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新醫院外科病區
高院長下午的時候突然殺到外科進行視察。
所有外科的醫護人員整齊排成兩隊戰在走廊左右兩邊,直到醫生辦公室里,高院長走過夾道歡迎的中間時,面帶微笑,向底下的員工一一問候。
蘇逸德躲在眾人背後,微微低下臉。以前,他最喜歡在領導面前出風頭了,馬屁拍個精光,而高院長知道他出身,對他態度也不差,有意扶持他的樣子。怎麼說都好,蘇父在這家醫院的慈善基金捐過錢的,當然,那也是蘇父為了兒子在這個醫院裏能立足自己的地位。
如今,蘇家一垮,父母都在牢裏呆着呢。蘇逸德不知道感覺這張臉都不知道往哪裏擱。
在他的對面,站着的是唐思禮,唐思禮身後站的是歐亞楠。這對師徒,清高冷漠的眼光,似乎有意無意在他臉上瞟過。這讓蘇逸德內心裏倍受煎熬,臉上隱露出無比憤慨的表情,只差在心底喊:我家裏破產了也好,總比你這個深山老林里養豬種菜的強多了。
歐亞楠挑挑眉,能看出對面蘇逸德的表情在想什麼,對此他都覺得好笑。據他所知,他的老師唐思禮,從來都不在意這個蘇家少爺的。
從來,唐思禮都是懶得看蘇逸德一眼,從來都是。至於所謂的針對他蘇逸德的嘲笑諷刺什麼的,不過是蘇逸德自己在幻想。
高院長走到末尾,看到了他們幾個,於是,他突然表現出關心的神情對蘇逸德說:「蘇醫生,聽說你家裏出了很大的事。」
蘇逸德眉頭一揪,終究是紙包不住火,只見周圍所有人的目光似乎早就等着落在他這兒了,個個八成都是在等着看他出醜。
他故作鎮定地拉下白大褂的衣角,道:「感謝院長的關心和愛護,我家裏的事,說起來並不大,會處理好的。」
「是嗎?」高院長的笑容仿佛高深地擰了下,接着,看着他,露出了些些微嘆息的聲音說,「蘇醫生的妹妹如今變成了這樣,確實令人挺惋惜的。聽說以前在學校里是人見人愛的大美女呢。」
蘇逸德沒有說話,他怎麼覺得,自己妹妹那完全是罪有應得。
「對了,接診她的醫院,聽說你是她哥哥,希望她轉到你工作的醫院來,蘇醫生怎麼想?」
蘇逸德可能完全都沒有料到這個,脫口而出:「不用——」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再到了他身上。
蘇逸德心頭咬着牙,想着家裏那個禍根還想連累他多久,表面上只能裝着:「我們醫院肯定不太方便的,那麼多病人想進我們醫院住院都不行,單獨開這個後門,我怕會在病人里引起不好的影響——」
「沒想到蘇醫生對病人如此一視同仁。」如今,高院長突然對他吐出這話,無疑在某些人耳朵聽來特別怪異。
誰不知道,蘇逸德經常嫌貧濟富的,對病人很是挑剔。
蘇逸德忍着,努力地忍着。
沒有想到的是,高院長看起他,又看向了唐思禮,說出這樣一句:「現在,蘇醫生和唐教授,是在一條起跑線上了。」
明耳人都聽出,這是指蘇逸德這樣落魄了之後,和唐思禮在家境出身上,已經沒有區別了。
對此,蘇逸德心裏正不屑,想說唐思禮還是個貧困村農村戶口呢。對面唐思禮搶先回答了高院長的話,說:「院長,我和蘇醫生,從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哦?
這個窮小子居然有點自知之明了?蘇逸德不由一絲詫異。
結果望過去一看,唐思禮那雙傲慢極了的眸光一點都沒變,根本不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唐思禮說:「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據說蘇醫生還在忙着畢業論文不通過的事。」
走廊里頓時響起高高低低的一陣悶笑。要不是礙於高院長在這,恐怕這裏全部哄堂大笑了。
蘇逸德感覺自己臉上又被無數耳光抽了再抽。
這個唐思禮,也就是只能在這點上逞逞德性了!
