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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裏,一艘黑色的船體逐漸靠近了巨浪的中心眼。燃武閣 m.ranwuge.com船體仿佛中了魔法似的,在巨濤中並不左右歪斜,是沉穩地將船頭駛上了一塊礁石。伴隨沉重的鐵錨拋到海底固定的聲音,示意船抵達目的地,靠岸了。黑船上的艙門,被依次打開。
明禮從蜷縮抱着的兩個小膝蓋里抬起頭,好像懵懵懂懂的,沒有睡醒的樣子,兩隻小眼珠迷茫地望着眼前這些陌生的人。
他剛剛好像做夢了,夢見了哥哥。哥哥像是插上了翅膀,從天空飛下來找他。現在,他這是夢醒了嗎?
「起來!」
一個男人走過來把他的小身體毫不留情地拎起來時,旁邊另一個人說:「小心點,洛克交代了,這是個金貴的小主子,絕對不能虧待了。」
於是,明禮被人拎起的衣服領子,很快被人扶平皺褶,那些被人粗手粗腳的動作也都被制止了。但是,這不意味能改變他屬於階下囚的性質。他往前走,走到了甲板上。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外一個同樣被扣押在這艘船上的囚犯,被幾個人拳打腳踢,好不狼狽。明禮原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岸上的照明燈強烈的光束照過來,打在那人的五官上。
哎,這不是那個之前綁架他的姓吳的嗎?怎麼,和那個女人幹了壞事以後,結果反而和他一樣被抓了。明禮的小眼珠眨一眨。
吳子聰嘴口流着血,再看見那張小臉蛋望過來時,他低下頭,眉頭皺緊。
沒過多久,他們兩個通過甲板連接島上的鐵索橋,來到了陸地。
這裏看起來是一片暗無天日的地方,不見陽光的地方。吳子聰感覺不到白天黑夜的區別,更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時間,在這個地方,變成了虛無的東西。這裏好像除了黑夜還是黑夜,黑夜的盡頭是地獄敞開的大門,似乎就是如此的結果——讓人不寒而慄。
吳子聰禁不住打個哆嗦時,卻見走在前面的那隻小猴子精神抖擻並沒有任何受到打擊的樣子。
明禮是看着這個地方,想起了爸爸以前給他們兄弟倆講的一個故事。講從前有七個兄弟,他們見不到光明,然後離開黑暗大陸尋找光明的故事。
很像,這裏好像是爸爸講的那個故事發生的地方。如果,他這是來到了故事裏,那麼,他要變成和爸爸一樣的超人,打敗這些壞人。
二猴子的小腦袋感覺非常清楚了起來,不能輸,不能輸。所以,他仰起小腦瓜對旁邊押送他的人說:「我餓了,還有,我想尿尿。」
小孩子是麻煩。幾個大人拿他沒法,帶他先走到路邊的灌木叢里撒尿,然後,給了他一塊餅乾。
二猴子來之不拒,有的吃拼命咬着,邊咬,他的小眼珠掃到後面的吳子聰:你之前餓我看着我吃是吧?現在,我總歸混得比你好。
吳子聰肚子早也一樣飢腸轆轆了,面對這雙挑釁的小眼神,他轉過頭。
沒有想到的是,二猴子把手裏的餅乾咬完了一半後,突然向他跑了過來,把剩餘的餅乾塞進了他嘴巴里。
吳子聰剛要吐出來,卻見二猴子那個眼神:你以為我想給你吃嗎?要不是因為看着你有用,笨叔叔。
這時候,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這是超人爸爸教他的生活取勝法則。二猴子拍拍小掌心,對着四周那些看押他們的人說:「不好吃,所以我給他吃了。你們這裏的東西怎麼這麼難吃的。」
這些人那個表情,分明是如果沒有那個叫洛克的人的命令的話,是要把二猴子抓起來,往死里打了。
二猴子也不傻,知道有個人罩着自己,雖然那個人也不是什麼好人。
吳子聰把那半塊餅乾咽進了喉嚨里,用力地保存,消化。這一刻,他再次感覺到眼前這個小身體裏面蘊藏着,是像她那樣頑強的生命力,以及她名字一樣給人的一股溫暖。畢竟是她的孩子,不像她,怪了。
前面在黑暗裏矗立的建築物,好像個城堡模樣的輪廓。鐵門敞開以後,他們先進到了院子裏面。
院子裏,一大幫的各種類型動物發出各式各樣的咆哮,而這些,都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
吳子聰一轉頭,能看見一隻綠色的眼珠子棲息在黑暗裏觀察着他,好像他是一盤美食似的。他腦子裏不假思索冒出一個詞彙:鱷魚!
距離不遠的地方,是冰水的寒氣,環繞這座黑色無情的城堡,也環繞這整個昏天黑夜的島嶼,比起流淌的冰水更令人恐懼的是在水裏棲息的一條條隨時張開血口大盆的動物。
小明禮只對前面行走的方向目不斜視,這令那條棲息的鱷魚把觀察的目標從吳子聰那裏轉到了他的小身體上,眯着的綠色眼珠潛進了水底以下。
進入了城堡以後,能聽見了一聲聲悽厲的喊聲,伴隨一下又一下沉重的鞭子抽打聲。
「我看你往哪裏跑?我看你往哪裏跑,安東尼!」哈哈哈,男人邪惡的猖狂大笑,充斥在城堡里的迴廊間,引發的是很多人的哆嗦。
聽到安東尼這個名字時,二猴子咽了咽口水:不會吧,是他的小表哥安東尼一樣被抓了嗎?
他的小腿不由急匆匆邁前幾步。
吳子聰來不及叫住他,只好跟在他後面加快腳步。
一行人加速度進入了一樓的一個大廳。
裏頭燈火輝煌,地上鋪着昂貴的紅地毯,四周有燃燒的壁爐,所有家具富麗堂皇顏色不是黑就是紅,讓人感覺進了一個電影裏的世界。
一個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舉着鞭子在抽打地上翻滾的一個金髮少年,在見到有人進來以後,他冰冷的眸光掃過進來的一大一小,緩慢先收起了手裏的蛇鞭。
被打的少年躺在地上,手腳蜷縮成一塊兒,皮膚上能見到斑斑的血痕,讓人看了不由觸目驚心。
二猴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他跑過去,彎下小腦袋辨認他那張面孔,看來看去不像是他那個小表哥,年紀可能比他小表哥大些。
「你還好嗎?」
聽見一個童音,少年好像不敢相信,他努力睜開眼,看見了他頭頂上的二猴子,接着,他眼珠瞪大,喊出英語的:我的天——
他這個驚嘆,是直接讓另一邊同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把視線望過來放在二猴子身上。
二猴子聰明的小腦瓜,馬上意識到了什麼,小聲問:「你認識我爸爸媽媽?」
少年想,可能是的,因為二猴子的眼睛幾乎不言而喻地讓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女人。他曾經像遇到夢中情人的聰明絕頂的女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女人。
「你媽媽叫什麼名字?」少年用中文說。
「你會說中文?」二猴子吃驚只是一小下,「我明白了,你喜歡我媽媽所以學中文是不是?」
少年突然感到有些無語。
「我媽媽,有我爸爸了,有我們這些兒子了。」二猴子先警告美少年不要胡思亂想。
少年說:「我知道。」
「我媽媽,叫顧暖。」
是她,果真是她!沒有驚喜,而是更深的憂愁和恐懼,寫在少年的眼裏。
另一邊趴在地上的男人則用力掙扎地要爬起來,沖二猴子說:「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媽媽呢!」
二猴子轉過頭,看到那個男人臉上,觀察完對方的五官,說:「我好像知道你是誰,你是——賣咖啡豆的莊叔叔吧。」
莊浩然愣了一下,顯得更吃驚:「你媽媽向你提過我?」
「不是,我爸爸畫的漫畫裏,有你。」
聽見這話的吳子聰,才突然明白了,原來那個蕭夜白,正是為了預防有一天兒子發生這樣的事,乾脆把他們這些人和事都編成了漫畫說給兒子聽,讓兒子不會到時候真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後卻對事態一無所知。可見蕭夜白對於自己兒子堅強的應變能力有十足的信心。而這些,無疑都是緣於父母的悉心和超前的教育。如果,防不勝防,還不如,讓孩子早點知道怎麼應付危機。這個蕭夜白,完全不是個浪蕩子,而且,還真的當成個好爸爸了。
吳子聰默默垂下眼帘。
莊浩然是一方面喜極而泣,另一方面和安東尼一樣更為憂心:「你一個人遭遇綁架到這裏來?」
「是。」
「你爸爸媽媽知道的,是不是?」
「應該是吧。」二猴子說,他自己也不確定,他爸爸媽媽知不知道他被綁到這裏來。這個地方,看起來很難找到的樣子。因為他坐船的時候已經發現了,路經的路像爸爸在故事裏寫的一樣,那是一條用任何指南針都沒有辦法指明方向的路。
莊浩然憂心忡忡,但是對孩子說:「別擔心,你會沒有事的。」
「叔叔。」二猴子誠懇地說,「我覺得你比我有事。」
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孩子天真無邪,浪漫極了。
哈哈,莊浩雄忍不住一陣大笑,一屁股坐到了洛克坐着的紅色沙發上,對洛克揚揚眉:「你看這孩子都完全不怕我們,要不要嚇唬嚇唬他?」
洛克手裏端着紅酒杯子,白頭髮下的一雙白眼,在二猴子的小臉蛋上掃了一掃,仿佛想起了什麼。
二猴子聽見了他們的聲音,但是沒有轉過小腦袋去看他們。不,他不要看他們,看了他們等於主動屈服和投降。
莊浩雄似乎看穿了他小腦瓜里的想法,冷哼一聲,起來,走過去。
莊浩然一見,先拖着自己被打殘腿的身體擋在了他面前:「大哥,他只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
「你以為你現在能保護得了他?」
「不,大哥,我只是想說,你對付我就算了,你我之間算是有恩怨,但是,對他不同。他只是個孩子,完全和你無冤無仇!」
莊浩雄伸出的手指,在弟弟的肩膀上啪啪,拍打兩下:「你這是想勸我皈依佛門。可惜我早已把腳伸入了地獄,還是被你逼的,我的弟弟。你覺得該怎麼做?」
莊浩然正色道:「你想我怎麼做就怎麼做,只要你願意放過安東尼和他!」
「那你先代替我下地獄吧,或許我能皈依佛門了。」莊浩雄接着,一隻手指指到對面站着的吳子聰身上,「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是這個男人,把這孩子送到我們手裏的。要不,你先殺了他解恨?」
「大哥!」
「干不出來?我這個弟弟真夠窩囊的。不是很喜歡那個女人嗎?喜歡的話,應該讓我把她孩子殺了,給你製造機會不是更好嗎?」說着,莊浩雄再一次大笑,前撲後仰無比誇張。
二猴子皺着小眉頭看着這一切,小眼神里越來越冷漠。
莊浩雄笑了一陣,再發現這張小臉蛋居然一點受到驚嚇的表情都沒有後,手伸過去,拎二猴子。以莊浩然此刻的身體情況肯定攔不住。眼看二猴子要被這個瘋子的手抓住時,那邊沙發里發出了一聲:「好了,給我停下吧。」
「洛克?」莊浩雄轉回去的表情,非常不滿。
「我說了,那是我的玩物,容不得別人碰。就像你之前抽打你的玩物,把我這裏的地毯玷污到一塌糊塗,我有說過你半句嗎?」
莊浩雄喉嚨里不禁咽了下口水。
洛克拍拍兩手,下面的人走了過來聽他吩咐。洛克道:「把他們都關押在那個老地方吧。」
於是,在這裏的四個囚犯全部被抓起來,轉移了地方。他們走出這個全是壁爐的客廳以後,面對的,是失去火苗以後的寒冷。二猴子和吳子聰上岸之後,已經發現了這個島嶼的氣溫遠比大陸要低。更不要說,那兩個滿身帶傷的人,邊走是快撐不住傷體了,周身打寒顫。
押送他們的人,肯定是冷酷無情的,不會給他們任何幫扶,只是一直用腳催促他們快點走。他們這是走到了地下,這裏更是沒有半點光照,溫度比起上面更冷了一層。
前面看押囚犯們的獄頭走過來,與同夥交接,看了看被新送來的四個囚犯,問:「要放在哪?」
「洛克說了,老地方。」
「哦,老地方,豈不是那些人——」獄頭拉出意味深長的笑。
吳子聰、莊浩然和安東尼都看不明白他這個笑。只有二猴子明白了,說:「這是要把我們關到我爸爸他們曾經被關押的地方。」
「那個地方有什麼區別嗎?」安東尼問。
「有,隔壁是鱷魚池子。」
吳子聰從頭到腳都被潑上了寒水似的徹骨,讓他吃驚的是,說這話的二猴子神情淡定好像沒有半點懼怕。
普通孩子,只要聽見鱷魚這兩個字,都快被嚇死了吧。不要說孩子,大人都是。瞧瞧,在場的莊浩然和安東尼不是哪個被嚇到臉色發白的。
二猴子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是和帶鑰匙的獄頭說起話,仿佛他才是這裏的小主人似的,說:「你不能餓死我,我還很有用的。」
獄頭也是很有興趣地打量他的小腦瓜:「難怪洛克捨不得把你怎樣。你這麼可愛,要是那麼快被鱷魚咬死了的話,洛克就沒有玩物可以玩了。」「你放心,我會乖乖的,哪兒都不去。你記得給我送飯,我一次吃三碗飯的。」小男神現在沒有心思減肥,要吃飯,變超人。
「嗯嗯,好。」獄頭笑道,給他們幾個拉開牢獄的大門。
卡拉一聲,沒有燈光的情況下,裏面是一片漆黑。他們的腳觸到地板,都是濕的,連草蓆都沒有。
在這個地方,不被餓死,也得被凍死。不知道什麼樣的人能忍受下去在這裏活下去。眼看好像自己的死期近了,安東尼紅了眼眶。
二猴子道一聲:「噓。」
安東尼關住自己的嘴巴,好像能聽見隔壁鱷魚的動靜,全身幾乎癱軟在了地上。莊浩然急急忙忙扶住他,但是自己力氣也不夠。吳子聰上來幫忙。
這時獄頭把門一關,卡上了沉重的鎖頭。等獄頭走開,二猴子說:「我說的是,這裏有人在睡覺,你不要吵醒人了。」
啊?安東尼從驚嚇到驚喜沒有轉過彎來。這裏居然還有人,而且活着?是不是意味他們也有希望?
只見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神早已望過來,在他們幾個人身上打量觀察,最終,落到二猴子那張臉,說:「你是蕭夜白的兒子?」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幾個新進來的囚犯吞口水,不知道此人是好是壞,會是朋友或是敵人。因為,說不定,牢獄裏都有紛爭。
二猴子邁開小步子走過去,伸出兩隻小手,在黑暗裏摸着什麼東西,大家根據他這個動作,感覺應該是摸人的臉。
那人也很有耐心,被他這個小孩子摸了個透,按兵不動。
「你是七叔叔吧。爸爸說,你眉頭上有顆小痣。」二猴子點點小腦袋,肯定地說。
聽到孩子這話,黑暗裏的那雙本是沉靜無波的眼,泛起了一絲死水復活的波瀾。一雙手接着把眼前的小身體抱住,道:「冷嗎?」
「不冷。」二猴子說,小手摸他的身上,「你身上有衣服。」
「很臭是吧?」
「不臭,很香。」
小七捏了下他的小鼻子:「像你爸,養了一張好嘴巴。」
「我爸說話不好聽,我說話好聽多了。」
這話終究惹得小七一陣笑:「說的對,你爸那是毒嘴。」
現在確定獄友不是敵人了,另外幾個人坐了下來。同時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因為只聽二猴子接下來爆出了一個事實:「七叔叔,你在這裏有三年了吧。」
「是。」靠他一個人,沒有其他兄弟幫忙合計,根本逃不出去。而且,那些人為了防止他像上次那樣逃走,是再也不會上他的當了,只把他關在這。
「七叔叔,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二猴子突然小小聲說。孩子的聲音,讓所有人心頭一軟。
小七想都沒有想,道:「你說。」只要二猴子想摘星星他都願意幫他去摘。
二猴子道:「我大表姐,好多年了,聽說不結婚,是因為找不到自己的媽媽。七叔叔知道她媽媽在這嗎?」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二猴子問的是這個問題。吳子聰等人隨之想起,確實,蕭淑梅都失蹤那麼多年了,是有聽說,應該是被同樣這批人綁架了。
小七的手摸下孩子的腦袋,說:「你去看看她吧。」
蕭淑梅在這裏?為什麼他們都沒有發現?一陣恐懼突然在眾人心頭升起來。悉悉簌簌的聲音,說明小七是把孩子帶到了角落裏哪個地方。
二猴子心裏也是前所未有的不安,黑黑暗暗的,他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他能記得趙夢瑾的表情,也記得布丁表哥的表情。他們想他們的媽媽。
小指頭摸了過去以後,摸到了一隻手的樣子,那手很是冰涼,沒有溫度,讓二猴子嚇到要把手縮回來。
「沒事,她還沒有死——」小七在他小耳朵邊上說,「你是那個天使,不是來帶她去天堂的,是來勸她留在人間的,你明白嗎?」
二猴子按住了自己的小心跳,小手鼓起勇氣,把那隻冰涼的手緊緊握住,大聲喊:「大姑媽我來了!」像爸爸說的那樣,他要變成超人!把表姐表哥的媽媽帶回家!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裏是那麼那麼的安靜,安靜到不止讓人覺得可怕。安東尼鼻頭一酸。莊浩然阻止他哭聲,此刻誰一哭,悲傷的情緒蔓延的話,所有人精神都要崩潰了。到時候哪怕沒有死,個個都得發瘋,自尋死路。而這些,都是莊浩雄他們的目的。想像玩玩物一樣看着他們自己死。
可是,始終沒有生氣出來。二猴子抓起那隻手放到自己小嘴巴下努力地呵氣,一邊說:「我舅舅是醫生,他教過我,說是,病人太冷的話,可以給她取暖,讓她恢復體溫。」
「舅舅,老五嗎?」小七自己嘰咕了下。
二猴子搖頭:「不是,是另一個舅舅。雖然我兩個舅舅都是醫生,我知道。」
小七在他小腦瓜上摸摸:「沒事,我看得出來,你和你舅舅一樣,心腸很好。」
二猴子臉蛋一紅:「我學習沒有我哥哥好。」
「你以後會好的,你想成為你舅舅那樣的人,是吧?」
或許以前沒有想過,可此刻,二猴子真恨不得自己能變成歐亞楠,這樣,或許他能把大姑媽救醒了。
鐵門外,這時傳來了腳步聲,聽起來不太像是獄頭的聲音。幾個人回頭一看,見到了一個摸着欄杆走過來的女人。那女人,手裏沒有拿燈,但是側耳聽見了動靜,因此一笑:「哎呦,這是誰來的,快讓我看看。」
這人是誰?莊浩然和安東尼弄不清楚。吳子聰是聽見女人熟悉的聲音後,臉上閃過一抹隱晦的顏色。
小七冰涼的聲音吐出來,對那個女人說:「你都看不見,給你看什麼。」
「七先生,我看不見,你們也不見得能看見,不是嗎?比起我這個看不見的人,你們這些看得見的人,明明有眼睛都看不見,是不是更悲慘一些。」
「如果你是來這裏嘲笑我們的話,我勸你趕緊洗洗去睡吧,陪那個獄頭繼續睡。」
女人頓時惱羞成怒,隨之嬌聲一笑:「說真的,獄頭說了,七先生也算是個美男子,如果七先生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七先生搭這個橋離開這個鬼地方。最少,不會像那個女人一樣快死了吧。」
二猴子小臉一怒:「我姑媽才沒有死呢。」小七來不及捂住他小嘴。
女人的面色在黑暗裏變了變,接着,一陣陰森森的聲音從她嘴角里流露出來:「你是——顧暖的兒子?」
「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我爸爸口裏那隻癩蛤蟆,瞎了眼的癩蛤蟆,妄圖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蘇逸夏——」
「你住口!」蘇逸夏的雙手抓住牢獄的鐵欄杆,她用力地抓,把欄杆弄到卡拉卡啦響,是誰都可以想像到她此刻的憤怒足以讓她不顧一切要把二猴子置於死地。
小七抱緊了懷裏的孩子,拿指頭貼緊同樣激動的二猴子的小嘴。
蘇逸夏猛烈搖晃了下欄杆後,陰颯颯地笑了聲:「是了。你很快會被扔去餵小鱷魚的,瞎子阿姨告訴你,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以後,瞎子阿姨給你燒香。」
二猴子哼一聲:傻子才會告訴你。
蘇逸夏冷冰冰地面對牢獄裏的幾個人,轉過身,摸着鐵欄杆離開了。
安東尼心頭餘悸未平,問:「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吳子聰慢慢道:「以前的同學。」
「你們都是同學?」
「是。」
安東尼眨着眼睛,好像在聽什麼笑話。同學之間的感情不是最珍貴最純潔的嗎?
