少攤販。
金雀鎮是從北邊進益州的咽喉要道,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此時天空下着濛濛細雨,路邊擺攤的人倒是也習慣了並沒有多少人去躲避,而且多數攤位都支着棚子,雖簡陋,擋雨還是有些作用。
有個戴斗笠披蓑衣的漢子,牽着一條毛驢走進金雀鎮。
不得不說,毛驢真的是用處大。
牽着一匹高頭大馬出門,到哪兒都會引人注目。
草原雖已恢復對大寧供應戰馬,不可能這麼快就惠及蜀中,騎馬出行的,哪有簡單的。
牽着牛不方便,連馬都少見所以騾子自然也不多見。
驢,就是優選替代品......況且還好吃。
這漢子走到一家攤販前邊停住,將毛驢韁繩在柱子上拴了:「老闆,來一碗鴨血粉絲,來一張餅。」
這雨天出行的人少,攤位上除了他之外只有另外一個客人在吃飯。
這漢子看了看那另外一桌的客人,抱拳問了一聲:「這位大哥,相逢是緣,可否請你喝杯酒?」
那客人點頭:「好,正是孤單,願意與兄長喝上兩杯。」
他招呼老闆:「拿一壺酒來。」
漢子起身與那客人坐到一桌,又要了兩樣涼菜。
「就知道你不是個聽話的!」
漢子瞪了那客人一眼。
那客人哼了一聲:「彼此彼此。」
漢子要摘下斗笠,那客人立馬回瞪了他一眼:「關萬代,你那光頭太過醒目你還是戴着吧。」
後來的漢子正是葉無坷手下百辦關萬代,他進鎮子沒走多遠就看到陳小攀在路邊吃飯......
「當時可是說了的,誰擅自離隊誰是狗。」
「我並沒有擅自離隊,我只是斷後,你還有臉說我?你這不是擅自離隊?」
「你能斷後,老子不能斷後?」
關萬代道:「回頭就去葉千辦那告你!」
陳小攀:「呵呵,論告狀你還真不一定比我會說。」
倆人見老闆過來,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陳小攀道:「我與大哥真是一見如故,要是早些認識就好了。」
關萬代說道:「人生只要有相逢,何時都不晚,我與兄弟也是一見如故,不如我們結拜為兄弟?」
陳小攀:「小弟正有此意,大哥!」
關萬代:「弟弟!」
老闆放下兩碗鴨血粉絲湯,沒好意思多看這倆人,他心說這江湖中人果然大部分有病......結拜成兄弟可真隨意啊。
陳小攀道:「老闆要不要坐下來與我們一起喝一杯?」
老闆:「不用不用。」
關萬代:「無妨,咱們三個相逢便是有緣,人間只要有相逢,何時都不晚,我與老闆也是一見如故......」
老闆:「別別別,店小利薄,兩位結拜就結拜,你們不必拉上我,我要是跟你們結拜了,哪裏還好意思要你們飯錢。」
陳小攀:「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會少了你錢。」
他看向關萬代:「我大哥義薄雲天自會慷慨解囊,便是多給你一倍的銀子也不是事兒。」
關萬代:「是事......你怎麼不給。」
陳小攀:「你我結拜,你是大哥。」
關萬代:「草......」
老闆樂呵呵的走了,心說這幾十個銅錢的事,兩位一見如故的江湖豪俠怕是要反目成仇了。
老闆走了,關萬代道:「千辦大人剛進金雀鎮,咱們兩個都需小心些。」
陳小攀道:「金雀鎮歷來與官府親善,這裏不會出什麼事。」
關萬代:「我知道,我這麼說就是顯得我比你謹慎,比你厲害,比你強一點點。」
陳小攀:「蠢一點點。」
在他倆身後的鋪子二樓,一個絡腮鬍的漢子皺眉看着關萬代和陳小攀。
「盯好了這兩個人,我去向三爺稟報。」
說完轉身走了。
金雀鎮一處大宅子裏,裴世信的堂弟,排行老三的裴世忠推開屋門往外看了看,然後回頭道:「你快些回去吧,謝無嗔來了,還來了個查案厲害的葉無坷,咱們的事不能被他們知道了,謝無嗔和裴世信關係極好,真讓他知道了,咱們倆都沒好果子吃。」
屋子裏,裴世信的小妾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回答:「是你說的,他是早晚死的人,還讓我不必怕他,你說只要再殺了裴鳶,金雀鎮就是咱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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