高院長好像配合着大家微微笑了笑,轉過頭,對蘇逸德說:「蘇醫生,你看,我們醫院現在說是配合政策,和幾個社區醫院建立起了負責指導的聯通關係。需要委派骨幹下去下面進行指導。外科一樣要派下去人。」
蘇逸德頭頂立馬浮現出了害怕的虛汗,這不是要把他調離這裏了吧?
一到社區,他的身價會馬上一落千丈,完了的。因為社區醫院的醫生和三甲醫院的醫生,說出去完全是兩個等級,天差地別。
「院長——我——」蘇逸德宛如抓着救命稻草的目光看着高院長。
高院長仿佛詫異地看着他:「怎麼,讓你到下面去做領導,你不想?情願在外科病房裏給唐教授打下手嗎?」
什麼意思?
蘇逸德愣了一愣。
高院長像是很厚愛地拍拍他肩頭,很了解他對唐思禮的那種感情似的說:「醫院內部,已經在提名新的外科科長人選了。畢竟你們原來的科長臨近退休,要被大學招過去做名譽講師。唐教授是候選人之一,而且深受內部員工和病人的好評,暫時票選中排名第一。」
蘇逸德在唐思禮臉上又瞄了下,內心裏無疑糾結成了一團。
「怎樣?到社區醫院去當領導,和唐教授一樣,好歹都是個帶人的領導——」
高院長好言勸說。
蘇逸德突然一聲堅定的:「不!院長,請讓我留在這,我一直都在外科病區工作,與這裏的人感情深厚,可以為未來的科長赴湯蹈火,我一樣能做到。」
所有人對於他這段大聲的話無疑都是一驚,都想,高院長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蘇逸德都這樣?
歐亞楠的眼睛眨一眨,可以清晰地看見高院長那張笑眯眯的臉上暗閃過的是一絲不悅的表情。那是,是哪個領導,都無法忍受這種公開場合意見被屬下拒絕的感受。
這個蘇逸德,明知會得罪院長,都非要死留在這裏,這是傻嗎?那肯定不是的。
如果真去了社區醫院,那就真的是天昏地暗,全完的了,因為連看到往上爬出去的樓梯都看不見。留在這邊的話,即使受盡委屈,但是,總有機會存在的。唐思禮不也是這樣一步步爬上去的嗎?
蘇逸德所以非冒着抵抗上司的危險,必須留在這裏。
高院長慢吞吞地道了一句:「行吧,既然蘇醫生對唐教授的感情如此深厚,那就留下吧。」
耳聽高院長這句調侃,在場的大部分人又是私底下一陣笑聲不止。
視察完高院長離開。集合的人群就此散開。
歐亞楠跟着唐思禮回到唐思禮的辦公室。
下午一般沒有手術,不是很忙碌,唐思禮示意學生把辦公室門關上之後,說:「聽說你昨天出事了?」
歐亞楠知道這事兒肯定瞞不住老師,點頭:「是的。」
「你不是下班了嗎?怎麼突然回來了?」唐思禮兩手交叉擱在大腿上,轉過辦公椅端詳他的眼睛,眯了一眯。
歐亞楠剛想回答,突然想起哪兒不對勁,一怔,疑問:「老師你不是先走了嗎?怎麼知道我離開醫院?」
「我剛好被院長叫去辦公室。你剛不是聽說了嗎?院長說我可能要升科長了。」唐思禮慢悠悠地說。
歐亞楠就此猛然一悟,吃驚地看了他一眼:「這麼說,老師都全部看見了?」
唐思禮到這裏,不得不訓斥一句自己這個有點傻的學生:「你認為,昨天誰給保衛科打的電話?」
歐亞楠現在回想起來,你說當時那個情況混亂吧。沒有人敢輕易打電話。他趕過去救顧暖的時候,顧暖其實已經出事了,應該也有人看到了,但是,偏偏沒有人立即報警。
現在的人,說句不好聽的,都是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普通百姓不敢隨意報警的話,那麼,醫院裏的員工是不一樣的,身負保護這個醫院的責任,是必須第一時間報警的,但是很顯然也沒有人去做。