吳子聰閉上眼,此刻在他腦海里浮現出的畫面,曾經的校園美景,恬淡的學習氣氛,通通變成了血腥的圖案。要說這是什麼錯誤導致的?是成長的代價?或是教育的失敗?又或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如此,只要人心頭的貪慾一不小心過分了,一隻腳等於踏入地獄的大門。
蘇逸夏好像沒有走遠,應該是聽見他的聲音了,於是一聲疑問像幽魂似的飄了回來:「吳子聰,你在這?林意珊呢?」
「她死了。」
蘇逸夏的表情在黑暗裏像是驚愕,不可置信。接下來,她真的走遠了,是加快腳步離開。吳子聰可以想像到她內心深處的恐懼。林意珊都死了的話,只剩下她?都是和顧暖作對的女人,只要想到這個結果,怎能不讓蘇逸夏感到恐懼降臨。
城堡大廳里,莊浩雄往自己酒杯里添着紅酒,情緒一直處於昂奮的狀態,他哼起了小夜曲,說:「鑰匙到手了,人也到手了,撒旦計劃可以開始了吧。」
「不是所有鑰匙都落在我們手裏。」洛克冷靜地說。
「沒有關係吧。本來說是要抓到人才可以知道位置,但是,現在不是靠穆的占卜,已經把其中一部分箱子找到了打開了嗎?」
洛克沒有說話。
莊浩雄突然感覺到他的神情里有些不對,問:「怎麼回事?」
「因為打開了箱子後,我們知道了,原來每個箱子不是保存一份東西,而是那份東西被分成了七片。如果不能把全部七片粘合起來,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有個男人面帶狼牙面具,這時走了進來,插入話說:「洛克的意思是,蕭夜白的女人夠狠,把阮家的鑰匙線索給毀了。現在,穆怎麼占卜都不能破這個局。相當於,我們前期做的一切準備,都有可能白做了。」
這話,絕對是莊浩雄無法接受的,他吶喊起來:「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拿回屬於我的鑰匙,你居然說它一點用都沒有!」接着,他環顧四周:「穆呢?讓他出來!」
「穆把自己關在占卜屋裏算卦呢。」戴着狼面具的男人說。
莊浩雄衝到了那個男人面前,氣勢洶洶的:「不是讓你盯着他們兩口子嗎,灰?你最後究竟都做了些什麼蠢事?」
「他們的兒子都成功被我綁架了,你認為我是不做事的人嗎?」
「你怎麼不說,你佈置的局輕易被蕭夜白破解了。有人成功潛入你設置的賬戶,你的密碼怎麼被人知道的?嗯?不解釋一下嗎?」
對方的面色因為莊浩雄的挑釁變得一絲猙獰:「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意思說,你這個叛徒,是不是該時刻警惕你自己的行為。畢竟有過一次背叛他人的經驗,總是讓人難免懷疑。」
看着這兩人的爭吵,洛克驟然摔了杯子。兩人同時一跳,轉過頭。洛克道:「他們說不定要來了。」
「洛克,你在說笑話嗎?他們沒有辦法找到這裏的。」莊浩雄說,「當然,我建議可以把他兒子先殺了,不然難解心頭之恨。」
洛克對此沒有響應,只是走到了旁邊的側門,打開門後,說:「你們好好看着這裏,我去睡一下。」
莊浩雄聳了聳肩頭:「他又失眠了。」
灰沒有應答,轉身從另一個門走開。
暗島上是沒有白天黑夜區分的,這讓美軍雷達都難以發現這個從來都是暗藏在颶風眼中的微小島嶼,同時帶來的結果是,如果有其它船隻靠近這裏的話,這裏的人同樣難以發掘。
操縱船的展大鵬很快發現了這點,對其他船上的人說:「準備一下,要登陸了。如果船繼續前行靠上陸地的話,反而會被他們發現。」
「能怎麼辦?」老六站在他旁邊,雙手拿着夜視的望遠鏡,同樣小心翼翼地觀察前面的情況。
展大鵬說:「看看,能不能在海上固定船。」
「或許可以學他們的做法,我看見了他們把船固定到了暗礁上。」老六說,「我們這船應該也能辦到這點。」
「我試試。」展大鵬抹抹額頭上的大汗。
衛長青看了看他臉上的表情,知道他不止是因為緊張謹慎的緣故,而且是因為和大家一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興奮。真的是沒有想到,他們找了多少年都無果的暗島,最終因為蕭夜白的這對小兒子,成功突破了最後那道關卡。這樣說起來,蕭夜白和顧暖的相遇,也算是冥冥中的註定了。
歐亞楠結束了催眠,但是,因為深度催眠的緣故,聆信不能很快醒來,需要一點時間來恢復。他拿起毛巾,在孩子出汗的小臉蛋上慢慢擦着。
船上其他人,在接到上岸通知後,已經都在做準備。全副武裝,這是必備不少的。顧暖和鍾巧慧在一個房間裏,一塊套上了救生衣。
鍾巧慧看着她打算全副武裝,說:「你不要下去了吧?」這可能是她們重新見面後,第一次鍾巧慧和她說話,話裏面關心的情緒卻是不言而喻。
顧暖說:「我不下去怎麼可能?我兒子在那裏我就得在那裏。」
「你老公可以——」鍾巧慧皺了眉頭說不下去的原因,是因為顧暖這個樣子,和她自己本身的固執一模一樣。
叩叩兩聲敲門後,衛長青打開門走了進來,檢查完她們兩人身上的裝扮後,說:「準備好了的話,我們下船吧。」鍾巧慧和顧暖點頭,尾隨他出去。
這時,歐亞楠才知道自己和一些人員以及聆信被安排留在了船上。他站起來,問的是:「我姐呢?」
「她登陸了。」
歐亞楠愣了一下後,邁開腿準備衝出去阻止。展大鵬攔住他:「你在船上等,老八也在這裏。他會操縱船,你呢,是醫生,這裏唯一的醫生,如果你有個什麼事,其他人受傷的話怎麼辦。」
「不是,她一個女人你們怎麼可以讓她下船呢!——蕭夜白!」歐亞楠忍不住怒吼道。
展大鵬拍拍他肩膀:「夜白會保護好她的。」
歐亞楠一拳頭砸在了門板上。
關於帶老婆下船的蕭夜白,其他兄弟們其實一開始不太理解,想的都是,蕭夜白怎麼可以讓老婆冒險幹這種性命之危的事。但是,如果你們以為這是蕭夜白出的主意,那肯定是錯的。
出這個主意的人,另有他人。
章三鳳目光閃爍着,偷偷問老六:「你和二哥說了什麼?」
「我說的話他能聽嗎?你知道,他只聽誰的?」
在他們這一幫兄弟里,唯一能讓他們這群兄弟心服口服的人,並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蕭夜白,而是那個老五,失蹤了的老五。
章三鳳追問:「老五聯繫他了?」
「我不敢確定,但是老五肯定和他說了什麼。不過在我看來,嫂子最好也跟來。」衛長青是想起了蕭夜白之前在羅比那裏差點發瘋的場景。在他看來,要阻止蕭夜白髮瘋,可能只有顧暖了。
章三鳳一樣是這麼想的。由於他腿部殘疾行動不便,老六親自背着他下船,並且移動到岸上。
鍾巧慧一回頭,能看見他艱難行動的身影,眉頭因此皺了又皺,大概是想着他能在這裏做什麼。
一行人悄然無息地潛入了暗島。暗島上的守衛非常鬆懈,這都是因為島上的人認為從來沒有人能找到這個地方,因此,不防守不用放哨都沒有關係。
「小心點。」
鍾巧慧在海里接近島上陸地的水裏走時,聽見旁邊的章三鳳這樣說:「這裏到處有棲息的牙齒。」因為他這句話,她朝邊上望過去,似乎真有一排白森的牙齒在波濤中注視着他們這群人。她全身幾乎一抖。
「別和它們對視,就像不要和狗對視一樣。」他告訴她,「它們不敢隨意撲過來的,因為它們有主人。」
「你說,它們是人養的?」
「是。」
鍾巧慧心裏稍稍安定。
即便如此,似乎有一隻蠢蠢欲動的,因為她望過去的那一眼,開始朝她這個方向遊了過來。鍾巧慧站在水裏的兩條腿發軟,邁不開。
衛長青騰出一隻手把她拉住,拽着她和背着章三鳳,一路往近在咫尺的陸地狂奔。這時候,不能選擇開槍,因為血腥會引來飢餓的鱷魚群圍攻過來,到時候恐怕會引起島上人的注意。
鍾巧慧到了陸地上剛要喘口氣,卻被衛長青勒令:「再跑快一點!」
對了,鱷魚是水路兩棲動物。鍾巧慧感覺到了身後鱷魚的腳步聲如影隨形,她頭髮都炸了,沒命地往前跑,然後在看見有棵樹的時候,學着衛長青爬上樹幹。爬了一陣,雙手抱着樹幹,她可以感覺到鱷魚張開牙齒在不甘心意圖咬斷樹枝的聲音。
對面衛長青的一個隊員發了一枚催眠彈,射入了鱷魚的體內。張開牙齒的鱷魚,這才慢慢地停止了動作。
鍾巧慧整個人虛脫了,她抱不住樹幹要往下滑時,驚叫一聲,一隻手從上面伸下來把她的手抓住,同時噓聲道:「別怕,我在這。」
是章三的聲音。鍾巧慧突然浮現出了羞愧的表情,她居然比不上一個行動不便的瘸子。正因為她剛才的那聲驚聲失叫,驚動了島上的防衛軍。
「好像有叫聲?女人?」
「怎麼可能?你做夢吧。」
「可能是的。我們這裏都不可能有女人三更半夜找上門。」
「要找女人的話,你可以去地下找那個瞎子,滋味還不錯。」
幾個男人猥瑣的聲音在樹林子裏飄溢。鍾巧慧冷冷地聽着。
命令下來了,說是兵分兩路,分別從城堡東邊西邊進去,目標先找到被綁架的人質。鍾巧慧他們走西邊,顧暖他們走的東邊。兩路分開以後,鍾巧慧對章三鳳說:「你們去找她兒子,我要去找章英熙。」
章三鳳一把拽住她要離開的手,不放:「我說過,這首先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要找,也必須是我去找。」說着,他從老六背上下來,坐上了自己特製的那隻輪椅。
鍾巧慧甩不開他那隻手,怒道:「你可以放開我了!」
「你不是要找他嗎?怎麼找?沒有我的第六感你打算怎麼找?」
鍾巧慧看到他臉上,只見他眉眼間全都是冷峻,與他平常保持微笑倨傲的臉截然相反。他的表情看起來,此刻是要發怒了一樣。是快忍受不了她了吧,她想。
前面突然一陣風颳來,樹葉子呼啦啦響,有個人,擋在了他們要進入城堡西門的道路上。鍾巧慧眯着眼看眼前這個驟然出現的男人的身影,初步判定:不,這人不是章英熙。但是,在她身旁的章三鳳和老六臉上的表情,卻是全都變了。
章三鳳向來文雅的嘴唇此刻像狂風怒狼起了一番波瀾。老六把腰上佩戴的短刀槍支全部拔了出來。
沒有光的暗島上,眼前這個戴狼面具的男人,移開了面具,露出的那張五官,不能不說非常出色,但是有一種獨特的,應該說讓人一看覺得挺正義可以信賴的氣質。
鍾巧慧看清楚以後,發現這個人的五官,是有那麼一點神似陳家銘。當然,這人不是陳家銘。不過按照陳家銘走到哪兒光靠一身外貌帶來的領導人氣質而對他人有致命吸引力的話,無疑,眼前這個男人也應該有這個本事。可能正因為這個原因,後來老六和章三鳳都這麼想,所以兄弟們那時候對這個人一點懷疑的心思都沒有,給整整騙了多少年。
「你——」老六艱難地吐出第一個字,接着呸一下,口水吐到地上,不然都氣到他無法把話往下說了,「把小七弄到哪裏去了?」
「你們說小七?」
「對!」
「小七是誰?」
這話還沒有落地,首先忍無可忍的人不是老六,章三鳳從自己輪椅上拔出了手槍,對準對方的正臉沒有任何猶豫扣動了扳機。速度快到連他身旁的鐘巧慧和老六都應接不暇。
嘶,消聲子彈打過去。
灰的臉仰面往後傾倒。但是,當章三鳳手裏拿的手槍槍口的煙氣淡去以後,只見灰把頭重新仰了回來,毫髮未傷。
章三鳳兩隻手再次按下輪椅兩側的開關,這回連發的子彈從輪椅上安裝的機關槍口射了出去。如此密集的彈火,足以把眼前所有的目標打成了馬蜂窩。
鍾巧慧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仿佛不知道自己身處於哪個世界裏面了。在她眼裏的章三,從來都是那樣的斯文文雅,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個男人,怎麼會突然變成——
啪嗒啪嗒一陣機關槍掃射過後,章三鳳突然眯下眼,停止手指間的發射按鈕。煙霧過去,本來站在他們面前的灰不見了。
鍾巧慧整個身體發抖到猶如秋風落葉:怎麼可能?剛剛那樣的掃射過後,那人怎麼可以不見了?是她在做夢,或是那個人不是人,是鬼,是神?他,一直在和這麼可怕的對手做鬥爭嗎?目光來不及轉回到章三鳳那裏時,只聽章三鳳驟然對她大吼一聲:「趴下!」身體不由自主地反應,按照他的聲音瞬間趴到了地上。
轟的一聲巨響,幾乎震破了她的耳膜,哪怕她趴下了,就近爆炸產生的巨大氣浪,仍舊將她的身體掀翻。她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等安靜下來時,眼前都是嗆人的煙霧。
感覺到身邊有什麼東西,她的手一摸,發現是他的輪椅,心頭一驚,她喊:「章三,章三鳳——」
「在這。」他的聲音近在咫尺,接着他的手環過來,摟住了她發抖的身體,「別怕,我在這,我不像他,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把你拋下的,因為那沒有意義。」
鍾巧慧鼻頭猛地一酸,幾乎淚流。這種感覺,和在章英熙的感覺是不同的。同樣的生死一刻,不同的表態。
「沒事。」他拍着她的背。
鍾巧慧喘息着,耳邊,能聽見刀槍擦響的聲音,一陣陣的。兩條黑影,在樹林子中糾纏在了一塊。
老六死死地抓住了對方的衣領,而對方,雙手舉高,像是和老六玩玩一樣,說:「我知道,你殺不死我的,知道為什麼嗎?」
衛長青不說話,嘴巴緊抿成一條線。
對方道:「不知道是吧?讓我告訴你。你沒有老五和蕭夜白的聰明,你甚至比不上善良的小九,比察覺了的小七還傻,你,是個蠢貨!所以,那時候,選擇你下手最合適不過。現在也是如此。」
衛長青呵呵兩聲:「是嗎,你這樣是認為我會和你同歸於盡嗎?」話聲落地的同時,他一隻腳像彈簧迅速彈出擊中對方的肚子,把綁在自己身上的炸藥包扔了過去,手指按下引爆鈕。
爆炸的聲浪,在半空中散開。由於引爆過於匆促,不這樣做又不能把對方擊中,衛長青同樣被爆炸的巨浪波及,在空中翻鬥了幾圈後,落地時不穩,雙膝跪在了地上。過了會兒,他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那裏不停地流着血,那麼近的距離引爆,沒有炸斷他手腳已經很好了。
「老五,我算不算是給你報仇了——」說完這話,他眼前一黑,仰面倒在了地上。
在距離他不遠處,本被炸得全身是血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拔出刀,一步步走近他的身影。在對他的身體舉起刀要給其致命一擊的剎那,咚的一聲,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到了近距離冒烏煙的一把手槍口。
開槍的人是鍾巧慧,她手指扣動了扳機的臉是面無表情。
男人手裏的刀落在地上後,身體倒了下去。
樹林子裏,響起了個聲音,對着她:「去看看,你殺的人是誰吧?」
「你說什麼?」鍾巧慧拿着槍,一邊四周尋找那個說話的人,一邊跨過老六的身體,看到了剛才中槍倒下的那個男人,用她身上攜帶的照明工具一照,眼前這張臉,是——章英熙!