「要不是我打的電話,你認為,以你們兩個,要和對方糾纏多久?人家手裏拿刀子的,捅一下,你和她,誰先出事?你?或是她?」唐思禮說到這裏口氣頗顯出了一絲嚴厲,「不說你出事也好,她出事也好,你都需要想想後果再行動,在以後的過程中,是不是該先想好策略,而不是徒手空拳,你是拳王嗎?」
歐亞楠的腦子裏,其實還沒有辦法完全消化所有的消息,總覺得唐思禮這話里還有話。
「老師——」他肅了下聲音道,「我知道是我考慮不周,我應該第一時間先報警——」
「你認為你報警有用嗎?如果你不亮出你是歐家少爺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的住院醫師,你認為有用嗎?」唐思禮指指手腕上的表,「從報警到出警,快的話三分鐘,慢的話五六分鐘。差別這三分鐘裏,你是醫生,你最了解,有可能一條命就此就沒了。」
「老師的意思,我徹頭徹尾都錯了,是不是?」歐亞楠低聲道。
唐思禮看到他這個突然低聲下氣的樣子,不由一樂:「你都知道你自己錯了?」
「我承認我上了她的當。」
聽見對方這話,唐思禮心裏不得不想,自己這個學生,其實一點都不傻,但是,正因為不傻,所以輕易上當,更能說明了問題。
只見唐思禮並不說話,歐亞楠心頭嘆氣:他自己後來回去一想,都知道自己出問題了。
「歐醫生,她是有夫之婦。她先生是我老闆。」
「老師,我——」
「怎麼,你輕易被她迷惑,她說的天花亂墜你都信,你說,你這不是被她鬼迷心竅了是什麼?」
歐亞楠皺着眉頭,他無法進行任何辯解。因為事實都擺在眼前。
「好吧。」看得出,唐思禮也不想繼續為難刁難他,只和他說緊要的,「昨天她找你,都不敢找我,正是壓中你心頭這個弱點,知道你比我好騙。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心計有多深,你心裏應該很清楚的了。她在利用你,你今後不要傻傻地輕易上當,這是你最需要反省的事。」
「可是——」歐亞楠道,「她先生不是老師您的老闆嗎?」
「你好像沒有聽清楚我的話。我這話,不是批評你昨天去救人。你救人,是對的,沒有失去一個醫生的人格。但是,你記住,你是個醫生,今後她要求你的事,可能並不是像昨天那樣救人而已,要你做不是醫生能做的事,你做嗎?」
歐亞楠神情肅穆:「她再怎麼求我,騙我,我都不可能去做。」
唐思禮對他這個答案不與置評,只是微微地揚了揚嘴角,接着手指敲打手指,說:「昨天那事發生的時候,你應該看的很清楚了,有人想對什麼人動手。」
「是的。」歐亞楠知道他要說最重要的事了,問,「老師,這醫院裏是怎麼了?」
「大老闆那邊的局勢都混雜成一團了,你說,我們這些拿老闆錢幹活的人,能不急嗎?一個個不得都跟着想,究竟誰才是這家醫院以後的大老闆了。比如說,一個不喜歡高院長的人當了老闆,你說高院長能繼續當院長嗎?」
歐亞楠被他這話衝擊到:「做醫生不就是——」
唐思禮被他的話再次逗到一樂:「歐醫生沒有嘗過貧窮的滋味,自然不懂我們這些人的心思了。你看看蘇醫生,家裏原本也不差吧,都如此緊張。當醫生,最重要的是什麼?」
歐亞楠好像從來沒有深入想過這個問題,沒有能馬上回答上來。
唐思禮只看他這個表情都明白怎麼回事,一擺手,說:「你可以回頭去問問蕭太太,我看她,比你這個當醫生的,都更了解這點。」
問她?
歐亞楠眉頭又一揪。
本來,他都打算再也不見她的了。
*
顧暖晚上回到小公寓的時候,翻開手機,才發現顧媽之前發來的一條短訊。顧媽說自己上車回老家了,知道她忙,因此沒有提前通知她。
短短几天,她都沒有來得及和母親相處,母親就走了。
顧暖的心情是有點低落。
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發現門沒有鎖,裏面傳出了一串笑聲。
媽?顧暖一驚,徑直推開門。
小客廳里,只見顧媽和大白狗坐在一塊,大白狗像上次那樣優雅地給顧媽沖泡茶葉。
顧媽轉頭,看見女兒回來,笑着:「回來了?」
顧暖走過去,想着自己莫非手機里收到的短訊出錯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顧媽解釋:「我本想走的了,沒有想到夜白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我要走的消息,趕到車站,把我接回來,說最少,得讓我看看你們現在住的地方,了解你的情況,讓我放心了,才可以走。」
這條大白狗,平常粘着粘着,使勁兒粘着她好像三歲小朋友,沒有想到突然間一反成為主人的姿態,開始會自作主張了。
顧暖當然是氣不上來,說白了,她早也想,最少請母親在這裏吃頓飯再可以走。
他沒有問過她,卻是知道她的心在想什麼?
顧暖那一瞬間,目光和他抬起的眼神碰了下之後,迅速移開了。
習慣了他是什麼樣以後,突然變了一個樣,令她多少有點感到陌生,並且莫名其妙的,居然有一點點的害羞,不自在?
顧暖都不知道怎麼形容此刻心頭的感覺好了,只知道自己站在了原地,腳都不知道怎麼動。
顧媽看着女兒這個樣子,也是若有所思的,目含微笑。看得出來,有感情了,這兩人之間有感情了。
女兒突然表露出來的這種羞態,卻也是她以前做媽的基本沒有看見過的。以前,女兒和吳子聰好的時候,好歸好,但是,貌似自己女兒比較強勢,從來都不會顯出這樣一面好像無措的模樣。
蕭夜白看了看她們母女倆,說:「既然暖兒回來了,媽如果同意,我讓酒店把菜送過來。」
「什麼菜?」顧暖問。
顧媽解說:「夜白說不想我們做飯,我告訴他不要浪費錢,雖然有錢但是也不能太奢侈,他說,叫人炒的家常菜,平常你在家裏做飯辛苦,今天就別辛苦了。」
顧暖聽完顧媽這番話,再回想起今天中午某人才在短訊里對她說要吃炸蝦要吃螃蟹要她做飯不然不吃飯。
真可以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吧,這條大白狗,轉眼面對她媽時,立馬變成好女婿好丈夫了。
老婆那兒瞥來的一記意味的目光,蕭夜白趕緊裝做低頭打電話。
顧暖說:「媽,你別聽他胡說,菜都買好了,我洗洗就可以吃。酒店的菜,哪裏有家裏做的好吃。」
顧家女人,都是省錢省出名堂的,最見不得浪費家裏的菜。這點顧媽一樣。一聽說菜都買好了放冰箱裏了,顧媽立馬改變了口氣,對女婿說:「別急着打電話,夜白。我知道你不會做飯,但是沒有關係,我幫一下忙,很快菜都可以做好的了。」
蕭夜白一聽可急了,哪有丈母娘來做客還下廚的道理,站起來說:「我會洗菜的,平常我都幫她洗菜的。」
顧暖這一聽,又回頭瞥了小朋友一眼:撒謊不打草稿的。
大白狗要是會洗菜,她顧暖立馬讓天上掉餡餅下來。
這小朋友,一進廚房,廚房要馬上變成炸彈。