啊!女人的尖叫聲,讓棲息在黑暗裏的那個男人更加得意,狂笑不已。可是沒過會兒,他突然收住了笑聲,驚道:「章三鳳,怎麼可能——」接着背後心窩口中刀的他從樹上掉了下來。
只有一隻腿的章三鳳,兩隻手趴在樹枝上,嘴裏咬着帶血的刀子,沖躺在地上的老六說:「六弟——」
衛長青睜開眼,努力地撐起自己的身體,走過去檢查剛才落下來的人,確定了那個人是他們要找的仇人,而且鼻孔沒息了後,再次坐在了地上不能動。
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鍾巧慧的尖叫聲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無法置信的一幕。只見鍾巧慧不知道是突然瘋了還是怎的,雙手抽打起了死了的章英熙的臉:「我讓你糊弄我糊弄我!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我這是演戲給你看——你和你媽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說你喜歡我?!看你媽對我的態度,就知道你根本沒有喜歡過我,不知道在你媽面前說過我多少壞話。以為我不知道是吧,因為章三不是你媽生的,所以你們全家都這樣對他——」
衛長青因為她後面暴露出來的信息嚇了一跳,轉頭去看從樹上剛爬下來的章三鳳。
章三鳳對於他目光里的驚訝疑問,只是點點頭,神情非常平靜。這個消息,絕對外面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是私生子。但是,他也不知道鍾巧慧怎麼知道的。
鍾巧慧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回頭,看見他們兩人,看見了章三鳳那張意味深長的臉時,她尷尬地咳了聲嗓子:「不然你入贅到我家來,我爺爺可喜歡你了,你不是不知道?」
「可以。」
兩個字,沒有任何的猶豫,不假思索。讓她跳起來,沖他跑了過去,然後伸開雙手抱住他。
衛長青看得頭髮樹立,喊了聲:「喂,這裏有其他人,我走不動——」可以走的話,他絕對不在這裏當電燈泡的。
章三鳳和鍾巧慧轉過頭來,急急忙忙到他身邊,查看他的傷勢。只看他傷口上敷了快速止血粉,但終究不是辦法,需要醫生處理。章三鳳嚴肅地說:「老六,我們必須聯繫老八,先把你送回船上。」
衛長青一口氣並沒有歇過來,只看灰的屍體,說:「你知道的,他不是最可怕的——」
「我知道。二哥他們,我們會隨時支援,先讓我們處理你的傷口——」章三鳳這話沒有說完,只見老六突然一倒,這回倒在地上真的不能動了。他身旁的兩人,臉色齊齊一變。
城堡里,西邊發生爆炸的聲音,驚動到了在睡覺的洛克。當他走出臥室的時候,見莊浩雄對其他人氣急敗壞地吼道:「去,都去抓人!看看是誰逃出去了——」
暗島是不可能被外部的人找到的,所以,這陣騷動,肯定是像蕭夜白他們那時候一樣,是在這裏關押的犯人惹出來的。聽見了背後的腳步聲,莊浩雄回頭看見洛克不以為意地說:「你起來做什麼?這麼點小事,我和灰都能搞定。」
「我看看穆在幹什麼。」洛克說。
莊浩雄明顯聽不懂他這話,急匆匆甩下他走去地下室檢查了。洛克看他背影就知道,他這是怕剛到手的魚兒丟了。可是現在這股騷動,真的只是關押在牢獄裏的囚犯弄起來的嗎?洛克不由起了一絲疑心。
莊浩雄跑到了樓下關押自己弟弟的地方。由於外面爆炸引發了不小的動靜,波及到了地下室。地下一些被關押的犯人開始蠢蠢欲動了。獄頭組織人維持監獄的秩序。看見莊浩雄下來,獄頭迎上前說:「你怎麼下來了?」
「我看看我的犯人。」莊浩雄邊說,邊捏起了鼻子。這裏的味道連他都受不了。莊浩雄再往前走,獄頭提了盞燈幫他照明。
到了最深處的那個牢獄,能聽見隔壁鱷魚池子裏不安靜的騷動聲,這讓莊浩雄的眉頭皺了下:「這是怎麼回事?」
「會不會那些人忘了給它們餵肉了。」獄頭說。
莊浩雄到了監獄門口,望到裏面,看到了坐在躺在地上的一群牢犯,其中他的弟弟,躺在地上已經半死不活的,令他非常滿意,道:「好好看管,只有這些人絕對不能丟,你知道怎麼做的。」
「是。」獄頭點頭,「一旦有任何風險,我會按下閘門,把鱷魚放進來,這裏的囚犯一個都逃不掉。」莊浩雄轉身離開,獄頭跟在他後面。
牢獄裏的幾個人,在黑暗裏睜開眼,互相看了看。上面的動靜,他們都聽見了。
二猴子小聲貼着七叔叔的耳朵說:「之前我做過夢,夢見我哥哥來找我了。」
小七聽了他這話若有所思,把他抱着,說:「看來我們要準備出去了。」
「怎麼出去?」吳子聰第一個問。
二猴子提醒小七:「他出賣過我。」
吳子聰因此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如果我真想弄死你,需要其他人動手嗎?」
其他人聽到他這話不禁好笑。吳子聰感覺到失敗的沮喪感,他這麼一個大人居然因為小孩子一兩句話被輕易挑釁,沉不住氣。說起來,都因為這個小子既是像他媽又像他爸。
「你覺得該怎麼做?」小七問孩子。
二猴子道:「讓他背我姑媽吧。如果他是好人,他不會把我姑媽扔下的。」
吳子聰立馬瞪了猴子好幾眼。小七卻覺得孩子這個安排再合理不過了。在現有的人群裏面,安東尼和莊浩然自己能走已經很不錯了,他小七力氣也不夠背個成年人,最多只能抱抱這個孩子,只剩下吳子聰有這個能力把蕭淑梅帶出去了。吳子聰眼看現狀也是如此,妥協了。可他們這群人要怎麼逃出去。他們進來時看見了,前面有獄頭等人嚴密看守,而且這裏好像只有一條通道。一個想法突然閃過吳子聰他們的腦海里時,讓他不由全身哆嗦。只聽小七真是這麼說:「從隔壁逃出去——」
「你瘋了嗎,那是鱷魚池——」安東尼先要被嚇哭了,「我們沒有逃出去之前,先會被它們咬死的,這樣我不如在這裏死了算了。」
莊浩然鼓勵他:「你剛沒有聽那個獄頭說嗎?他要是發現有人來救我們,同樣會把鱷魚放進來。」
「可是,我們怎麼能從鱷魚的地盤裏平安地穿過去?」安東尼沒法想像這幕場景。
「當然有辦法。當年,我們兄弟就是用這個方法,帶着我們逃出去的。」小七肯定地說。
「什麼辦法?」
「音樂。」
安東尼感覺他已經發瘋了,吐槽道:「你給鱷魚唱歌催眠鱷魚嗎?」
二猴子拍起小手:「我知道了,我爸爸在對面等我們。」
「什麼?」
小七微笑,眼看這裏這麼多大人,儼然都沒有一隻小猴子聰明。那些鱷魚這麼奇怪的騷動是怎麼回事呢?當然是因為特殊的聲波干擾。也就是說,蕭夜白他們已經到了,而且相信他們被關押在了這個地方。現在他們要做的無非是從這裏出去,成功和蕭夜白他們匯合。可是他們怎麼從這裏到隔壁的鱷魚池子,眼看近在咫尺,但這面隔斷的牆壁厚重,為了抵禦鱷魚的攻擊,用的材料是真材實料的。好在剛才獄頭已經告訴了他們信息,這道牆其實是閘門,可以打開的。
「能打開閘門的開關在獄頭手裏,不是嗎?」安東尼搔搔後腦勺。
沒有想到,這時黑暗裏一個聲音傳了出來:「我幫你們打開閘門。」是那個蘇瞎子蘇逸夏。蘇逸夏緊接提出條件:「但是,你們必須帶我一塊離開這裏。」
幾個人幾乎想都不用想,小七對她說:「你先把閘門打開再說。」
蘇逸夏大概也是想,如果打開閘門的話,如果他們剛才說的不是真的的話,他們有可能被鱷魚一口咬死了,而她不能做和他們一樣的蠢事,所以在旁邊先等等動靜,確定沒有問題了後,她可以跟在他們後面走。
黑暗裏的腳步聲,說明她去找獄頭拿閘門開關了。每個人在黑夜裏耐心等待着,對於蘇逸夏的成功率有多高,他們也不敢非常確定。直到,黑暗裏發出沉悶的一聲,是磚石慢慢挪動的聲音。一陣風,刮入了這個牢獄,是水汽。
安東尼躲在了莊浩然,感覺到了迎面撲來的寒氣:好可怕!一雙雙綠色的貪婪的眼珠子,在對面的池子裏對他們虎視眈眈的,以前,有牆隔着看不見,現在完全不是了。他們只要跨過去那道坎,是和鱷魚親密接觸。
「走吧。」小七率先站起來,手裏抱着二猴子。
莊浩然拉起哆嗦的安東尼,同時眼睛盯着把蕭淑梅背起來的吳子聰。
幾個人,踏上了閘門拉開後出現的台階,走上去以後,是到了池子的邊緣。那個邊緣,可能只能讓人墊着腳尖走過去的寬度。
小七在前面探路,一邊走,一邊提醒後面的人:「拉着前面人的衣服,慢慢走,腳挨腳,不要沾到水,不要引起水波。這些東西,只要水裏有一點騷動,它們都會非常敏感。」
安東尼感覺自己要窒息了,腳都邁不開去。吳子聰背着蕭淑梅,剛走上池子邊緣都感到異常的吃力。但是,他知道,如果他敢把背上的蕭淑梅甩下,這些人絕對不會放過他。
一行人邊與池子裏那些昏昏睡睡的綠色眼珠子對視,另一邊按住心跳小心翼翼往前走。
二猴子趴在七叔叔懷裏,感覺這個叔叔的懷抱和爸爸一樣的溫暖。他一點都不怕,感覺很安心。不由想起了爸爸說的話:原來有同伴在一起,多怕的艱難險阻都不怕,所以他出去以後,一定要交好多這種朋友。
走了不知道多久,身後驟然傳來一道女人的尖叫:呀!緊隨的是撲通一聲巨響,有人落入了水裏。
吳子聰連忙先澄清:「人在我背上好好的。」
不是蕭淑梅落水的話,他們這群人只有蕭淑梅是女人,所以大家不用多想,知道那個聲音是誰的了,是蘇逸夏。蘇逸夏眼看他們順利逃脫,跟着跑出來了,哪裏知道腳下失足,她既看不見也不出聲,撲通掉入了鱷魚池裏。她這樣一摔,也算是罪有應得。只是麻煩接踵而來。只聽她這聲尖叫和落水以後,首先是把池子裏面那群昏昏欲睡的鱷魚驚醒了。
蘇逸夏在池子裏撲騰了幾下之後,再次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鱷魚在池子裏圍攻她撕咬她的聲音同時傳入了站在鱷魚池子邊並沒有完全擺脫險境的眾人。在感受到血腥味從池子中蔓延開來時,所有人心頭髮怵,一股更強烈的恐懼感瀰漫在所有人心頭上。
走,走!每個人在心裏發出這個強烈的聲音,卻發現自己兩條腿邁不動。伴隨而來的是,剛吃到了肉的鱷魚們胃口大開,獵食的感覺回恢復了過來,是追着人類的氣息來了。
安東尼突然一用力,拉住莊浩然的衣服是要把莊浩然拉倒的樣子:「二叔,它們來了——」
水池邊緣逐漸逼近的死亡氣息,讓此刻這群逃亡的人心裏產生了絕望感。甚至連帶頭的小七,都感到了無能為力的害怕。二猴子扒拉住小七的衣服,同時給其他人打氣:「我爸爸來了的,他是超人,會把大家救出去,我看見他們了——」
大家其實都已經聽不見這孩子在說什麼了,每個人站在池子邊上搖搖欲墜的,最後支撐他們的一絲力氣因為絕望在慢慢消失。
「爸爸!」二猴子沖天空喊。
猛然一束光穿破了黑暗。強烈的光束宛如白晝,把他們的天空照得猶如白天。同時,那些習慣棲息在黑暗裏的鱷魚們,由於這束強光的照射受到刺激,迅速潛伏回黑暗的池子裏。
一個聲音,沖他們一行人喊:「快到了,再走幾步!」
「是展叔叔!」二猴子跟着那個傳來的聲音叫。
小七猝然醒來,加快了腳底下的腳步。有了光線的照明,如今他走在池邊這條路變得清晰可見,可以讓他急速加快腳底的步伐。吳子聰咬牙緊跟他後面快速往前走。後面莊浩然和安東尼由於體力不支,腳步稍慢。
前面接待他們的人嚴陣待命。展大鵬指揮人先架設了機關槍,瞄準了鱷魚池子,只要有鱷魚敢冒出頭對他們發動攻擊,馬上掃射。期間,特殊的聲波發射儀繼續往鱷魚池子發射進行催眠。
一步兩步三步,最後一步小七率先抱孩子跳到了平坦寬敞的安全地帶,此刻他力氣幾乎全部耗盡,體力不支下差點摔倒。一隻手及時伸出來扶住了他。他一抬頭,見是一張女人的臉。
「你好,戚先生,好久不見了。」顧暖道。
「媽媽!」二猴子撲騰着,迅速從七叔叔懷裏撲到媽媽的懷抱里。
顧暖把小兒子的小身體一抱,心頭哪兒那塊地終於踏實了,塵埃落定了。
「媽媽——」二猴子在媽媽懷裏用力蹭着,怎麼抱都抱不夠。他想哭又哭不出來。
顧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兒子,只知道兒子肯定受了很多苦,因為小兒子本來像小胖豬挺沉的身體,現在一抱,最少瘦了有一半的感覺。她只好邊拍撫兒子的身體,邊在心裏調適自己的情緒。
除了小七上岸,吳子聰背着蕭淑梅緊接到了。其他待命的人幫他把蕭淑梅放到地上。因為是老公的大姐,顧暖一邊抱兒子,一邊走過去看蕭淑梅的情況。只見蕭淑梅雙眼緊閉,氣息只剩下一絲。一群人都眉頭皺緊,必須趕緊把蕭淑梅移送到船上接受治療。
最後安東尼和莊浩然的身影逐漸向大家靠攏,這對叔侄倆在做平生最大的努力。然而,對面突然傳出的動靜打破了此刻眾人勝利在望的安寧。
大部隊的腳步聲逼近他們剛才逃離出來的閘門,在那裏出現了人群的影子。原來蘇逸夏尖叫的時候,這個聲音不止驚動了鱷魚,也驚動了牢獄裏其他人。看見有追兵出現在了閘門,展大鵬指揮其中一把機關槍向敵方陣營掃射。
噠噠噠的槍聲把安東尼嚇到,他兩腿邁不開。只差兩步能踏上安全地帶的莊浩然回頭看他沒有跟來,趕緊伸出手回去拉他的身體。
「二叔,救我!」安東尼恐懼的大聲地喊。
只見是一個飛速移動的人影穿過了密集的子彈群,沖安東尼過來。莊浩雄一個捕抓,先抓到了安東尼來不及逃脫的一隻手臂。
「你們以為能逃得掉嗎?」莊浩雄抓住少年後發出得意的邪惡的笑聲。
莊浩然只知道只要對方一用力,立馬可以把受傷的安東尼連帶他莊浩然一併甩進鱷魚池子裏,讓他們變成和蘇逸夏一樣變成鱷魚的盤中餐。
說時遲那時快,啪,一聲槍響,展大鵬手裏的手槍發出青煙,莊浩雄不可置信地看到了自己中彈的下體。血流從他褲子上流下去,血腥味很快引來了飢腸轆轆的鱷魚們。莊浩雄抓住安東尼的手沒有放。
展大鵬身旁的狙擊手瞄準好了,連開幾槍,莊浩雄抓住安東尼的手指頭被精準的子彈射斷。在摔進鱷魚池子的一刻,他沖自己弟弟和養子咆哮:「我會拉着你們下地獄的!」撲通!池子水面蕩漾起巨大的水花。鱷魚們蜂擁而上分享美食,引發的陣陣水面波瀾打濕了池子邊。安東尼一個腳步不穩,一隻腳落入了池子裏。
一條鱷魚聞到了他的氣息張開血口咬過來。莊浩然跳下去,騎在了鱷魚頭上舉起兩隻拳頭砸。安東尼在池子邊用一隻腳用力掙扎想站穩,一邊對池子裏的莊浩然喊:「二叔!」
池子邊其他人一看這個狀況危險到了極致。展大鵬飛奔過去把站不穩的安東尼先拽到池子邊上,接着將少年用力一推,推送到了安全地方。
池子裏的危機此刻仍然沒有緩解。憑莊浩然一個人怎麼可能和鱷魚斗。不止他騎上去的那條鱷魚使勁兒要把他甩下來,其它聞到獵物的鱷魚迅速遊了過來包抄。機關槍只能向水池裏掃射嚇退鱷魚,同時不敢打出太多子彈,生怕不小心傷到莊浩然。
展大鵬拿出的手槍近距離射到莊浩然騎的那頭鱷魚頭上,鱷魚中彈後下沉,但是,力氣耗盡的莊浩然已經沒有力氣繼續自己游到岸邊了,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地伴隨鱷魚的屍體要往下沉。
「二叔,二叔——」安東尼用盡力氣喊着,「二叔你睜開眼,你要見的顧小姐在這裏,快到了!」
不遠的距離,他好像看到了她那雙眼珠,那麼明亮,好像夜空裏的星星一樣。在他為了逃避莊浩雄獵殺的近三年裏,好幾次都快放棄了的時候,只要想到她,只要想到他的奶奶,他都不能,是不能這樣輕易的放棄——現在,他算是完成任務可以走了嗎?