「你陪媽在這裏坐吧。」顧大廚發令了,他要是進了廚房只會越幫越忙。
只見老婆當面拆了他的西洋鏡,大白狗對丈母娘搖搖尾巴說:「媽,我近期報了廚藝班的,你下次來,我做給你吃。」
顧暖差點腳下一滑,要摔。
顧媽張口笑着,笑不攏嘴,這個女婿她看着,雖然好像沒有吳子聰那么正經,可是,說話可討巧了,非常討老人家的喜歡。
顧暖聽着母親的笑聲,邊走邊嘆氣:這男人什麼都不會,最會哄人。生為男人,實在太可惜了,本該投胎為女的才對,整一張狐狸精的甜嘴。
不管怎樣,到底這個節點上了,顧媽決定進廚房幫幫女兒,這樣大家能更快吃上晚飯。顧媽因此決心站了起來,一邊安慰不會做飯的女婿:「你在這裏幫着擺桌子擺碗筷一樣的。而且,在我們老家,丈母娘第一次見女婿,是必須做飯給女婿吃的。」
「為什麼?」蕭夜白好奇地問。
「因為——」顧媽笑着說,「丈母娘越看女婿,越看越喜歡,這不,喜歡就得做飯給他吃,希望他留在他們家啊。」
大白狗立馬張大了嘴巴,縮得圓圓的,仿佛得到了一支棒棒糖。
丈母娘說了,永遠不嫌棄他,喜歡他,要永遠做飯給他吃,這真的是比中頭彩更頭彩。
顧暖無奈地挑眉,沒有回頭看,都知道那條大白狗此刻一定像打了雞血似的了。
這小朋友不知怎麼的,對他們顧家就這麼喜歡?蕭家那麼大的房子,那麼有錢有勢,他偏不喜歡,喜歡她們這對窮酸的母女?
說出去,肯定沒有人相信。
顧媽洗完手之後,走進了廚房。
顧暖讓開了位置,既然自己母親都說了要親自做飯給他吃,讓這條大白狗今晚高興高興吧。
什麼蝦,螃蟹,雞腿啥的,他早就在中午給她發完短訊之後,馬上拎着滿冰箱的菜回來了。
顧媽打開他們的冰箱時一看,確實嚇了一大跳,這麼多菜,滿滿的六大格,全部塞滿了,肉禽蛋,蔬菜水果,啥都有。這豐富的程度,簡直可以做成滿漢全席了。
「你們平常這個,吃多少天的?」顧媽思考着拿什麼出來招待女婿。
顧暖無奈地告訴自己母親:「他一個不會做飯的,但是,是很會吃的。喜歡吃什麼,他就買什麼,從來也不考慮東西過期不過期。」
這女婿,看起來一點窮日子都沒有生活過呢。顧媽不由想。
但是,要說這條大白狗熬不了苦頭,卻也是不對的。顧暖曾經聽張小鏈說,有時候他們出去的地方沒有東西吃,餓過肚子,吃過樹上的野果都有,偶爾,在酒店裏沖泡麵。
歸之,自己不會做飯的人,吃東西肯定是不方便的。
顧媽其實挺在意的,是女婿花錢這點,貌似是大手大腳的,從來沒有節制的一個孩子。
這家庭,要是一帆風順還好,要是突然間,出了什麼意外,沒錢了,手頭拮据了,都揭不開鍋了,那可怎麼辦。
對此,顧暖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問題,只能普通人來想,對於這個蕭夜白,三歲小朋友的思維來說,根本不能叫做普通人。
如果真問他這個問題,只會被他的答案活活氣死。
顧媽畢竟結婚這麼多年了,有一定的經驗,對女兒說:「男人都是這樣的,你爸也是這樣,大手花錢,從來不考慮未來的。說這些只有我們女人去考慮。沒錢,就過沒錢的日子唄,沒得吃,就去外面當乞丐唄。當年你爸說這些話時,我真被他氣死都有了。」
顧暖:……
怎麼越來越覺得,大白狗肯定會和她爸一見如故。
想想都覺得讓這兩個人見面很可怕。
顧媽終於問清楚了,女婿今晚最想吃的是什麼,拿了蝦,拿了螃蟹,做了個炸蝦,再做個蔥花蒸螃蟹。
炒了個青椒,再加每人一碗紫菜蛋花湯。
今晚,算是變成了海鮮宴了。
很快把飯菜都做好了。