「莊先生,握住繩子!」
黑暗裏,她的聲音像光一樣傳了過來,同時照亮了他快要合上的眼睛。只見展大鵬發射出了腰上佩戴的救命繩索。莊浩然的手伸了出去,在他握住繩索的瞬間,展大鵬用力一拉,把他從水池裏拽了上岸。追獵而來的鱷魚被待命的機關槍掃射,水池面上佈滿了殘肉和血液,變成了一片朱紅色的海洋。展大鵬拎起莊浩雄,幾個大步一躍,兩人抵達了安全的草地上。
小七見所有人安全了,問起展大鵬:「四哥,怎麼只有你?」
「老六受傷了,三哥先把老六送回船上。二哥和小鏈直接衝進去城堡找人。」展大鵬向他解釋。
找人?找什麼人?他們這些人質不是從這裏勝利逃脫了嗎?小七隻是疑問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蕭夜白是衝進去抓大頭目了。如果不把洛克和穆這兩個大頭目一舉消滅的話,難免這群人捲土重來,對他們繼續追殺。
暗島上的人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已經亂成了一片。很多人為了自己保命,沒有抵抗而是選擇先逃命,因為他們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上岸,但是確實聽見了海面上有人向他們島上建築物發炮的聲音。蕭夜白和張小鏈於是幾乎不用怎樣想着策略進去,從一群逃命的人中間擦身而過,大大方方地從大門口走入了城堡里。
這群亡命之徒因為各自懷着私慾是很難團結在一起應付攻擊,一旦遭遇突襲很容易變成烏合之眾,根本沒有正規部隊作戰的能力。即便如此,蕭夜白和張小鏈都感到了蹊蹺的地方。按理講,有大魔頭洛克和穆坐鎮的話,尤其有穆這個宛如天神預知能力的人指揮佈局的話,不會說導致到底下人遭遇到攻擊後立馬變成了一團散沙。
一個不好的念頭倏然閃過了蕭夜白的心頭。他雙眉緊緊皺着,按照給他發信的老五的說法,無論如何,此行必須抓住穆!他和張小鏈抓住了一個在城堡里逃串的人,按住對方的脖子逼問:「穆呢?」
「穆,穆先生,在占卜房——」
「哪裏?」
「最,最裏面的那間房間。」
兩人加快腳步,往城堡深處走。一邊走,張小鏈一邊望:這裏是他的那幫哥哥們曾經被綁架囚禁的地方?
確實見是個非常詭異的地方,無論裝飾和家具,處處充滿了黑白這樣讓人感到恐懼的顏色以及古怪的裝潢雕塑。
蕭夜白像飛一樣地向前奔跑。對於這個佔據了他多少年噩夢的地方,此刻卻沒有引起他任何的反應。不要說什麼留戀回想,單純的害怕和恐懼都已經不在了。不是說因為童年的陰影不見了,只是因為他現在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面,談何來去顧慮到自己以前的感情?
張小鏈感覺到了他前所未有非同小可的情緒波動,腳步要勉強跟上他已經非常吃力,心裏面因此想起了之前自己被安排跟蕭夜白時,衛長青對他吩咐過的話:如果他發現蕭夜白情緒異常的話,要立即通知其他人。手指頭,暗自在腰間佩戴的聯絡裝置上按下了緊急按鈕。
跑在他前面的蕭夜白突然停住了腳步。
距離他們不到兩米遠的地方,站着一個男人,白頭髮,皮膚白得像透明一樣,眼珠子幾乎也是白的。是那個傳說中的大魔頭洛克。
張小鏈一驚之下,站在蕭夜白後面時,先拔出了手裏的槍。
對面的洛克看着他手裏的槍口,手指頭撥了下自己額前的劉海,顯得出人意外的輕鬆散漫,好像早知道情況會變成這樣一樣,嘴角一勾,道:「你們來找穆,是吧?」
「他在哪?」蕭夜白冰冷的聲音響徹在黑暗的走廊里。
「我不知道。」洛克說,兩隻手插到自己身上穿的外衣口套里,懶洋洋地說,「不要說你找他,我也在找他。但是你知道的,像他那樣聰明的人——」
果然是,如今整個暗島混亂成一團,都是因為——穆早就不在了。
「是,他把我們全部拋棄了。」洛克說出了蕭夜白他們心頭隱藏的答案,「這就是結局,蕭夜白,明白了嗎?」
「你你你,這話什麼意思?」張小鏈只覺得他這話詭異到了極點,聲音抖動地發出質問。什麼結局?他們都沒有找到穆,怎麼叫做結局了?
洛克突然笑了起來,發出一串仰天大笑,邊笑邊從他的鼻孔里噴出了一串血流。
站在他對面的兩人臉色齊齊一變。
蕭夜白驟然沖了過去,拿住了這個男人的脖子,按到了牆面上,道:「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說!」
「我真的不知道,蕭夜白。如果你想了解真實的故事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事實上就是,我只是他的一顆棋子。」洛克面不改色,固然從他嘴巴里鼻子裏不停地流血,而且流血的趨勢儼然已經止不住了,是神仙都回天乏力了,「他知道我要死了,所以,必須找尋另一顆棋子為他所用。這個人,最佳人選,自然是你,你有和我一樣發瘋的本質,只要他對你做出對我一樣的事。」
「你說的什麼?」蕭夜白的嘴唇抖了抖,不知道是劇烈的憤怒還是什麼情緒。
洛克能感覺到對方卡在他脖子中上的手在用勁兒,嘴角勾了勾,露出了死亡的詭象,他抬高的手,意圖摸到了蕭夜白的臉上,用一雙迷離的眼睛望着蕭夜白:「你和我很像,真的很像,所以,我既不想殺你,又捨不得殺你。但是,你會走上和我一樣的路,你會發瘋的。這些就是真相。」
張小鏈在旁聽着他們對話,不僅聽不明白,而且,只看蕭夜白此刻臉上的表情變化,都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二哥!」張小鏈找回了聲音,拉住蕭夜白的手臂說,「你冷靜一點,我們可以把他帶回船上去,再嚴刑拷問。」
「不可能的,我已經要死了,沒人救得了我。而且,你們再不走,真要在這裏和我陪葬了。」尾隨洛克這話音落地的是,城堡深處發出了巨響,是地底下埋伏的炸彈發生了連環爆炸。他們踩着的地基在劇烈搖晃,天花板裂開,無數磚粉像下雨似的掉落。一面牆已經開始崩潰倒塌。
「二哥,走啊。」張小鏈拽住蕭夜白轉變方向。
可蕭夜白一動不動的,兩隻手抓住洛克的脖子沒有鬆手。洛克臉部的表情逐漸變得僵硬,像是一個面具。再觸摸上去的話,可以發現,他已經沒有氣息了。
「他死了,二哥,我們必須馬上走!」張小鏈用力搖晃蕭夜白的身體。
蕭夜白回過神來,兩手鬆開了洛克的屍體,卻是腳步繼續往前。他的執拗嚇到了張小鏈,張小鏈張開雙手抱住他的腰:「二哥——」頭頂上的天花板崩裂掉了一半,可以聽見上面倒塌下來的建築物轟隆隆的巨響。整個城堡在四分五裂之中。他們隨時會被坍塌下來的巨大土方活埋。
「二哥,想想嫂子,想想孩子,你聽見了沒有,二哥?」張小鏈用近乎哭的聲音請求。
蕭夜白依然什麼都沒有聽見,一雙眼珠仿佛死魚一樣盯着前面某個方向,吐道:「不,我看見他了,我知道的,他在這裏,他一定還在這裏,他是賭局我不敢冒死去把他抓住!」
張小鏈聽到他這話愣了下,回頭,仿佛前面真有個什麼影子藏在城堡裏面。可是,他們現在首先要面對的是即將倒塌的房子!
「二哥,我們沒有找到他之前,會先——」
轟,他們面前一片灰土飛揚,一大塊磚石重重落在了他們前面的路上。在黑暗裏棲息觀望這一切的黑影仿佛一閃而逝。蕭夜白剛要追上去,後面突然飛來兩聲童音:「爸爸,爸爸——」是小兒子的聲音,是失蹤了很久的二猴子深情的呼喚。
眼前的黑影真真正正地不見了,是幻覺。蕭夜白轉回頭。
「爸爸你在哪?媽媽在這,我在這——」
二猴子歇斯底里地喊着,兩隻小眼珠通紅通紅的。旁邊叔叔攔着他不再往裏沖,可聽說爸爸在前面的城堡里,在他眼前出現的卻是城堡在倒塌,隨時,他爸爸是不是要在裏面死了?
「爸爸,你不要丟下我和我媽媽——」二猴子的小嗓子用盡了所有力氣,喊出這最後一聲,「爸爸,你騙我,你說你是超人,可是你到現在都不出來——」
砰的一聲巨響,支撐城堡的最後那幾根支柱塌了,伴隨而來的是整座龐大的建築物猶如豆腐一樣碎裂。
顧暖的心頭一個揪緊,一瞬間感覺是窒息了。要是他死了的話,不,她想都不敢想,他不可以死的,要是他死了——他答應過她什麼,全都沒有用了嗎?
「蕭夜白!」
「嫂子!」展大鵬用力擋住她,同時腦袋一懵,不會吧,蕭夜白真的是在裏面出不來了?
「蕭夜白,如果你敢去死,我找其他男人——」
「對,爸爸如果你死了,我同意媽媽找其他男人——」
現場其他人聽他們母子倆這話,全部愣住了。
城堡倒塌後灰塵漫天飛揚,一陣強勁的海風捲走眾人視線面前的灰塵以後,露出了兩個蓬頭蓋面的男人身影。
二猴子的小臉蛋從悲傷到喜悅只是一下,邁開兩條小腿飛奔上去,伸出小手抱住了大白爸爸。
蕭夜白伸出的手指頭捏住了二猴子的臉:「你剛剛說什麼,同意你媽媽找其他男人?老子給你吃喝養你這麼大還是你親爸,你這麼報答老子?」
二猴子的小臉被捏得別提多委屈了,說:「爸爸,我說的是前提,有前提——」
顧暖走了過來,對着大白狗叉腰佯怒:「你兒子沒有錯,你不是打算在裏面把我們拋棄了嗎?敢做出這種事,不要怨我們!」
被老婆劈頭蓋臉訓了一頓,大白狗悻悻然的。站起身,一隻手摟住老婆肩膀,一隻手抱起小兒子:「是是是,但是,你們想想,我怎麼可能把你們讓給其他人呢?——對了,他們怎麼在這?!」
眾人見到大白狗看到仇敵分外眼紅的眼神兒,才記起吳子聰和莊浩然都跟來了。
「去去去,快把他們趕到另一艘船去!」大白快氣死了,他是來這裏救兒子的,絕對不是來救情敵的。
原來剛才向暗島上發炮的,是他們的船抵達暗島後,向附近的軍艦發出了聯絡信號,軍艦趕來後向暗島發動了攻擊。傷員分成兩批上船,像吳子聰、莊浩然之類的,肯定被大白趕到另一艘船上去了。其餘人回到了他們來時搭乘的那條船。
船上,唯一的醫生歐亞楠從之前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首先他給衛長青做了緊急手術。接下來,病重的蕭淑梅被送上船後,其病情之嚴重,讓歐亞楠一度臉色嚴峻不已。由於蕭淑梅呼吸太弱,只能採用輔佐呼吸裝置。所有人獲救上船以後,蕭夜白指揮船隻離開暗島,一群人決定返回國內。路上伴隨信號的逐漸變好,歐亞楠和老師取得了聯繫,說明船上病人傷員的基本情況,好讓唐思禮在國內先做好迎接病人的準備。
唐思禮聽完他口述的情況,說:「確定是趙小姐的母親嗎?」
「是的,她得了嚴重的肺癆,呼吸微弱,但是我想,盡我所能會讓她撐回到醫院。」
站在唐思禮身旁聽見這話的趙夢瑾,忍不住眼眶裏淚花滾動。她媽媽,得救了——轉身,她用力吸了幾口鼻子。
唐思禮掛掉電話後對她說:「該知道的消息都給你聽了,你可以走了。」說完,他冷酷地拉開診療室的門,遣客。
「唐教授。」趙夢瑾轉過頭,對着他時恢復了平常的表情,說,「我說了,我要轉行,當你的助手。」
「你說什麼?」唐思禮像是在聽笑話,嘲諷地掃過她臉上一眼,「趙小姐,你知道培養一個醫生需要多長時間嗎?這可不是你隨隨便便拉首樂曲就可以辦到的事。」
「我從小練琴也練了很久。」
「但是你現在多少歲了,你認為你現在還有這個機會改行學醫?」
「你說怎麼辦?我的手都殘廢了,不能拉琴了不是嗎?總得找另一道門路謀生。」
「你這是打算賴我?我說會給你治手,可沒有說過讓你當醫生。」
聽他這個口氣,都知道他已經氣急敗壞了。
趙夢瑾沖他笑一笑:「你是不是想起上回在樓梯里,我有感覺,你也有感覺對吧?」
那個吻是嗎?猝不及防被她強吻之下,他心神渙散之間,居然和她在口舌間糾纏了一陣,事後自然是後悔不已。
「唐教授,我也沒有想到——」趙夢瑾抓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眨眨眼,「該不會,我是你的初吻對象吧?」
他不是經驗很老道嗎?怎麼卻是讓她突然感覺到他被她的吻拉進去的時候,滿滿都是青澀的味道。
砰!唐思禮摔了門:「我勸你可以走了。不要忘了你親人的命還在我手裏。」
趙夢瑾癟癟嘴:好吧,她錯了,不能把這個男人徹底惹毛了。這個男人儼然有底線,但是,她肯定不會放棄他的。媽媽回來以後,她更沒有理由放棄他了。
見她終於走了,唐思禮走回到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拉開抽屜,取出裏面的一份資料翻了翻,兩條揪起來的眉宇陷入了沉思。
船上,大白一家四口團聚了。二猴子一路上船前都在問:「哥哥呢?我夢到哥哥來找我了,但是哥哥呢?我怎麼見不到哥哥。」
大白突然覺得這個小兒子不是普通的呱噪,因此上船後,直接把小兒子帶到了大兒子睡着的房間裏,要給小兒子一個教訓,看小兒子以後敢不敢再釣馬子,說:「你哥哥為了找你,接受了特殊的催眠術,現在一直睡着,醒不來了。」
二猴子小眼珠一瞪,回頭看爸爸:「不是真的吧?!」
「你不是愛美人不愛兄弟了嗎?見色忘哥了嗎?去見你的貝貝呀,找你哥做什麼?」
大白爸爸的口氣此刻好涼薄,二猴子忍受不了,大聲嚷嚷:「才不是呢。我是因為看見貝貝是哥哥的粉絲,想幫哥哥招攬人氣,而且貝貝看起來很有錢,將來可以給哥哥當贊助商。」
二猴子這是什麼腦子,天生的經紀人腦子嗎?都已經開始學會精打細算明星生意了。
不管怎樣,聽爸爸這樣一說之後,二猴子的小心頭已經全部吊起來了。他跑過去,推推哥哥的身體:「哥哥,你醒醒,我回來了,我是明禮。」
聆信一動不動,雙眼緊閉。
明禮推了好幾番,眼看哥哥沒有醒來,心頭越來越怕,回頭想再找大人幫忙時,卻見大人都不在屋內了。
二猴子登時哇一聲哭了出來:「哥哥,我怎麼辦?」
在隔壁屋子觀察這對兄弟的父母,聽到二猴子此刻的哭聲吃驚不小。想這個小傢伙,據說從被綁架當人質,到一路可怕的逃亡過程中,都沒有掉一顆眼淚。怎麼這剛回來,見到爸媽也不哭,見到哥哥反而就哭了。
顧暖和蕭夜白面面相覷。
眼看屋子裏的二猴子不是普通的哭,是前所未有的傷心欲絕,哭得一張小臉蛋全花了,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哥哥,哥哥啊——」
「吵——死——了——」
二猴子猛然止住流到了小嘴巴里的淚花。
他剛才沒有聽錯吧?二猴子馬上轉過頭去,身體同時撲過去,小嘴巴撲在哥哥臉蛋邊上,吹氣:「哥哥,要不我親親你,把你像睡美人一樣吻醒了。你放心,我最愛的人是你,不是貝貝。」
有沒有這麼噁心的?一回來就變回大白爸爸那樣噁心了。聆信在二猴子的小嘴巴貼過來時,趕緊翻過身去,佯怒道:「你讓我睡一下不行嗎?」
「不行,你不要睡了,你再睡把我丟下怎麼辦?」二猴子嘮里嘮叨地爬上床,躺在哥哥旁邊,小嘴笑眯眯的,這回他可安心了,說,「一路上我好想哥哥,貝貝不好,和貝貝在一起我不能哭,如果和哥哥在一起,我就可以哭了。」
聆信汗然。二猴子一路想着他原來是考慮到這個作用。他再屏住氣,再聽聽二猴子暴露什麼秘密,結果發現,這傢伙像往常一樣,每次搗亂之後爬到他身旁馬上呼嚕大睡了。對這隻與他在娘胎開始已經形影分離的二猴子,他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無奈地勾了下小嘴角。聆信轉身,捏起被頭把被子輕輕蓋到弟弟的身上。看着弟弟那張睡覺流口水的小臉蛋,聆信眯起了眼睛:還好,這個雖然挺麻煩的傢伙,卻缺少不了的傢伙,回到他身邊了。
隔壁看着兒子們的蕭夜白,摟緊老婆親一口。
抵達國內是幾天後的事了。傷員病人們被緊急送到了明新醫院進行下一步的處理。
唐思禮一邊接手學生手裏轉過來的病人,一邊聽學生講述每個病人的情況。
「衛少的情況是中間發過高燒,怕有感染,船上手術的條件有限,可能清創不徹底,因此進行二次手術,現在的病情已經穩定了下來。」歐亞楠口乾舌燥馬不停蹄地說,暫時不敢歇氣,「蕭大小姐的情況是,還是呼吸狀況很弱,在船上時已經開始了抗生素治療,但是支持治療的話只能回到醫院再做。」
「這兩人再觀察再觀察吧。」唐思禮拿筆點着手裏拿的平板電子病歷,突然說了一句,「蕭太太怎樣?」
蕭太太?歐亞楠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好像沒有和唐思禮說過顧暖有受傷吧。
唐思禮見他沒有回答,拍了下他肩頭,讓他可以先去休息了。可歐亞楠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緊跟在他後面細聲問:「教授,是不是我姐姐的病情——」
「你什麼都沒有發現嗎?」唐思禮反問他。
歐亞楠早就眉頭揪成了一簇,好不容易艱難吐出一絲聲音:「她的聽力,越來越糟糕了。」
唐思禮聽着他這話,表情未變,那雙眼是看着趙夢瑾衝進了蕭淑梅剛推進去的重症監護室。
跪在母親床邊,趙夢瑾泣不成聲:「媽,媽——我對不起你——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也不活了——」沉積在她內心深處的愧疚已經太久太久了,要不是抱着一線僅存的希望,她真的是早就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如果她那個時候無論如何阻止母親前往的話,她的弟弟也不會因此小小年紀經歷失去母親的巨痛。
其他趙家人聞訊趕來,在衝到病房門口,聽見趙夢瑾這話,趙梓榮伸出雙手攔住了其他人進去病房。這個時候,他很清楚,除了大女兒,誰也沒有資格先進去看蕭淑梅。
小布丁和哥哥一塊擦拭眼角。母親回來了,母親被敵人摧殘病重的樣子,固然讓他們感到傷心憤怒,但是,總歸是回來了,現在反而是姐姐的聲音,讓他們無法自已地落下眼淚。
如此動人催淚的一幕,讓歐亞楠轉過臉。在他旁邊的唐思禮卻是一臉的漠然。
歐亞楠因為唐思禮此刻的表情,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破天荒的想法:那個傢伙死活不肯和顧暖相認,該不會也是像趙夢瑾這樣?究竟是,怎麼是一回事?到了今天一切事情已經走向結束,那個人,依然不出現?
*
顧暖和老公帶兒子先回家去了,因為家裏的幾個老人早等着他們回家,等到心焦難忍,焦頭爛額。
按了門鈴,家門打開,兩隻小猴子對家裏的人喊:「姥爺,姥姥!」
「哎!」顧媽顧爸見到回來的孩子驚喜若狂,一人一雙手抱起一個外孫子。
顧爸把二猴子舉了又舉,訝道:「你怎麼輕了這麼多,明禮?在外面沒有好好吃飯嗎?我就說了,美國的伙食肯定填不飽你這個小肚子。」
二猴子被姥爺這樣一說汗滴滴的,小嘴巴說:「我這是要當小明星,要保持身材。」
這話讓兩個老人想了起來,對了,是聽蕭家人說,他們這個兩個寶貝外孫在美國已經變成了小明星,電台里的脫口秀小明星。
「你們兩個真棒!」顧媽這個姥姥最愛夸孩子了,對兩個孩子左右擁抱,親親,獎勵。同時,顧媽那雙慈祥溫柔的眼睛在看到孩子後面的女兒女婿平安無事時,心頭所有的大石頭才都算是塵埃落定了。
之前,有段日子女兒一家的消息總是斷斷續續的,讓他們好不擔心。顧媽都不敢說,顧爸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吃好一頓飯了。
兩猴子被姥爺姥姥親完臉,知道自己大了不能讓老人抱着,自己下來。下來後進入屋子裏發現,客廳裏頭坐着其他人。
蕭老太太,自從在他們兄弟倆踏進門口已經盯着他們的身影了。除了蕭老太太,還有個在旁邊坐着,像沒事人渾然不知拿遙控器看電視的趙夫人。
「她怎麼來了?」二猴子指住蕭老太太問。
顧媽連忙糾正:「那是你太奶奶。」
蕭老太太先哼一聲:「這麼快忘了你們的老祖宗了?」
「太奶奶好。」聆信規規矩矩地叫道,不會給大人們添麻煩。
二猴子撇下小嘴,在哥哥示意的眼神下,走到蕭老太太面前說:「對不起,太奶奶。」
蕭老太太臉上的表情才有所緩和,摸摸他們兄弟倆腦袋,再看他們兄弟倆身上髒兮兮的,皺起眉頭說:「怎麼全身都是髒的?沒有洗澡嗎?」
他們在船上,哪有可能洗澡,換件衣服已經很不錯了。顧暖進門和長輩們打完招呼,對顧媽說:「媽,先給他們兩個放洗澡水。」
「好。」顧媽應着,進去沖涼房準備熱水。
顧暖趕着兩個兒子準備衣服然後要進沖涼房。
在她做這些的時候,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老公站在家門口沒有進來,就站在那裏這樣看着她。
顧媽放完洗澡水出來,朝女兒背影說:「熱水放好了。但是他們吃飯了沒有?是不是要先吃點飯?我去給他們弄點麵條?」
顧暖背對顧媽,完全沒有聽見的樣子。
顧媽才想起了女兒耳聾聽不見,說起來,由於女兒有時候表現得像正常人一樣,都讓她幾乎忘了這事。她點點女兒的手臂。
感覺到有人拉自己,顧暖回頭,看到顧媽,問:「有事嗎,媽?」
「沒有什麼,我剛才只是問你——」顧媽邊說,給女兒打手勢,再在紙上寫什麼。
不用說,顧暖此時兩隻耳朵,都是懵的,仿佛被什麼完全蒙住了一樣,啥都聽不見了。自己的這種狀況,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很顯然,現在越來越嚴重了,直到此刻,她是突然間一切聲音消失不見。以前,有時候她聽不見的時候,聽力只是中斷一下,能等會兒自己恢復起來,但這次奇怪了,等了良久,她努力耐心地聽,卻一直什麼聲音都沒有進入她的耳朵。
難道是,她從此要什麼都聽不見了嗎?一抹慌措,不由自主閃過她心頭。
顧媽口乾舌燥解釋了半天,看女兒好像愣愣的,不由疑問:「你知道我說什麼了嗎,暖兒?」
顧暖只好看向了母親手裏寫的那張紙條,看清楚母親寫的問題後,答:「他們吃飯了,是,在船上吃了一些。」
站在門口的蕭夜白,突然捏緊了兩個拳頭,轉身下樓。
顧爸從房間拿東西出來時突然見到女婿走掉的背影,驚訝地喊道:「夜白,你去哪?」
樓下,張小鏈開車送他們一家到家,剛打算把車開走。蕭夜白匆匆從樓上衝下來,什麼話都沒有說,徑直拉開他的車門。張小鏈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嚇一跳,雖然早就覺得他不太對勁了,從暗島回來後一直都不太對勁。這是很奇怪的事,明明,不是所有人都被救回來了嗎?洛克這個大魔頭也死了。
「二哥——」張小鏈問。
蕭夜白臉色發青,顏色和死人的顏色差不多。
張小鏈快被他嚇死了,急着撥打其他兄弟的電話求救。
「開車!」蕭夜白驟然一聲大吼。
張小鏈手忙腳亂抓住掉落的手機,握住方向盤踩油門,道:「二哥要去哪?」
蕭夜白還是沒有任何回答。
張小鏈小心翼翼把車往前開着。由於蕭夜白沒有說要拐彎,他也不敢拐彎,只能一路往前開。不知道開到了哪兒,前面路口處,一輛黑色摩托車迎面沖他們的車頭過來。張小鏈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時,蕭夜白的腳突然伸過來幫他踩住了剎車,車停下,蕭夜白撥開車鎖直接下車。
迎面的黑色摩托車停了下來。
蕭夜白一個箭步朝摩托車過去,伸手抓住了摩托車上男人的衣服。
張小鏈跟在後面下車以後,在旁邊六神無主地站着,看前面他們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把對方拽下了摩托車,蕭夜白衝着對方的臉,一字一句地咬道:「老五,你這回死都不能走了,我告訴你!——她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蕭夜白狂怒地叫着,對面戴黑色摩托車頭盔的男人,卻顯得異常沉靜。
張小鏈在這時候才知道,原來眼前這人是他們這幫兄弟中傳說中的老五——顧笙。
顧笙任蕭夜白抓住自己的黑色夾克,戴頭盔的臉部被遮蓋以後,外面的人誰都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從頭盔裏面傳了出來,像水一樣的冰涼:「所以我不是說了嗎,無論如何必須先找到穆!」
「他先預感到了不妙的兆頭,從暗島里提前跑了。你猜到了不是嗎?所以你沒有去暗島。你找到他沒有?」
結果肯定是沒有的。顧笙沉默的姿態,無疑在蕭夜白的心頭上潑啦澆了一盆冰水。
家裏,顧媽帶兩個外孫進去沖涼房洗澡。顧爸不解着剛回家的女婿怎麼掉頭就跑,在客廳房間來回徘徊,心神不定,問女兒:「你知道夜白是怎麼回事嗎?」
顧暖完全聽不見自己父親在說什麼。說是她會看唇語,但是,畢竟唇語大多數是要靠猜的。這使得她對其他人說話的反應要比往常遲鈍一些。
這令顧爸察覺到了異常,女兒好像也不太對勁了,顧爸問:「暖兒,你聽不見我說話嗎?」
聽見這話,蕭老太太忍不住插嘴:「你女兒本來就是耳聾的人,聽不見的,你這樣和她說話行嗎?」
顧暖試圖讓自己保持自己,對父親說:「我剛才是讓他去超市買東西了,他可能剛想起所以去超市。沒事,我出去找找他。」
顧爸剛想對女兒說不用了,結果見女兒轉身就走,和女婿一模一樣,這更讓他心頭犯了疑惑。
走出家門的顧暖,扶着樓梯扶手往下走時,心裏全亂糟糟的。
眼前這個突然完全聽不見的狀況,讓她始料未及,因此,她尚未想到應付的措施。顧爸顧媽是從來都不知道她的真實情況而已,可她老公不一樣。大白狗是知道她這個情況了,是不是?他會不會因此做出什麼傻事來?一抹擔心抓住她心頭。
顧暖渾渾噩噩想着。到了樓下,一輛自行車在行人路上騎着過來,對着站在路上擋住路的她按鈴叫喊。顧暖沒有聽見,被疾馳來的自行車頭颳了下,差點沒有能站穩。
踩自行車的人回頭沖她罵:「你耳聾的嗎?叫你讓開你都沒有聽見?」
顧爸趴在樓上的陽台上看到底下這一幕,氣得七竅生煙,迅速轉身下樓。
顧暖呆站在原地,四周,什麼聲音都好她全聽不見,包括旁邊過往的車輛行人。以前,她尚未全聾的時候,都不知道原來一切聽不見後的世界如此的險惡環生。等於說,她走到哪裏都有可能遇到危險。
不!
她努力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沒有關係的,很多聾子,不是照樣可以生活的很好,她一樣可以,她都克服了無數困難到今天了。轉過身時,陡然卻感到腦袋一陣暈,頭頂上的太陽好像變成了無數的星星。她伸出手,沒有能抓住身邊的電線杆,啪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顧爸下樓來看見這一幕,整個魂兒都被嚇掉了,邊扶起女兒的身體,邊撥打電話給女婿:「夜白,快回來!暖兒暈倒了!」
當顧暖再醒來的時候,只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鼻子裏充斥的是那股糟糕的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一張臉在她面前仔細地觀察她。她眯緊眼睛才看清楚了,是唐思禮的臉。
唐思禮看着她,見她醒來,卻沒有開口說話,拿起她的一隻手。顧暖看他好像是在她的手掌心裏做了個什麼檢查。接下來,他收起檢查用的工具放進了白大褂口袋裏,走開。
見他這個態度,顧暖張嘴剛想說點什麼,突然意識到旁邊還有個人,轉頭,果然看到始終站在她床頭的歐亞楠。歐亞楠和唐思禮一樣,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有他看着她的那個臉色,很難看。顧暖都快以為他生了很嚴重的病。
「怎麼了?」顧暖伸出去的手,意圖碰觸他的手,碰到他的指尖,發覺很冰涼。
聽到她說話,歐亞楠仿佛才回過神來,給她把被子拉一拉,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照樣一句話都沒有說。
病房外面,顧爸坐在板凳上,六神無主。
他給女婿打完電話,飛車過來送他們母女來醫院的人,卻是張小鏈。女婿沒有出現,不知道怎麼回事。為此顧爸惱火了,難道這對小兩口吵架了?吵架歸吵緊,但是男人不該是這樣子的,老婆都病了,再吵架都必須先停下來。
張小鏈看顧爸慍怒的臉色,想給蕭夜白解釋但是說不清楚,只能對顧爸說:「二哥馬上就到的。伯父。」
顧爸哼一聲,手掌心重重拍在大腿上,一雙憂慮的目光望到急救室的門板上。顧暖被送進裏面,已經過了許久了。唐思禮進去以後一直沒有出來給他們病人家屬解釋什麼。這究竟怎麼回事?他都不敢打電話告訴老婆了,還有兩個小外孫什麼都不知道呢。
走廊里終於傳來了腳步聲,出現了一前一後兩個人影。
看到女婿終於出現在走廊里,顧爸蹦起來張口就罵:「你跑哪裏去了!我當時同意讓我女兒嫁給你可不是要你這樣的老公!你怎麼當人家老公的!」
蕭夜白被顧爸噴了一鼻子的唾沫,一雙目光卻只是直線看到病房門上,說:「暖兒在裏面?」
「是,醫生到現在都沒有出來。」顧爸感覺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提心弔膽過。他這個女兒,從小好強,什麼都能幹,哪怕耳朵出問題了,照樣學習優秀,從不給他們父母添麻煩。什麼時候顧暖有過倒下的機會?從來沒有。所以顧爸不敢想,覺得沒法想。
聽了顧爸這話,蕭夜白後面的男人走出來,擦過顧爸身邊。
顧爸一個晃眼之間看到男人的側臉,愣了愣:「歐醫生?不對,歐醫生進了裏面了,你是——」
顧笙剛要擰開病房的門把走進去時,被顧爸抓住了衣服。
「你是顧笙!」顧爸叫道。
這是他無奈把人送給歐春華後失蹤多少年了的兒子,終於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顧爸激動得無法自已,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這個孩子說了。
「顧笙,你知道不知道?這麼多年,是,我和我媽都對不起你,但是——」顧爸啜泣着,「對,你怨恨我和你媽都沒有關係的,我們心裏早準備好了。」
顧笙面無表情。
蕭夜白拉開岳丈的手,道:「讓他先進去看看暖兒。」
顧爸想了起來,對養子說:「對了,你姐一直比誰都關心你,不相信你死了。」
聽着顧爸這話,顧笙依然沒有表情,他的手擰開門把,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一幕發生在面前。顧暖的目光射了過來,直接射到了門口上,與他四目相對。他以為她沒有醒,可能還在昏迷,因為裏頭剛才沒有聲音不是嗎,可是,都不是。她醒着的,醒着看着他,看到他,抓到了他,他逃不掉了。一抹劇烈的感情抓到了他心頭上,他轉身就要走。
顧爸吃驚他的舉動。蕭夜白皺了眉頭,眼看剛才勸了許久好不容易把他強行拉到了這裏來,結果,還是不能嗎?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歐亞楠這會兒沖了出來,繞過床尾,以最快的速度抓住要逃的那個人,激動地道:「你還想躲多久?我告訴你,那聲姐我叫了。可是你知道的,她最想聽的是誰叫她這一聲姐!——她聽不見了,你知道嗎?!」
門口幾個人的糾纏,使得向來講求肅靜的病房裏都變得亂糟糟的。戴上眼鏡在專心看檢查報告的唐思禮,貌似不滿了,出了一聲道:「算了。」
算了?什麼意思?所有人愣了下。歐亞楠轉頭去看老師的側影。
唐思禮抱着雙手,站在放着CT報告的燈板前,此時此刻的表情更顯得高深莫測。
「老師?」歐亞楠出聲,總覺得,唐思禮應該知道了些什麼。
本來被其他人抓住,卻始終沒有任何動作表情的顧笙,回頭,陰暗的眼神落在唐思禮的身上。
唐思禮接到他的眼神,嘴角一勾,揚起一絲更冷酷的弧度,對學生說:「你放開他吧,沒用的。」
「老師,你說什麼?」歐亞楠急匆匆朝着唐思禮走過去。
蕭夜白的眼睛眯成條縫隙,是盯住老五的臉。
唐思禮拿下鼻樑上的眼鏡,捏了捏,眼看情況到了這個地步了,不說恐怕自己老闆也不會放過自己,於是,他悠哉悠哉地掂了掂眼鏡,對學生說:「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每一個要當醫生的人,肯定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是,老師是說過這話。」歐亞楠道,但是,還是聽不懂唐思禮話里的言外之意。這句話,和這個男人有什麼關係。
「他說,他是因為自己生病沒錢治病,所以想當的醫生。我相信這是其中的部分原因。但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超越不了他嗎?現在,逐漸有靠近的可能性,是什麼原因你很清楚。」
經由唐思禮這麼一個引導,歐亞楠的頭緒里稍微清晰了些,說:「以前是因為我學醫的動力不足。」
是,要不是因為他現在拼命地想去救自己的親人,歐春華也好,顧暖也好,要不然,他不會在短時間內學識突飛猛進。動力,是最能造就人是否成功的一個因素。如果按照這個邏輯來推斷,顧笙已經治好自己的病了,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導致他如此對醫學執拗?
唐思禮道:「所以,這還用問嗎?他那種瘋子一般的行為,追求藥學的行為,不是剛好證實了一點——」
「不要說了!」
眼看答案即將揭曉的剎那,顧暖的聲音橫生打斷了唐思禮的話。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歐亞楠呆住:原來事實的真相是這樣的嗎?