幾菜一湯擺在桌上。
顧媽給女婿夾菜。
大白狗受寵若驚,站起來,又坐下,渾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
顧暖默默地低頭扒着白飯。
說真,她媽喜歡他,這是好事。說明認可。可另一方面,有了女婿忘了女兒,這做女兒的,心裏真有點吃味。
三個人沒有吃完飯呢,大白狗想起了自己能做的事了,對丈母娘誇口:「媽,我刷碗全宇宙最強。」
顧暖差點兒一口飯噴了出去。
顧媽愣了下之後,用筷子捂着嘴角忍俊不禁的笑,佯作嚴肅的說:「是不是暖兒逼着你洗碗的?」
「媽,不是,我自己願意洗的。」
顧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低頭繼續吃飯。
吃完飯,她和母親走去客廳里看電視和吃茶,大白狗穿上她買來的特大家務手套,開始洗碗。
顧暖給母親剛泡上一杯茶,只見手邊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接起來一看,是條短訊。
在看見發信人是誰時,顧暖背過身去,再打開來看,邊看邊眼角看着顧媽。
顧媽兩隻眼睛盯着電視機,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察覺。
顧暖打開了歐亞楠發來的短訊。
歐亞楠說:你上次抽血化驗的結果出來了,教授讓你明天回來醫院再複查一次。
由於她耳朵不好,在吃藥,另一方面,準備懷孕中,也不知道懷上了沒有。需要監測血液里某些指標。
顧暖想了想,回復道:我知道了。——你,警察有繼續找你嗎?傷口好了嗎?
歐亞楠那邊,先是沉默了下的樣子。
顧暖並不知道他剛被唐思禮罵過,正覺得奇怪。
歐亞楠終於回了話,道:警察知道和我無關,沒有再來找我,你放心吧。
顧暖放下了手機。
顧媽像是隨口問女兒:「工作上的事嗎?忙嗎?如果忙,我還是先走吧。」
「不,不忙。」顧暖說,「等夜白出來,再陪你坐會兒。媽明早再走吧。今晚在這裏睡。」
「我在這裏睡,你們到哪裏睡?」顧媽詫異地說着女兒異想天開,這裏,一看就是一個房間一個客廳,怎麼多個人睡覺。
刷碗完的小朋友走出來了,一聽顧媽這話,立馬說:「媽,你和暖兒今晚在這裏睡,我睡隔壁。」
「隔壁?」
「對,隔壁那間房,對面那間,也是我們的。」
顧媽簡直像看外星人一樣看着女婿:「你們弄兩間屋子,不買成一間比較大的,為什麼?」
所以說三歲小盆友的思維,顧媽是讀不懂的了。顧暖扶了扶額頭。
大白狗搖搖尾巴說:「因為,客人來了住我們屋裏肯定也不方便,我和暖兒喜歡單獨相處,所以,讓客人住對面最好了。」
顧媽是徹底讀不懂女婿這話的了,如墜雲霧,看看女兒。
要是說自己老公,一個大男人整天像條狗喜歡粘着她,肯定沒人相信。顧媽一定也不信。
顧暖乾脆沉默是金。
顧媽就當做是,女婿疼愛自己老婆唄。
這樣,晚上安排好了。
顧媽今晚在這邊過夜。
和女兒單獨時,顧媽說:「你三姑都以為我回去了呢。你給她發條短訊,免得她打電話回家讓你爸擔心,說我今晚住你這兒了。」
顧暖知道,那是因為顧媽不想聽三姑嘮叨。
邱三姑面對她顧暖,倒也不敢太放肆,畢竟總是忌諱她顧暖以後不幫她邱三姑賺錢。
顧媽拿了衣服去洗漱。
顧暖走回客廳,看見大白狗又在翻小人書了,道了一聲:「我媽在這裏,你還這樣?」
不是挺會裝的嗎,這條大白狗?