唐思禮回頭,看到顧暖那張慍怒的臉,這令他似乎有些小生怕怕地聳了聳眉頭,接着往下說:「蕭太太,我知道你很聰明,或許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卻也早猜到答案是怎樣的。但是,你應該知道,不是你原諒不原諒他,癥結在他並不原諒他自己。」
眼看對方因為他這番話更為憤怒,唐思禮只好說:「蕭太太,如果你情緒再激動的話,你的病情現在不適合激動,我必須給你點藥了。」
歐亞楠看看自己的老師,看看床上躺着的顧暖,再轉頭,看到了那個幾乎是拖着身體離開門口的顧笙。
顧笙走到了門口對面的板凳上,現在事情真相一旦揭開,他連逃的理由都沒有了。
顧爸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在旁邊支支吾吾地問女婿:「這是怎麼回事,夜白?他們說,說暖兒什麼病來着?」
蕭夜白先安撫下岳父:「爸,你先到那邊坐着,由我來處理。」示意張小鏈先帶顧爸走開後,他一個人走到了老五面前,跪下,道:「是我不好,沒有把穆抓住。可你必須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唐思禮說的,都是真的嗎?」
顧笙仰頭看着天花板的眼睛,慢慢地放了下來,看到蕭夜白的臉上,突然發出的是一道涼笑:「你以為,他說的是真的,一切都有救了嗎?」
「你知道她的病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蕭夜白說。
「是——」顧笙吐口氣,眼神和臉色卻更加的迷離,晦澀,「她中的毒,和我一塊中的毒。」
蕭夜白只覺得他快沒有生氣了一樣,不得兩隻手抓住他身體搖搖,把他搖醒:「你說她和你一起中毒的,什麼時候的事?你不是沒事嗎?你都沒事了,她一樣會沒事的,不是嗎?」
說到這裏,顧笙兩隻手猛地捂住臉,吼道:「所以我不是說了嗎?必須找到穆!」
蕭夜白因為他這話嘴唇哆嗦了下:「你說是穆把你的病治好的?」
「是,雖然他把我綁架了,快要把我弄死了,但是,確實之前,所有醫生都不能治好我身體奇怪的病的情況下,他把我從死亡里拉了出來。」顧笙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又低又沉,壓抑着各種各樣的感情。
當時歐春華從顧爸手裏接過他時,口口聲聲說會請名醫把他的病治好,但是實際的情況是,世界上的名醫都對他當時身患的怪病毫無辦法。要不是歐春華把他陰差陽錯送到了綁匪那裏,遇到了那個神一般的男人穆。
「我原先也不知道我中的是毒,我不是生病了,是中毒了。穆用的什麼方法幫我解毒,我找了很多年都找不到。而且連我自己怎麼中毒都不知道。因為我的情況和她的情況又不同。我是中毒後全身發燒類似白血病的情況。她卻不是,先是聽不見了。誘因也不一樣。我是因為淋了一場大雨發病。她是因為乘坐的車和其他人發生擦碰,引發了病發。這全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小時候任性,經常帶她上山去惹那些奇怪的花草。」顧笙說到這裏,似乎全部真相都明明白白在這了。
死寂,瀰漫在了此刻現場所有人的心頭。
蕭夜白拿手抹了把臉上,道:「沒有關係。你找不到方法,但是,只要找到穆,對,只要找到穆——」
顧笙卻突然把眼睛對準他,說:「我聽說洛剋死了。他死之前沒有和你說什麼嗎?」
「說了些話。」
「你還不懂嗎?穆藏起來了。他要藏到,她死了,你發瘋為止。你到暗島去,我在外圍想着捕抓他也沒有能抓到這個男人的時候,說明一切都完了。」
「不會的。章三有第六感,可以算他在哪裏。」
「章三怎麼可能做到?他的第六感本來就比不上無所不能的穆!」
兩人如此爭吵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不讓我試試,你怎麼知道我不行?老五,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雖然大家都承認你很聰明,但是,一件事能不能辦成,不是說靠你一個人!」
兩個人回頭一看,看到了坐着輪椅出現的章三鳳。跟在章三鳳後面的,還有展大鵬,賈寶墨等兄弟,一個個都是表情嚴肅,嚴陣以待。
顧笙的視線掃過他們幾個,快速地轉開臉。
章三鳳決定:「我現在就試試。」
「不要浪費時間了。」這次出現的聲音,是來自於病房內。
只聽是唐思禮的聲音說:「你們這樣來不及的。如果她再不趕緊接受手術,可能活不過七十二小時。可是你們口裏的那個男人,能讓你們在七十二小時內找到他並抓到他嗎?如果他真的如你們所說,早已洞察到了了這一切,肯定一切先準備好了。最少,讓你們七十二小時內無功而返。」
所有人一震。
歐亞楠率先轉回身:「教授,你說什麼七十二小時?!」不可能。她不是只是完全聽不見了嗎,怎麼會只剩下七十二小時的時間。
唐思禮冷靜的眼睛看着學生:「她剛剛送來的時候,已經出現呼吸短暫抑制的情況,說明病變正在攻擊她的腦幹。腦幹是生命中樞,一旦出事,神仙都回天乏術。」
歐亞楠突然腿軟,但是,很快反應了過來,說:「這樣的話,還等什麼,趕緊做手術。」
哪裏知道他這話,引發的是顧笙忽然從板凳上跳了起來。
沖入病房裏的顧笙,一隻手拎到了唐思禮的白大褂領子上,用力地瞪着唐思禮的臉:「我知道你很愛錢,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這個手術你別想做,我告訴你!」
唐思禮面對他這番挑釁,只是嘴角一揚:「但是,好歹比起你這個藥學專家,我的手術刀最少可以救她一命。」
「你救她,你這是在救她嗎?」
歐亞楠走了過來,往他們兩人中間插着,對顧笙說:「老師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
「你懂什麼,你這個窩囊廢!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他要把她變成了殘廢你都信!」顧笙轉頭沖他吼。
歐亞楠被他噴完嘴,臉上晃過一絲訝異以後,看到了唐思禮的臉上。
唐思禮的表情沒有變,但是,已經說明了顧笙說的是事實:「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你們必須知道,比起讓她殘廢了,是不是讓她活着更重要一些?」
一群人誰也不敢去看此刻顧暖的臉。殘廢,可能是遠不止像章三鳳這樣只是瘸了一條腿不能走路。按照唐思禮的說法,有可能全身癱瘓,具體要看需要切除腦部多少病變的組織。
在這個宛如陷入了僵局的場內,蕭夜白突然如一陣颶風衝進了病房裏,一把將床上的人抱了起來。
其他人回神看見他這個動作,擁上去阻止。
「二哥,你不能把她帶走,你冷靜一點!」
「蕭夜白!」
在醫院裏養傷的老六和老七問詢匆匆趕到現場,見到如此混亂的局面,同樣的吃驚不已: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一個人突然撥開了眾人,沖入人群里,沖死勁抓着老婆不放手的蕭夜白一巴掌甩了下去:「她首先是我女兒,才是你老婆,你給我放手!」
顧爸怒了!其實並沒有走遠,顧爸躲在一邊上,一直聽他們說話,直到完全聽懂了他們所有人的話,雖然一些專業詞彙他作為年紀大的人依然聽不懂,但是,這並不妨礙他作為父親此刻需要做出來的抉擇。
被岳丈掃了臉的蕭夜白抬起頭,仿佛懵懵懂懂的孩子看到顧爸臉上:「爸——」顧爸眼眶全是紅的,但是他的腦子很清楚,做父親的腦子比誰都要清楚:「她是我和你媽的骨肉,比你更疼。所以,我做的決定,絕對比你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的決定是,我和你媽生了她以後,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孩子的命,從此不是我們的了,是她自己的了。所以,我們不能決定她婚姻,不能決定她愛情,不能決定她要幹什麼。哪怕到了現在她面對生死的時候,我們必須尊重她自己的決定。」
顧暖因為剛才亂鬨鬨的局面,使得本來就有些暈眩的腦子更暈,一直緩過不勁來,直到這會兒聽見了父親的聲音,她睜開眼,衝着其他人,點了點頭。
「暖兒?」蕭夜白回頭,撫摸她的臉,那手放在她臉上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她像瓷器一樣破了。
顧暖對他們說:「把聆信和明禮帶過來。」
她這話,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一群人愣了一下。
在顧爸說聲好,往外走,遵循女兒的心愿去帶孩子過來時,歐亞楠急匆匆過去搭住顧爸的肩頭:「不行,爸,不行!你這樣做,會讓她失去生存的意志力的——」
顧爸聽見他那句爸時,停住了腳步,回頭,沖他說:「你喊了我爸,喊了她姐,更應該尊重我們,是不是?」
歐亞楠無論手指臉上肌肉,都在抖動着。這樣的一種感情,是他在歐家從來沒有能體會到的。生死離別的家人的愛和家人的信念。
顧爸拍拍他的手,安慰他,仔細想,這是自己的親兒子第一次喊他爸。
在家裏的顧媽終於聽到了消息,那刻,天崩地裂。她一下子腿沒有站穩,軟了。蕭老太太看見她掉手機又要暈的樣子,大驚失色:「喂,親家!」
趙夫人扔下了手裏的遙控器,跑過來把顧媽扶住,說:「沒事,她運氣很好的,我知道,她比汝珍的運氣要好多了。想想她在那個凶宅生孩子都沒有死嗎?」
顧媽睜開眼,看着趙夫人:「你記起來了?知道是誰?」
「我只記得汝珍,只記得你女兒顧暖。」趙夫人此時說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胡話。
蕭老太太都瞪着眼珠,不知道趙夫人這是不是真老糊塗了。
聆信和明禮聽見說姥姥暈倒了,從房間裏跑了出來,緊張地圍着顧媽:「姥姥你病了嗎?我們打電話叫舅舅過來看你。」
「不用了。」顧媽重新站起來,伸出兩隻手摟住孩子們,嗓音里哽咽着,但是,生怕嚇到孩子,於是努力忍着,「我們現在去醫院。你們陪姥姥去醫院,好不好?」
聆信和明禮小兄弟兩人,立馬都皺起了小眉頭:姥姥這個樣子好怪!
蕭老太太第一個不同意,說:「你去醫院看病你一個人去就夠了,怎麼可以拉孩子去呢?孩子多大年紀,你不知道醫院裏病菌是最多的嗎?」
顧媽一聽老太太這樣說,氣不打一出來,怒吼:「首先這孩子是我女兒的,我們要把孩子帶到哪就去哪。他們也不是姓蕭。」
蕭老太太被顧媽口裏的這陣風吹到頭髮都豎起來了,老太太這突然莫名其妙被罵也是又氣又怒的。想着這個顧媽突然發起什麼瘋。
見顧媽帶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出門,她這也攔不住了,趕緊打電話給自己兒子:「鑒明,你去醫院看看親家,親家病了,還有,把兩猴子帶回來。看病帶孩子去算什麼長輩!」
結果兒子面對她這番責備顧媽的話半天沒有聲音,蕭老太太感覺到了蹊蹺,眼皮跳了跳:「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蕭鑒明說:「我會去醫院的。」說完掛了電話。
顧媽帶兩個孩子下樓,張小鏈開來的車停在馬路邊等着他們了。等他們三個上了車,只見蕭鑒明乘坐的王座也到了。顧媽就此一陣心頭緊張。卻見對方的車並沒有打算攔着他們上路,只是在他們的車後面尾隨着。
醫院裏,一幫人除了等孩子過來,全部都陷入了可怕的焦躁的情緒裏面。衛長青坐在輪椅上聽完了其他人所告知的真相後,一時也是無法置信:「你們說,老五一直不肯出現,是因為是他自己把自己姐姐害了。」
「好像是這樣的。」展大鵬沉重的口氣說,「他小時候貪玩,不懂事——」
「哎——」衛長青這個熱血漢子,這會兒也只能用手扶住額頭來表示,接着問,「你們剛才在爭吵什麼?」
「說是,嫂子只剩七十二小時的命了。」
衛長青猛然從輪椅里挺直了腰杆。小七瞪直了雙眼:「為什麼?」
其餘人都不說話,因為完全不知道說什麼。
病房裏唐思禮先給顧暖打上針,蕭夜白小心撫摸老婆打針的手,好像打得是自己的手。顧暖靠在他懷裏,神情卻是非常的寧靜。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那兩個弟弟,都是焦慮的情緒,在旁躲閃她的目光。
顧爸走到醫院門口等着,看到了駛入醫院的車後,跑了過去。
車門打開,聆信和明禮下了車,看到顧爸,喊:「姥爺。」顧爸兩隻手各自牽着他們的一隻小手,往醫院裏面走。顧媽跟在他們三個後面,一邊走,一邊心跳如雷,腳底浮虛,在走到快到女兒病房的那條走廊時,她終於是不行了,撐不住了。後面突然伸來一隻手將她身體扶住。顧媽轉頭,看見了是親家蕭鑒明的臉。
蕭鑒明對她點頭,說:「如果夜白不行,還有我。」
顧媽垂下頭,心裏只知道,女婿大白一直是個無所不能的能人,連兩個外孫都夸自己爸爸為超人。如果女婿都沒有了辦法。雖然說生老病死為每個人的必經之路,但是,她女兒到底太年輕了,而且,孩子那么小,才三歲。沒有辦法接受的事實,顧媽兩手捂住臉,搖搖頭。
明禮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回頭,看到姥姥站在遠處沒有跟來,於是對哥哥說:「姥姥好像真的不對勁。姥姥病了嗎?姥爺為什麼不先帶姥姥去看病,要帶我們去哪裏,哥哥?」
比起弟弟,要更沉穩的聆信,小臉蛋此刻卻已經是一片蒼白。弟弟天性浪漫,是個樂天派,因此可能察覺到什麼也只會往好處想。不像他,在洞察到真相後——
終於是,姥爺把他們帶到門口的地方,兩隻手鬆開他們的小手,把他們往病房裏一推。兄弟倆抬頭望過去,看到了爸爸,也看到了媽媽。
爸爸的臉朝着其它方向,好像沒有意識到他們來了。顧暖是抬頭,看到兒子以後,沖兒子招招手。
明禮什麼都沒有想,率先朝媽媽跑過去,問:「媽媽,你怎麼在這?陪舅舅嗎?」
聆信的小眼珠看到媽媽打吊針的手,小眼神發直。
「哥哥,媽媽讓你過來。」明禮回頭朝哥哥招招手。
已經經歷過了一次失去弟弟的教訓,聆信吸口氣,讓自己非常冷靜地走過去。最終站在了媽媽面前,站在了弟弟身邊。
顧暖在看着大兒子努力走過來的時候,突然感到了一種力量。她兩隻手伸過去,把兩個兒子的小腦袋抱住,說:「沒有什麼事,不會有什麼事的。」
「媽媽?」二猴子終於感覺到好像有些奇怪了,「媽媽你怎麼了?」
「媽媽要回老家一趟。」
只聽她這話出來以後,再次引發現場所有人的震驚和意外。
「姐!」歐亞楠轉身疾步走過來,「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不可以——」
雖然聽不見她這個親弟弟說了什麼,但是顧暖沖他微笑着,說:「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怎麼可以當好一個醫生呢?唐教授怎麼教你的?你怎麼可以比我更焦急?我都不焦急,我都不曾想過我自己會死,怎麼,你這個醫生反而先沒有信心了,還怎麼給病人治病?」
其餘人吃驚地聽着她這話。唐思禮的臉上同樣閃過了一抹訝異。
顧暖的視線,望到了角落裏那個宛如親弟弟的弟弟臉上,道:「從哪兒開始,就該從哪兒找起。這麼多年,無論爸爸媽媽,或是我,都一直堅信你總有一天會回家。媽媽把你的衣服相片,全部保存好好的,連我都不准碰。爸爸把你學習用過的書桌椅子,全部打了封條,也是我都不能碰的。我想接觸你,只能是,把你弄過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全部找地方藏起來——」
顧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臉。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但是,這是我唯一可以像爸爸媽媽感覺你還活着的東西。而且,上次媽中毒以後,讓我越發肯定我的做法是對的。畢竟那時候,你病的時候,我偷聽醫院裏醫生們的對話,說你突發血液病,肯定是因為四周的環境裏有什麼因素影響到你的身體,我想來想去,爸爸媽媽和我,鄰居都沒有病,只有你的話,應該是你碰過的那些東西。有沒有用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那次媽突然中毒了以後,我都不敢說出這些,因為我想,那些人或許是有意試探你的那些東西是不是留着——」
不止顧笙說不話,其他人更說不出話來。
蕭夜白猛地把老婆摟緊,用力地親:他的老婆果然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顧暖喘口氣,繼續說:「顧笙,我們家從小什麼情況你不是不知道。家裏誰不嫌棄我們家。奶奶嫌棄,爺爺嫌棄,所以,從小我們都知道,除了自力更生沒有任何辦法。我們怎麼可以說去找那個人呢?」
顧笙到這時候終於忍不住了,兩道淚水突然從他臉上滑了下來。所有人吃驚地看着他,似乎這種表情更應該出現在歐亞楠身上而不是他身上,因為他從來表情都是那樣的冷漠高傲,比唐思禮更要冷的姿態。
「老五——」展大鵬走過去,牢牢地握住兄弟的肩膀,「沒事,大家都陪着你。」
「走吧,不要浪費時間。」章三鳳保持冷靜道。
要最快速度趕到顧家老家去,於是一行人分頭行動起來。
唐思禮的眉頭還是皺着,有些不同意,但是老闆老闆太太都如此決定了,他也只能照辦。
兩隻猴子知道媽媽病了以後,抱團了起來,默默跟在大人後面不說話。後來聽說,他們這是要回到媽媽的老家。
那個老家,爸爸去過,他們出生後卻一直沒有回去後,只是因為他們年紀太小了。而且,顧家的老人一直對他們家始終有意見。顧爸也怕搞不好帶孩子回家會節外生枝。想想吧,那會兒顧家兩老人就被人利用了,害得蕭老太太中毒。所以這一次回去,更是不會先吱聲到老家裏的親戚。
猴子們坐上了包機,因為媽媽在睡覺,爸爸和舅舅都在照顧媽媽。姥姥姥爺精神也不好,知道他們媽媽生病後仿佛都老了好多歲,好在他們那個嚴厲的爺爺這次尾隨他們來了。蕭鑒明把飛機上的餐點,分給兩個孫子,下命令:「不吃飯,不會有力氣幹活,這話你們媽媽應該說過的。」
聆信點了點小腦瓜:「當時明禮失蹤的時候,爸爸媽媽都說過這話,無論如何必須先保存力氣。」
明禮貼到哥哥的小耳朵邊:「爺爺為什麼來?」
想到弟弟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聆信告訴弟弟:「上次去找你之前,爺爺也到過美國,幫了我們許多。」
明禮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其實看到蕭鑒明來的時候,他的小心靈里也怕,因為早先時候聽大人說,說過爺爺好像不喜歡他們媽媽,曾經把他們爸爸從媽媽身邊搶走呢。但是,如果爺爺這時候敢把爸爸從媽媽身邊搶走的話,他們兄弟倆這回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蕭鑒明沉穩的視線掃過兩個孫子的小臉,因為一些緣故,兩孫子出生後他確實和他們兄弟倆接觸不多,但不意味他對他們的事一點都不了解。在他看來,因為兒媳婦教孩子一直教的很好,親家們也把孩子照顧的很好,他要是插手不僅沒有必要而且多餘。這兩個孩子的名字,說起來還是他起的。為此,他必須告訴這兩孩子:「要孝敬你們媽媽,知道嗎?」
兩兄弟同時一愣,像是怎麼想,都想不到蕭鑒明會對他們說出這樣的話。
蕭鑒明語重心長地說:「那個時候,要不是你們媽媽用盡了心力,無論如何哪怕自己沒命都要把你們保住,你們根本不可能出生,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上。」
「爺爺——」
「聆信,你記住,你媽媽哪怕永遠聽不見了,但是她有你在,她可以聽得見。」
聆信的小腦袋怔了下:莫非他的名字是——這個意思?
「明禮,你呢,你媽媽只要有你在會感到高高興興的。明白嗎?」
二猴子果然想的和大猴子不一樣,小嘴一撇,對蕭鑒明說:「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是我們家裏的開心果。」
蕭鑒明不由笑了,給二猴子的碗裏再放了一塊乾麵包。
「我不能吃太多的,我要保持身材。」獲救回來的二猴子,再次惦記自己小男神的目標了,說,「我要做讓媽媽驕傲的小男神。」
「好。」蕭鑒明把他碗裏的乾麵包換成了水果片。
對面,公公和孩子們在一起的身影,映入了顧暖迷迷糊糊的視線里。唐思禮給她打的針,又是讓她暈暈沉沉起來,讓她挺討厭的。
「姐,你好好休息,不要擔心。如果需要你提供消息的話,我們會讓你醒過來的。」歐亞楠對她比了幾個手語的手勢。
蕭夜白轉過頭,看見小舅子比的手語,突然發現自己以前總是說想跟老婆學這個東西,可老婆不讓他學。現在,他要學嗎?學的話,不就是等於放棄了嗎?原來老婆不讓他學是這個意思。蕭夜白眯了眯眼。
在另一邊坐着的顧笙,仰起頭看着飛機艙的天花板。他這個樣子無疑是所有人裏面最不一樣的那個人,獨樹一幟,怪人一個。
兩猴子聽說了,聽說這人就是他們的另一個舅舅。聆信暗地裏推了下弟弟的肩頭:你過去,用你之前那招試試?可是明禮不敢過去。這個舅舅,和歐亞楠舅舅不一樣。一看就知道不一樣。歐亞楠舅舅一看都知道是個老好人,心腸好軟的。但是這個叫顧笙的舅舅,比較像那個狡猾的唐教授,臉上冷若冰霜,眼神里沒有什麼生氣,像拒人於千里之外。
「哥哥,我不敢。」明禮吐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附近坐着的顧爸顧媽聽見孩子這話,一塊望了過去,望到養子那副樣子,一樣沉默下臉。別說孩子不敢,他們兩個老的更不敢。顧爸之前已經把話都說了,養子如果恨他們倆一輩子都是可以的。顧媽知道顧爸說了什麼以後,一點意見都沒有。
蕭鑒明略了解過他們家裏的事,見狀,挨到了顧爸身邊,說:「父親和兒子之間的問題,不是說誰對誰錯的問題。」
「那是什麼?」顧爸不認為蕭鑒明能懂些什麼,之前,蕭鑒明和自己兒子也處得不好。
蕭鑒明承認:「我一直以為我是對的,他一直認為他是對的,這就是矛盾了。我看你們也是一樣,總以為自己怎麼做都是對的,是不是,你又怎麼知道他怎麼想的?」
顧爸愣了愣:怎麼,養子不怨他?養子怎麼可能不怨他們?要是不怨,幹嘛不回家不叫他們爸媽?
怨,恨?當然是沒有。顧笙不是聽不見四周的聲音,但是,聽見了也沒有用。因為只要想到顧暖什麼都聽不見,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結果,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如果,他能替她承受這一切。問題是不可能。沒有怨,沒有恨,因為最該怨他恨他的那個人,都沒有怨過他恨過他。
從小她就對他好,哪怕知道是他把她害成這樣的,都只是對他好。他降低視線,轉過頭,看到那兩雙小眼珠,像她那雙眼睛。
明禮看到他望過來的剎那,立馬躲到哥哥背後去了。聆信皺皺眉頭,把弟弟從自己身後拉出來,對着轉過頭來的顧笙喊了聲:「顧舅舅。」
他們是在喊他舅舅嗎?問題是他有什麼資格當他們的舅舅?他都快害死他們的媽媽了。顧笙想着,再次耷拉下頭,不說話。
二猴子一看到他這個樣子不高興了,喊:「喂,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哥哥叫你,你怎麼可以不答應?」
顧笙抬頭,看到了二猴子那張生氣的臉,仿佛才覺得正常的,說:「你說的對。」
「你知道我說什麼話嗎?」二猴子好不高興,嘟着小嘴,「你是聽不見嗎?你的耳朵明明好好的,怎麼可以不好好聽人家說話,你這樣做,對我媽媽很不公平你知道不知道?我媽媽的耳朵——」
二猴子越說越氣,氣到傷心處,小臉一撇。
他們媽媽原來聽不見的,他們兄弟倆現在才知道。因為媽媽平常表現的太正常了,尤其在聽他們兄弟倆說話的時候。如果早知道的話,他們不會,不會說,尤其是他,肯定不會之前鬧失蹤了讓媽媽擔心。
顧笙沒有想到一個孩子會對着他說出這樣的話來,聽到二猴子這話後,你真不能說,二猴子的話沒有道理。不,是很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早在旁邊注意他們幾個動靜的歐亞楠,走了過來,站到顧笙面前,道:「去和他們聊聊吧。當時,如果沒有你,他們能平安出生嗎?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們可能剛出生都要失去他們媽媽了。」
對於他後面那句話,顧笙轉過臉,涼涼地一笑,極度自嘲。要是自己真有能耐,不會到這個時候束手無策了。
「暖兒?」病床旁邊的聲音,讓所有人宛如驚弓之鳥。
幾個醫生全部圍了過去。機艙內充斥起了緊張的氣息。
顧家老家小縣城,吳媽劉姨,一個人在家裏擦着地板時,聽見門口按鈴。她轉身走去開門,門打開後見是兒子,表情卻是很淡:「回來了?」
吳子聰現在基本上每年都會回家,而且時不時回家。在劉湘怡眼裏,兒子好像越來越沒有出息,有出息的話,應該遠離縣城買大房子,回來這個老地方做什麼。
「媽,我回來拿點東西。」吳子聰說,現在看到母親臉上的表情,他都基本知道母親什麼心思了。
劉湘怡想起了什麼,道:「你還不打算結婚嗎?」
「我沒有對象結什麼婚。」
「那個林小姐——」
「她死了。」
嚇!劉姨臉上呈現出驚嚇過度的顏色:「怎麼會?她上回還給我打電話,說她父親給她留了一大筆遺產。」
「媽,不是人窮才會死。有些人越富越快死呢。」
「可有錢總比沒有錢好吧。」劉姨抱怨着,走過去看兒子找什麼東西時,才發現兒子捲起袖口後露出皮膚上的傷口。劉姨驚叫了起來:「你這個傷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傷?」
剛好,有些事他要和母親談談了。吳子聰轉過頭,對母親說:「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害死爸的仇人。現在已經確定那人應該死了。」
劉姨聽着他這話不以為意:「你爸那是不夠聰明,所以被人騙了。你只要聰明,就不會。」
「可以這樣說。但是,之前我也差點不聰明,都是因為貪慾。」
劉湘怡抬頭,感覺今天兒子不同尋常的奇怪,問:「你說什麼?貪慾?」
「會上當的人,都是因為太愛錢了,太貪心了。所以,媽,我想好了,我以後打算留在縣城裏發展,不出去了。」
劉湘怡咽咽口水:「我養你那麼多年,供你讀書,你說回老家,我當時能阻攔你嗎?結果,你回到這裏後不也是沒有找到對口的工作,結果——」
「不會了。」吳子聰道,「我要去長達工作。長達在這裏不是建立了農業發展基地嗎?剛好需要金融業人才進行資金管理。」
劉湘怡把手裏的抹布扔到了地上,生着悶氣:「你說要去她的公司去給她當跑腿的。她當大老闆,你給她當手下,你——你要讓我這張臉在縣城裏怎麼混下去?」
「媽,長達不是這樣的公司,再說到公司工作不是像在舊社會,員工和老闆本質上,是平等的。我不是在她公司工作,到其他公司工作也一樣。」
「你在說笑話嗎?」劉湘怡大聲嚷嚷,「怎麼一樣了?別忘了,她曾經是你的誰!而且她那人怎麼個黑心腸的。你知道她家裏哪個親戚不怨她嗎?她自個兒有錢,發達了,把家裏的窮親戚,連自己親爺爺親奶奶都拋棄了。」
「這不可能。」吳子聰鐵聲說,「她不是這樣的人。」
「什麼不是?她爺爺奶奶,想讓她開個後門,讓堂弟堂妹到她公司工作,她通通都拒絕了。你認為你能進入她的公司嗎?」
對於這點,吳子聰心裏真有底,說:「那是她那些親戚能力不行——」說到這兒,他突然剎住了聲音。
劉湘怡以為他想通了,擺擺手:「你去試試吧。如果行,我也不攔你。」
吳子聰是想起了,剛才他回來時,看見兩個人鬼鬼祟祟的從顧家門口經過。因為他不知從什麼時候習慣了,每次回老家都要特意走去顧家那裏。看到顧家,能讓他回憶起當年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單純的日子。只有這樣,他才可以不像林意珊那樣迷失方向。
今天看見的那兩個人,應該是顧家的人吧。
說到顧家,顧爸兄弟姐妹眾多。顧暖的堂兄弟姐妹也多。確實如劉湘怡說的,顧家裏的親戚們,從得知顧暖發達了那一刻開始,從來都是想着要去沾顧暖的便宜。顧家人想的很簡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哪有理由只有顧暖一個人發達了,不管他們了。要是顧家這幫親戚真窮得不行了,顧暖當然是沒有對人見死不救的道理。但是,顧家人不是真窮。看吧,顧二伯家裏早就買了新房子了,女兒也是嫁的好嫁到大城市裏。顧家其他親戚,因為她顧暖投資了家鄉的地,通過搬遷置換,得到了大筆的賠償款,早也都住上了縣城的新房子,不愁衣食住行。可這幫親戚想的都是這點錢遠遠不夠,比起顧暖那大筆的資產,差距太大,肯定紅眼。最氣人的是,他們原本都想着,顧暖投資他們的那塊地是虧本生意,沒有想到經過顧暖的公司三年的前期精心經營以後,完全扭轉了原本土地的頹勢。現在,顧暖公司投資的這片農業基地,是錢越賺越多,遠比做房地產多得多。據說農產品都出口國外去了,賺洋人的錢。
縣城裏的人都說,如果誰能到顧暖的公司里當個小白領,那絕對是身價不同了。畢竟長達是全世界著名的國際大公司了,連國外的領導人都得對其另眼相看。一幫顧家親戚想到這,立馬起了進顧暖的公司里蹭油的主意。剛好,顧暖那幫堂弟妹里,一般讀不好書,找不到好工作。為此顧爺爺顧奶奶不是沒有少過給顧爸顧媽下軍令狀,要顧爸顧媽無論如何說服女兒給他們親戚開後門,讓親戚進公司工作。顧爸顧媽哪敢答應兩個糊塗的老人做這種不正義的事兒。
一直拿不下來這事後,不止顧爺爺顧奶奶氣,顧暖那些堂弟妹叔伯們,都一樣覺得顧暖太不近人情了。不要顧暖錢,只是要顧暖給兄弟姐妹介紹個工作都不行,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這些親戚們怎麼想,在老家已經在打什麼主意了。顧爸顧媽真不知道,因為近期,他們的注意力全在女兒一家的安危上。
飛機抵達了機場。展大鵬和章三鳳等幾個兄弟先開車前往縣城打探消息。顧暖下飛機前已經醒了,被老公抱下機,送上了機場待命的治療車。由於病人在飛機上剛經歷過一次搶救,幾個醫生都不敢主意讓病人再繼續顛簸。而且顧家那么小的面積,也不適合開展搶救,於是讓病人留在了這裏等消息。
大白在顧金融身邊寸步不離。唐思禮看了看兩個老闆的情況,對學生說:「如果他們找到了那個東西,我是要先過去看看情況的,你到時候在這裏看守。如果病人再次出現呼吸困難,除了插管搶救以外,同時做好手術準備。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要知道。」
歐亞楠臉上的神色已經完全辨認不清了,因為剛剛在飛機上,他都差點以為她要死了。
見他沒有答應,唐思禮皺下眉頭。另一邊擦過他們兩個身邊要下車的顧笙,突然推了下歐亞楠的身體。
歐亞楠被他這一推,差點摔倒在地上,回頭瞪他。
「腦子清醒了沒有?她死了嗎?」顧笙說。他這個聲音,連顧爸顧媽都覺得冷得像什麼一樣,很沒有人情。兩隻猴子撅撅小嘴。
「我知道該怎麼做的。」歐亞楠整了整歪了的衣領,反問他,「你準備去哪?」
顧笙沒有說話,直接下車,騎上一旁一塊帶來的黑色摩托車,離開了機場。
展大鵬他們一行,在章三鳳的帶路下,因為章三鳳來過顧家知道路,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顧家老家。
拿着顧爸顧媽的鑰匙,他們急匆匆地爬上顧家住的那棟小樓。其中,賈寶墨背着章三,展大鵬走在前面,張小鏈和傷未好的衛長青以及小七留在樓下待命。
到了樓上,展大鵬拿鑰匙準備開屋門時,突然發現了蹊蹺,好像這個門鎖被人撬過。這個發現,令他心頭都抖動了起來。
「有人來過嗎?」章三鳳在旁看出了端倪,肅穆地問。
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他們上面的方向傳了下來:「你們到顧家做什麼?」
三個人由於趕着上這兒,沒有仔細留意四周,現在一聽到有聲音,仰頭看到了從樓上走下來的吳子聰。
「你又在這裏做什麼?」展大鵬厲聲問。
吳子聰站到了他們面前,看到了他們手裏拿的顧家的鑰匙,眼睛一眯:「你們回來幫顧家人拿東西?」
「我問你在人家家門口做什麼?」展大鵬只揪着他這點問。天知道這個傢伙會不會再次心懷鬼胎。
「我如果想再做壞事,早就做了。他們家人不是現在常年不在家了嗎?況且,上次我平安回來,是欠了人情。」吳子聰見他們敵意那麼大,只好先略作解釋。
只聽他這話過後,讓展大鵬他們半信半疑的。
吳子聰對他們說:「其實是這樣的,我之前看到有人在他們家門口鬼鬼祟祟,所以,在這裏守株待兔,看那些人在這裏想幹什麼,也算是回饋顧家的人情。」
「你說你看見有人上他們家來?」
「是。」
「什麼人?」展大鵬、章三鳳等不由緊張。
「應該是他們家親戚。」
顧家的親戚,跑顧家裏做什麼。但是,不是黑帽子,或許可以讓他們先安心一點。展大鵬想到這裏,趕緊先拿鑰匙打開門再說。
樓下摩托車的聲音到了,一個人跑上了樓梯。吳子聰往樓梯上跑上來的人望一眼,第一眼,感覺這人很像歐亞楠,第二眼,他馬上知道不是歐亞楠了。這個男人莫非是傳說中那個顧家的兒子顧笙?