蕭夜白從書里抬頭看了下她,說:「媽知道我愛看小人書,我和她說了的,她還說你爸也喜歡故事書,家裏收藏了一套呢,只是發霉了。」
顧暖裝作沒有聽見他這話。
「什麼時候,我可以見你爸?」他翻過身,沖她眯着眼,仿佛想方設法討棒棒糖的小孩,「我覺得你爸應該會喜歡我。」
「你做夢——」顧暖隨口一應。
「不如,我明天陪媽回你們老家,先見見你爸。」
顧暖只得板起臉:「我今天聽人說了,董事長把你的銀行卡全停了。」
他一聽這話,更用力地眯着眼:「怎麼,怕我沒錢了,養不起你?」
「我記得,你曾經在哪個電視節目裏說過,說自己娶了老婆的話,肯定不會讓老婆拿走自己一分錢。」顧暖也是後來,才知道,他那般地討得網上那些憤青的喜歡,正因為他這些聳人聽聞的話,他這話,確實還挺對男人的胃口的,引來女人一片罵聲。
「很簡單,人都走了,我怎麼可能給一個背叛我的女人錢?」
顧暖抬起頭,見着他那張臉,和第一次在這公寓裏和他面對面對話一樣,那樣的奸詐陰險地埋藏在天花板燈光下的陰影里。
這段日子,他總是以另一幅面孔在她面前出現,讓她幾乎都忘了他本來的這一張面目。
似乎感受到她的半點瑟縮,他的手伸過來,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只要你一輩子陪着我,這種事情肯定不會發生的。」
顧暖道:「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你的錢。」
「我知道,我從來也沒有想過用錢來拴住你。只是,你既然剛才那樣問起,我這不就解釋一下。」邊說,他邊湊近她的臉,仿佛在聞着她身上的味道以及呼吸,「你很緊張?」
「你說什麼笑話——」
「怎麼,怕我輸給我爸?」
顧暖驚了下,原來自己剛才,好像無意中問他的話,實際上是潛意識的一種反應。
他,可是在對抗自己的父親。
而他的父親,不是普通人,是號稱商業圈裏的鱷魚王的首富蕭鑒明。被蕭鑒明吞噬掉的大小鱷魚,數不勝數。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她臉蛋上輕拍:「我可以老實告訴你,這世界上我誰都不怕,卻是只怕一個人。」
「誰?」
「你——」
顧暖的眼瞳猛地一縮。
他的手指點住她的嫣唇之後,把自己的嘴唇靠了過去。
顧媽洗完澡,看見客廳里兩個年輕人在做什麼以後,心裏喊一句媽呀,真的是新婚甜蜜期。轉身就躲進房間裏去了。
*
第二天早上,顧媽由女兒女婿一塊送着到了飛機場。
顧媽一下子從坐長途汽車的等級升到了坐飛機的頭等艙。
等顧媽到達了飛機場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太有錢的女婿都幹了些啥。
「你昨天對我媽說了什麼?」顧暖偷偷問自己家的大白,只看自己母親到了機場是一臉的驚訝和迷茫。
大白狗不假思索:「我和你媽說,票退了,我明天再給她買。」
「她坐的長途汽車,你給她換的機票?」
「長途汽車不安全,路途遠,我怎麼可能讓我的丈母娘去坐這麼危險痛苦的交通工具?」
「問題是,我們那邊的機場離我們家很遠——」
「沒關係,媽下車之後,我派了人在那邊接媽,走高速的話,兩個小時到家。」說到這裏,大白狗強調自己委派的車,「我派了我的寶馬專架,絕對是長途客運車不能比的。媽會坐的很舒服,和坐飛機一樣舒服。」
「我家從來沒有寶馬來過——」
「沒關係,讓媽在家裏附近下車,沒人知道。媽要像太皇太后出訪民間一樣低調,我理解。」
她媽從來不是太皇太后好不好。
女婿都這般熱情殷切地替她安排了,顧媽不能潑女婿一盆子冷水。只好回頭悻悻然地對女兒說:「算了,夜白也是一片好心。剛好,我都從來沒有坐過飛機呢。」
「媽,你別慣着他——」顧暖好心提醒母親,這條大白狗只能越慣越得瑟的。
顧媽一點都不在意,這次都坐上飛機了,莫非下次女婿還能弄艘宇宙飛船來送她?