顧笙走上來,看到他,倒也立馬認出他是誰,於是冷漠地別過臉,走進顧家。
吳子聰下來兩步,伸手抓住他身上的夾克,道:「你見到你姐沒有?」
顧笙緩慢地回過頭,好像不可置信連他這種人都敢來問他這個問題。
「你姐一直很掛念你,你知道嗎?」吳子聰說。
顧笙一個用力,輕易甩開了他的手,走入家門,再把門甩上。
屋裏的一切,對他來說,是如此的熟悉,因為這麼多年來,顧爸顧媽為了等兒子回家,基本都沒有動過屋裏的陳設。除了上次女婿到他們家拜訪時,給換了些新電器。每走一步,對顧笙來說,都是那樣的沉重,在這個家裏走的一步,都是要把他的心頭用力地揪緊了,是快透不過氣來了。快走到了,他們姐弟倆曾經一塊住的房間。那裏面那張床,曾經兩人一起躺在上面睡午覺。小時候的記憶翻江倒海地湧入了腦海里心頭上,讓他的腳終於定在了地板上,動也動不了。
前面,章三鳳指揮展大鵬說:「上次我來過這裏,和大白就住在這裏。」
展大鵬其實也沒有想到過,原來顧家以前的日子清貧成這樣的。這樣的老房子,簡直看都不能看的地步。樓板潮濕陰暗,牆面斑剝,角落裏散發着霉味,面積則是狹窄到一個成年人在屋裏走動的時候隨時擔心是否會磕碰到物體。或許幾十年前,這種老房子是很多人家的常態,但是,現在日子好了,這種房子應該被逐漸淘汰了。
不止他們爬到樓上的人這麼想,在樓下的衛長青小七他們,只在外面仰望顧家這棟樓房,都覺得沒有比監獄裏感覺多好的樣子。
「應該沒有什麼陽光,你看他們對面後面的樓都挺高的,把陽光都遮住了。」小七分析後說,他不解的是,「二哥沒有打算幫岳父岳母換房子嗎?」
本來,顧暖現在都嫁入豪門,日子別提過得多好了,不缺錢了,給父母換套房子,不也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衛長青對此想都不用想,說:「還不是都為了老五。」
沒錯,房子推了重建容易。可是,這個老房子,在別人眼裏或許破破爛爛的,卻是聯繫了這家人彼此最重要的那份感情。顧家人只是堅信一點,只要留着,堅守在這裏,他們離開的兒子終有一天都會回來的。而現在這一天,盼了多少年之後,終給盼到了。無疑,顧家人的這份情感,讓人動容不已,讓他人一想都覺得這世上再有錢都比不上一個清貧的顧家。
展大鵬根據章三鳳指引的方向,在顧暖的房間裏找了一陣。應該說顧暖把東西放得很隱秘。誰都肯定沒有辦法相信。因為顧家後面是挨着另一棟緊湊的樓,兩樓之間,僅存一條罅隙,很小,小到幾乎陽光都射不進來。顧暖是把這些東西,用繩子懸掛着,然後把繩子的頭埋進了牆磚當中。連常年在家裏的顧爸顧媽,這麼多年都沒有辦法發現女兒的秘密,其他人更難能察覺?真的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為了安全起見,拿這些東西時,展大鵬他們都戴齊了防毒物品。
聽說東西找到了,唐思禮出發來到顧家。這個地方,他上次來這個縣城時有看過,所以沒有其他人的吃驚。再說,他自己的老家那個居住條件,遠比顧家更落魄。神情淡漠的唐思禮,只是戴齊了防護工具以後,走進顧家。
在顧家客廳地板上,擺開了所有顧暖秘密保存起來的那些東西。展大鵬和章三鳳老八都不敢碰。只有顧笙蹲下身,看着地板上這些東西,眯着眼仿佛在用力回想着什麼。唐思禮走進來,先觀察他表情,問:「想到什麼了嗎?」
顧笙沒有回答。
唐思禮單膝蹲下,放眼一看地上擺的,真是什麼東西都有,太多奇怪的東西。別說他這個專業的大醫生趕到詫異,展大鵬和章三鳳他們,早用看外星人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兄弟老五。
「這是什麼?」唐思禮的手指指到地板上的幾塊小木塊。這絕對不是幾塊漂亮工整的木塊,更不是小孩子玩耍的什麼積木。雖然,以顧笙當時那個年紀,應該是玩積木的時候,而不是拿這樣幾塊發霉的舊木頭,不知道拿來幹嘛。
「當時應該是拿來研究黴菌用的。」顧笙不能確定自己的回憶,畢竟太久遠了,而且他那時候真的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心,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看到什麼就想拿來試。他玩弄過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他自己都不能一一記得,可是即便如此,顧暖卻無一漏下,能保存下來的,全幫他保留下來了。
唐思禮只知道,一眼望到原來他玩過這麼多東西以後,心頭潑的一涼。可能原先他還想着,可能像上次顧媽中毒那樣,能很快找到毒源。但是,顧媽中的那毒,畢竟是擺過在顧家窗台上的,比較顯而易見。要不然,他也不會這樣輕易地同意老闆太太的建議過來了。現在的情況時,他一看,真心覺得時間來不及,和找那個穆一樣,根本來不及。他們來不及把這些雜碎的東西全部一一進行分析剖析,看會是哪個源頭。最該死的是,眼前這個自己玩過這些東西的男人,自己都忘了是怎麼中毒的。難怪,顧笙之前自己都說找了這麼多年找不到。
「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唐思禮再次認真地問他。
眼看其他人滿眼期盼的目光落過來,顧笙的眉頭揪緊,嘴唇緊抿着。
叩叩,叩叩,叩叩。
知道是那個吳子聰敲門,展大鵬覺得煩死了,決定把這個傢伙直接甩到樓下去,於是一個箭步過去把門拉開,沖吳子聰喊:「你夠了沒有!」
吳子聰只是一雙眼睛銳利地越過他,望到客廳里的人和東西,說:「或許我能幫上忙。」
「你能幫什麼忙?」展大鵬揪住他的衣服要把他往外扔。
吳子聰兩隻手抓在了門框上,死活不走,斯文的臉突然也激動了起來,衝着展大鵬吼:「我知道她出事了,我感覺得到,你讓我現在跑掉,任她去死嗎?我好歹也是喜歡過她的男人!」
展大鵬回頭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說什麼,你說你喜歡過她,你喜歡過她你就很了不起嗎?」
「不!我知道我對不起她,我知道!但是,你們相信我,好不好?我——我和她以前在一起,也算是同學,青梅竹馬——」吳子聰艱澀地語無倫次地解釋着,「有些東西,或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但是我感覺得到。」
「你能感覺到什麼?」
「能感覺到,她的東西,從來都是保存的好好的。她有這個特質,應該說這是她的天賦,她的直覺,她認為重要的東西,有用的東西,從來都不會丟失。」
這點,其他人回想顧暖做過的一切,都覺得是不用質疑的。問題是現在東西這麼多,哪樣是。
趁展大鵬遲疑的那瞬間,吳子聰撥開他的身體闖入了屋內,直奔到地板上那堆小雜物面前,掃過一眼,道:「應該是那個。」
「哪個?」
「那個!」
眾人按照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棵歪道的小樹杆。是一塊一樣發霉了的木頭杆子,插在一個花盆裏,看來像是插花什麼的工藝。
「為什麼是這個?」展大鵬追上來氣勢洶洶問他,「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胡亂說話會浪費我們最寶貴的時間。」
沒有想到的是,吳子聰接下來居然吐出了完整的解釋:「我知道她保存東西的習慣,一般來說,她只撿重要的部分保存。可你們不覺得這棵東西很奇怪嗎?明明都枯死了的木頭,她要保存的話,把木頭拿出來就完了,為什麼要把花盆泥土都保留了下來。」
其餘人因為他這番話正給愣了下。緊接,唐思禮瞬間聯想起什麼,把手直接小心翼翼伸向了那個花盆,說:「他很有可能是對的。你們都走開。這個東西必須完整保存地拿回實驗室。」
「你確定嗎,唐教授?」展大鵬緊張地問,「我們現在一點閃失都不行,沒有時間了。」
大家的遲疑,是因為眼看當事人顧笙都沒有發出一句聲音。唐思禮這時嘴角一勾,道:「你說他為什麼沒聲音了?因為他是醫生,而且他也是這方面受害過的病人,醫者不自醫,你讓他能說什麼?他到現在都弄不清楚自己怎麼得的病。」
「你知道?」顧笙猛地轉過頭,對準他。
「可能比你清楚一些。所以我不是說了嗎,她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手術的。只是旦望這個東西的出現,能指引我們把手術的副作用降低到最低,並且讓她恢復聽力。」
聽到說顧暖有可能恢復聽力,所有人都驟然感覺到了希望的曙光。好消息傳了回來後,顧爸顧媽頓時喜極而泣,原先壓抑的情緒全部釋放開來了,當然,他們不敢在女兒面前哭。
歐亞楠護送病人到達了當地準備好的醫院,他們要藉助這裏的手術室給顧暖開刀。
與此同時,唐思禮在實驗室里,切開了那棵奇怪的樹幹,通過樹幹延伸入泥土裏的根須里,讓所有人感到意外吃驚的是,這樣一顆枯了的老樹幹,竟然到現在根都沒有爛。不,不是根沒有爛,而是那些根,其實是一根根蟲子。
歐亞楠過來實驗室看到這個情況時,也是震驚不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師?」
「CT拍不清楚。當然,他當時生病時的血液樣本我沒有看見,所以不好下定論那個時候,檢查他血液的醫生有沒有好好做清楚相關的檢驗。」唐思禮道,「實際上就是,讓他生血液病也好,讓她腦部功能出現問題也好,不是什麼毒,是這些能自由變形與寄生體一塊異化的蟲子。」
「現在要怎麼辦?」
「好在這些蟲子,你看清楚沒有,是清晰可見的,只要用點什麼東西來讓他們原形畢露。」唐思禮說着,把那些像樹根的蟲子放在了一種特殊的液體上面,經過液體的浸泡顯現,蟲子的體型露出了奇妙的藍光,對此唐思禮確定,「這是一種海生物。」
「海?海里的生物怎麼會?」
顧家老家並不靠海,距海老遠了,是地處內陸,中原腹地,怎麼會有海里的生物在這裏出現。
或許歐亞楠不明白,但是,蕭夜白那幫兄弟,都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人故意放的這個東西在這裏。除了那個穆,沒有其他人選。
「不是你的錯了,老五。」展大鵬拍着老五的肩膀說,「他這是利用你那時候年紀小,什麼都不知道。」
顧笙的眼神閃爍不定。
手術準備好了。顧暖被推進手術室。在進手術室前,她堅持不和其他家人見面,只是由老公把她送到了門口。緊接下來,大白也被她拒絕在了門外。唐思禮認為她這樣做也是對的,因為他那個老闆,要是情緒激動起來要發瘋。手術室里,最講究的又是秩序和冷靜。
換完手術服的唐思禮,走到病人面前,先問:「蕭太太,有信心嗎?」
在他身旁的助手,舉起寫字的白板給顧暖看。
顧暖這時的視力也開始出現問題了,必須看了一陣才能看清楚,說:「可以。」
「那好,手術的時間,可能會比預計的時間長一些,因為畢竟你的病情在逐步惡化當中。所以,首先,我們要解決你的視力問題,再來解決你的聽力問題。」
手術緊接下來有序地進行中。由於這是特殊的腦部手術,顧暖在手術過程中是清醒的。這種情況,對她來說,是比上次被麻醉後要感覺好很多。疼痛她不怕,就怕什麼都沒有準備好之前,連最後一絲掙扎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失去了意識。沒過多久,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視力越來越清晰,因此,看到了在她面前拿字板的那個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她尋找了多年的弟弟顧笙。
「顧笙?」
這回他終於站在了她面前,沒有逃避,與她面對面。顧暖感覺自己在做夢,做了好久的夢,此刻她是走到了夢的盡頭了嗎?
顧笙沖她點了點頭:「我回來了。」
但是,她還是聽不見。畢竟,聽力是她病發的源頭,等於說那個地方是初始病灶,那塊區域,應該被蟲子盤踞的時間最久,成為了手術最難清理的部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手術醫生問:「蕭太太,還是沒有聽見嗎?」
字板上的字沒有變換,顧暖因此沒有反應,不知道有人在對她說話,聽不見。
唐思禮和充當副手的歐亞楠,額頭上都泌出了熱汗。手術明顯到了最關鍵的一點,只要她還是聽不見,說明這個病灶沒有徹底清除病源,如果這時候結束手術很有可能復發。但是,問題在於,現在手術醫生無論用什麼方法再找,都找不到已經做過一次手術清掃的病灶還有什麼問題。沒有問題,等於說無從下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醫生們陷入了沉思。麻醉師也開始緊張了,眼看這個手術時間已經開始超過了預計的時長。
「再這樣下去只能先結束手術了,但是——」唐思禮不敢保證,如果這時候手術停止,會不會很快使得那些得以成功躲藏起來的蟲子立馬攻擊到病人的腦幹。這將會是最致命的後果。
歐亞楠用力思索着,接着他突然轉頭,看到了那個拿白板的男人臉上。
唐思禮注意到他是在看誰以後,說:「沒用的,他這時候無法做一個醫生。」
「但是,他可以做好一個弟弟,他本來就是她的弟弟。」歐亞楠說。
拿字板的顧笙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深沉複雜了起來。
顧暖都可以看到他戴着口罩以外露出的那雙眼睛浮現出了微妙的流光。
「姐,能聽見我說話嗎?」
「……」
「姐,是我,我回來了。」
「……」
「姐,姐,我求你,聽到我說話好嗎?」
「……」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姐,這句姐,我該很早很早以前就叫的,而不是到今天,到今天以後或許你永遠都沒有機會聽見了。」
姐,姐,姐,姐姐——
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那裏重複的符號,那是——她渴望已久的。然後,一束光突然間把腦子裏的符號,與其它聯繫在了一起。道路通暢的那一刻,宛如一把刀斬破了那層蒙布。一個清晰的聲音進入了她的腦部,是,是顧笙的聲音,沒有錯。他多少年前的聲音,她知道的。
「顧笙,是你在叫我嗎?」
「姐!」
他踏前一步。
她露出了微笑:「我聽見了。」
手術室里安靜無聲,此刻只留給那兩個隔了多少年的聲音終於重逢。歐亞楠靜悄悄轉過臉,接着,他像是不可思議地看見了他那慣來被所有人稱為最沒有情感地老師,唐思禮的眸子裏像是有一些流光閃過。
手術成功結束了,接下來,是病人恢復的時間。
*
女兒在醫院養病。既然都回老家了,顧爸顧媽肯定要回家去看看。在此之前,蕭夜白那幫兄弟,在幫兄弟蕭夜白打掃岳父家的時候,住在了顧家裏。
這個消息,是令大白狗以外的人都非常吃驚。想那麼好幾個壯漢呢,怎麼擠在顧家那個狹窄的屋子裏。而且他們中間,有很多都是章三鳳這種習慣住大房子的貴公子,能忍受顧家那個環境嗎?反正,顧爸顧媽是很不放心那群客人住的不舒心的。更令他們兩口子沒有想到的是,親家蕭鑒明,首富說是也要到顧家坐坐,當然兩個小孫子一塊帶上了。
兩隻猴子,對於姥姥姥爺的家,從爸爸畫的育兒漫畫裏看過好多遍了,因此到了顧家,兩小傢伙嘖嘖地說:「比爸爸畫裏的畫的,漂亮多了,好像有錢人住的房子。」
顧爸顧媽登時汗一個:這兩外孫的嘴巴也太甜了,肯定是被女婿大白狗教的。
蕭鑒明走入顧家後,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對這個家顯出頗大的興趣,道:「很有年代感的老房子,想起我小時候的事了。像這種老房子,更該好好保存。」
顧爸聽了親家這話,謙虛地陪笑:「哎,破房子而已,我們只是住習慣了,捨不得搬。」
「那就對了。捨不得。別說你們捨不得,我要是有,也捨不得。以後,我可以常來你們這裏做客。」
蕭鑒明這話,當場讓顧爸顧媽腦袋當機了。
不止蕭鑒明,跑來找未婚夫的鐘巧慧,抱着章三的胳膊說:「你喜歡這個地方,我也喜歡。以後,我們可以常來叔叔阿姨這裏串門,阿姨,叔叔,你們不會拒絕我們吧?」
顧爸顧媽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一群外星人了。他們這個破房子,怎麼惹得那麼多富豪喜歡?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小猴子們在屋內奔跑耍鬧,更是興奮到不得了,對姥姥姥爺宣佈:「我們以後住這裏了!」
顧爸顧媽差點腿一軟。
顧家門口突然跑來一個人,喊:「三叔。」是顧二嬸的聲音。
顧媽給顧爸個眼神。顧爸走去門口開門。顧二嬸跑到他們家門口,氣喘吁吁地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剛聽說你們回來了。」說着,顧二嬸往屋門裏一看,看到了兩隻奔跑的小猴子和一大幫貴客,被嚇得不輕:「那是——」
「怎麼了?」顧爸關起門問。
顧二嬸才想起自己要說的話,說:「前兩天,顧暖那兩個堂弟,被車撞了,當場就死了。」
因為自己女兒生病,顧爸真不知道這事兒,驚了下:「怎麼回事,這麼突然?」
這個說起來,肯定要問那兩個死掉的人了。也就是說,這兩個堂弟跑到顧家裏,想報復性地拿走顧家的東西,結果可能是碰到了顧暖收藏的某些東西,中毒了。他們自己沒有察覺,走到路上時發病被車給撞了。這事兒不用說給他們父母造成了打擊。但是,顧爺爺顧奶奶的打擊更大,因為,這兩個孫子,是唯一的男孫子。重男輕女的顧爺爺顧奶奶頓時覺得天要滅了他們顧家。顧爺爺顧奶奶就此一病不起。
等顧暖得知消息的時候,只聽說,自己父母為了盡孝道,沒有辦法回了顧家老家。最後,可能是自己父親終究體恤兩個老人,把兒子回來的消息說了。於是,顧爺爺顧奶奶臨死前,決定把所有遺產都留給了顧家這滴最後的血脈。顧家老三家就這麼陰差陽錯的,拿到了顧家兩老人的全部財產。這個結果肯定是連顧爸顧媽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顧爺爺顧奶奶這算是罪有應得嗎?顧媽也想不懂了。
顧暖慢慢一天一天好起來。終究,公司的東西也不能荒廢太久。固然知道了她生病以後,她公司里的同事們都主動幫她承擔起重任。可是,顧暖決定了,無論如何要把大白狗趕去公司幫她坐班。
大白狗當然知道自己惹了老婆啥了,那就是,他連讓老婆自己吃東西都不讓,偏要餵。現在只能等老婆消消氣再回去。到公司第一天上班,沒有想到老婆竟然把大兒子派到他身邊當監工。
「蕭代理董事長,這是今日的會議安排,你先看一看,有什麼問題再告訴我。」
大白抬頭,看到自己兒子比秘書更嚴肅公正地站在他面前催工時,登時覺得他這輩子的人生算是完了。
「蕭代理董事長,不要忘記了,顧董事長之前剛交代的話,你要給子孫後代樹立起規範的榜樣,而我會一直在這裏看着你。」
「是。」大白淚流地看大兒子,「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聆信。」
聆信面無表情,才不會像弟弟撒嬌那樣的大白爸爸糊弄了,走回到自己的小辦公桌,翻開書本,一邊監工一邊學習,問:「爸,拆借利率是什麼意思?」
大白轉過頭,開始絮絮叨叨給兒子做金融詞彙解釋。這時候的大白,絕對是個負責任的好爸爸。
把粘到過分的老公請走了,顧暖想着終於可以清靜自由兩天。但是,老公大白也提出了條件,好,大兒子跟爸去公司,小兒子必須跟媽留在醫院。這點顧暖不反對。帶孩子,夫妻一人帶一個正常的。別看她現在在做功能康復,但是,照顧個兒子沒有什麼問題。很快的,顧暖發覺,不是她照顧兒子有問題,而是大白把小兒子留在這裏存了陰謀。
只見,二猴子把勺子遞到她嘴巴邊:「媽媽,張開嘴。」
顧暖沖小兒子微笑:「媽媽自己來。」
「不要!爸爸說了,說媽媽的手沒有完全恢復力氣,要我餵你。」
「你爸爸騙你的。」顧暖用盡耐心說
「可舅舅說了,爸爸說的沒有錯。」
好吧,這是她弟弟陪她老公準備一塊坑她是不是。
「媽媽,你張開嘴嘛!」二猴子鬧騰的聲音可大了,引得左鄰右舍的病友都過來看。一看,這孩子多孝順,這個當媽怎麼這樣。
顧暖無可奈何張開嘴巴讓小兒子餵她。二猴子高高興興的:「以前媽媽餵我,現在我餵媽媽。」兒子這麼孝順,顧暖只得認栽。
二猴子這時突然蹦出了個主意,對媽媽說:「我和哥哥想好了,以后姓什麼。」
顧暖立馬警覺了起來,八成阮家的代理人又跑來找這兩個孩子了,阮家心急是肯定的,因為眼看這兩孩子那麼出色。對小兒子,顧暖溫柔地說:「不用那麼心急,媽媽向你們保證,你們沒有長大成人前,誰都不能逼你們。」
「不是,我是想說——」二猴子挑起小眉頭,小嘴露出一抹狡黠的表情,「我和哥哥想,要是媽媽再給我們生個妹妹,以後,我們三個人一人姓一個,不需要爭了。爺爺高興,姥姥姥爺高興,去世的聽說很愛我們的奶奶,也可以很高興了。」
要說她這兩個兒子真是孝順。顧暖伸手把小兒子一抱,再生一個是嗎,可以考慮,但是,為什麼非要是女兒?
二猴子想的當然是,有個妹妹不會和他搶,這樣他可以永遠當弟弟賴在哥哥懷裏,又可以抱妹妹親親。只是,二猴子肯定想不到,這個豬年出生的小豬妹,註定天天要和他搶好吃的了。
關於那個穆去了哪裏,有一天,不是大白爸爸,而是顧金融,給兩個兒子畫了這樣一幅畫,說:只要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貪慾,黑量資金永遠存在,所以這個人,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猴子們問媽媽:那要怎麼辦?
顧金融笑着說:沒有關係的,我們這不是,什麼艱難險阻,一直不是都度過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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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親們的一路支持!肥媽十一號去住院,回來再開新文,麼麼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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