「好了,我走了,你們兩個好好過日子,如果,這裏呆不住,回老家,我和你們爸罩着你們。」顧媽說。
哇!這丈母娘太好了!把自個兒的家門常開讓他隨時白住。
大白狗高興地直點頭:「媽,你放心,我肯定會去家裏住的。」
顧暖真想踹他一腳。
果然得瑟了,這大白狗,去到她家,和她爸每天看小人書,那可怎麼辦?
顧媽滿臉笑容,仿佛心裏的石頭全落下了,高高興興地坐上女婿給安排的飛機,直飛老家。
人走了,顧暖默默的,忍受心裏的某些失落。
身旁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把她的手抓住。
「走吧。」蕭夜白說,「媽說了,要我們手牽手回家。」
她媽哪會說出這讓幼稚園小盆友手牽手的話,顧暖無奈。
被他的手握着,在機場內走着,這種感覺是第一次。四周有些路人的目光望過來,都是看着他的。
英俊高挺,帥哥一枚,像是發着金光。
她顧暖僅個高,都要低他一個頭。
與他一比,自卑嗎,倒也說不上,只能說是,不自在,被人這樣看着她和他牽着手。
夫妻了,是夫妻了。
這種感覺,會不時地浮現在心頭上。她和這個男人,兩個不同世界的男人,真的成了夫妻,很不可思議的說。
心頭哪處砰砰砰地跳着。
走到了機場門口,有個人佇立在那裏。
顧暖看着那中年男人臉熟,再一想,想起來了,是蕭家裏的管家。
「少爺。」管家走上來,對蕭夜白畢恭畢敬說。
蕭夜白冷清的聲音慵懶道:「怎麼了?」
「董事長說,讓少爺回公司一趟。」管家說。
「現在嗎?」
「是。其實董事長一直在昨天聯繫少爺了,可是少爺一直不聽家裏的電話。所以,只好——」
「只好派你跟蹤到這裏,是不是?」蕭夜白無聊地打了聲哈欠,「行吧,反正我老婆也要上班,我當送她上班,順道到那老頭子那兒逛一圈。」
管家點點頭,掃過顧暖那邊的目光里一閃而過。
顧暖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似的。
夫妻倆坐上車,直接開往長達。
由於公司里的人,大都還不知道他們結婚的事,車窗拉上了遮蓋*的黑色車簾。大白狗本不想這麼做的,但是,老婆堅持,那就算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能少一事即少一事,顧暖是這樣想的。
車子直接開進公司大樓下屬於他的專用車庫,顧暖跟隨他下了車,剛想先走一步,突然被他的手一抓,不由回頭看他。
「走那邊。」他對她這樣說,指着旁邊的專屬電梯。
張小鏈走上來,負責帶她怎麼走。
顧暖本想說走普通電梯就算了,但是,順着他的目光,她看見了四周那些車庫。這裏是塊區域,放的都是董事級別以上的專車,如果她從這裏出去,被公司里的人看見,肯定是不合適的。
見她走去坐電梯了,蕭夜白扯了一下衣領,冷清的眼睛瞟到身旁管家的臉上,說:「說吧,那老頭子想幹嘛?」
「董事長召開了臨時緊急的董事局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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